◎ 文 | 張義明 編輯 | 王旭輝

京漢大道高架上的地鐵線路
軌道交通的車站命名,不僅具有地理指示物意義,也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符號存在。它的名字時時刻刻提醒著人們,這里仍有一股記憶的氤氳在城市中盤旋。放眼武漢軌道交通圖,在九種不同的色彩之下,一個個獨特的名稱映入眼簾。它們作為迥乎不同的文化符號,共同組成了這個龐大而溫暖的城市。
水是江城的血脈。兩江三岸鑲嵌著星羅棋布的湖泊水系,與長江、漢江的干流共同組成了武漢這座城市的血肉。水網沿著迥異的方向,從溪流的細枝末節,注入湖泊,流向滔滔長江,奔向無邊無垠的大海。正是由于水的變遷,才造就了漢口這片沃土,使它從明代的四大名鎮之一,發展為民國時代的“東方芝加哥”。也正是由于水,這座由兩江三岸三座城市所匯聚而成的特大城市——武漢,才如璀璨明珠般顯露于此。

武漢市城市軌道交通規劃線路拓撲圖
而現如今,滔滔江水所承載的歲月日趨黯淡,取而代之的是鋼筋混凝土鑄成的各種高架橋、快速路,承載著城市在車水馬龍間運行。在地表,人們如血液中的細胞,多點一線地重復運動;而在地下,一張看不見的網也靜默地運行著。它與城市的表層緊密相連,又在地下深處開掘新的通路。軌道交通于長江的天塹之下悄無聲息地穿過,如同城市身軀中新血管的生成,昭示著這座古老城市的轉變。武漢軌道交通與作為當代大都會的武漢市融為一體,日趨成為人們認識嶄新的武漢地標之一,串聯了記憶深處關于江城的許多城市記憶,并不斷為其注入新的活力。
2004年,武漢人迎來了第一條軌道交通線路:一號線。它全線都在高架上運行,市民總是習慣性地叫它“輕軌”。人們往往容易陷入一種認識的誤區:在天上的就是輕軌,在地底下的才是地鐵。雖然一號線也是地鐵設計規范定義上的“地鐵”,但十幾年來,市民往往喜歡把它與其他線路區別開來,就像約定俗成似的。于是,從“老武漢”到新市民,往往都親切地叫它“輕軌”。
自倫敦地鐵興建開始,地鐵的歷史已經超過一百五十年,世界上諸多主要大城市都在20世紀發展了地下軌道交通。作為緩解地面交通擁堵的重要手段,倫敦、紐約等大都市在數十年內建設了多條地鐵線路。它成為都市的配套基礎設施,也成為了都市在地底深處的另一張面孔。隨著線路縱橫交錯,地鐵管網的深度越來越深,地下的“另一座城市”越來越大。以往的技術壁壘被日漸打破,越來越多的城市都開始憧憬地鐵。例如,技術不斷革新使得地鐵的挖埋方式發生了重大轉變,基于對“明挖法”的修建方式的思考,“淺埋暗挖法”應運而生。以往直接從地表“開膛破肚”的修建模式,越來越不適應城市發展的需要,而“淺埋暗挖法”能減少對大都市人居生活環境的影響,這也使得地鐵的建設日益突飛猛進。于是漸漸地,軌道交通在世界各大中型城市普及開來。
作為一種相對復雜的公共交通類型,地鐵在中國大陸似乎姍姍來遲。直到1969年,北京地鐵一號線第一期工程通車,才彰示著中國地鐵的肇始。隨著北京地下線網的不斷擴大,國內各大城市才逐漸將地鐵建設提上日程。事實上,武漢市不僅是中國幾個較早建成軌道交通的都市之一,也是較早開始規劃軌道交通的都市之一。或許人們很早就意識到,地鐵這樣具有建筑奇跡意味的公共交通設施,與武漢這座宏大的城市氣質相符。1957年長江第一座大橋——武漢長江大橋通車,成為了武漢最嶄新的城市名片。每當人們想起武漢,想起武漢長江大橋,便能聯想到寬闊的長江,兩岸蛇山與龜山的對望,屹立于江面巍峨不動的橋墩,以及毛主席“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的詩句。攻克天塹的阻隔,成為武漢軌道交通所承載的核心命題之一。
固然,受制于技術的限制,2004年通車的武漢軌道交通一號線以高架形式敷設,并沒有實現兩江三岸的串聯。軌道交通一號線的首通段及核心部分,位于京漢大道沿線。京漢大道原為京漢鐵路在漢口中心區的軌道,后因城市發展需要,鐵路線外遷,這一部分的鐵軌也被拆除,演變成為如今的京漢大道。軌道交通一號線在京漢大道的高架上駛過,漢口老城區的部分歷史遺存和鱗次櫛比的樓宇皆能盡收眼底。
京漢鐵路在武漢長江大橋建設之前,與一江之隔的粵漢鐵路并不互通。人們只能在江兩岸的輪渡碼頭乘坐船舶渡江。而隨著武漢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大,鐵路線日漸外移,京漢鐵路在漢口的舊線被廢棄,新的漢口站向北遷移至發展大道金家墩一帶,舊有的鐵路便正式退出了歷史舞臺。但與之相關的歷史風物遺存:循禮門、大智門火車站等仍以不同的形式保留了下來。
位于一號線中點的循禮門站是武漢軌道交通第一個換乘站,歷史上它也是京漢鐵路舊線上的一個貨場。民國時期,漢口的商業中心曾長期在今天的六渡橋一帶,而循禮門一帶則以棚戶區為主。過往,這一地區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極差,曾多次遭受寒流、水患侵襲,且在抗日戰爭時期淪為焦土彈坑。或許數十年前的人們很難想象,在21世紀的今天,循禮門車站以另一種形式保存了下來,它不再是以前荒地與棚戶之間的鐵路貨場,而是成為了地鐵換乘站。循禮門站所在地旁的江漢路步行街正成為當代武漢最繁華的商圈之一,逐漸替代六渡橋成為今天漢口的商業中心。
原京漢鐵路漢口車站的站房 “大智門火車站”,就在一號線大智路和三陽路之間的高架下靜靜地矗立著,注視著被無數乘客。這座火車站建成于清光緒二十四年(1898),為歐式風格。在近百年的時間中,大智門火車站服務于漢口的鐵路客運,承載著城市居民的集體記憶。后來,它也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從列車上眺望這座建筑,墻壁上的彩色斑駁仍訴說著當年的見證,雕梁畫棟的裝飾仿佛讓人回到過去。
一號線還從許多饒有興味的道路旁飛馳而過。郝夢齡路、陳懷民路、張自忠路、劉家麒路等就位于軌道附近,這些名字都是為了紀念在抗日戰爭中英勇犧牲的烈士。此外,江漢路步行街、武漢天地等新型商業區也能被旅客在車廂中所眺望。它們位于武漢軌道交通一號線的末端:黃浦路站,見證著長江二橋旁城市森林如雨后春筍般興建的每分每秒。在武漢軌道交通還未成網的時候,一號線跨越了過往,連接現在,將武漢有關京漢鐵路的記憶改弦更張地傳承了下來。在高架與列車這樣嶄新的交通工具之下,一號線潛藏著它對于近代武漢城市印象的投射,是另一種維度的對歷史變遷的回眸與溫存。

2021年6月9日上午8時33分,武漢地鐵首發的1號線“初心號”穿越城市上空。
在一號線孤獨地運行了數年之后,時間來到2012年12月28日,武漢軌道交通二號線一期工程開通試運營。二號線的開通,不僅昭示著武漢地鐵正大步流星地向成網的時代邁進,也開啟了武漢地鐵迅猛建設的時代。二號線一期全線于地下敷設,與一號線在天空中觀賞這座城市截然相反,它縱深地開鑿了地下的新空間,將沉睡的地底喚醒為霓虹掩映的“另一面”城市。中國的地鐵第一次穿越了萬里長江,又在整個城市最為核心的功能區下穿梭,貫穿整個武漢的行政、商業和文化中心。軌道交通就是這一時代的大江之舸,沖破了天塹的藩籬,將武漢三鎮愈加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如果說一號線是在空中俯瞰這座城市,那么自二號線以來的武漢軌道交通,則是用鋼筋水泥改造這座城市地下那看不見的一面。軌道交通不僅影響著城市運行的活力,也試圖建立一些新的聯系——在這些被打破、被雜糅和被重構的聯系中,人們對于武漢的認識,又迥乎不同了。
今天的武漢軌道交通,確實配得上“大武漢”的名號。它的里程數直追深圳這樣的一線城市,覆蓋面也通達兩江三岸。它從長江主軸的中心延伸開來,遠達它的邊際與角落。在軌道交通所及之處,人們不僅能在老城區觸摸歷史塵埃中的時間,也可以在科技發達的新城區展望未來的時間。一條存在于城市背面的線正試圖將新與舊、簡樸與繁縟、過去與未來的一切串聯起來。

武漢軌道交通2號線寶通寺站的執勤工作人員

外墻斑駁的大智門火車站
盤龍城,被視為武漢城市之根。考古表明,盤龍城同時具有二里頭文化和二里崗文化的遺存,頗受中原地區的文化影響。也就是說,距今3500年前的商代早期,盤龍城是華中地區的重要城市,是商人南下在武漢一帶建立的最主要的據點。在許多古典歷史文獻之中,“盤龍城”多次出現,但并不為人確切所知。人們只知道有“盤龍城”之地名,卻不知道其面貌到底如何。隨著考古發現的不斷深入,盤龍城遺址逐漸顯露于大眾面前,但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盤龍城這座武漢地界內最古老的城郭始終如同面遮薄紗的曼妙女子,掩蓋著自己的面孔,很難進入大眾的視野。2016年12月28日,隨著武漢地鐵機場線的開通,盤龍城遺址被連結于龐大的線網之中,靜待當代的降臨。隨著盤龍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建立與開放,人們乘坐地鐵便可到達這座被視為發源地的古城郭遺址,去體悟數千年前那遙遠的閃耀。
而在與軌道交通機場線并線運行的二號線上,在遙遠的一隅,與盤龍城源遠流長古代風韻對望的則是驅動著城市運行的“光谷”。正如同美國詩人龐德的那句詩:“地鐵車站/人群中這些面龐的閃現/濕漉的黑樹干上的花瓣。”人們摩肩接踵地前往商用寫字樓,開啟一天的工作。擁擠在地鐵車廂之中,人們像血液里的紅細胞,像蟻巢里的工蟻,在城市的渺小中試圖去尋找比肩生命的夢想。除了奔波的上班族,浪漫、豪爽的市民,以及來自全國各地的一百多萬大學生,每天都在地鐵里組成一幅幅不同的圖畫,定格那相似卻又迥異的一瞬間。清晨的地鐵口,各色各樣的人朝著兩個方向快步移動著。許多人手捧著冒著騰騰熱氣的早餐邊走邊吃——這是武漢人的“功夫”。無論是一碗小小的熱干面,還是一份三鮮豆皮或糯米包油條,武漢的市民在看似單調乏味的日子里飽享著一份屬于煙火氣的快樂。
軌道交通建設不僅見證了城市發展的變遷,還試圖融入或改寫城市發展的格局。也正是由于此,軌道交通也將原本塵封的東西顯露出來,讓老城煥發新的活力。江岸京漢鐵路沿線的棚戶區,過去是集中連片的平房與板房,現在經由改造,成為漢口主城區古今交融的實證。以前的棚戶區現在房價飆升、城市面貌煥然一新。可對于老武漢人來說,那種對于城市的印象刻在了骨子里,留在了血液里。軌道交通和本地居民一道見證著城市紛雜的變化。
中山大道沿線在城市規劃中保留了獨居漢口特色的民國建筑遺產,同時也在其他區塊興建了新型的商業區,使原來的“棚子”變成今天的“小浦東”。而軌道交通所及之地,都會成為人們關注之處。在軌道沿線,商人們“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
大智路車站附近原是民國時期漢口商業文化的核心片區之一,現在仍保留了原有城區的面貌,在當下略顯古舊。2019年7月,一場大火讓大智路車站旁的江漢飯店又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這座失火的飯店原名為德明飯店,是英語“終點站”(Terminus)的音譯,建國后改名為江漢飯店。歷史上我國的著名領導人如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以及外國元首如戴高樂、金日成、胡志明、西哈努克等皆曾下榻于此。在當今的大智路片區,民國時期的風煙早已不存,只有一些近代建筑的遺存坐落于街巷之間。它并不像它鄰近的江漢路、黃浦路商業區般人潮如織,只是在不經意間映入人們的眼簾,以無聲昭示著自身的過往。
位于地鐵江漢路和六渡橋站之間的民眾樂園,則更是武漢商業滄桑變遷的見證者。經歷一個世紀,它曾改名十余次,但一直是武漢人民所鐘愛的娛樂場所,其名聲如同上海的“大世界”一般響亮。從1919年開始,民眾樂園是民國時期武漢最主要的演出娛樂場所,也因演出的劇團“血花劇社”之名,被賦予了“血花世界”的別稱。隨著經濟形勢的變化和城市的發展,今天的“新民眾樂園”則退出了演藝業,經營慘淡,再也無法尋回當年的風貌。
而位于黃浦路站附近的黃浦路商圈,可謂是武漢軌道交通建設紅利的獲得者。在這一片曾經屬于遠郊的區域,長江二橋下的葦泊與花樹將整個江灘打造的多姿多彩,一座座高樓大廈摩肩接踵地站立而起。代表性的壹方、武漢天地等被認為是重要的奢侈品消費區,而周邊的房價也水漲船高。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些片區在不同的時代發生著不同的變化。而這些變化,則在軌道交通的線網中被串聯與記錄。
城市發展中許多瀕臨遺忘的東西,在地鐵文化符號的建構中重新回到了大眾的視野。這些記憶碎片因軌道交通而復蘇,并再次成為集體記憶的一部分,融入進城市居民的意識之中。那些承載著悠久歷史的傳說,就在軌道交通的站名里被復現。當人們聽到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名,是否也會開始尋找那一份歲月中的旖旎?
漢口的諸多道路,栩栩如生地展現著數百年來漢口工商業發展所取得的成就。江漢路、漢正街,在武漢城市發展史上占據顯著位置,不僅本地居民耳熟能詳,而且其名蜚聲海內外;還有許多道路,其表達的城市文化內涵僅在城市內口耳相傳,它們精致優雅的一面很少顯露于世人面前。軌道交通的建設同時也搭建了一個平臺,讓人們開始饒有興味地去了解它們。
漢正街自不用說,它已隨著上世紀改革開放時的第一批“萬元戶”而蜚聲在外。但許多人包括武漢人也不知道,所謂的“正街”又有怎么樣的歷史文化。在武漢三鎮的歷史上,漢口由漢水改道所形成的,距今僅五六百年。而明清時期漢口鎮初成之時,其道路也僅限于沿河一帶。由于明萬歷、崇禎年間漢水沿岸“八大行”的興起(鹽、茶、糧、油、藥材、雜貨、棉花、牛皮等八類,稱“八大行”),一條名為“正街”的石板路被建設而成。后來,集稼嘴一帶又逐漸發展為小商品市場。許多武漢的作家都喜歡在自己的小說里提及“漢正街”,但大多都上溯至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事實上,這片街區的歷史亦源遠流長。
三陽路站位于江灘之濱,周圍既有繁華的商業區,也有擎天的辦公樓。“三陽”的字眼并不罕見,如無錫有鼎鼎大名的“三陽廣場”。武漢的“三陽路”特殊之處在于,它是以數字命名街區集合的道路之一。它們分別是:一元路、二曜路、三陽路、四唯路、五福路、六合路。這些路曾名為皓街、福街、祿街、壽街、寶街、德街,系德租界內六條平行的道路,均形成于清末民初,表達著吉祥寓意。現在的路名中,它們有的是實指,有的是虛指,如“二曜”,實指的是太陽和月亮;“四維”指的是“禮、義、廉、恥,國之四維”。雖然這些道路往往只是街區的一條小路,但車站只要位于此處,便不會舍近求遠去借用稍遠處的大道路來命名。

中式傳統風格的漢正街地鐵站
香港路是武漢地鐵三、六、七號線的換乘站,是武漢為數不多的三線換乘站之一。該站采用跨月臺站臺設計,能在同一站臺層較為便利地換乘不同的線路。該站和中南路、洪山廣場、鐘家村等站相似,代表了武漢軌道交通的精湛技術。香港路及其附近的道路以港、澳、臺地名命名,有的是為了紀念港澳回歸,有的則是為了興修臺灣風情街。如1984年安定路改名為臺北路,到了1995年后,又試圖在此區域建設“臺灣風情一條街”,與此相關的道路還有苗栗路(軌道交通六號線設一站即據此命名)、高雄路等。1997年,為了紀念香港回歸祖國,西馬路改名為香港路;1999年,因同樣的原因,三陽北路改名為澳門路。這都反映了武漢人對港澳臺的同胞情懷。
這些不同的路名,足以凸顯武漢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或多或少都有著它獨特的文化氣息。軌道交通車站將這樣的符號固化下來,凝固為由工業與科技所鑄造而成的永久性史志。
武漢水網密布,橋梁也眾多。隨著城市變遷,許多橋梁已然不再。但軌道交通仍將當地居民對地名的稱呼以“橋”的形式保留了下來,接過了文化傳承的接力棒。一些與水有關的地名,也被軌道交通所保留。
積玉橋是武昌城墻外護城明渠上的一座橋。有傳言認為“積玉橋”是“鯽魚橋”一名的演化,就像民國時期聞一多等學者將“落駕山”改名為“珞珈山”一樣。也有文獻記載表明,明代時有“四座橋”的稱呼,即堆金橋、積玉橋、多子橋和多孫橋,取“堆金積玉、子孫滿堂”吉祥之意而命名。每逢春季,城內達官顯宦、布衣百姓多出武勝門外經過這四座橋到沙湖邊踏青觀景,以求“堆金積玉,子孫滿堂”的吉祥。然而,在1931年,由于城市水利工程的建設,這些橋都不再存在。但它的地名被保留了下來,且依然被武漢軌道交通使用為站名。
六渡橋是否曾經存在,甚至已不可考。傳說它是明代漢口玉帶河流經之處修建的橋梁。明代漢江改道后,漢口鎮逐漸發展起來。此處港汊交錯,碼頭眾多,修建了許多渡橋。20世紀的大半歲月里,這里長期作為漢口鎮的商業中心而存在。但在千禧年之后,武漢市大力開發江漢路、黃浦路一帶的商圈,六渡橋逐漸失去它的核心地位。雖然城市面貌發生了巨大改變,但武漢軌道交通還是將這一片區的名字以“六渡橋”的形式確定了下來。
此外,一些地鐵站名會給旅客造成疏離感和誤解感,引導他們去了解不為人知的歷史。“太平洋”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現在一號線“太平洋”站旁也沒有非常確切的指示物能說明這個站為什么叫“太平洋”,以至于某些不明就里的旅客會猜測:“這是否是為某商業品牌冠名?”其實,“太平洋路”確實存在,它是1926年民族商業品牌太平洋肥皂廠的創辦人薛坤明修建廠房時所建設的一條道路名。太平洋肥皂廠興建于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后,原名“民信肥皂廠”,因為戰時時報紙上經常有刊登關于太平洋戰事的消息,“太平洋”三字人盡皆知,薛坤明便將其用為自身的商標,稱為太平洋肥皂廠。作為民國時期武漢的民族工業之一,太平洋肥皂廠的部分廠房保留了下來,與漢陽鋼鐵廠、宗關水廠、武漢重型機床廠等一道被納入為武漢重點保護的工業建筑群遺產之列。
經過時代變遷,太平洋肥皂廠雖已不存,但太平洋路仍保留了下來。雖然這條路并不起眼,但武漢軌道交通用其為站點命名,一是精準地為車站位置定位,二來也呼喚著人們主動地去了解這個看似奇怪名字背后有趣而動人的歷史軼事。
軌道交通的車站命名,不僅具有地理指示物意義,也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化符號存在。它的名字時時刻刻提醒著人們,這里仍有一股記憶的氤氳在城市中盤旋。放眼武漢軌道交通圖,在九種不同的色彩之下,一個個獨特的名稱映入眼簾。它們作為迥乎不同的文化符號,共同組成了這個龐大而溫暖的城市。
當代武漢始終和幾個地標緊密地聯系在一起。這些地標一定程度上構成了當代武漢的城市形象。1957年長江大橋通車后,人們將這座宏偉的橋梁視作武漢的象征;1985年黃鶴樓重建完成后,人們又在這里回首武漢歷史的過往變遷。步入21世紀后,人類文明高歌猛進邁向電子信息的時代,武漢軌道交通作為工業文明實績,不僅具有科技進步的奇跡性,也具有成為武漢城市新標志的潛力。
武漢軌道交通是屬于21世紀的工業奇跡。它幾度穿破長江天塹,將城市的范圍延展到地下深處。在城市發展過程中,軌道交通起初扮演著一個介入者的角色,逐漸成為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于城市生活中的每個個體來說,人們依賴作為交通工具的軌道交通,逐漸習慣其作為個人生活的重要一部分;而對于整個城市來說,軌道交通對于保障城市的平穩運行也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作為“城市的背面”,人們或許只關心移動的速度,但它所需工程技術之攻堅克難,恐怕是城市生活的個人所很難想象的。
武漢軌道交通正在塑造新的商業空間和文化空間。軌道交通不只是城市風貌遺存的保護者,還在城市革新的道路上,為城市增添新的亮色。它為地下空間打造了詩歌展示空間,也用陌生或熟悉的主題打造文化墻,裝點映襯著城市空間上蓋的顏色。在幾何圖形之間,光彩熠熠的城市被萬花筒般地呈現為更復雜、更多元的不同向度——雖然它看似是一個封閉的地下空間。
武漢軌道交通在武漢科技邁進的道路上化身為這座城市的工業血脈。就像曾經武漢依水而居,遍布河湖的時代,人們將水視為城市的命脈。那么在鋼鐵洪流襲來的工業文明時代,在霓虹燈掩映的賽博化信息時代,武漢軌道交通就成為了這座未來之城所不可或缺的血脈,它的每一條血管由鋼筋水泥所鑄造,而置身于其中的我們,便是這血脈里的點點滴滴。
作為城市的一部分,軌道交通和城市一樣總有它缺憾之處。在軌道線網日益發達的過程中,人們大多不希望它成為城市文化的破壞者,而應該成為城市文化的見證者和保護城市文化的呼吁者。它可以作為一個平臺,引領城市的居民更好地關注這座城市的歷史和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