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投資須因地制宜

文／馮 賀 徐金忠 任重遠

未來海外油氣投資環境面臨的風險存在差異，中國石油企業必須保持定力，分區施策。

●政局博弈不斷、戰爭不斷，中國石油企業海外油氣合作，不僅面臨挑戰，還要抓住機遇。 供圖/視覺中國

2021年新冠疫情常態化下，國際政治、經濟形勢愈發復雜，資源國油氣合作政策不斷變化，投資環境風險對油氣投資影響日益增加。基于海外油氣投資環境風險預警系統，概要總結了2021年上半年海外油氣投資環境的三大特征。未來所面臨的潛在風險存在較大差異：中東地區整體風險可控，合作機會增多；俄羅斯—中亞地區政治局勢基本穩定，但美俄博弈依然激烈，地區安全風險有上升趨勢；非洲地區安全形勢嚴峻，合作政策改善。建議中國石油企業保持定力，分區施策，謹慎推進海外油氣合作。

油氣投資環境三大特點

2021年上半年，全球地緣政治格局發生深刻變化，國際油價逐步回升，資源國積極調整對外合作政策，海外油氣投資環境呈現三大特征，中國石油企業面臨的海外投資環境更加復雜。

全球大國關系出現新變化，互動博弈更趨復雜。美俄關系更趨惡化。2021年4月，拜登政府以俄羅斯干涉美國總統大選為由對俄發起金融制裁，禁止美國金融機構參與俄債券及基金投資，暗示可聯合歐盟在“必要時”切斷俄SWIFT系統。目前美俄在世界秩序、地緣安全、民主人權等問題上均存在分歧。預計在拜登任期內，美俄關系難有實質性改善，且不排除兩國在內政、網絡安全、烏克蘭危機等問題繼續惡化的可能。中俄關系更趨穩固。雙方共同發表《中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簽署20周年聯合聲明，兩國領導人通過視頻方式共同見證核能項目開工儀式，展示出鞏固中俄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的重要政治信號。中美關系難有好轉。美國拜登新政府上臺后，整體延續了特朗普時期的對華政策。2021年以來，中美兩國雖然經歷多輪對話，但未能達成根本共識，兩國政治外交關系降至建交以來的最低水平，呈現出高層交往日趨冷淡、各領域摩擦和矛盾日趨激烈、兩國民間敵視情緒日趨強烈的特點。

油價回升，為資源國經濟復蘇注入新動能。2021年上半年，在油價回升的帶動作用下，主要資源國原油出口額增長，拉動經濟快速反彈。據俄羅斯海關數據，2021年前5個月俄羅斯原油和天然氣出口額分別增長7.1%和57.7%，達到362.6億美元和162.4億美元。8月，俄羅斯統計局初步估計，2021年第二季度較2020年同期經濟大幅增長10.3%，較2019年增長1.7%。美國2021年前兩個季度經濟保持高速增長，GDP增速分別為6.3%和6.5%。在油價上漲超過每桶70美元的情況下，高盛將沙特阿拉伯2021年GDP增長預期從之前的2.5%上調至4.5%。

資源國油氣合作政策出現新變化。2021年上半年，在國際油價回升的帶動作用下，資源國擴大油氣行業投資、提高產量、增加收入的意愿強烈。由于本國經濟復蘇緩慢，難以支持大規模投資，資源國通過發行外債、擴大開放、優惠政策、吸引外資等方式，增加投資，促進本國油氣行業發展。部分資源國通過發行外債出售資產獲取資金。2021年年初，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董事會批準年內發行60億歐元債券，主要是為了執行管道建設計劃；6月，沙特阿美出售49%的管道資產獲資124億美元，用于派發巨額股息并支持公司經營；7月，卡塔爾國家石油公司發行125億美元外債，尋求提高液化天然氣產量，鞏固市場主導地位。2021年上半年，伊拉克尋求150億美元外國投資開發天然氣項目，將天然氣產量提高至400億立方米/年，減少對進口伊朗能源的依賴。

主要油氣合作區投資環境風險

中東地區：風險可控，合作機會增多

中東地區政局基本穩定，伊朗總統選舉和伊拉克各方勢力博弈成為地區焦點；地區安全形勢依然嚴峻，敘利亞安全局勢整體可控；地區經濟復蘇緩慢，海合會國家在改革中顯現合作機遇。

一是萊希當選伊朗總統，中伊合作出現新機遇。未來，伊朗對美政策將呈現“接觸+強硬”的特征，伊核協議談判難度加大，但雙方尋求達成協議的方向不會改變。美國很可能在制裁監管方面率先讓步，對中國石油企業開展與伊合作是一個機遇期，但應重點防范美國制裁和伊朗期望過高帶來的風險。

二是伊拉克局勢將由亂趨穩，項目運營風險可控。近年來，美國和伊朗通過代理人在伊拉克持續博弈。但2021年以來，隨著拜登政府意欲緩和與伊朗的關系，兩國在伊拉克的博弈意愿下降，美國在伊拉克駐軍和使館區等遭到襲擊和騷擾的頻率減少。未來，美國將盡可能以最低的駐軍人數保持對伊拉克的控制，伊朗將謹慎擴大在伊拉克的影響力，斗而不破、動態平衡將是美伊在伊拉克博弈的主要狀態。中國石油企業在伊拉克投資風險總體可控，對項目運營不會產生顛覆性影響。

三是敘利亞未來存在多方合作空間。目前，敘利亞仍然呈現多方勢力割據的局面，巴沙爾政府、俄羅斯、美國、土耳其、庫爾德人、伊斯蘭國等勢力交錯。短期內，敘利亞亂局無法徹底好轉，但主要大國已在敘利亞形成較為穩定的結構，未來再次爆發全面戰爭的可能性不大。敘利亞的油田主要位于西北地區，由美國和庫爾德人控制，局勢相對穩定，存在通過商務運作開展多方合作的基礎。

四是海合會國家在探索改革過程中可能出現合作機會。未來，阿曼和阿聯酋等海合會成員國局勢預期仍將較為穩定。由于去伊斯蘭化和尋求多元化改革，除了大力發展本國的油氣工業外，沙特阿拉伯、阿聯酋和阿曼等海合會成員國還在尋求經濟多元化發展。例如沙特阿美上市，出售油氣資產，發展下游化工產業等，還尋求積極發展新能源業務等。在阿聯酋、沙特阿拉伯等海合會國家可能有更多合作機會。

俄羅斯—中亞：政治局勢基本穩定

部分國家選舉后，俄羅斯－中亞地區政局持續穩定；美俄博弈持續加強，地緣政治形勢復雜多變；美國撤軍阿富汗使得中亞地區安全風險加大。

俄羅斯—中亞地區政局穩定。2021年上半年，普京在俄羅斯執政地位穩固，長期執政的趨勢明顯；哈薩克斯坦順利舉行議會下院選舉，首任總統納扎爾巴耶夫領導的祖國之光黨獲得71%的最高得票率，執政地位進一步鞏固；吉爾吉斯斯坦上半年舉行總統選舉，扎帕羅夫以79.2%的高票當選，有助于穩定其國內局勢。

美國拉攏盟友加強對俄打壓。自拜登上任以來，美俄關系一直僵持不下。受美俄博弈加劇影響，中東多國與俄羅斯相互驅逐外交官，俄周邊形勢加速惡化。6月，俄美國兩國元首舉行會晤，兩國關系仍未得到改善，美國恢復對北溪2號天然氣管道制裁，西方國家和俄羅斯在太平洋中部和黑海等地舉行軍事演習。未來，鑒于美國國會對俄羅斯堅決對抗的態度，即使拜登在某些問題上有與俄羅斯緩和關系的意向，也難以實質性推動。美俄博弈仍將持續，不排除因某些問題繼續惡化的可能。

美國從阿富汗撤軍導致中亞地區安全風險加大。2021年上半年，美國從阿富汗的撤軍已經完成了90%以上，阿富汗國內的武裝沖突愈演愈烈，塔利班控制的地盤不斷擴張。近期，塔利班已經占領喀布爾，并承諾會讓阿富汗擺脫極端主義分子的影響，未來極端勢力或將轉而向中亞地區滲透。美國希望在烏茲別克斯坦或塔吉克斯坦建立軍事基地未果，俄羅斯已承諾幫助塔吉克斯坦應對塔利班造成的邊境威脅，并計劃在吉爾吉斯斯坦南部建立集體安全條約組織聯合基地。各方在中亞地區的博弈有所加強，未來中亞地區的安全風險恐將有所上升。

非洲：形勢嚴峻，合作政策改善

部分國家大選和政治事變引發地區安全形勢持續惡化，地區經濟復蘇乏力，對外合作意愿加強。

非洲多地安全局勢嚴峻。2021年上半年，乍得總統代比去世導致薩赫勒五國集團主心骨缺失，該反恐聯盟在打擊周邊恐怖組織時缺乏領軍人物，將給該地區反恐行動帶來消極影響，導致周邊地區安全形勢惡化。此外，尼日爾西部蒂拉貝里地區遭遇不明武裝分子襲擊，兩名中國雇員被綁架，恐怖襲擊風險增高。上半年，極端組織占領莫桑比克陸上LNG作業區周邊多個城鎮，該國北部地區安全局勢迅速惡化，道達爾能源公司宣布因不可抗力暫停LNG項目建設工作。

資源國改善投資環境，擴大對外油氣合作。利比亞自3月份成立新政府以來，恢復與道達爾能源、俄氣、阿爾及利亞國家石油公司等公司談判，致力于加強油氣合作，提升石油產量，計劃未來1-2年內將該國石油產量提升至400萬桶/日。上半年，埃及加大了地中海和西部沙漠的油氣勘探開發力度，與多個石油公司簽署了9項油氣勘探協議。此外，一些國家通過油氣行業改革來改善投資環境。其中，安哥拉政府計劃通過一系列措施來加強國有企業改革，提高國有企業的治理標準，加強國內反腐運動，提高油氣行業透明度。尼日利亞修訂油氣法案，希望通過減少政府部門對油氣項目的干預，提高公司透明度等方式來改善本國油氣投資環境，擴大對外開放。

對外油氣合作策略建議

未來一段時間，中國石油企業面臨的海外投資環境復雜多變，現有合作項目風險加大，開展新項目合作的機遇與挑戰并存。中國石油企業應針對各地區采取不同的合作策略，穩步推進對外油氣合作。

在中東地區，建議中國石油企業堅定信心，保持戰略定力，加強與西方大石油公司合作，繼續把中東業務做大做強。一是積極解決伊朗的欠款問題和現運營項目問題，并尋求在伊朗的長期油氣合作、擴大原油進口和新能源合作等，推動中伊25年全面合作計劃有效落地。二是做好伊拉克安全和合同變更風險防控，把握投資節奏，確保油氣生產安全平穩運營。三是積極關注沙特阿拉伯、阿聯酋和阿曼等國在油氣和新能源等領域的合作機會并積極談判，推進新項目落地和實施，加強戰略對接的實施。四是敘利亞總統連任，局勢基本可控。中國石油企業應加強與敘政府的談判，以收回現有項目為前提，否則要求其通過新區塊賠償，同時加強安全防范。

在俄羅斯—中亞地區，建議適度擴大與俄羅斯的油氣合作規模，重點防范中亞地區安全風險。一是在管道建設方面，重點推進東線增供的談判，關注遠東線管道建設，盡快制定中蒙俄線應對方案，提前研究管道建設的可行性，必要時向國家提出建設該管道的風險和機遇，把握推進的主動權。二是積極與俄羅斯石油公司和俄氣接觸，重點跟蹤東方石油項目對外合作情況，爭取以合理價格入股。三是加強中亞地區項目安保工作，制定緊急預案，加強安保培訓，確保海外員工的人身安全和現有項目的安全運營。

在非洲地區，建議控制好局勢不穩定國家的新增投資，關注潛在合作國家政策變化及合作機會。一是嚴格控制在乍得、尼日爾的新增投資。在乍得和尼日爾安全局勢還未穩定之前，運營好現有項目，對已規劃、尚未啟動的重大投資，需待局勢穩定后再評估的基礎上決定是否實施，避免新增投資受損。二是重點防范安全風險。中國石油企業需全面升級在非項目的安保防控措施，嚴防恐怖組織借乍得權力真空期發動襲擊，造成人員和資產的重大損失。三是關注利比亞油氣政策變化及國際石油公司在利比亞的合作動態，擇機參與利比亞的油氣合作。

此外，在拉美地區，面對復雜的政治經濟形勢，建議中國石油企業重點關注：一是巴西總統競選進展，一旦左翼政黨上臺，巴西現行大規模油氣對外開放政策面臨收緊的風險；二是拜登政府將如何調整對委內瑞拉的外交政策；三是厄瓜多爾和秘魯新當選總統的油氣對外合作政策變化趨勢。在亞太地區，鑒于中澳關系已經走到低谷，且中澳關系跌進谷底的過程可能會比較長，建議中國石油企業積極響應國家戰略布局，對可能出現的經營風險做好預判，并采取有效措施積極應對，盡可能減少經濟損失。對于新投資和追加投資應嚴格把控，對現有不良資產應果斷剝離。此外，應做好防范美國對緬甸經濟制裁的預案，做好社會輿論風險防范工作以及項目公司人身財產安全防范措施。

●地區形勢復雜，企業做好有序生產的同時，還要做好風險預判。 供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