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舒飛廉 編輯 | 王旭輝
端午節前后,本地桃子上市,大筐小筐盛滿,累累擺在水果店門前,其中最好吃的是我們孝感的“血桃”吧。小小的、扁扁的,穎毛未褪,得用小刀耐心地削皮。吃起來麻煩,但味道卻是諸桃中的第一,浹齒如膏,糯甜如蜜,桃核爽然自落。治此毛桃,頗有一點蘇軾惠州市上,抉剔羊肉粒于肯綮的興味。
孟夏里桃子堆成山,陽春時節一定是桃花如霞。沒錯,孝南區的楊店鎮,最大的旅游項目,是春天來看桃花,屆時隔壁武漢人也會光臨這片緋紅花海。楊店鎮的前身,是孝感縣的斗山鋪、桃花驛。北宋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蘇軾謫去黃州,據說曾在此地打尖,寫有《桃花驛抒懷》詩:
長嘯辭京國,安恬老異鄉。桃花香遠驛,蔓草亂斜陽。龍臥尋良相,鳳歌笑楚狂。古墩抬望眼,指日下蘄黃。
這首詩是不是蘇軾的真作,不好講,我在幾個版本的東坡全集里,都沒有查到。再說他老人家的棒瘡還沒好完全,就長嘯著尋臥龍、笑楚狂,膽子有一點大。蘇軾過光山縣春風嶺寫的梅花詩,就要好很多,一首是:“春來幽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間。一夜東風吹石裂,半隨飛雪渡關山。”一首是:“何人把酒慰深幽,開自無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詩意是愁苦的,寄興的是梅花。梅花與海棠,才是他的最愛,后來陸游也追隨如斯。蘇軾蘇邁父子正月初一離開汴京,經陳州、蔡州,由息縣渡過淮水,進入大宋的淮南西路,由光山、新縣,穿越大別山,經麻城、新洲、團風,二月初一到達黃州城下。千里迢迢的風雪路,騎馬走整整一個月,大概是沿著今天的大廣高速(G45)河南湖北段。中途會不會繞道孝感,不好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姑妄聽之?楊店鎮離長江之濱的黃州城,還有二百余里,大別山脈諸峰,已隱隱屏風般列在馬尾,“古墩”野望,馬頭上是江漢朝宗、一馬平川的澤國,所以是“指日下蘄黃”。此時蔓草亂斜陽會有,桃花香遠驛可能只是想象。五月初,朝云們來黃州與蘇軾團聚,走的是江淮水路,由九江逆流而上,也無緣吃到此地已經成熟的土桃。再四年,蘇軾神隱于官,赤壁成道,搖身變成東坡先生后,也是循著這條水路離開黃州的,江山如蛻,之后再也沒有回來過。
無論如何,這樁公案說明我們安州、德安府的桃子的確是好的,桃花好看,桃實好吃,所以孝感人會覺得,蘇學士既然已經走到了隔壁的黃州府,也不妨過麻城,繞黃陂,到孝感這里看一眼。畢竟,這云夢澤北岸上云蒸霞蔚的桃林,可能在東西周時代,就被記載在《詩經》里。《詩經》國風,多半采自黃河流域的邦國,衛地、鄭地,在洛陽盆地一帶,天下之中,貢獻尤大。南方的詩被收到《周南》與《召南》里。有學者認為,“周南”“召南”大概就是長江以北,秦漢時

孝感桃花驛,桃苞初綻。
稱之為“南郡”的地區,大致是現在的荊州、江陵、公安、石首一帶。東周初年,楚子們還在今天丹江口水庫周邊的地區“篳路藍縷,以啟山林”,還遠未將他們的楚國郢都構建在長江北岸,云夢澤上往還的,可能主要還是南蠻土著的獨木舟。還有一批學者認為,“周南”“召南”在“江漢之間”,所謂的“漢陽諸姬”所在地。“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當日周王分封的姬姓諸小國,如巴國、申國、鄧國、隨國(曾國)、長國(長子國)、唐國、息國、蔡國、道國、應國、沈國、貳國、房國、蓼國、軫國、州國、絞國、鄖國等,多半陳列在今天福銀高速(G70)湖北段的兩側,日后都被興起的楚國下山摘桃子,一一收入囊中。其中的“鄖國”,對應的就是安州。如果《周南》中的開篇《關雎》是以漢水,或漢水系的某條支流,比如涢水中的河洲,作為君子淑女相會定情的取景地的話,第六篇《桃夭》里敲鑼打鼓送親迎親的隊伍,就可能出沒在我們安州的桃林。
疫情以來,閉門讀書,我用功稍勤一點的是《詩經》與《左傳》。我覺得《詩經》并不僅僅是口語的、樸素的,一本民間的歌謠集,而是由尹吉甫、孔子這樣的士大夫收集、創作、改寫、整理出來的詩篇。借用斯蒂格勒的觀點,這些源始的詩篇,是與當日的封建體系、井田制、周禮、書冊的刻寫使用、先儒的鄉校講學、士大夫知識精英階層等技術系統一起涌現出來的,很難區分出先后。所以《詩經》的風格是文質彬彬,思無邪,像昆山之玉,環佩叮當,又像田野上的草木,葳蕤茂盛。《桃夭》就是這樣的杰作。三個章節的回環,齊整中,有微妙而精細的差異,落腳到“室家”“家室”“家人”,不僅僅是繞口令,它強調出村舍、屋宇、庭院、堂廡的錯落,生活其中的鄉親與家人們的熱情與溫厚,這些空間將是夭夭淑女們的歸宿。桃花花瓣灼灼,千萬兆億,結出的桃子蕡蕡肥碩,桃葉密密蓁蓁,比喻興發,形容著淑女們年輕氣盛、婀娜多姿、生命力健旺,可能還在象征她們即將展開的生命歷程:活潑俏麗的青春少女,生兒育女的勤勞少婦,沉密幽暗的祖母晚年。這些對“漢有游女”的想象,大概也是對云夢澤的想象,對于中原邦國而言,“漢陽諸姬”也好,“南郡”也好,可能是溫暖的、南方的、歸隱的、養育的桃花源,在對倦勤的士人們發出召喚。

安陸的桃子

蘇軾曾停留過的麻城桃花驛桃花塔(今在紅安)。
舜帝攜娥皇女英南巡瀟湘的神話有一點這個意思,廩君射殺鹽水女神重返夷水之上也是,楚襄王與巫山神女云雨高唐觀,也有一點,后來董永由山東來孝感,大槐樹下遇到七仙女,多半也是循著這個思路。屈原由郢都流放到汨羅的芳草湖澤,陪伴他的女媭,是哪一位小姐姐,已經無從考證了;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他心目中的桃源的原型,多半是沿九江溯流而上,去往今天恩施、常德一帶的武陵山里,那里奇山麗水,有無數琳瑯滿目,寬大曲折的洞天;庾信的《哀江南賦》,嘆息梁朝的“江陵之禍”,也是在追懷一個南方文化的桃花源破碎的血淚;孟浩然歸隱在這里,往南看,是“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往后看,是他其實難以割舍的京洛風流,白衣染緇塵;杜甫由關中的朱門,去蜀地的草堂,最后還是將自己托命在湘水下游的篷舟里;之前介紹的蘇東坡,何嘗又不是重生在吳頭楚尾的黃州。值得一提的還有蘇軾的老師歐陽修,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1010),他四歲不到,就隨母親鄭氏,由四川綿陽,來到湖北隨州,投奔叔父歐陽曄。隨州距安陸六十余公里,在我們的母親河府河的上游。鄭母畫荻教子的故事,可能就是發生在府河的河灘上。歐陽修在隨州生活了近二十年,并不愉快的童年、少年、青年時代,苦讀詩書,酷愛韓愈的古文,直到1030年,他由知漢陽軍胥偃賞識薦拔,考中進士,才離開隨州,去往錢惟演、梅堯臣、尹洙他們的洛陽牡丹花國。金榜題名之后,他如愿迎娶了名臣胥偃的女兒。他與胥夫人的初識,就是在漢陽府里,由隨州乘船,順府河(涢水)而下,經安陸、漢川,扯篷到達黃鶴樓前的漢陽門碼頭,大概是兩百公里。李白來安陸,也是這些南方桃花源故事中的一個?

湖北隨州千年銀杏谷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開元十三年(725),李白離開蜀地故鄉,開始他“仗劍去國、辭親遠游”的行旅。商人之子,天縱其才,布衣,25歲,出門找出路,已經很難講是少年游,還是壯游了。他只是在江陵(荊州)稍作停留,一路經過岳州(岳陽)、潯陽(九江)、當涂,來到南京,淹留數月,“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即沿大運河轉去了揚州。在揚州他流水價一般花掉了他的盤纏,“散金三十余萬”,困頓在逆旅,大概是由一位任縣丞的孟少府介紹,他有了一次相親的機會:“見鄉人相如大夸云夢之事,云夢有七澤,遂來觀焉。”相親的對象是高宗朝宰相許圉師的孫女,居處安州,時年26歲,是“老女不嫁,蹋地喚天”的年紀,不得已放寬一步,征求寒門的士子。對,這的確是歐陽文忠公之前,另外一名詩人文學家上門做贅婿的故事。
大病初愈的李白由吳越重返荊楚,他落腳的第一個城市是襄陽。由揚州到襄陽會有兩條乘船的線路。一是由南京沿長江上溯,船到江夏(武昌)后,由漢陽入漢水,往西北幾十里,就是當年府河入漢江的刁汊湖(今天府河已經改道,在孝南區南部與澴河合流后,經古澴河的一條水道,進入武漢市黃陂區、東西湖區,接納灄水后,由漢口諶家磯流入長江)。客船沒有入府河,而是繼續沿著漢水上溯,經竟陵,抵達襄陽。第二條路線可能是由淮河上溯,到達陳州、蔡州。在蔡州可改陸路,經大別山去安州,李白大概是由蔡州繼續乘船,沿汝河上溯,來到了南陽,然后轉道襄陽。無論取第一條路線,還是第二條,李白都沒有徑直喜沖沖去更近的安陸,而是繞道襄陽。我覺得新上門的女婿在刁汊湖上也好,在蔡州城下也好,心里一定是有過猶豫的。在襄陽,他拜訪了本地一位大詩人——孟浩然,一樣的喜歡飲酒,一樣的懷才不遇,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孟浩然其時38歲,年長李白11歲(李白年長杜甫也是11歲),酒酣耳熱之余,老大哥可能勸過小老弟,才高八斗當不得飯,謫仙人也要結婚生子,兄弟你漂泊江湖既久,老大不小,還是將自己嫁了吧。

府河過冬的鳥群
開元十五年,李白入贅安陸許家,時年27歲。他是喜歡這個地方的,頗有隱居的決心,他在城邊的小壽山與白兆山可能都居住過。他在《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中寫道:
仆包大塊之氣,生洪荒之間,連翼軫之分野,控荊衡之遠勢,盤薄萬古,邈然星河。憑天霓以結峰,倚斗極而橫嶂,頗能攢吸霞雨,隱居靈仙,產隨侯之明珠,蓄卞氏之光寶,罄宇宙之美,殫造化之奇。
這里的“仆”,是他自擬的壽山,當然有他本人的投射在其中。壽山之下的府河由大洪山中發源,大洪山往北,就是產出和氏璧的荊山。而隨侯之珠,就是在流經隨州的府河(涢水)中發現的。這樣珠光寶氣、鐘靈毓秀的地方,“方與昆侖抗行,閬風接境”,“巫、廬、臺、霍”等名山哪里比得上!

湖北安陸白兆山的李白雕像
府河由隨州(其時他的朋友元丹丘與胡紫陽在隨州餐霞樓修道)流到安陸,由安陸城外府河的河灘上,即可向西遠眺李白曾隱居的另外一片山嶺白兆山。府河最早出現在《左傳》里,孫武、伍子胥率吳國軍隊來攻楚國,柏舉大戰后,吳軍追擊楚軍,一路狂追到“清發”,楚軍在河邊做飯,來不及吃,吳軍搶過飯食,吃了繼續追。這個“清發水”,就是涢水,府河,正是后來李白詩“中間小謝又清發”的清發二字:清新俊逸,生氣勃發。李白與新婚的妻子在水之頭山之尾,讀書耕作,他們安家的地方名叫“桃花巖”,《安陸白兆山桃花巖寄劉侍御綰》詩是對他們隱居生活的細描:“……歸來桃花巖,得憩云窗眠。對嶺人共語,飲潭猿相連。時升翠微上,邈若羅浮巔。兩岑抱東壑,一嶂橫西天。樹雜日易隱,崖傾月難圓。芳草換野色,飛蘿搖春煙。入遠構石室,選幽開上田。獨此林下意,杳無區中緣。永辭霜臺客,千載方來旋。”這樣神仙眷侶的生活,我們過一千年都不愿意返回人間。夫婦兩人的生活也很和諧,以《寄遠十二首》中的描述是:“愛君芙蓉嬋娟之艷色,若可餐兮難再得。憐君冰玉清迥之明心,情不極兮意已深。朝共瑯玕之綺食,夜同鴛鴦之錦衾。”他們可能生育了兩個孩子,姐姐名叫平陽,弟弟名叫伯禽。我認為伯禽、平陽應是他們倆的子女。后來許氏去世,李白“家寄東魯”,由金陵寫詩寄給三年未曾探視的,在兗州任城縣的一雙兒女。詩名《寄齊魯二稚子》,他以酒樓邊的桃樹起興,說桃樹拔節,已經長到與樓齊平,而弟弟也在長個子,與姐姐一般長了(這件事可能是姐姐在給爸爸的去信中描述的),“雙行桃樹下,撫背復誰憐?”男孩長身體,超過姐姐,大概是十三四歲的時候。李白被斥去朝,離開東魯,漫游吳越,數過金陵,尚未再娶宗氏,大約是天寶七年前后,748年。以此推算,伯禽平陽都是在安州出生長大的孩子。
安州桃花巖上,當然會有桃花,另一首《山中問答》中寫道:“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春天的時候,桃花會鋪滿小溪,朝霞一般流向清發水,流過漢江,流入長江,所謂“獨隨朝宗水,赴海輸微涓”。二十多年后,他經過了京城里做李翰林的榮華,經過了安史之亂的流離,又經過了永王東巡案的流放,英姿勃發的謫仙人白發三千丈,垂垂老矣,他回憶起他一生中最為平靜的、有家盼歸的這一段“山中歲月”。他在《秋于敬亭送從侄耑游廬山序》里說:“余小時,大人令誦《子虛賦》,私心慕之。及長,南游云夢,覽七澤之壯觀。酒隱安陸,蹉跎十年。初,嘉興季父謫長沙西還,時途拜見,預飲林下。耑乃稚子,嬉游在傍。今來有成,郁負秀氣。吾衰久矣!見爾慰心,申悲導舊,破涕為笑……”他看到“郁負秀氣”去游匡廬的侄子,情不自禁地想起他“酒隱安陸”的歲月,想起那一次宗親兄弟們來山中看望自己的聚會,這一次“預飲林下”的聚會,他也寫過的,文章是《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

2020年11月23日,湖北黃岡,天堂湖上薄霧蒙蒙。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這是在春天,在南方桃花源,府河邊,白兆山里的桃林里舉辦的宴會。開元二十年前后,盛唐之盛,“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詩人三十出頭,也在他最鼎盛的年華,“自峨眉而來,爾其天為容,道為貌,不屈己,不干人,巢、由以來,一人而已”。他順著府河的清波,輕舟劃入他童年即夢想的云夢澤,走進澤北綿延的群山,“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這是他隱逸的桃花源。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洞房花燭夜,兒女成行時,這是他這個不安分的游子的家,出游四方的根蒂。此刻許氏夫人領著僮仆廚娘們,在桃林里搬桌子,擺凳子,是用我們今天鄉下還在使的八仙桌?長條凳?他們布出來的,也是宴飲鄉席的場子?抬出來的酒,是今天孝感的老米酒?菜是應山的紅燒肉、府河的肥鱖魚?有沒有豆腐底子?有沒有本地的安陸白花菜?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何況是攜兒帶女血親的兄弟們。劉、關、張的結義是在桃園,桃花如血,其香凜冽,青春之勇,兄弟之義,異姓能為骨肉之情,何況是同宗的昆弟。兄弟伙分散在大唐的東西南北,雖然有書信的來往,但聚會并不容易,現在明月下,春風里,坐上十二嫂布置的“瓊筵”,當然是要千杯不醉,作賦歌詩。正在怒放的桃花被風吹下,雨雪霏霏,飄入筵席,拂過少年們被酒燒紅的臉頰。“夭夭灼灼花盈樹,棵棵株株果壓枝。……左右樓臺并館舍,盈空常見罩云霓。不是玄都凡俗種,瑤池王母自栽培。”西王母的蟠桃宴也不過如此吧,桃實令長者壽,桃花也會令我們的青春永恒,哪怕只是滯空停留這一瞬。
這是隱居的桃園,也是情愛的桃園,是義氣的桃園,也是長生的桃園。這是青春的舞曲,也是盛唐的頌歌。它比幾年之后,李翰林待詔將為另外一位女子寫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之類的歌詩要好,它更庶民,更鄉野,更有血氣。彼時長安是宇宙的中心,牡丹花開。安州是另外一個宇宙的中心嗎?在這里,桃花怒放。盛唐盛唐,唯有李太白的才華,唯有楊玉環的美貌,唯有顏真卿的忠烈,唯有睢陽城(安史之亂前李白與宗氏可能居住于此)的血肉才能做你的祭品吧!
詩人呢?他在妻子兒女、兄弟姐妹的鄉席上,聽到了宇宙的召喚,他的使命,就是要在萬物逆旅的天地間,百代過客的光陰里,漫游,飲酒,寫詩。以后,山河破碎,親人流離,詩人窮病末路,但是沒有太多的關系唉,詩會留下來。
就像桃花會在安州繼續開放,一年一年的清發水,滋潤著南方桃花源里的花樹,結出新一批如膏如蜜的“血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