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項閃珊
文化類綜藝節目《國家寶藏》在央視一經播出,好評如潮,引起了觀眾的廣泛討論。《國家寶藏》從2017年開始播出,到2020年12月已播出三季。《國家寶藏》第三季不再以博物館為中心,將目光放在中華文明歷史文化遺產上,回顧中華民族走過的歷史進程,挖掘歷史文化內涵,構筑集體記憶,引起社會公眾的情感共鳴。
集體記憶最早由法國社會學家哈布瓦赫提出,他認為集體記憶是一個特定社會群體之成員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保證集體記憶傳承的條件是社會交往群體意識需要提取該記憶的延續性。集體記憶是社會認同塑造的重要力量,人們從社會中獲取,又在社會交往中獲得認同。作為傳播、分享和建構的載體,媒介對集體記憶的建構發揮著重要作用,媒介是如何構建集體記憶成為研究的焦點,研究者們對媒介是如何建構集體記憶各執一詞。學者們認為,系統性和選擇性改寫、重點呈現等是建構國家和民族記憶的重要手段。戴維·威廉姆斯提出,“電子媒介的使用形成了關于應該記住什么和如何被記住的公眾記憶”。詩歌、小說中影像化的畫面影響著記憶,即使是在現代,電影、紀錄片甚至是新聞還原的畫面,在幫助人們不斷記憶。伊麗莎白·亞克爾認為,文物、呈現的故事和傳遞給公眾的方式能夠保留或以往人類的某一部分文化并形成記憶,其中,決定了什么是歷史性的文化象征。她認為博物館是承載集體記憶的重要媒介,博物館的文化工作者建構集體記憶。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新媒體與傳統媒體相互交融,精英喚醒、轉述和創造集體記憶的壟斷地位被打破,大眾逐漸成為集體記憶的生產者,改變了集體記憶的形態、載體、建構機制和消費方式,影響集體記憶的傳播、分享與建構。《國家寶藏》沒有囿于傳統媒體的限制,積極擁抱新媒體,擁抱年輕受眾,在互動中建構出中華文化的集體記憶。
情景性建構。集體記憶的建構需要社會提供回憶過去、建構集體記憶的場景。文化類綜藝節目通過情景化的舞臺空間,為集體記憶構造出建構場景和時機。綜藝節目常利用舞臺、聲音、燈光等視聽元素塑造情境空間,營造出神秘感和崇高感的時空情境,讓觀眾仿佛置于歷史現場,進一步進行集體記憶的建構。《國家寶藏》為精準闡釋文物的歷史,設置重要的一環——“前世傳奇”,這一板塊的設定無疑是響應節目口號——“讓國寶活起來”。此板塊通過明星國寶守護人小劇場演繹的形式呈現,呈現的故事基于真實歷史情節和合理的虛構并進行改編,向觀眾傳遞文物所處的歷史時代、與它相關的歷史人物及事件、文物身上體現的文化內核等,讓文物形象更加立體鮮明。“前世傳奇”的呈現,離不開情景化舞臺的建構。《國家寶藏》第三季布達拉宮專場中,守護血脈深情的“法王洞文成公主像”小劇場,演繹了文成公主進藏后積極增進漢藏文化交流的千古佳話。舞臺通過LED大屏、升降舞臺、全息影像技術等現代的技術,虛擬與現實交互,將文成公主生活的時空細致還原。小劇場舞臺打造出沉浸式視覺體驗,創造時空穿梭感,文成公主仿佛從歷史走到眼前,并將觀眾拉入到歷史時空中,身臨其境地感受她的前世今生。
互動性建構。集體記憶的建構離不開社會互動,個體只有在社會情境的交流中才能夠獲得記憶,對記憶進行定位與識別。綜藝節目離不開互動,通過互動拉近觀眾與舞臺的距離,消除空間界限,讓觀眾投入到節目氛圍中。《國家寶藏》的互動主要是001號講解員與觀眾、國寶守護人的互動。001號講解員每期節目的開場都會與觀眾互動,“我們是一個年輕的節目,究竟有多年輕呢?”“上下五千年!”,這樣簡單的互動意味著節目的正式開啟,將觀眾的記憶帶入到對文物集體記憶的建構中。節目開篇的互動,無疑是現代時空與歷史時空連接的紐帶。在節目過程中,講解員也與觀眾進行適時互動,無論是前世傳奇還是今生故事環節,講解員將問題拋給觀眾,觀眾也會齊聲回答“對”“是”等,表達對問題的認同。在整個節目的進程中,觀眾參與的次數并不多,但每次互動都是觀眾對文物的認同與敬佩,共同構筑著對國寶的集體記憶。
講解員與國寶守護人的互動,也貫穿在節目中。明星國寶守護人在演繹小劇場后,講解員會與守護人進行簡單互動,詢問守護人對國寶的認識,或者與國寶的相關聯系等。講解員與守護人互動過程中,對國寶的故事進一步補充,加深觀眾對國寶的認識,勾起了觀眾對國寶的回憶。例如在第三季的第一期,講解員問守護人,“你在故宮見到這件文物時感受如何?”緊接著守護人靳東講述了他在故宮看到青花瓷的感受,通過圖片等手段展現青花瓷被鄭和帶到國外,廣受歡迎的故事。緊接著,守護人將話題從文物的前世傳奇過渡到今生故事的守護人身上,增添觀眾對文物今生故事的關注。
參與性建構。首先,觀眾與節目交互創造集體記憶。《國家寶藏》的傳播融合新舊媒體,除了在央視播出外,協同騰訊、愛奇藝、B站等網絡平臺播放,其中最受歡迎的當屬交互性極強的B站。僅第三季第一期,B站評分達9.7分,播放量達到3128萬多次,實時彈幕達67.1萬條。大部分觀眾通過實時彈幕與節目內容交互,訴說對文物的喜愛;與其他觀看者互動,分享對節目內容的理解。觀眾在彈幕交流中獲得強烈的認同感與歸屬感,共同構筑屬于自己一代關于文物的集體記憶。被稱為“當代文成公主”的守護人張廷芳講述自己與文成公主有類似進藏的經歷并為此奉獻一生時,彈幕被“致敬”“感動”“偉大”等字眼刷屏,形成大家對文物今生故事共同的記憶,激發觀眾認同感,形成對中華文化的集體記憶。
其次,觀眾二次創作生產集體記憶。《國家寶藏》第三季播出后,超200家媒體、機構關注,僅微博“CCTV國家寶藏”的閱讀話題量達58.9億,討論量達605.3萬,節目影響力和觀眾參與力不容小覷。小劇場人物仿妝、文案創作、表情包制作、B站UP主花式剖析節目等,觀眾積極參與其中,重新賦予文物新時代下新的內涵,創造共同的記憶。B站UP主@才疏學淺的才淺,歷時15天,用500克黃金復原出三星堆黃金面具,從一塊金條到0.2至0.4毫米的薄片,經過上萬次捶打與鍛造,鑄造出與原版基本一致的面具。上萬次的捶打中,UP主仿佛穿越古今,與三千多年前的工匠對話,與三星堆文明對話,生產出互聯網時代下與文物相關的集體記憶。這一系列的參與喚起大眾對文物的關注,也喚醒了觀眾關于民族、國家的記憶,構筑出屬于當代年輕人共同生產的集體記憶。
認同性建構。文物底蘊激發觀眾情感共鳴,構建文化認同。文物作為中華文化的載體,既承載民族文化,也承載民族記憶,《國家寶藏》每一季的文物都是精心挑選的,背后承載深厚的人文歷史。第三季不再局限于博物館館藏,將視角轉向享譽世界的九大歷史文化遺產,從3300歲的殷墟、3200歲的三星堆到600歲的紫禁城,將觀眾置于中華文明乃至人類文明的坐標中,回憶中華文明的輝煌。此外,在具體文物選擇上,選取的文物注重背后的人文精神,以激發觀眾的情感認同,比如定國安邦的“明永樂水紋青花瓷”、守護浩蕩儒風的“三圣像”、一軌同風的“秦陵銅車馬”、守護雪域巍峨的“清代布達拉宮紅宮修砌圖”。一件件有地域特色、時代特色的文物,觸碰觀眾心底的記憶,使觀眾產生情感認同。
文化類綜藝節目具有文化和經濟的雙重屬性,在搶占市場贏得收視率的同時,兼顧傳承文化、傳播知識、社會宣傳教化的功能。《國家寶藏》的出現打破傳統文化類節目“叫好不叫座”的窘境,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新穎的節目形式,獲得忠實的粉絲市場,滿足現代觀眾的觀看需求,也將優秀傳統文化根植于觀眾心中,增強民族認同感。《國家寶藏》為觀眾構筑共同的集體記憶發揮巨大作用,但也存在節目形式單一、文化解讀不夠精準等問題,影響觀眾集體記憶建構的效果。以《國家寶藏》為代表的文化類綜藝節目,如何更好地為觀眾建構集體記憶、傳承中華文化,還需要不斷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