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英紅“打女”打拼路

文/岔道

01

在一個審美傾向幼態化的娛樂圈，惠英紅唱起了“反調”。60歲的她還能演“女一號”，還能拿獎，還能上熱搜，即使是新秀扎堆的雜志封面，也有她這棵常青樹的一席之地。

2018年，惠英紅和著名攝影師張家誠合作了一組名為“命里有時”的硬照，這組照片登上了當年《T》的6月刊。紅唇黑衣，紅色背景，這是一組簡單的棚拍，惠英紅的眼神透過強烈的色彩反差，被精準捕捉。舒展的眉間，微笑卻緊閉的雙唇，惠英紅像是捕獵歸來的猛獸，滿足，卻又時刻為下次的行動做著準備。

惠英紅的表現力連張家誠都夸贊，甚至說看了三遍《血觀音》后去香港拍惠英紅是那年5月最幸運的事情。

惠英紅的照片永遠都透露出一種力量，恣意盎然，穿透力十足，訴說著一種不同于主流的價值觀。

銀幕上的惠英紅則是另一種力量。觀眾總會被她飾演的角色嚇到，陰險、毒辣、分裂、失意，主流的“秩序感”像是她身上的塵土，哪怕沾染在身上，拍拍也就散了。

《刑偵日記》中惠英紅飾演一位精神分裂的母親楊碧芯，甚至差點毒死自己的兒子。但是惠英紅并沒有把角色完全當作一個病人去飾演，而是看到了病人身份背后的“母親”這個印記。

惠英紅接受媒體采訪時說：“楊碧芯生病的時候會出現幻覺和幻聽，現實和虛假的干擾讓她內心非常動搖。作為母親，為了避免對孩子造成更多傷害，她必須與疾病抗爭，我認為這是演繹過程中最大的挑戰。”

“豁得出去”需要一種不被質疑的“狠”。《血觀音》中惠英紅飾演的棠夫人是香港人，隨軍人丈夫來到臺灣，表面是個古董商，但卻打著古董交易的名頭，進行政治利益的置換。不僅如此，自己的兩個女兒也是自己實現目的的棋子。沉穩毒辣的女性角色，游走在名利、財色、家庭之間。

《血觀音》中的棠夫人外表毒辣，背后確是無所依靠，似乎就像是惠英紅曾經對于自己的形容：“我怎敢倒下，我身后空無一人。”只不過棠夫人最終走向了無盡的悲涼，而惠英紅自己則走向了豁達與自由。

網上有人說：“你可以永遠相信惠英紅。”這句話值得反問，相信什么？相信演技、相信選角，還是說相信惠英紅對于生活足夠深入的體驗？

《刑偵日記》中神經質的表演融入了惠英紅自己的親身體驗。曾經患有嚴重抑郁癥的她，有時會出現幻聽。而走出抑郁癥后，她從未將這段不堪隱瞞。對于惠英紅而言，這一切只是過往，過去了就不值得為之羞怯。

惠英紅亮相北京《刑偵日記》看片會的時候，坦然提到抑郁癥。她呼吁大眾要關注心理健康建設：“不要害羞，這只是一個病，不丟人也不傳染，只要去看病，總會有好的一天。”

在電影《幸運是我》中，惠英紅扮演的是患有阿茲海默癥的芬姨，啰嗦、毒舌、脾氣差、規矩多卻又溫柔。這樣一部小成本的電影，讓惠英紅拿下了第36屆金像獎最佳女演員。

這個瘋瘋癲癲的角色是她放下了所有包袱后的呈現。她說，這部電影是致歉自己母親的作品，因為母親多年前就得了這種病。在電影放映后的座談會上，她邊哭邊說：“當年，如果自己更懂得失智癥是怎么一回事，那就好了！”

02

人們只會在現在說“你可以永遠相信惠英紅”，因為更早的時候，惠英紅都不曾相信自己。

1977年，惠英紅因出演《射雕英雄傳》穆念慈而走紅，是那時候炙手可熱的“打女”。但進入90年代，香港影視圈武打電影已經逐漸落寞，大家更喜歡溫柔細膩的文藝片，喜歡袁詠儀、關之琳、張曼玉，干凈的臉龐、天真的性格霸占了熒屏。

擁有“打女”標簽的惠英紅，一時之間很難接到合適的角色。用她自己的話說“不是我放棄了電影，是我被那個時代淘 汰了”。

在自己28歲的那一年，她奔赴巴黎，自費拍了一組寫真集。但是這組“另類”的照片并沒有讓人看到她想要轉型的訴求，反而因為照片的尺度引來不少非議，和自己相戀的男朋友也因為這件事分手，惠英紅的事業和愛情都走了下坡路。

逐漸，她患上了抑郁癥，以她自己的話就是“每天都在哭”，終日無所事事。

她先是恨周圍的所有人，再是恨自己。連鏡子中的自己都不想看到的她，最后決定服安眠藥自殺，但是所幸被家人救起。或許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惠英紅決定不再讓自己失望。

等到惠英紅再次決定出現在熒幕前時，她已經40歲了。影視圈的風向永遠都在變化，但是惠英紅則說：“機會不能等，要自己去抓。”

所以在她復出后，TVB的配角中總是能夠出現她的身影。《宮心計》的譚司膳、《搜神傳》的凝碧仙草、《法政先鋒Ⅱ》的鄭麗玲、《鐵嘴銀牙》的潘白鳳、《公主嫁到》的韋貴妃……

惠英紅曾用“要飯的”來形容自己的境遇。她說“千金小姐”和“要飯的”對于機會的態度是不同的，而她就是那個要把一切都弄得好好的“要飯的”。這些小角色給了她一口飯，而她則成就了這些動人的小角色。

惠英紅愿意不顧一切地去“討”，《血觀音》中棠夫人的角色其實早就定好，而惠英紅則背好劇本執意要與導演見一面，20分鐘的表演，惠英紅最終拿下了棠夫人這個角色。

因為棠夫人，惠英紅再一次回到了影視圈備受矚目的中心。這一切不是等來的，也不是求來的，是她自己“討來的”。可這一次的她不一樣了，她不再是幾十年前的“打女”，也不怕娛樂圈的風向將自己的左右。她是惠英紅，就像是影評人的評價那樣——“她是真正代表著香港電影、屬于香港電影的好演員”。

03

惠英紅說，自己一天學都沒有上過。“所以我常跟身邊的人說，有書讀是很幸福的事，要知足！但現在的我不會再因為沒讀過書而自卑，因為我找到了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方式，就是演戲。”她在微博上寫道。

或許很難想象，這樣一位對角色有精準解讀力的演員，卻從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惠英紅的童年生活或許比她的作品還真實得令人心疼，她曾說“我的一生是別人的兩世”，看來這句話不假。

惠英紅一家是從山東出逃到香港的滿洲正黃旗人，從買兩條街的氣派，到最后家道中落，只能住臨時搭的木屋。惠英紅很小的時候就到灣仔紅燈區賣口香糖和啤酒討生活，14歲進入夜總會伴舞，沒有基礎的她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舞團骨干。17歲時，她被導演張徹看中，簽約了邵氏，出演《射雕英雄傳》中的穆念慈，從此正式登上熒幕。

22歲的時候，惠英紅憑借在電影《長輩》中飾演的程帶男一角，一舉奪得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

但日后再提到這次得獎經歷，惠英紅卻感慨自己年少無知。她說，當時上臺只說了三聲“謝謝”就下去了，回到座位，看著獎杯不知道有什么用。因為生活不寬裕，曾想拿獎杯換錢，卻發現金像獎獎杯是銅質的，甚至因此而失落。

幾十年前的惠英紅想著如何用一個獎杯換錢，幾十年后的她在拍攝《血觀音》這部制作費用上千萬的作品時，最后的片酬只取50多萬。

惠英紅不在乎名利嗎？2009年，她憑借電影《心魔》獲得第46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次年，她因在該片中的出色表現又獲得了7個最佳女演員獎項。她說：“我告訴自己，我要發揮更好，我是專業的，我要每一個角色都給你們驚喜。”

或許對于一路坎坷走到今天的惠英紅而言，所有的名利都抵不過“熱愛”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