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透至要 意造乾坤—中國當代名家霍春陽

◇ 劉遠江

在中國當代書畫大家中，霍春陽先生的藝術造詣最使我感到憂慮，憂慮他筆下常令人心馳神往的美學意境和高華若樸的人生境界或許難以被后學有效繼承與弘揚。因為藝術文化的承繼問題顯然需要到位的認知、不俗的才情及博愛之襟懷等諸多能力才能予以實現，尤其需要煉成圓融通透之思想體系，否則，無力洞燭幽微，曲盡藝術之妙。所以人們總說，盡管有可能一無所獲，但畢生所有的歷練與努力只為頓悟什么。那所謂的頓悟，實際上指的就是“通透”二字。可在當代人文環境之下，要抵達通透之境談何容易啊！霍春陽先生尊古卻不崇古，厚古而不薄今，因此出于警世目的，他曾對當下的文化生態發表了一針見血的觀點：“相較于古人的思想成就，今人的思考能力非但沒有進步而是退步了，而且退步得厲害！”這切中了當代藝術發展失當的要害，不經意間裸露出長期文化斷層和漠視自主思考的苦果。

中國傳統哲學肇始于遠古《易經》，歷經秦漢《周易》之流變，以及魏晉玄學之補益，再到唐代引佛入儒，直至北宋張載完成儒釋道各自優劣互證互補的理學研究之后，才真正朝著“儒釋道”相融合一的方向闊步邁進。霍春陽是中國當代公認的文人畫家的典型代表，具有深厚的國學底蘊，在言行施教、書畫理念、價值取向等許多方面與傳統文人畫家一脈相承，身上兼具魏晉風骨、宋人雅意、元人靜逸等中國傳統文人藝術家最重要的氣質特征，這也是書畫鑒賞與收藏最大的價值所在。正因如此，他的筆墨里總是氤氳著難以沖淡和輕忽的雅致的文人情結，驅人玩味不休。

也是源于霍春陽筆下令人驚嘆的藝術魅力，筆者前后歷時半載為他撰寫了五篇系列評論，分別為《霍春陽的文化使命與寫意人生》《中國當代文人畫真相》《那些響亮而深刻的時代洞見》《施教以德文通意合》《霍春陽圓融通透之藝術思想體系》。這一專為霍春陽量身打造且于當代難得一見的美術思想文化大系一經面世便受到廣泛關注和贊譽，而后又以其一個評論大系的巨大體量悉數入編筆者的美術評論集《畫外功夫》之中，加之該書封面畫作亦采納霍春陽教授的一幅大道至簡的清逸墨竹圖，使得霍春陽名副其實地成為《畫外功夫》眾名家中不折不扣的“主角”，可謂無意為之卻獨與眾異，因之也彰顯他虛靜至極、無與倫比的吸睛效能。

霍春陽 雨后嬌姿 48cm×38cm 紙本設色 2016年

正如史上許多書畫大師大多都在他們所處的時代存有不同程度的爭議一樣，即便高妙如霍春陽的筆墨水準也難例外。如眾所見，他的筆墨臻于化境，呈現出真善美的永恒的高格之境。但非議從來源于無知而非智慧。筆者在采寫霍春陽之前曾開展過廣泛的社會調研及專項研究，總而言之，對霍春陽筆下藝術的曲解主要集中于對他的藝術面貌及繪畫題材缺乏本質認知。

首先來談談藝術面貌，這是畫家能夠獲得世人認可的最主要的成就之一，因為但凡傳世名家都是個性突出并極具藝術面貌的現象級藝術家，只是正因辨識度穩定而鮮明，導致有些不明就里的人認為霍春陽多年來習慣于重復自己，更有甚者還認為他確實很好地繼承了傳統，但并無更進一步的創新發展。這就存在一個如何正確看待藝術創新的問題？眾所周知，霍春陽憑簡逸畫風馳名當代畫壇，這一風格的最終形成當然是隨著他的歷練、心性、學識、審美等多層面多維度力量的不斷疊加、沖撞、平衡、合成，乃至千淘萬洗而自然沉淀下來的，是一種自內而外散發的無形無跡的文化性創新之美，以大象無形之手，打上了利于綻放個性之美的文化基因，比之有形的表象創新，這種滿載哲理意味的智慧創造來得更為恒定而美好，乃真正意義上蘊含人性光輝的創變之道，亦是藝術鑒賞、傳播、珍藏最為倚重的核心美學支撐。因為真正美好的藝術是不隨時代起舞的，是超越一切時局與偏頗的永恒的存在。從這一層面而論，藝術也就無所謂創新了，需要改變的永遠是受眾的審美心理和視角是否調整到了一個適宜審美的位置。所幸，那些無有形跡卻賞心悅目的象外之象，都可以從霍春陽創作時直入遺世獨立、人畫合一的忘情狀態中得到印證，那是個令人感懷的沉醉的情境，如此一心以意作畫之態度，只能萬幅萬個樣，又怎會重復自己呢？難怪端詳他的筆墨總是透顯清澈孤迥、言簡意賅之境。

霍春陽 迎日 96.4cm×41.6cm 紙本設色 2020年

再來談談關于繪畫題材這個方向。題材于畫家而言，是個常談常新的話題，但花鳥卻是繪畫的永恒主題，好比愛情是文學的永恒主題一樣，這里面顯然隱藏著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二者的性靈表達都承載著人性最本真質樸的向好情愫。對此，霍春陽曾說過，他說古代有許多名家大師樂于把情意寄托在花鳥畫的表現上，抑或向自然花鳥的純粹之境靠齊，因為從古至今花鳥的屬性從未變過，其物性最自然浪漫，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最善解人意，而大藝術家們也往往生性灑脫，精神超拔于天地間，因此皆喜好親近自然，多具悲憫情懷。因之，霍春陽在開展美術施教時格外注重把筆墨關系譬喻為人生際遇，他認為無論作畫還是做人，都要遵循順天應時的大道之行，相生相融，不偏不倚，有無不持，物我如一，這樣才能不愧不怍，永葆精神愉悅。

譬如當畫了半個多世紀花鳥畫的霍春陽談到活得好端端的野草竟被現代除草劑瞬間毀滅時，他的聲音哽咽了，眼眶瞬時溢滿了淚花。如此愛及蒼生的隨性畫面令人動容，既是對萬物有靈的生動詮釋，也是他數十年來鐘情花鳥的感恩心聲的絕妙回響，同時更是他始終善于師古人、師自然、師自心的一個感人肺腑的溫暖縮影。可以想見，所有偉大的尋覓都是為了找到那個通透無礙的自己，而當自己可以和天地萬物相融合一之時，那種經由情真意切的超脫筆意營造出的詩意世界，才能真正佇立起藝術的本源真相。■

霍春陽 天香 52.4cm×57.9cm 紙本設色 2012年

霍春陽 出淤泥而不染 52.4cm×57.9cm 紙本墨筆 2016年

霍春陽 一枝清瘦 35.4cm×43.5cm 紙本墨筆 紙本設色

霍春陽 墨竹 42.4cm×49.6cm 紙本墨筆 2014年

霍春陽 荷衣落古池 68.2cm×45.8cm 紙本墨筆 2006年

霍春陽 荷花嬌欲語 77.8cm×44.4cm 紙本設色 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