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靜 張麗平 吳菊芳
“馬拉巴爾-2020”海上聯合軍事演習于2020 年11 月展開,美國、印度、澳大利亞和日本均參加了本次演習。演習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在孟加拉灣,時間為11 月3 日至11 月6 日,美軍DDG-56 麥凱恩號伯克級驅逐艦,澳大利亞海軍安扎克級導彈護衛艦,日本海上自衛隊高波級驅逐艦,和作為主場的印度海軍4 艘艦艇(驅逐艦、護衛艦、潛艇和補給艦)參加了演習。第二階段在阿拉伯海,時間為11月17 日至11 月20 日,印度航母與美軍尼米茲號航母均參加了演習。
此次軍事演習是時隔13 年后,美日印澳再一次舉行的海上聯合軍演。國際上有些媒體認為此次聯合軍演發出了針對中國的信號,“馬拉巴爾”有望成為美印日澳“四國集團”的例行多邊演習,有些則認為此次軍演象征意義大于實質,“馬拉巴爾”軍演將停留在美日印三邊聯合軍演層面。“馬拉巴爾”未來前景到底將會如何?為何國際社會對其如此關注?本文將通過挖掘馬拉巴爾聯合軍演的發展過程,剖析演習特點和發展動因,并預測其發展前景。
1992 年5 月,在印度的提議下,其與美國首次進行了名為“馬拉巴爾”的海上聯合軍事演習,當時的演習是最基本層次的,包括通過演習和一些基本操作。此后,每年在西印度洋舉行一次。其中,2007 年4 月美印兩國除了于菲律賓海舉行了雙邊聯合軍演外,還于當年9 月在東印度洋的孟加拉灣舉行了美日印澳新五國海上聯合軍事演習,美國與印度均派出了航母參加(美國兩艘,印度一艘)。但是此次的多國聯合軍演卻是曇花一現,2008 年的“馬拉巴爾”又回到了印美兩國之間,演習地點也回歸了西印度洋。
所以,當時隔13 年,四國再次齊聚一堂參加“馬拉巴爾-2020”時,有研究認為“馬拉巴爾”將與“金色眼鏡蛇”演習相似,發展成為亞洲最大的多邊軍事演習。隨著“馬拉巴爾”演習實際參與國家和力量越來越多,印美兩國將該演習多邊化的趨勢和動力也越來越明顯。繼2015 年10 月日本成為該演習的正式成員之后,美國官員再度呼吁澳大利亞跟隨日本的步伐。那么澳大利亞是否會響應美國的號召,成為馬拉巴爾聯合軍演的固定成員?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梳理馬拉巴爾聯合軍演的發展脈絡,總結其特點和發展動因,從而對其發展態勢進行預測。
通過梳理“馬拉巴爾”聯合軍演的發展歷程,可以發現該聯合軍演存在演習范圍逐漸擴大、演習內容逐漸實戰化,并且明顯針對中國的特點。
梳理馬拉巴爾自1992 年以來的演習地點發現,一方面,“馬拉巴爾”軍演的地點逐步東移。從西印度洋到東印度洋并逐漸拓展到西太平洋,并開始在印度洋和西太平洋海域交替舉行,在2015 年日本成為固定成員后,在菲律賓海的演習次數明顯增加;并且馬拉巴爾-2020 演習一反之前只在一處海上演習的特點,兩個演習階段分布在海上兩個地點,第一階段在東印度洋(孟加拉灣),第二階段在西印度洋(阿拉伯海),演習范圍覆蓋了整個印度洋。另一方面,海上軍演的舉行地基本圍繞印太地區的中心展開,沿孟加拉灣、關島、沖繩和東京畫一條弧線剛好將印太地區的中心區域圍繞在內。保克海峽、馬六甲海峽、南海、臺灣海峽和對馬海峽等地區主要海上航運通道均處在這一范圍內。
梳理歷年來的演習主題與裝備,筆者發現:首先,演習主題從單純的海上搜救、反恐擴展為接近實戰化的反潛、防空等科目;其次,演習規模不斷擴大,軍種不斷增加,美國的海軍陸戰隊與空軍陸續加入到演習當中;最后參演武器數量、種類不斷增加,航母、潛艇、直升機母艦等先進裝備頻頻亮相。
另外,美國參演裝備數量也一直占據領導地位,且不斷變換參加演習的裝備,這也與媒體報道一致,即美國意欲通過聯合軍演增加與印度的防務合作,如向印度展示其武器性能推銷其武器裝備,共同研制或開發武器裝備等,;印度參加演習的裝備數量有逐漸增加的趨勢,尤其從2015 年日本加入以來,參演裝備數量明顯增多,但另一方面印度的演習裝備卻較為陳舊,例如,直到2016年才有新的護衛艦參加演習;日本自從成為演習固定成員后,參演的武器裝備也逐漸增加并不斷變化,這也與其與印度加強防務合作的戰略意圖相一致。
韓獻棟,金淳洙(2008)根據軍事外交活動的性質和合作強度,將其分為普遍性軍事外交、交流性軍事外交以及合作性軍事外交三種類型,其中合作性軍事外交又分為以應對不明確威脅為目的、合作強度較弱的協作性軍事外交和以應對明確假想敵為目標、合作強度較強的結盟性軍事外交。如表1 所示:
根據上表可以看出,馬拉巴爾聯合軍演從一開始的普遍性軍事外交,如反恐、海上搜救,逐步發展為交流性軍事外交,如2006 年聯合軍演分為海陸兩個階段,第二階段美國演習人員在印度孟買和果阿港口停泊,加強軍事人員的交往等,而在2015 年美印總統發表聯合聲明升級馬拉巴爾演習、日本成為固定成員后,尤其是2016 年美國和印度兩國國防部長在美國共同簽署美印《后勤保障協議》后,美印戰機、軍艦可互相使用對方的軍事基地、補給設施等,還可以共享后勤服務,演習便升級為合作性軍事外交,而且逐步具有結盟性軍事外交性質。
隨著中國“一帶一路”與美國“印太戰略”的相繼提出,馬拉巴爾聯合軍演也逐漸變成美國“印太戰略”的一部分,用以遏制中國。
首先,很多媒體都認為此次四國海上聯合軍演是“在喜馬拉雅領土糾紛中向中國傳遞的一個‘信號’”,一位退役的印度海軍將領認為印度應該堵住馬六甲海峽,從而破壞中國往返印度洋的海上補給路線,該觀點也獲得很多現任海軍將領的支持,有位印度戰略分析家則認為,有四國參加的馬拉巴爾聯合軍演“表明在印太地區建立了結構化的海上聯盟,相當于針對中國的新興的海上防御體系”。
其次,從在太平洋地區演習的地點來看,集中在佐世保、沖繩和關島周圍,而這基本就是美國圍堵中國的“島鏈”,把守著中國進出西太平洋的主要通道。2016 年,中國南海局勢緊張之時,三國海上聯合軍演地點選在菲律賓北部海域。該海域毗鄰南海,透露出明顯針對中國的意味;2017 年7 月,中國剛剛在吉布提建立首個海外軍事基地,隨后三國在孟加拉灣舉行了“馬拉巴爾-2017”規模宏大的首次“全航母”軍演,而且反潛成為核心演練項目。

表1 軍事外交類型
最后,馬拉巴爾-2020 聯合軍演是在中印邊境沖突的背景下,印度才同意澳大利亞參加“馬拉巴爾-2020”聯合軍演的申請。而2018 年澳大利亞就曾提出加入請求,但被印度拒絕,此次印度答應澳大利亞參加,具有明顯針對中國的意味。并且此次演習區域覆蓋了整個印度洋,包括西印度洋的阿拉伯海,而之前的演習基本在東印度洋與西太平洋交替進行,因此有學者認為此次將澳大利亞納入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將力量投射投射到非洲,“一場未宣布的大國競爭正在進行中”。
“馬拉巴爾”演習的多邊化對于美日印澳等相關國家,在印太地區防務關系的深化有著極大的促進作用。聯合軍演能夠培養國家間聯合行動能力和發展軍隊間關系,增加參演各方的互信與協調能力,塑造各方在面對威脅時的共同信念,深化國家間防務關系與政治關系,同時促進軍事人員之間的交流。如演習常常需要幾個月的籌劃安排,在籌劃期間的參演國的軍事人員之間經常溝通,從而建立比較好的聯系機制,這種機制在遇到緊急情況時可以迅速找到聯系人開展溝通,對于參演國防務關系有很大的促進作用。
“馬拉巴爾”演習發展的動因何在?從美國國內以及國際形勢進行分析,發現其發展動因可以歸為以下三點:
美國“印太戰略”的影響提出為四國加強軍事合作與交流奠定了基礎。奧巴馬總統上臺后,將美國的注意力從中東轉向亞太,提出了“亞太戰略”,特朗普在就任總統后的首次亞太之行中多次強調“自由開放的印太”這一概念,并將此作為美國新亞太戰略的口號。2017 年12 月18 日,特朗普政府公布的首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對美國的“印太戰略”做了進一步闡述,自此美國加快了其印太戰略的步伐。
先是2018 年將美國太平洋司令部更名為美國印度太平洋司令部。然后將2018年“馬拉巴爾”的演習地點選在了美國海軍在太平洋最大的軍事基地——關島附近海域,此舉被視為推進特朗普政府“印太戰略”的明確信號。2019 年,美印日打破印度洋和太平洋交替進行的原則,將演習地點選在日本九州島的佐世保至關東南部海域,日本“加賀”號直升機航母、“五月雨”號驅逐艦和“鳥海”號宙斯盾驅逐艦高調參加,將馬拉巴爾演習的性質從交流性軍事外交轉向合作性軍事外交,并逐漸帶有“結盟性”色彩。
中國的崛起加速了美印日澳的軍事交流與合作。中國處于印太的核心位置,而美印日澳為戰略空間外緣國家。在這個局部空間內,美印日澳的戰略舉動會直接影響中國的周邊安全環境,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安全問題,如領海、領土爭端,會被外緣國家視為決定該空間安全框架穩定性的最主要因素之一。因此,“約束”中國的行為就成為美印日在該區域的重要戰略目標。
美國哈德遜研究所的日本訪問學者長尾悟(Satoru Nagao)認為,“美印日澳之間的合作將保持軍事力量的平衡,這將對阻止中國的‘軍事擴張’具有決定性作用”。
參演各方雙邊與三邊關系不斷發展促進了聯合軍演的發展。2007 年后,美印日澳四國不斷強化雙邊級別的信任和職能合作,并通過相互補充、相互交叉的三方戰略對話加強了彼此之間的合作。
第一,防務合作的加深促進了聯合軍演的發展
2007 年美印兩國的防務安全合作剛剛處于起步階段,雙邊安全合作機制尚未完善,印度也幾乎沒有從美國進口任何軍事裝備,合作的基礎缺乏戰略互動的有利支撐。相比之下,2020 年美印防務合作已向多層次、多領域展開,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雙方聯合軍演的發展,而聯合軍演反過來又加深了雙方的軍事貿易。
眾所周知,印度正在建設其自己的航空母艦,意欲建設藍水海軍。航空母艦對防御系統的要求很高,這一點恰恰是印度的弱項,印度對美國的空中預警系統、反潛技術非常感興趣。美國通過馬拉巴爾軍事演習,向印度展示其各類軍事裝備的性能,如向印度推薦F-16戰斗機,并且還罕見地同意轉讓生產線。印度不斷從美國購買武器裝備,總價值已經超過150 億美元。
第二,印美日三邊合作升級
2015 年9 月29 日,岸田文雄與印度外交部長斯瓦拉吉和美國國務卿克里在紐約聯合國大會期間進行了會晤,美日印三邊戰略對話首次升級為部長級別。隨后,2015 年的馬拉巴爾聯合軍演中,美總統與印總統發表聯合聲明,升級馬拉巴爾演習,印度邀請日本作為固定成員參加軍演。2018 年11 月30 日,莫迪與特朗普和安倍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行了美日印三國領導人之間的首次三邊會晤,三方討論了他們對于“印太”的看法,并同意就海洋和連通性問題加強三方的協調。
第三,印度與澳大利亞之間合作增多
印度于2014 年與澳大利亞簽署了安全合作協議,并且于2015 年6 月與日本和澳大利亞在印度新德里舉行了首次高級別安全對話。雖然澳大利亞未能加入馬拉巴爾聯合軍演,但是印澳之間聯系更加緊密,2015 年印度與澳大利亞開始了一年一度的AUSINDEX 海上聯合軍演。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在印度與美澳等國進行安全對話時總能發揮橋梁作用,印度傾向于選擇“印日+1”的形式與美國或澳大利亞進行三邊對話,而沒有選擇與美澳兩國進行三邊安全對話,反映出印日關系的特殊與緊密。
通過回顧馬拉巴爾聯合軍演的發展歷史,分析其發展的動因,筆者認為,馬拉巴爾不太可能發展為美印日澳四國例行聯合軍演,但是隨著美國將戰略重心轉移到印太地區,演習可能會采取“3+X”的形式,通過馬拉巴爾演習加強與印太地區其他國家的交流,從而拓展演習的規模與影響力。
5.1.1 各國在“印太戰略”上的訴求、外交立場等方面存在分歧
印日在“印太戰略”中的戰略訴求有所不同。比如,從演習的地點可以看出,印美雙邊軍演時演習地點基本都在印度洋,而印美日三邊時則基本都在太平洋,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印日兩國對于印度洋和太平洋的重要性程度認識不同:印度在兩洋中更加重視印度洋,而日本在兩洋中更加重視太平洋。
5.1.2 四國關系受中國及四國各自國內政權更迭的影響
馬拉巴爾-2007 沒有繼續的一個主要原因便是中國政府向參演國家政府提出了抗議;另外,日本與澳大利亞的政權變化—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澳大利亞總理約翰·霍華德先后離任,也對聯合軍演產生了巨大的影響。2020 年新當選的日本首相菅義偉在印度尼西亞進行訪問時曾表示并不會“增強目前的勢頭”。澳大利亞繼任總理陸克文于2008 年2月訪問中國時,稱與中國關系更加緊密,并且單方面脫離四方安全對話。印度總理辛格迫于國內反對的聲音于2008 年1月訪華時曾表示“印度并不屬于任何所謂的遏制中國的勢力”。
5.1.3 四國聯合軍演有違當前國際軍事同盟的發展趨勢
從目前世界范圍內的各類軍事同盟來看,大多采取多邊安全協議的形式,而且,要么是數個小國之間的同盟,如非洲聯盟的《非洲聯盟互不侵犯和共同防御條約》,要么是一個或數個小國與一個大國結成同盟,如前蘇聯國家組成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大國相互之間沒有形成新的同盟,而是尋求建設戰略伙伴關系。只要沒有重大的軍事威脅,戰略伙伴關系能夠更加靈活應對亞洲的戰略態勢,而固定的四國聯合軍事演習則容易被理解成軍事聯盟建立的標志。
一方面,拜登政府將繼續推進印太戰略,并且會更加注意發揮盟友和伙伴的作用。拜登外交團隊的核心成員坎貝爾曾任奧巴馬政府時期負責東亞與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是“亞太再平衡戰略”的主要操盤手。如今,坎貝爾再次被任命為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印太政策高級協調員,表明拜登政府將繼續推進印太戰略。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國際戰略研究院世界思潮研究所副所長、教授陳積敏認為,拜登會更加重視其盟友與伙伴的作用。利用地區熱點問題,邀請其盟友參加聯合軍演,向中國釋放信號,是美國常常慣常采用的方式,如2007 年與2020 年的馬拉巴爾聯合軍演。
另一方面,美國的歐洲盟友紛紛加入印太戰略,而“3+X”正好可以幫助美國的歐洲盟友實現這一目的。2021 年4 月5 日到7 日,在美印日澳四方安全會談后,法國以在孟加拉灣海域有領地,共同防范中國為由,宣布加入美印日澳海上聯合軍演,代號為“拉·佩魯茲”。英國和德國也表示,將在夏季派遣航母和護衛艦前往印太海域,與美國一同加強聯合安保。
對于中國來說,雖然美印日澳四國對中國的快速崛起都感到擔憂,并不斷強化其雙邊與三邊關系,并參與美日印澳四國機制的構建,確實有針對中國的意圖,但是我們不應采取一些過激的反應,仍應保持戰略定力,立足本國的發展,強化與印、日、澳的雙邊關系,通過磋商解決存在的問題和矛盾,并積極建構多邊合作框架,加強與東盟的聯系,積極參與印太地區的秩序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