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實踐 愿以心血釀詞章
——歌詞創作學與練之十

文|宋青松

我從1981年在刊物發表詩歌作品，至今已有四十年，以寫作《長大后我就成了你》為標志，轉入歌詞創作也有三十年?；赝麕资甑膭撟鳉v程，甘苦自知。我并非文科學生，又非音樂專業，但一直樂此不疲，用自己的心血寫了千余首作品。不能否認，這其中的堅持有愛好的使然，也有一些成功的激勵和現實的取舍。而在我內心中始終有一種情懷，這種情懷最初是直抒胸臆，有些思想感情要借助文字表達，后來創作逐漸成為我的一種人生態度、一種社會擔當。我不但要表達自己的感受，還要反映自己的思考和認知，我想以我微薄的力量，為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續脈，為我身邊形形色色的人物塑像，為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留聲，同時也為拓寬當代歌詞創作內容作出應有的貢獻。借寫此文之機，將我的創作探索做一梳理。

學習傳承，尋找生命、精神、文化脈絡

我是誰？我從哪兒來？我到哪里去？這些問題被認為是哲學的基本問題，我不是哲學家，我無能力回答幾千年來的哲學問題，但是我在創作中卻有意無意地觸及了這些問題。這就是我越來越多的思考：我們的生命之源、文化之脈、精神家園在哪里？我們應該如何向先賢學習，并將他們的血脈、文脈和精神傳承下去？我并不是先有了思想而創作，而是在自己的感悟中逐漸完成作品，然后找到思想脈絡的，我的作品也是零零散散完成的。記得第一篇懷古作品，是2010年春一次夜行中，我覺得酒后回家的自己在路上遇到了從滁山呼朋而來的醉翁歐陽修，兩個醉漢相遇當然要比畫一陣，于是有了那首《醉遇歐陽修》。劉勰在《文心雕龍》寫道：“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我也是在此后“思接千載”悄然而動的。中國文人的情難了、志難酬幾乎個個如此，而陸游是個典型代表，所以我要《問陸游》，“萬千詩行、可消她無盡離愁？”以文求仕、從官棄文，丟官又舞文弄墨似乎成了中國文人的成長規律，我不自覺走上了這條從文之路，當然也就拜在那個寫《師說》的《韓愈門下》。而放浪形骸的李白，是我久違的朋友，不甘落魄卻比他更落魄，面對現實只能對他說聲《Baibai李白》。中國文人中屬書香門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天涯流落卻做得一首好詩好菜的人當數蘇東坡，這真是個討女人喜歡的家伙，讓我都恨不能做一女子《陪陪蘇東坡》。而我生為男兒身，雖無霸王志，亦有愛美心，于是想起了古代的那位婉約才女李清照，真想在某個時候《晚約李清照》，卻不知她“知否、知否？”近年房價一直是個熱門話題，而身居陋室的我想起了那個世代住在草堂卻夢想廣廈千萬間的《老鄰杜甫》。

老鄰杜甫

你的草堂挨著我家茅屋，

燒炭的老翁是我的先祖。

寒夜里我聽過你的低吟，

秋風中我看到你在慟哭。

小時頑皮我不該抱走你的茅草，

長大當吏我不該難為石壕村婦，

垂老一別我們有如隔世的恍惚，

心外無家請你小坐把往事敘述。

老鄰杜甫、老鄰杜甫，

廣廈千萬間，沒人請你去住，

不如就陪我在這酌酒吟詩，

為黎民唱，為百姓呼！

醉夢中會了諸位詩魂國韻，再尋根溯源，當《魂招屈原》，也許正是他的汨羅河一投，注定了中國文人的宿命，那就只能與他一起再問蒼天了。

我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完成了這組懷古作品后，又在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諸子百家進入了我的創作視野，寫哲學家遠比寫文學家難得多，因為文學家的許多詩句是可直接演化入詞的，而哲學思想高深，語言難懂，如何找到他們與我的精神交流并用簡練的語句表達我還是費了些心思的。學習中發現，古人與我們的心是相通的，每一個偉人都有自己平凡的一面。比如寫孟子時，我在想他的民本思想從何而來？我覺得可能與他小時候與平民生活在一起有直接關系，于是我逆向思維，由小時候孟母三遷想到他老的時候回到百姓中間，寫了《孟子尋鄰》。找到我與先人的精神契合點，是創作的突破口，而找到可以面對的時間、地點才能更加自然地切入，與其有思想交流和感情共鳴才能使作品避免概念化，顯得有血有肉。我先后寫下了《道遇老子》《愧對孔丘》《墨子造星》《韓非寓言》等。

韓非寓言

多少深奧道理，

我把它放在故事里面；

多少鮮活形象，

我帶他回到你的身邊。

削足適履、刻舟求劍，

自相矛盾的人你想不想戳穿？

多少陳年往事，

求真知自會找到借鑒；

多少離奇人物，

尋開心盡可當作笑談。

三人成虎、智子疑鄰，

濫竽充數的戲是不是還在上演？

我愿借我的法我的術我的勢，

讓你去一統江山；

請你懂我的書我的話我的心，

等我把一個寓言講完。

著名詞作家、評論家任志萍在序言中說：“在《諸子歸來》一輯中，青松首先用歌詞創作的濃縮手法，對春秋戰國百家爭鳴的熱鬧局面做了概括性的描述，其成功之處在于個性特點選擇上的準確。如老子騎青牛、孔孟游列國、商鞅變法、墨子的非攻等等。最后又以‘百家爭鳴’為題呼應了全輯的內涵。喬羽先生說過：歌詞‘不足百字的文章，卻要創造一個完整的世界’。其難度可想而知。從這一輯篇篇成功來看，青松的探索的確選擇了一個硬骨頭，諸子百家巨擘如林，儒法道墨各有立論，正是因為青松抓住了每家最具代表性的特點，才完成了全部創作?！?/p>

尋找文化脈絡和精神家園的同時，“我從哪兒來”的思考引發了我的感慨，我在一次次學習歷史的過程中，特別是去一些古代遺址參觀的時候，常在想，我們每個人看似只有幾十歲的年齡，可是我們的身上卻有上億年的基因演變，成為人的歷史也有近百萬年，于是我寫了那首《我的一百萬年》。第一稿從認識出發，寫得比較概念化，后來修改時我努力尋找形象感，從一塊石頭寫起，因為人類歷史是從舊石器時代算起的。

我的一百萬年

那塊鋒利的石頭，

幸虧沒有扔遠。

它被磨礪出的痕，

證明我有那么久的從前。

那堆曾恐懼的火，

終于可以復燃。

它烈焰燒制出的陶，

裝著我還熾熱的情感。

誰記得何時挺起身軀？

我站立了一百萬年。

在刀耕火種里進化，

在愛恨交織中繁衍。

誰聽懂了最初的語言？

我傾訴了一百萬年。

一條血脈世代相傳，

一種精神留給明天。

其后我寫了史前文明的一些器物和傳說。彩陶、青銅器、玉器等器物和古老的傳說都寫入了我的歌詞。如：

復活的彩陶

從泥土中游出的魚兒，

從池水里飛出的小鳥，

五千年前邁開的舞步，

你來陪我一起歡跳。

在火苗上開放的花兒，

在灰燼中長大的小苗，

一萬年不啞的喉管，

我吹響最新的歌謠。

記得我否、記得我否：

我是你捧在手心的偶像，

現在依然在對著你笑。

記得我否、記得我否：

我是你當年走失的戀人，

現在更是你無價的寶。

如果說寫歷史是尋找我們共同的生命之根、精神家園、文化脈絡，那些自己經歷或去過的地方就有更多自我的感受。

如果說寫歷史是尋找我們共同的生命之根、精神家園、文化脈絡，那些自己經歷或去過的地方就有更多自我的感受。我從山東農村幾經輾轉來到北京，其中學習工作過的地方有十多個，我一一為它們寫下了歌詞，這些作品也許不能傳唱，但是它們是我對故鄉和每一個養育我的地方的回報，我努力塑造這些地方的形象，也表達自己的靈魂追尋。如：

宋莊

我奶奶埋在了那個地方，

沒埋住她期盼子孫的翹望；

我父母遠離了那個地方，

沒遠離那落葉歸根的向往。

我的胎衣埋在那個地方，

埋不住我脫胎換骨的渴望；

我的目標是逃離那個地方，

卻扯不斷千回百轉的情腸。

那個地方叫宋莊，

三口水井、兩個池塘，

幾十戶人家、十來條小巷，

我就擠在那些恩恩怨怨里成長。

那個地方叫宋莊，

修了大路、蓋了新房，

老了兒時的伙伴、沒了幾家的大娘，

不相識的侄孫已當了新郎。

那個地方叫宋莊啊宋莊，

我用半生奔走去遠離你，

而今你卻成了我回歸的方向；

那個地方叫宋莊啊宋莊，

我用滿懷期待去面對你，

又怕你變成我認不出的模樣。

愛不夠咱的黑龍江

大雪做咱的護膚霜，

才長成白樺樹一樣的俏姑娘；

嚴冬做咱的健身房，

才練就興安嶺一樣的壯兒郎。

一片黑土焐啊焐太陽，

焐出了一片片的紅高粱；

滿天星星笑啊笑月亮，

吵醒了遍地大豆搖鈴鐺。

愛不夠這狗拉的爬犁冰雪上跑，

愛不夠這樹皮的搖籃樹梢上晃，

愛不夠這高天厚土生我的親爹娘，

愛不夠咱的黑龍江、咱的黑龍江。

三江匯流斟烈酒，

也灌不倒東北漢子海大的量；

一句鄉音潤歌喉，

就醉晃了大山醉浪了江。

一片黑土焐啊焐太陽，

躥出了高樓大廈拔節地長；

滿天的星星笑啊笑月亮，

看呆了人間霓虹七彩光。

愛不夠這春雷炸開激流滾滾向海洋，

愛不夠這秋風吹來城鄉處處展輝煌，

愛不夠這白山黑水養我的好地方，

愛不夠咱的黑龍江、咱的黑龍江。

根植生活，為百姓、英模、行業塑像

我出生在山東農村，后隨當林業工人的父親到東北林區讀書，大學畢業后從縣、市到北京，做過教師、宣傳干部、文化干部，當過縣（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市文化局副局長、區圖書館館長、文委副主任、文聯主席，文化宮主任，報社黨委書記、社長等職務，所從事工作幾乎涉及宣傳文教口所有領域。平民的生活經歷，廣泛的社會接觸，讓我與老百姓有天然的聯系，有濃厚的感情，也對我的創作產生了影響。我了解他們的生活，知道他們的苦樂，這些感知也成為我創作的源泉。我曾為我在牡丹江文化局工作時負責收發的臨時工寫過一首詞《老鄭大嫂》，為我的鄰居一位普通工人老趙寫過兩首詞《趙叔》和《改革中的老趙》。在我的創作中無時不關注百姓的冷暖。有一段時間，我學習太極拳，每天都起得很早，可是，這時送鮮奶的人已把鮮奶送到了每家指定的位置，蹬三輪車的師傅早早地守候在小區門口，早點攤上一對年輕的夫妻早早做好了熱騰騰的食品，而清潔工人更是已把街道打掃干凈……“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币惶焯熘貜偷乜吹竭@些平凡的勞動者，我被他們的吃苦精神和樂觀態度感動了，寫下了歌詞《他們》。

他們

這是冬天里的一個凌晨，

走廊傳來玻璃瓶放下的聲音，

三瓶鮮奶會如數擺在那里，

我卻很少見到那個送奶的人。

小區門口叫了一輛三輪，

他要五元我給三元講到四元，

給錢時看到他的一根斷指，

不由地動了一下我的惻隱之心。

下車時一股氣味實在難聞，

捂住鼻子卻把手機掉在垃圾附近。

掃街的大媽小心地幫我撿起，

臟兮兮的地方我看到干凈的靈魂。

賣早點的是位年輕的姑娘，

手腳麻利地接待著匆忙的客人，

我要一個灌餅再來碗熱粥，

她凍紅的臉上笑出明星般的眼神。

每個早晨我們都會不期相遇，

卻不知他們是誰的兒女、誰的母親？

有沒有溫暖的家，有沒有相愛的人？

我多想寫一首歌、寫一首歌唱唱他們。

近年來，我參加紅色采風活動較多，在關注重要的歷史事件和宏大敘事的同時，我也關注到許多平凡的英雄，比如在遵義采風時我聽說了“紅軍墳”的故事，一位為救當地百姓犧牲的紅軍衛生員被奉為“紅軍菩薩”，幾十年來香火不斷。為尊重群眾的意愿，當地在紅軍山為其建立了紀念銅像，每逢清明等節日無數人前來憑吊，據此，我寫下一首詞《在百姓心上》。而在瑞金采風時聽到的“共和國第一軍嫂”陳發姑的故事更加令我感動，我反復研讀她的故事，找到一個新的角度寫了《你說的話》這首詞。我還根據瑞金華屋村“十七棵松”的故事寫下《中華松》。

一些家喻戶曉的榜樣當然也是我創作的對象，根據雷鋒事跡我寫了《學做雷鋒》（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根據焦裕祿精神創作了《百姓的?！罚疫€根據全國勞動模范、紡織女工趙夢桃的故事創作了《絲念》。作為一個工會工作者，為弘揚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我先后創作了《大國工匠》（獲首屆“聽見中國聽見你”精品工程獎）、《勞動模范》等歌曲。在南水北調采風時，我聽了移民干部的報告，含淚寫下了《老劉》。有時我在電視或網絡上發現的優秀人物，也會及時創作，比如在網絡上看到女大學生丁慧在車站用人工呼吸救人的故事，我據此寫了《有一朵花兒叫丁慧》，通過作曲、演唱，傳播她的善行。

有一朵花兒叫丁慧

有一朵花兒

叫丁慧，

你可見過

她的美？

她能把

冷漠的人溫暖，

她能把

停跳的心喚回。

她用呼吸告訴我：

愛不會垂危，

她用急救喚醒了：

人性的高貴。

有一朵花兒

叫丁慧，

我正看見

她的美！

行業歌曲創作是我開拓的另一主題。繼《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成了教師喜愛的歌曲后，我又為中國醫師節創作了《我把健康托付你》，為記者節創作了《記著記者》，為公安干警創作了《我會出現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等，這些作品在各自行業也有了一定的傳唱度。

道法自然，借山水、草木、風月抒懷

山水、草木、風月、花鳥等篇其實也是我狀物寫人的一種嘗試，寫的依然是我情、我心、我思、我感……只是借助的形象不同而已。我努力在作品中為山賦予人的性格，如在《華山論劍》中寫道：“當我把所有的鋒芒藏起，劍也是一座任你攀爬的山。當你讓仇恨的烽火燃燒，山就是一把脫殼而出的劍！”而在《問道武當》中寫道：“借你一把長劍，拋開紅塵、斬斷妄想，從此物我兩忘。求你一重山谷，破繭成蝶、化鯤為鵬，起舞翱翔云游四方。”我寫過黃山的云、武夷山的水、廬山的迷，無不讓山有了自己思想的痕跡。

水是我寫得較多的形象，特別是南水北調和大運河兩次深入的采風，讓我對水有了深入的了解，在寫水時也注入了我自己的情緒，如在寫《請叫我大運河》時，我覺得我就是那一條河。

一道溪、一條江、

一個湖泊，

我牽著引著連著，

連成一條大河。

一片田、一座城、

一個村落，

我思著想著念著，

去把那里潤澤。

這里努力塑造一個鮮活有力、充滿博愛的大河形象，可是面對曾被冷落的這條河我又用它的聲音感嘆呼號：

風過兩岸、萬物蓬勃，

誰還記得、誰還記得我？

星耀長河、萬家燈火，

你可想起、你可想起我？

請叫我、請叫我，

請叫我一聲：大運河！

以此喚醒人們對大運河的理解和敬重。

有意思的是同一個形象，我在不同心態寫出了截然不同的作品。如在《一條河的思緒》中我寫的是：“我執著地拓寬著我的夢想、我的流域，成為一條大江向你洶涌而來，大海啊，你可知道：我所有的奔波只為消散在你的懷里?！倍凇恫幌肴牒５暮印防飬s寫道：“我是一條不想入海的河，我寧愿滋潤一片小草從此消隱；我是一條不想入海的河，我寧愿化作一縷清氣從此干涸?！边@個中的思想變化，以及這個“?！彼淼臇|西也許你能理解，這是我的心態變了，也是面對的現實變了。

也許因為我的名字就是一棵樹，樹我也寫了許多種，包括槐樹、榕樹、櫻花樹、梧桐樹、香榧樹等，在《做一棵樹》中我是這樣寫的：“舍去夢想，淡出利祿，默默地坐在這里，做一棵樹。鳥來就讓它在枝頭安家，風過就隨它在耳邊傾訴，承受著冰封雪壓，積蓄的卻是陽光雨露。做一棵樹、做一棵樹，活著就這樣腰身挺拔，倒下也一樣義無反顧?！边@棵樹何嘗不就是我自己的寫照。

花有許多，也是我的所愛，而所有花中我對梅和蓮是更有偏愛的，我既寫過夏日的蓮花，也寫過冬日的殘荷。在《等一朵花》中我心目中的蓮花是這樣的：“她不爭不搶不急不慢，她不倚不傍不妖不艷。她有情有意有根有緣，她自清自高自愛自憐?！倍凇稓埡伞防铮乙廊毁澝浪骸案徟骸⑷~托蓮花，蓬結蓮子、夢化蓮座，你的生命如此高潔，到無為處方心凈如佛。人看你凄涼涼一池殘荷，我看你果累累無數收獲。思過想過紅過綠過，這淡然的面容才是你的本色；風停雨歇霜降雪落，在另一個春天請陪我復活！”我愛那些美好高潔的事物，我堅信雖然歷盡風霜，所有美好必將會如時綻放?！霸谶@個季節、這個地點，她會開在我的心間，我的蓮！”（《等一朵花》）我心目中的蓮是一朵花、一個人，更是一個高尚的靈魂、一種高潔的精神。

我依然樂此不疲地追尋著，如一個海灘上的頑童，看到什么就拾起什么，而不知它是砂粒還是珍珠；如一個荒野里的迷路人，東闖一下，西探一下，試圖能從無路處走出一條小路。

不懈追求，探索題材、語言、意境創新

中國的歌詞（詩歌）創作已有幾千年的歷史，留下了無數優秀的篇章，我們雖然無法超越古人，但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使命，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語境，特別是近百年來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對人們生活、思維、語言表達方式都產生深刻的影響，我覺得作為當代的一位詞作者，就應該進行新的探索實踐。既是探索，就應有些不同的嘗試，所以我呈現的是另一類寫作。這種寫作沒有功利、沒有定勢，沒有人下任務、沒有人定指標，甚至很少有人譜曲、演唱——因為譜了、唱了也沒有市場。但是我依然樂此不疲地追尋著，如一個海灘上的頑童，看到什么就拾起什么，而不知它是砂粒還是珍珠；如一個荒野里的迷路人，東闖一下，西探一下，試圖能從無路處走出一條小路。

除了上面的那些題材，作為一個理工男，我還在嘗試將一些科學知識入詞，將不為人關注的形象入詞。如我用數學知識寫的《一元二次方程》，用物理知識寫的《胡克的彈簧》，用化學知識寫的《元素周期律》，等等。這些歌詞雖然寫的是科學知識，其實寫的還是人情、愛情和我對人生與社會的思考。如：

笛卡爾坐標系

總想能詩意地棲居，

與世俗保持些距離，

可世間有太多的誘惑，

讓我一次次心緒迷離。

穿越歲月我去找你，

因為思想你還坐在那里，

你輕輕分開我的靈魂、肉體，

畫兩條垂線讓我發現自己。

笛卡爾，

感謝你給我一個坐標系，

點線相連我畫上生命的軌跡；

笛卡爾，

感謝你給我一個坐標系，

人生幾何我解析著這道難題。

笛卡爾，

感謝你給我一個坐標系，

古今之間我思量著境界的高低；

笛卡爾，

感謝你給我一個坐標系，

時空之中我勾畫出曲線的美麗。

在寫作內容和手法上，我也進行了一些探索，我初步想是不是可以叫“新寫實主義”？因為我寫了很多十分具體的人物和事件，如上面提到的《他們》《你說的話》《老劉》等，下面這首可能更加具體寫實：

快樂入冬

三毛一斤的大白菜，

五塊一梱的雪里蕻，

七毛五的大蔥老板給抹了個零，

我賺了、賺了、賺了一路快樂的心情。

俯首即拾的銀杏果，

抬頭望見的霜葉濃，

撲面而來剛供的暖勝過了春風，

我發了、發了、發了一通豪放的詩興！

米蓄兩袋、酒裝一桶，

有吃有喝、其樂融融，

我藏了一窖的幸福貓起了冬，

我抱著一冬的快樂做起了夢。

功名淡出、不問前程，

恩怨忘卻、一身輕松，

誰也別說破我丟了一個鋼镚，

誰也別把我的一枕黃粱喚醒！

還有《空調孔里的小鳥》就是寫我家一個不用的空調孔里住進一窩小鳥的故事：“住在空調孔里的小鳥，你安家比我來得還早，既然你不嫌這家兒狹小，我也忍得住那熱流寒潮。住在空調孔里的小鳥，今年你又有一窩寶寶，我的孩子也漸漸長高，她正唱著還有你的歌謠?！?/p>

在語言和結構上，我因詞而異，力求靈活多樣，像《你說的話》中“三年、五年、十年、百年，哭了、笑了、累了、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要那句你說的話”，每段連用兩組四個兩字詞的排列。在《請叫我大運河中》“一道溪、一條江、一個湖泊，我牽著引著連著，連成一條大河”，這樣三個形象疊加的句式。這些都為作曲出了一些難題，同時也為作曲出新提供了機會，作曲家都譜出了很有新意的曲子。

我的歌詞語言也努力由繁至簡、不變調整，近年逐漸更傾向于簡單而富有張力的語言。如：

前面的人

漫漫的長夜，

被聲聲吶喊喚醒，

顆顆心捧出來，

亮成引路的燈。

危難的關口，

見個個身影前沖，

條條命豁出去，

換來幸福安寧。

前面的人，

有過多少犧牲，

用血肉之軀，

筑起一道長城。

前面的人，

記著初心使命，

用赤誠的愛，

造福天下百姓。

前面的人，

領我一路前行，

緊跟著他，

我走進先鋒隊中。

在情緒上，我常常引而不發，用比較空靈的語言營造濃重的情緒，如：

想家

一滴冷雨落下，

它沒有說話；

一片霜葉落下，

它沒有說話。

一朵雪花落下，

它沒有說話；

一顆淚珠落下，

它沒有說話。

一滴滴冷雨落下，

一片片霜葉落下，

一朵朵雪花落下，

一顆顆淚珠落下……

天地間寫滿兩個字:

想家！

我心中跳著兩個字:

想家！

想家、想家，

想家了……

媽媽、

我想回家！

回首四十年的創作，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更多的是失敗和無奈，我常想：如果我寫一百首作品，有十首譜曲演唱、有一首流傳就可以了。但這也是非常難的，甚至我用了幾十年的努力，除了《長大后我成了你》流傳并留下外，其他作品的流傳度顯然是較低的。近兩年來一個是主旋律歌曲《到人民中去》在電視晚會和各種活動中廣泛傳播，一首是《今夜草原有雨》在網絡上廣泛傳播。這三首歌曲從政治、藝術、流行三個方面給了我一些慰藉。

作為一個歌詞寫作的探索者，我愿意讓人看到我探索的真實足跡，盡管這足跡有深有淺、有正有歪。我希望后來者看到我探索成敗的原因、看到給我榮譽的鮮花也看到絆我跌倒的石頭，并從中找到借鑒。探索有成功也有失敗，當然我渴望成功，用我倒下的身軀為后來者鋪一條小路，拓寬一點我們歌詞創作的領域。但更多的可能是我失敗了，那么就用我的這些作品做一個路牌，上面寫上：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