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 戰國紅 根據滕貞甫同名長篇小說改編

黑紀文：原遼寧省藝術研究所一級編劇。

時 間2015—2019年

地 點遼西。柳城村。

人 物

陳 放男，57歲。柳城村“第一書記”。為了替曾經是抗聯戰士的爺爺還愿，主動到扶貧難度最大的柳城村實施精準扶貧。他隨身佩戴著一塊有故事的瑪瑙“戰國紅”。

杏 兒女，22歲。中共黨員。文靜內向。喜歡寫詩。

杏兒媽女，48歲。患有嚴重的腿疾。曾是村辦小學老師。

李 青女，22歲。杏兒的“閨蜜”。因父親喝酒、賭博，離家出走。后以特殊身份回到柳城。

海 奇男，25歲。扶貧干部。美術學院畢業。

許曉薇女，30歲。扶貧干部。醫科大學公共衛生專業研究生。

劉 秀男，28歲。秀秀公司經理。

汪六叔男，55歲。柳城村黨支部書記。性情急躁，滿肚子委屈的基層干部。

汪 正男，25歲。中共黨員。汪六叔的親侄。柳城村團支部書記。

柳 奎男，中共黨員。87歲。德高望重的老人。

姜老大男，50歲。柳城四大賭棍之首。黨員。柳城能人。

柳德林男，45歲。柳城四大賭棍之二。做燒雞手藝一絕。

李 奇男，46歲。柳城四大賭棍之三。有祖傳釀酒技術。

王景福男，32歲。柳城四大賭棍之四。綽號“王府井”。泥瓦匠。

姜 妻女，45歲。快言快語的女人。

柳二鳳女，32歲。單身。小超市老板。

梁鄉長男，49歲。一個“不大嚴肅”的農村干部。

其他人物紅衣喇嘛、村民等。

引子

[鄉土氣息濃郁的遼西影戲：

都說遼西世代窮，

荒山禿嶺老北風。

怎知道禿山深處藏瑪瑙，

黃尊紅貴亞賽七彩長虹。

有道是千種瑪瑙萬種玉，

也難圓那柳城致富的夢。

現如今，

咱不唱，瓊瑰的斑斕赤玉的美，

唱一回，瑪瑙中的君子戰國紅。

序幕

[時 間 精準扶貧的前六七年。

[地 點 村口。青石界碑上面刻著紅字“柳城”。

[遠 處 鵝冠山——寸草不生；蛤蜊河——礫石遍地；鵝冠山梯田——破敗不堪。

[近 處 村頭廣場。

[一側是全村唯一的飲水井“喇嘛眼”。轆轤、井繩，汲水的柳罐。

[一棵高大的、繁茂如傘的楸子樹，罩住了喇嘛眼。

[一個石碾子，它是柳城歷史的一部分。柳城人喜歡用碾子碾小米。

[碾子邊上能看到“二鳳超市”。

[時值黃昏，村民正在廣場看影戲。

[李奇在幕后扯著嗓子唱傳統影戲《四平山》選段。

汪 正繡絨刀架住銀戰桿，

秋波一閃用目觀。

這位唐將生得俊，

美貌無雙可人憐。

只見他……

[李奇拎著酒瓶搖搖晃晃地上。

李 奇（唱）鳳翅金盔頭上戴，

珠紅纓兒上面懸。

臉兒如同搽官粉，

唇紅齒……

[有人高喊，“有人投井啦……”“大芬她投井啦……”

李 奇（滿嘴酒話）咦？怎么不唱啦？接著唱……唱全本《四平山》……唱，我賞錢！

[杏兒手里提著一雙新運動鞋，和李青匆忙跑上。

杏 兒（奪過酒瓶）你還喝！大芬姐……大芬姐投了喇嘛眼了（大哭）！

李 奇（嚇醒了酒，問李青）啥？你姐她……（指著喇嘛眼） ……我的閨女……？

[汪六叔、姜妻、柳二鳳扶著柳奎、眾村民急上。

汪六叔（打李奇一耳光）喝！喝出人命啦……

[杏兒媽跌跌撞撞地上。

汪六叔（迎上去）咋樣？人還有救嗎？

杏兒媽（搖搖頭）可憐的大芬……

李 奇大芬……（抱著運動鞋大哭），本想你進了省競走隊能轉運……哎，命，命啊！

姜 妻（神秘地）我覺著這兩天事不好，喇嘛眼井水一泛紅，柳城就要出人命……

[汪正跑到井口，搖轆轤汲水。

柳二鳳大芬因為腿病被省競走隊退回來，總是自言自語，說活著沒意思。

杏 兒昨天，大芬姐說她要出遠門，讓我把這雙鞋交給青兒，我真笨……

汪 正（喊）看！喇嘛眼的水真的變紅了！

[靜場。一束紅光打在盛滿井水的柳罐上。

杏兒媽（捶打自己的腿）哎，柳城的女人，柳城的窮日子，真難過呀……

李 青不！柳城的窮日子，不過了！

李 奇青兒，你要干啥？

李 青離開柳城，永不還鄉！

李 奇青兒，你想要爹的命，啊？你媽扔下我不管了，你姐尋了短見，現在你又……你讓爹咋活？

李 青這話你也說得出口！我媽為啥不管你？我姐為啥死？當爹，當男人，你哪樣做到了？（把酒瓶塞到父親懷里）往后，你就跟它過吧！

汪六叔青兒，你還小，在家百事好，出門萬事難，外頭多亂哪。

李 青（平靜地）汪書記，外頭再亂，青兒的心不亂。看看柳城吧，像我爹這樣的男人還少嗎？喝酒！耍錢！酒越窮越喝，錢越少越耍！我要是不走，我姐的今日，就是我的明天。

杏 兒青兒，你比我有志氣！給，穿上大芬姐留給你的鞋……

李 青（把鞋推回給杏兒）這鞋我不要，我李青就是光著腳，讓蛤蜊灘的礫石扎爛了腳，也要走自己的路。

李 奇（可憐巴巴地上前）青兒，別走……爹保證……保證還不行嗎？

[李青為父親整理一下衣服。

李 青照顧好自己吧。（對鄉親）日子苦，我不怕，可是，苦心的日子，我受不了。我要離開柳城活自己。李青就算是死在他鄉做個孤魂野鬼，也絕不讓三百年的魔咒逼死在“喇嘛眼”。

[李青轉身快步下。

李 奇（絕望地坐在地上）青兒……

[影戲板腔

喇嘛眼，泛紅泉，

索要人命在眼前。

淘干催命湯，

苦水又填滿。

柳城本是苦難地，

百年魔咒把身纏……

汪六叔應驗了，應驗了！自打砍了鵝冠山的麻櫟樹，紅衣喇嘛的魔咒，壓了柳城三百年，三百年哪！

柳 奎三百年前，京城修避暑山莊，刀架脖子上，逼著百姓上山砍樹。紅衣喇嘛堵住山口，不讓上山，結果，招來了殺身之禍。

汪六叔紅衣喇嘛臨死留下一道魔咒，說柳城再無好日子……

杏兒媽哎，光是這喇嘛眼啊，就取了幾條女人的性命，五嬸子、小福子媽、現在又輪到大芬……

[柳二鳳扶起柳奎。

柳 奎（仰天）老天爺，你不公平，毀山砍樹，是朝廷逼著干的，憑啥降罪給柳城！荒了三百年、窮了三百年哪……這，這是要斷柳城百姓的活路呀！

汪正（捧著柳罐）六叔，咱們……？

汪六叔（擺手）照老規矩，出殯，淘井！

[高處。紅衣喇嘛出現。

砍樹破風水，

蒼天不睜眼。

從今往后去，

柳城多災難。

蛤蜊河水斷，

喇嘛井哭天；

壯丁出門鬼打墻，

女眷有腿行不遠……

[光漸收。紅衣喇嘛隱去。

杏兒魔咒！鎖住人心的魔鬼，麻醉意志的咒語！小時候，多少回夢見，鵝冠山又長滿了飄香的杏樹，多少回夢見，在清澈見底的蛤蜊河里放鵝捉魚……夢一次，哭一回，醒一次，跟媽媽要一回……

杏兒媽我說，杏兒啊，鵝冠山底下，藏著一把能打開心鎖，破解魔咒的鑰匙，等你長大了，去找到那把鑰匙，找到它，柳城的男人就能沖破鬼打墻，柳城的女人都邁開雙腿走出去……

杏兒……故事聽了多少遍，美夢醒了多少回。我蘸著眼淚，在本子上寫下：

柳城，你是我多病的父母，

我挺過了童年，

我守望著天空。

恨你，

是因為魔咒作祟。

愛你，

是因為血脈相通……

（張開雙臂）破解百年魔咒的鑰匙，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啊……？

[杏兒的凄楚的呼喚聲在荒涼的鵝冠山間回蕩。

[收光。影調戲的音樂中轉場。

第一幕

[升光。

[修路現場。機械轟鳴。中央實施精準扶貧的第一年。

[幽默的橫幅：“柳城要想富，也得先修路”“有路能通天下，沒路蹲守窮家”。

[柳奎老人在路邊用鐵鍬清理著碎石頭。

[柳二鳳拿著茶水、飲料上。

柳二鳳（招呼）陳書記、汪六叔，休息啦，來呀，喝口水，抽袋煙……

[汪六叔、陳放上。

汪六叔老奎爺，歇會兒，（對陳放）。這老爺子，心氣可足了，自打這條路開工，一天不落！

陳放（扶過柳奎）老奎爺，好體格啊！

柳奎還中，一頓二兩小燒，一大碗小米干飯！

[杏兒、汪正、杏兒媽、二鳳等村民相繼上。

杏兒陳書記、汪六叔！

汪六叔領導們啥時候到？

汪正（舉著手機）我跟海奇和曉薇姐保持熱線呢。

汪六叔中！公路剪彩，大事一件，柳二鳳，招待不好，我封了你的超市！

柳二鳳六叔，二鳳操辦這事，你就放心，煙酒要好，飯菜要硬，什么柳家燒雞呀、李家小燒呀，要啥有啥，北京人講話，瞧好吧您吶！（欲下）

陳放（叫住）哎，不行，哎，二鳳，這不行啊，剪彩過后領導立馬就走。

汪六叔咋地，領導……不吃了？（陳放點頭）真不吃？

陳放精準扶貧、紀律嚴明。我的汪書記。

汪六叔別，別，現在你是第一書記。

陳放那就更不能吃。

汪六叔中！二鳳，領導都住嘴兒了，咱也不擺譜兒。

二鳳（失落）六叔，這么大的好事，咱也不能太摳嗖！柳城的四色（shǎi）谷悶干飯，小蔥炒笨雞蛋……

陳放還有一道美味不能少，（對杏兒）你們家出品的“杏兒糖蒜”，快成名牌了。

杏兒自家產的，管夠。

[杏兒、汪正、二鳳等人下。

汪六叔陳書記，看看這條路，跟條黑緞子似的。（嘆服）哎，精準扶貧，是真精、真準、真辦事啊。

柳奎過去，鄉里縣里管這段路和柳城叫……“盲腸”。晴天一身土，雨天兩腿泥。汪六兒，你小子當了十年書記，喊了十年“要想富，先修路……”

汪六叔哎，慚愧，慚愧！

陳放（解圍）老奎爺，等高速公路連上網，咱們申請建個柳城服務區。

柳奎服務區？

汪六叔服務區，跟火車站一樣，吃飯、加油、住店、賣山貨……

柳二鳳到那時候，我把超市開到服務區！

柳 奎 哎，活路，活路，把老話反過來說，有路就活呀。

陳放老奎爺，還是您老的話在理、醒腦！

汪六叔（突然來氣）陳書記，今天通車，鄉里的老梁來不來？

陳放來呀，縣領導都來，主管扶貧的鄉長哪能不陪。

汪六叔他還有臉來！（掏出個紙包）正好，這點鍋底灰，他一到，我先抹他個大黑臉。

陳放哎！哎！這是干啥？

汪六叔干啥！就因為這條路，他讓我坐了十年蠟！挨了十年罵（眾人笑）。你們還笑？這些年，只要鄉里一有扶貧項目，我都把他請到家，供祖宗一樣，好吃好喝好招待，一提給柳城辦事，哎！他就嘬著牙花子，不是說狼多肉少，就是讓我發揚風格吧！滿以為認識他，柳城能沾點光，沒想到，這小子吃里爬外！我的燒雞、好酒不如喂狗呢！

陳放基層扶貧有難處，理解吧。

汪六叔不行！今天，這個大黑臉，他躲不過去……

[汽車喇叭響了

汪六叔哎，來了。

[杏兒、汪正、二鳳等聞聲跑上。

陳放（著急）哎，哎，汪書記，不能亂來啊。

杏兒媽（笑著）陳書記，讓他鬧去，梁鄉長跟他是兩姨連橋，狗皮襪子沒反正！

汪六叔哎，不對呀，是派出所的警車……

[海奇、許曉薇領著灰溜溜的柳德林、李奇、王景福上。

陳放海奇，領導呢？

海奇梁鄉長讓我們先走一步。他們四個，昨晚在羊杖子聚眾賭博，進派出所了。

王景福啥賭博呀，就是打打小麻將唄！

汪六叔你閉嘴！（對陳放）看看吧，柳城的“四大賭棍”（點數）哎，少一個，姜老大呢？

海奇他說在派出所待了一宿，渾身是汗，回家換件衣服。

汪六叔呸！都蹲小號了，臭講究啥！陳書記，姜老大，你還要拉進村委會呢……咋樣？

許曉薇汪書記，事兒不大，要不派出所也不能放人，（拿出幾張紙）這是他們的檢討書。

[汪六叔把檢討書遞給陳放。

汪六叔哎呀，放他們干啥！押！押他們十天半月的！姜老大，你等著，看我咋收拾你！

姜大妻（幕后喊）六哥，別等了！

[姜老大肩膀上扛著一麻袋谷子，被妻子揪著耳朵，齜牙咧嘴地上。

姜老大干啥呀，揪，揪，再揪我成豬八戒了。第一書記在呢。

姜大妻（對大伙）這可真是啊，牛靠牽，馬靠鞭，敗家爺們，三天不揪就翻天！今天。罰你當驢，拉碾子，碾小米！黨員，耍錢，還進派出所了！

姜老大你咋呼啥？派出所是把我們叫去了，一查錢，不夠處罰的線兒。

汪六叔不夠線？不夠線讓你們蹲了一宿？

姜老大深更半夜的，所長說不安全，再說，我們也怕遇上鬼打墻。你汪書記要是早就修好了這條路，我就打個出租回來了。

汪六叔晦氣！柳城公路剪彩，頭一輛通行的，居然是押送賭棍的警車！陳書記，你說，這事咋辦吧？

陳放（抖著檢討書）哎，別說啊，這幾個人的鋼筆字滿漂亮的。

王景福那當然，我們都是“柳城綜合大學六年本科畢業”。老奎奶是我們的老校長，杏兒媽是我的班主任。

汪六叔貧嘴！小福子，你說你，喝酒喝的，讓老婆蹬了，耍錢耍的，兩手空了，連王景福的大名也讓人叫成了“王府井”。

許曉薇王府井？（好奇）北京的王府井嗎？

柳二鳳那當然了。想當年，小福子憑著瓦匠手藝，當了包工頭的上門女婿，挺好的日子吧？喝酒耍錢不著調啊，蓋一處房，耍錢，輸了，再蓋一處，還輸，沒出十年，蓋了一條街，輸了一趟房。村里人逗他，王景福，王景福，你應該倒過來叫“王府井”……（眾人笑）

王景福（挖苦）那也比你強，爺們兒進城打工，跟別的女人過上了，你怕人笑話，隔幾月就進趟城，說是去會丈夫，其實就在小旅店里守一宿空房……

[柳二鳳被說到痛處，哭著追打王景福。

汪六叔別鬧了！打酒跟拎瓶子的算賬，姜老大，黨員帶頭耍錢，（掏出鍋底灰）我先給你抹個大黑臉。

姜老大（躲）你敢！

姜妻（上前護著）六哥，娘們兒的名聲爺們兒的臉！要打要罰，俺認，你不能來這個。

姜老大（有仗勢地）再說了，要說抹黑臉，也應該先給你抹。

汪六叔給我？憑啥！我汪老六當書記這些年，不貪不占，走得正，行得端！

姜老大你是沒貪沒占，可你啥也沒干呀！

汪六叔你，你……

王景福哎，這話說得不對呀！汪書記功勞不小啊。陳書記，柳城經過這些年的努力，已經沒有出門要飯的了！全村的“G呀、D呀、P呀”，已經從人均1720元提高到1760元了，一年提高6塊5角5，那是穩步增長啊，（諷刺）我們村還有大型風味醬菜生產基地，杏兒糖蒜，即將成為走向全國的拳頭產品，年產值……（問杏兒）有三、四、五萬吧，解決了一大批有腿病的女人就業問題，有四、五、六個吧……？

二鳳小福子，嘴下積點德吧你……

李奇還有呢，成立了“汪氏建筑工程公司”，總經理就是汪書記親侄子汪正。

王景福對，公司一開張，就趕上修柳城公路，挖掘機一響，黃金萬兩。

汪正你別胡咧咧啊，修路工程是縣里公開招標！

汪六叔你，你們說這話……良心叫狗吃了嗎！陳書記？

陳放（解釋）哎，這個事我清楚啊，人家汪正是用最低的標的拿下的工程，里面甚至有點公益性。

姜老大有些事啊，越抹越黑，越解釋越糊涂……

汪六叔姜老大，你這話啥意思？！

姜老大啥意思還用捅開說嗎？

汪六叔姓汪的沒有見不得人的事，當著第一書記、扶貧工作隊，柳城的鄉親，你說！

姜老大說就說！柳城支書的官帽子，你們汪家的老少爺們兒，輪著班兒，戴了不少年吧？

汪六叔那咋地？群眾選的。

姜老大是群眾選的，可你給群眾干啥了？我要開瑪瑙加工廠，你不同意，我要成立四色谷種植基地，你說我是吹鼓手揚脖——起高調，就連杏兒糖蒜加工的執照，還是人家縣工商局給辦的……（汪六叔想爭辯）哎，就算這些是小事，咱再說鵝冠山，鵝冠山是柳城的大事吧？咱別說讓它長樹，到現在，這山是誰家的，你都說不清楚！

汪六叔姜老大！你……

姜大妻（公正地）姜老大，打盆說盆，打碗說碗，你們喝酒、耍錢就是不對！

姜老大我們為啥喝酒耍錢？閑著沒事干！柳城人窮，但是不笨，群羊走路看頭羊，我就納悶了，一個無所事事的黨支部書記，在老百姓面前，你這胸脯子拍的，有底氣嗎？

[靜場。眾人看著汪六叔。

汪六叔（絕望）得，啥也別說了！我汪老六有罪。鵝冠山不長樹，是我的罪，蛤蜊河斷流，是我的罪，村里沒脫貧，是我的罪，就連你家大芬投喇嘛眼，也是我的罪，我這個書記不夠格，這個大黑臉，我自己抹，行了吧！

[汪六叔重重地一抹，一束光打在汪六叔的黑臉上。

[收光。

[在影調戲演唱中轉場：

惡言冷語穿心箭，

六月飛雪周身寒。

滿腹委屈向誰訴，

長嘆一聲：當官難，難當官……

第二幕

[數日后。

[喇嘛眼。杏兒汲水飲鵝。群鵝戲水濺了杏兒一臉。

杏兒噓，噓……小白……不許淘氣！水是金貴的。（倒水）來，快點喝。

[杏兒收拾了一下石桌，掏出筆和本，構思詩歌。

汪正杏兒，又在寫詩啊？

杏兒隨便寫寫，叫不叫詩難說呢。

汪正海奇不是說，你的詩有意境，有情感，還要推薦給出版社呢。

杏兒哎，人家是鼓勵我。

汪正我看，他看好的不光是你的詩。

杏兒瞎扯！

汪正可也是的，就憑你這才這貌，窩在柳城是有點屈才了。

杏兒啥才啥貌，杏兒也不離開柳城。

汪正為啥？

杏兒（做扎根手勢）因為……我是杏兒啊。

[大白鵝狂叫。海奇背著相機驚慌上。

杏兒（轟趕鵝）噓……小白、二妞，不許對客人沒有禮貌！噓……

海奇客人？我都來這些天了。杏兒，這些鵝可沒有你友好……

汪正（調侃）白鵝的主人對你友好就夠了。

海奇支部擴大會就在這兒開吧？

杏兒對，這里是中共柳城村，黨支部擴大會會場。

[收光。

[二鳳上，后面跟著王景福。

王景福二鳳，二鳳！還生我氣哪？

柳二鳳不稀搭理你！

王景福二鳳，是癤子早晚得出頭。我說破了，你就痛那么一下。

柳二鳳扎心地疼。

王景福那也比死要面子活受罪強。二鳳，你一個人開著店，又給扶貧工作隊做飯，多累呀，要不，咱倆湊合湊合得了。

柳二鳳你？我可不想受二茬罪。

王景福二鳳，路已經通了，我把你的超市擴建成一個小旅店。

柳二鳳得，你還想在柳城蓋條王府井啊，丟不起人！

王景福哎，不信哪，旅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盲腸”客棧……

柳二鳳（笑了）盲腸客棧？怪名字。

王景福說干就干，二鳳，你看（拿出一塊河灘礫石片，用瓦刀敲了敲）就用這個建，好看又省錢。

柳二鳳這石頭片子，能行？

王景福我要是沒這手藝，包工頭能把姑娘許給我？

柳二鳳我可是讓男人騙怕了。

王景福王景福喝酒耍錢不假，可我是個重情重義的純爺們！“男人無妻家無主，女人無夫房無梁”。（央求著）二鳳……

柳二鳳（看著王景福）你……不會坑我吧？

王景福我發誓……如果王景福虧待二鳳，讓我出門遇上鬼打墻，喇嘛眼里見我娘……

柳二鳳（捂他的嘴）別，別發毒誓。

王景福那你答應啦？（二鳳不語）搖頭不算點頭算，你答應了？

[二鳳轉身走開。

王景福（追上）二鳳，再借我點錢。

柳二鳳你又欠賭債了？

王景福（央求）二鳳，這個債主我惹不起呀……

柳二鳳惹不起，（揪耳朵）走，我陪你去會會他！

[收光。

[另一表演區升光。

[汪六叔與梁鄉長通電話。

汪六叔你小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愛調侃的梁鄉長出現。

梁鄉長哎，怎么跟鄉長說話呢你？

汪六叔少給我擺官架子。

梁鄉長今天要開支部擴大會？

汪六叔咋地？

梁鄉長聽說你要撂挑子？

汪六叔不行啊？

梁鄉長不行！精準扶貧剛開始，你就甩大鞋？

汪六叔不甩咋地！這些年，你讓我混得是豬八戒照鏡子……

梁鄉長哎，哪兒的話呢，你主政柳城這些年，沒有上訪告狀的，沒有打架斗毆的，沒有刑事犯罪……

汪六叔閉嘴！你的意思，我是維持會長唄！你再說這個，我上鄉政府給你抹黑臉！

梁鄉長（勸慰）老哥哥，機會來啦，精準扶貧的目標，鎖定了柳城。還是我主管，這回，所有政策都向柳城傾斜。

汪六叔你少忽悠我，這些年，你小子，股長、科長、鄉長，步步高升，我呢，除去挨罵，我落下啥了？

梁鄉長老哥，姐夫，因為我分管扶貧，讓柳城吃了不少虧。我升官，你挨罵，我心里都明白。可你要問落下了啥，咱懷里有了這張不摻假、不沾灰兒、問心無愧的黨票，還想落下啥！

汪六叔（感動）你小子呀，不把我壓成豆餅你是不拉倒啊。

梁鄉長廢話！不把你壓成豆餅，老百姓上哪兒吃油去。

[收光。

[楸子樹下。汪六叔、杏兒、海奇、許曉薇、汪正、杏兒媽、柳奎等。

汪六叔陳書記呢？

許曉薇陳書記昨晚又是大半宿沒睡。

汪六叔第一書記，不容易。哎，大伙聽好，今天開會，都得掏心窩子啊，有啥說啥……

杏兒陳書記來了。

[陳放提著一個紙袋子上。

陳放對不起，來晚了……

許曉薇陳書記，上面來通知，讓扶貧干部回市里體檢呢。

陳放你跟海奇去吧，臨來的時候，我先檢了。

許曉薇體檢報告呢？

陳放上網啊，一點醫大體檢網，全在上面呢。

許曉薇保護好扶貧干部的身體，是上級派給我的任務。

汪六叔陳書記，又熬夜了，注意身板兒啊。

陳放（伸個懶腰）哎，別提了，打了一宿麻將……

[眾人瞠目。

陳放哎，你們不信哪？

[陳放把一堆50元、100元的鈔票倒在石桌上。

陳放全是贏的！

汪六叔跟誰？“四大賭棍”？

陳放姜老大沒參加。

杏兒哎，還有白條呢。

陳放（笑）這幾個小子輸見底兒了。

杏兒（念）李奇，欠陳書記燒酒85斤……折合人民幣875元整

汪正（念）柳德林欠美味燒雞76只……折合人民幣……

汪六叔陳書記，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陳放以毒攻毒，幾個小子還不服呢，調風不和、換位點炮、王景福還跟我抽老千，全讓我給贏干兒了。

[李奇抱著一箱白酒，柳德林拎著麻將牌上。

陳放喲，老幾位，來啦，咋地，咱們當著大伙面，再打八圈？

李奇（連忙擺手）得了，陳書記，我服了，戒賭。抵債的白酒先拿這些。

柳德林我柳德林要是再耍錢，就剁手指頭。陳書記，我欠你的燒雞，得等到大集，家里活雞不夠了……

[柳二鳳揪著王景福耳朵上。

柳二鳳誰，誰又拉著王府井耍錢啦！王府井，你告訴我，誰！

王景福（小聲）喊啥，是陳書記做的局。

柳二鳳你放屁！

陳放他沒撒謊。

柳二鳳陳書記？

王景福沒想到，陳書記居然是位賭場高手，（抱拳）服了！

[眾人笑。

海奇告訴你，陳書記擔任過禁賭委員會主任。賭場上那點鬼道眼，他早就摸透了。

陳放記住，十個耍錢，九個弄鬼。汪書記，這些錢咋處理？

汪六叔（解恨地）賭資全部沒收。

陳放算了，這個局是我設的，就當是現身說法的禁賭課吧。

[姜老大兩口子上。

姜老大陳書記，別看這一課我沒趕上，也受教育了。

姜妻他在家給我寫檢討書，立了軍令狀。

海奇沒想到，姜大叔這樣的柳城能人，居然讓夫人治得服服帖帖。

姜老大哎，女人不嫌棄咱們窮，能嫁到柳城，陪著咱過窮日子，就沖這，咱咋也得寵著點。別說我們，老奎爺在這方面，是全村男人的榜樣。是不是啊，老奎爺？

姜大妻沒大沒小的，你找揪啊！

海奇看來，懼內是柳城男人的傳統美德啊。

柳奎陳書記，別看你歲數不大，挺有韜略啊。

陳放老奎爺，在您跟前我是晚輩，其實，我比汪書記還大兩歲哪。57，眼瞅著退休啦。

汪六叔城里人就是面嫩。

姜老大六哥，陳書記給咱柳城辦的那件大事，該揭鍋了吧？

汪六叔鄉親們，因為扶貧難度大，多少年了，說咱柳城是人身上的盲腸。

眾村民盲腸？

汪六叔就是……好幾回，上面說切盲腸，撤銷柳城，把人口分散到富裕村……

柳奎哎，幾百年的柳城啊，東老塋還睡著咱們先人呢。

柳二鳳叫了這么些年盲腸，我還尋思是那條路呢，鬧了歸期，是要切咱們吶。

王景福二鳳，咱那個旅店，不叫盲腸客棧了，晦氣！

柳二鳳不！就叫盲腸客棧，叫定了！讓叫些想切柳城的人一來，就讓他鬧盲腸炎！

陳放撤銷了柳城，不等于拔掉了窮根子，是扶貧的敗筆。柳城人有骨頭，有智慧，有干勁，（掏出瑪瑙）就好像是遼西山里經過千萬年積淀生成的瑪瑙。現在，黨的精準扶貧政策，已經送到家門口了，天時、地利，剩下，就看咱們自己咋干了。

柳奎鄉親們，陳書記這話暖心哪。

姜老大陳書記，照你這個歲數，干得再沖，往上升也沒步了吧。到柳城這個窮地方來，總得為點啥吧？

杏兒就是的，陳書記，您是不是來柳城尋根的？

陳放（看著手里的瑪瑙），怎么說呢，我……是來遼西尋親的。

眾村民尋親？

陳放好啦，我在柳城不是一天兩天，這事以后再說（揣起瑪瑙）。鄉親們，來柳城前，我就聽說，有一道困擾了咱們幾百年的魔咒，從現在起，咱們要用精準扶貧的政策解破它。

海奇陳書記考察過，當年抗聯在柳城打鬼子，在鵝冠山留下的很多抗日遺跡，我們制定好了一個弘揚愛國主義、發展紅色旅游的計劃。

李奇哎，真要搞起紅色旅游，客流多了，我李家小燒就不愁賣了。

許曉薇我的專業是研究地方病，初步分析，柳城女人的腿疾，與飲用水有關，我立刻開始著手做病例調查，治水、治腿同時進行。

杏兒媽太好了，柳城女人有了腿，干啥也不比男人差。

陳放姜老大說得對，柳城有能人，（問汪正）那句順口溜怎么說的？

王景福（搶話）柳城四大能人啊：“四色谷、小燒、柳家雞，王府井的瓦刀最牛逼。”（亮出瓦刀）

汪正還有，即將成為地方名牌的“杏兒糖蒜”。

杏兒我們青年人的目標是，讓鵝冠山春天鮮花絢麗、秋天果實飄香！

柳德林有了這條路，我在家里做燒雞，運到城里還是熱乎的呢。

姜老大柳城是塊寶地，不是吹，可著全中國找去，哪塊地上能長出四種顏色的谷子？

王景福（腆著臉）哎，剛才你們都看到了吧，在柳城，能揪男人的耳朵可不是一般關系，我跟二鳳……

柳二鳳（嗔怪地）你再胡說！

王景福以后啊，二鳳是盲腸客棧的老板娘，我呢，是“老板娘的爺……們兒”。

海奇“王府井”，你的活兒干不完，開發紅色旅游，要在鵝冠山上還原當年的抗聯營地。

王景福別說還原抗聯營地，沈陽故宮的古建筑修復我都干過。

陳放鄉親們，柳城要干的事多了，咱們是八仙過海，幾年就讓柳城大變樣。

柳奎孩子們，跟著陳書記，撒著歡、尥著蹶子干吧，咱說好，除了東老塋睡著的先人不能驚動，別的地方都讓它變變樣，祛祛咱柳城幾百年的窮氣！

陳放老話說得好，“有路不怕鬼打墻，有山不愁樹不長”，只要咱們擰成一股繩，柳城不僅能擺脫貧困，鵝冠山紅色旅游區，還能成為獨樹一幟的遼西一景。

[收光。

[音樂聲中。分表演區升光。

[許曉薇穿白大褂，用醫療器械給杏兒媽、姜老大妻子等村民檢體，敲腿、看走路，主要是看牙齒；

[杏兒和媽媽在喇嘛眼旁邊取水裝進玻璃容器里，給許曉薇做化驗樣品；

[柳二鳳和王景福用人力車拉著一車河灘礫石送到超市門前；

[姜老大兩口子在推碾子，姜老大雙手捧起碾好的谷子，用嘴吹著。

[一個熱鬧的、充滿活力的柳城。

[陳放在一個角落里，偷偷拿出藥品吃下去。

[升光。

[陳放、汪六叔從村口的高坡上走下。

眾村民陳書記！

陳放鄉親們，有好消息啦。（把圖紙放在石桌上）

汪六叔你說！

陳放柳城脫貧最大的攻堅項目，綠化鵝冠山的工程，就要開始了！

汪六叔治好了鵝冠山，一俊遮了柳城的百丑。

柳奎治鵝冠山？喊了多少年，有晃膀子干的，有斜著眼睛看的，還有四六不懂瞎搗亂的！

陳放老奎爺，您就是晃著膀子干的，鵝冠山的梯田還是當年您老帶領鄉親們修的呢。

柳奎整整三個春夏秋冬。梯田修好了，我差點被開除黨籍。

汪六叔就因為老奎爺提出，鵝冠山梯田不能種糧食，只能種樹。

柳奎種莊稼得引水上山，柳城缺的就是水呀，山是骨頭土是肉，種樹能固土，涵養山地，特別是杏樹。

杏兒老奎爺早就告訴我，杏樹耐旱，樹有多高根就有多深……

柳奎誰聽啊？結果咋樣，這片梯田，沒有雨水，一片干土，來了雨水，骨肉分離。廢了。

陳放老奎爺，沒廢，（打開圖）您看，專家給鑒定了，這片梯田完全可以重新修整利用，咱們種樹，不種麻櫟樹，獲利周期太長，種杏樹！都說是桃三杏四，農大培育的新樹苗，頭年種，第二年就結果，三年進入盛果期！

柳奎那樹苗得不少錢吧？

陳放錢？老奎爺，鬧孩子多吃奶呀，一開會我就可勁哭窮，說這些年扶貧，柳城凈給別人讓路了，現在該給我們補補了。三年的六萬棵優質杏樹苗、修復梯田的資金、設備、建筑材料，全部搞定了！

杏兒太好了，杏花滿山的美夢就要實現了。

汪正我提個建議，咱們沿山路、公路再種一些梧桐樹……

杏兒媽嗯，對，種下梧桐樹，引來金鳳凰，解決柳城光棍多的難題。

海奇杏兒，到時候，你的那句詩，“柳城，你是我多病的父母”可要改一改了。

杏兒對，讓咱這“多病的父母”變成“健康的爹娘”。

柳二鳳對，讓他們先富起來的“的瑟”，先胖不算胖，后胖才壓塌炕呢！

[商人打扮的劉秀上。

陳放對！從現在起，柳城人不再看著荒山禿嶺唉聲嘆氣，要讓我們的鵝冠山綠樹成蔭，花果飄香！

劉秀（冷笑）你們的鵝冠山？這話說得為時過早了吧？

汪正你是誰？

劉秀我是誰你不認識，但是，她，你們一定不陌生。

[劉秀對后面一招手。李青上。李青出落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一身高檔服裝，提著一個限量版的包。

杏兒（驚呼）青兒！

[收光。

[影調戲中轉場：

未曾出征風云變，

一場風波在眼前。

不速之客難揣度，

怕就怕，是非臨門難糾纏……

第三幕

[幾天以后。

[杏兒坐在喇嘛眼邊上細心打理那雙老舊了的運動鞋。

杏兒（獨白）大芬姐，青兒回來了，她活得跟個城里人一樣了，穿的比城里人還闊呢。大芬姐，我真的不如青兒，她沒穿這雙鞋，卻走得那么遠，我呢，雖然穿了這雙鞋，也是在柳城繞圈子……

[李青上。

杏兒青兒！

李青這種款式，早就過時了，扔了吧，我給你買雙新的。

杏兒扔？我可舍不得，這雙鞋是個念想。（拿起一瓶糖蒜）哎，咋樣，杏兒糖蒜吃不夠吧？

李青嗯，好吃。

杏兒你聽著：（朗誦）“我把你浸泡在思念里七天七夜，當我敞開心扉，你已經紅透……”（笑）包裝袋上的這首小詩，就是給你快遞糖蒜的時候想出來的。

李青杏兒，我是說……你的糖蒜……

杏兒不光你喜歡吃。陳書記進駐柳城以后，說要把這個品牌做大呢。

李青杏兒，我是說……關于糖蒜的經營……

[柳二鳳，怒氣沖沖上。

柳二鳳（指著李青的鼻子）李青！你說，辦的是人事嗎？

杏兒二鳳姐，干啥呀。青兒剛回來。

柳二鳳杏兒，你還拿她當好人哪。

杏兒這是啥話，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閨蜜呀。

柳二鳳閨蜜！她是個蜜鬼！

杏兒她怎么啦？

柳二鳳你說李青缺不缺德，她偷著注冊了你的糖蒜商標。

杏兒注冊？我早就在工商局……

柳二鳳你呀！海奇不說，我也被蒙在鼓里，工商局辦的是營業執照，她注冊的是商標。

杏兒（大度地）管它執照還是商標呢？都是咱柳城的，青兒又不是外人。

柳二鳳柳城的？海奇說，她注冊了商標，品牌就是她的了，往后再加工“杏兒糖蒜”，你得給她錢，要不，她就告你們侵權。

杏兒青兒，這不是真的吧？

李青差不多吧！現在，我是“杏兒糖蒜”的商標持有者。

柳二鳳還差不多吧，這人啊，干了缺德事，還大蘿卜臉兒不紅不白的。

杏兒二鳳姐，別這么說，青兒一定有難處，出門在外她得聽人家的。

李青不，杏兒，搶注糖蒜商標是我的主意，與其他人沒關系。

柳二鳳這話你也好意思說！

李青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商場戰場，在商言商。“杏兒糖蒜”這樣的產品，我不搶注，別人也會下手。

柳二鳳你，你這是惡意搶注！

李青搶注不一定都有惡意。

柳二鳳沒有惡意，你也沒懷好意，你自己當家賊不算，還帶回來個外鬼，你說，你跟那個奸商啥關系？

李青（反詰）我跟他啥關系……跟你有關系嗎？

柳二鳳李青，擱柳家門上論，我長你一輩兒，今天，我給你立立柳城的規矩！（叉腰）

李青怎么，你想撒潑嗎！

柳二鳳撒潑？為了把“杏兒糖蒜”的商標搶回來，姑奶奶今天就當一回潑婦！

杏兒二鳳姐，你這是干啥！有話好說嘛。

柳二鳳這樣的沒良心的人，不打她不長記性！

李青（厲聲喝道）你敢！

[柳二鳳被嚇住了，手懸在空中。

李青柳二鳳，我警告你，李青現在是秀秀貿易公司總經理助理兼銷售部主任，是柳城請來的投資商。

柳二鳳（現出村婦原形，坐在地拍著大腿嚎叫）哎喲，沒天理嘍，沒規矩嘍，沒王法嘍！

[影調戲音樂起。

[收光。

[村委會。陳放與劉秀對話。

陳放劉總，幾天的考察，對柳城的印象如何？

劉秀柳城是塊寶地。別的不說，谷子能長成四種顏色，前所未聞。

陳放您吃的小米都是用石頭碾子人力加工的。

劉秀是嗎？難怪吃起來有一種特殊的香味。陳書記，這四色谷可是大有商機呀。

陳放噢？請賜教……

劉秀（神秘地）商機不可泄露噢。

陳放（恍然地）啊，明白，商機如天機。那……咱們進入正題？

劉秀陳書記辦事果斷，我也是個爽快人。

陳放那咱們就胡同里趕驢——直來直去。

劉秀（掏出合同）陳書記，您的這份合同給出的條件可是有點苛刻啊。

陳放劉總，出讓百分之十的股份，已經是我們最大的誠意了。

劉秀家父簽的是鵝冠山60年的承包合同，后30年的經營權，是一份不小的資產吧？

陳放簽署這份合同的村干部也去世多年了，物是人非嘍，只是鵝冠山還沒變。

劉秀但是，合同是受法律保護的。陳書記，三十年前的兩萬塊錢……？

陳放我明白，那時候，萬元戶是中國人做夢都想當的土豪。

劉秀按通貨膨脹速度和當今物價推算，我說三十年前的2萬元，相當于現在的400萬元，您不會吃驚吧？

陳放但是，如果按銀行定期利率計算，2萬元30年，本息共計，應該是29000元。聽了這個數字，您不會失望吧？

劉秀所以，我才更加看重鵝冠山后三十年的經營權。

陳放但是，我們不能忽視一個問題，這份合同的簽署是有背景的。

劉秀可惜，法律不會保護背景。

陳放但是，誰也不能脫離現實。

劉秀現實？

陳放對，兩個現實，30年前的現實、今天的現實。

劉秀請賜教。

陳放合同上寫的項目是辦水泥廠，訴訟期是20年，合同文本中，事關公共利益的問題沒有論證、它的合法性沒有分析、民意調查沒有文字記載等等，如果柳城村民認為這是一份無效合同，你得用多大精力、多長時間舉證它呢？

劉秀陳書記，你是當過法官呢還是當過律師？

陳放我是來柳城精準扶貧的第一書記。

劉秀精準扶貧？您自己也不富裕吧？

陳放那要看跟誰比。

劉秀您是黨的人，我是生意人，咱們兩個明人，不妨做一回“暗事”，（放低聲音）再增加十個點，我給你留五個點，您就是秀秀公司的持股人了……

陳放劉總駕駛商業行情是高手，但是在判斷人的問題上，可不是百發百中噢。

劉秀陳書記，官不能越當越小，錢不能越嫌越少。

陳放我們攤牌吧。這百分之十，是我們最大的善意，不但不能增加，您要拿到這百分之十的股份，還必須在這兩個項目上，進行新的資金投入。

劉秀這可是霸王條款了。當初家父是要在這里建一個水泥廠。

陳放（笑）建水泥廠是您的父親編造的謊言。

劉秀何以見得？

陳放鵝冠山的石材根本不能燒制水泥，加上遼西的交通不便，建廠必須先花錢修路、高成本的燃料、電力等等，稍有常識的人就能看穿，建水泥廠是個賠錢的行業。

劉秀（試探）那他為什么一擲萬金把錢扔在鵝冠山呢。

[陳放笑著拿出戰國紅。

陳放當然是為了在鵝冠山找這個。

劉秀瑪瑙！

陳放對，遼西是瑪瑙之鄉，十個投資者，九個是為了利潤可觀的瑪瑙業。

劉秀陳書記，我能欣賞一下您的寶貝嗎?

陳放劉總也懂瑪瑙？

[劉秀接過瑪瑙，眼睛一亮，掏出一個專用手電，對著瑪瑙仔細照，舉過頭頂看。

劉秀這塊瑪瑙叫“戰國紅”，當然，戰國紅是2010年新命名的品牌。它原名叫“赤玉”，也叫“瓊瑰”。想當年，曹操帶領兒子曹丕征戰遼西的時候，寫下了《馬腦勒賦》，到了明朝，才正式命名為瑪瑙。我可以肯定，您的這塊戰國紅，是產自“存珠營子”北坡老坑的珍品。

陳放存珠營子就在鵝冠山北坡，離這里不到50公里。

劉秀由于當年小日本對“存珠營子”的瘋狂采掘，這種品質的瑪瑙存世量已經不多了。

陳放劉總，您是瑪瑙專家。

劉秀從包漿上看，這塊瑪瑙出土至少有七八十年了，而且是用心盤出來的。（愛不釋手）陳書記，開個價吧。真的，五位數起價。

陳放我們還得回到正題上來。鵝冠山雖然沒有找到瑪瑙，但是，我們可以把它建設成綠水青山，您用后三十年的承包權入股，是最佳的選擇。我相信，劉總的慧眼，一定是相中了柳城、看好了鵝冠山商業前景。

劉秀當然，在另一種層面上，我也是為情所累。

陳放李青是柳城的好姑娘。既然您把感情和投資融合在一起，那就需要愛的奉獻。

劉秀但是，我還對你不理解，一個快要退休的干部，升官已經無望，想讓你發財吧，你又不肯，那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執著呢？

陳放（舉起手里的戰國紅）劉總，答案就在這塊瑪瑙上，這是一塊有故事的戰國紅。

劉秀莫非是你愛的人也在柳城？

陳放我愛的不止一個人。我曾經對瑪瑙的第一主人做過承諾，陳放絕不做對不起這塊瑪瑙的事。

劉秀陳書記是性情中人，雖然我還不知道這塊戰國紅的故事，但是，我看得出來，您也把真情給了柳城。那我們合作的事？……

陳放真誠合作，實現雙贏。

劉秀秀秀公司的投資款如數如期到位。

陳放好！但是，我要特別強調的是，秀秀公司的股份是……

劉秀百分之十！

[二人握手。

[汪六叔與梁鄉長通電話。

汪六叔你都知道啦？百分之十！那可是鵝冠山兩大項目的百分之十。

梁鄉長我說你的格局能不能大一點？

汪六叔格局？這叫格局嗎？這叫割肉！

梁鄉長陳書記的方案是經過了周密的思考和論證，上級領導也同意了，你的任務就是，好好配合第一書記的工作。

汪六叔配合？對不起，三十年前，我大哥已經錯一回了，那是為村里辦電，窮啊，急需兩萬塊錢，今天不同了，這個合同啊，說啥我也不讓簽。

梁鄉長汪書記，要顧全大局！

汪六叔（吼）你少教訓我，柳城老百姓的事，應該咋辦，我心里有數！

[收光。

[升光。

[姜老大妻子在推碾子磨米；二鳳和王景福打理超市和盲腸客棧的事。

[杏兒坐在喇嘛眼旁邊發呆。她還為李青注冊糖蒜商標的事傷感。

[許曉薇背著藥箱上。

許曉薇鄉親們，上次發放的氫氧化鈣，大家用完了吧，來，今天領新的，注意，記住日期，每次更換前，要把水缸淘凈，清除沉淀物……

柳二鳳（接藥）好幾天了，光為商標的事生氣了，啥都顧不上了。

許曉薇只要堅持防治結合，咱們村的女人，一定能邁開雙腿走出柳城。

柳二鳳拉倒吧，坐在家里都讓人家給騙了，走出去，還不得讓人給賣吃了。

姜大妻不至于吧，李青再沒良心，也不能結著伙來禍害柳城吧。

柳二鳳這兩人，一個搶走糖蒜商標，一個打鵝冠山的主意。沒一個好餅。

王景福李青也就是個女的，要不，我削的他滿地找牙。

柳德林看來，我柳家燒雞、李奇的燒酒，也得去注個冊了。

姜大妻你們哪，咸（閑）吃蘿卜淡操心，不就是一個糖蒜商標嗎？

王景福你還別在這兒說漂亮話，姜老大去哪兒了？（對村民）姜老大也進城注冊商標去了，四色谷。

姜大妻那可是他自己要去的。

王景福一聽說商標就是錢，腦袋削了個尖兒……當初，汪六叔把他的副主任拿下來就對了。

姜大妻哎，俺私心重咋地啦，自己過自己的日子，管得著嗎！

[姜老大急匆匆上。

姜大妻當家的，你回來了！我說不讓你去，這下好，讓他們抓住話把了。

姜老大四色谷商標讓我注冊了。這下，誰也搶不走了。

王景福咋樣？我沒說錯吧，柳城四色谷商標姓姜了。

姜老大王府井，你說啥呢，睜開眼睛看看，四色谷的商標是柳城集體的，是陳書記讓我去的。

姜大妻（得意地）狗眼看人低！欠揪的貨！

姜老大哎，商標局的同志說，四色谷不怕別人搶注，因為四色谷屬于國家地理標志產品。

眾村民地理標志產品？……

姜老大就是蝎子粑粑——獨（毒）一份！

姜大妻當家的，這些年你總張羅建立四色谷生產基地，這回捋著根兒了。

[陳放、汪六叔、柳奎、汪正、李奇上。

陳放人都到齊了。今天，大家要行使自己的權力，在簽字以前，我再把合同內容跟大伙說說……

汪六叔（打斷）陳書記，你要說的都在紙上呢，今天，我先掰開皮說餡地跟大伙念叨念叨。鄉親們，這幾大篇子合同，拐來拐去，說了一個事，給那個叫劉秀的奸商，拿走股份的百分之十。還說這是“雙贏”。要我看，就奸商一家贏。

陳放汪書記，你……

汪六叔你是第一書記，我算啥？我就是個汪老六！

陳放秀秀公司并不是白拿百分之十股份，他們還要在柳城投資建廠，代銷我們的農產品……

汪六叔奸商的話你也信，搶注“杏兒糖蒜”商標這一件事，就把柳城人的心傷透了。

陳放如果因為承包合同引起法律糾紛，咱們損失的，不僅僅是百分之十。

汪六叔當年，以辦水泥廠為名，騙了咱們，現在，老子死了，兒子又拿著合同來敲竹杠。百分之十不是一只燒雞、不是幾瓶李家小燒！大家想一想，咱們鵝冠山上萬畝的杏樹一結果、紅色旅游一開張，百分之十是一筆多大的錢、多肥的一塊肉……不行！

王景福對，咱們的汪書記，連泡尿都不舍得尿到別的村，何況是用血汗換來的真金白銀！

杏兒凡事得講道理，現在是法制社會。

王景福道理？嘁！強龍壓不住地頭蛇，除非他安上輪子把鵝冠山推走。要不，別想在柳城刮油。

姜老大認了吧，就當是給30年前的錯誤決策交學費了。

汪六叔姜老大，我就知道你沒憋著好屁。交學費，好！陳書記，這是我汪老六的存款，這是我兒子城里樓房的房票……

汪正陳書記，這是我爸生前保留下的那兩萬塊的賬目，人死賬不爛，請村委會審查。我馬上把挖掘機賣掉，拿出全部積蓄，替我爸交學費！

汪六叔柳城所有姓汪的，為了保住鵝冠山，為了保住老汪家的臉面，能出多少是多少！咱們不能讓人戳汪家的后脊梁！

陳放汪六叔，你這是干啥呀？

汪六叔陳書記，你給柳城百姓做的好事，我們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可是，這個合同是個陷阱啊，是又一個逼死人的喇嘛眼，我不能眼看著柳城被奸商割肉喝血。活的，我要對得起柳城的鄉親，死的，我要對得起睡在東老塋的先人！

王景福汪六叔，爺們！汪書記，仗義！

[眾村民情緒騷動。

陳放鄉親們，大家聽我說，在柳城實施精準扶貧，是全縣的重點，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發展柳城經濟、脫貧致富的機會……

[轎車喇叭響。

汪正陳書記，他們來了！

陳放先讓他們到村委會休息一下。（汪正下）

汪六叔看看，他們著急了吧，鄉親們，天上不能掉餡餅，關鍵時刻，咱們可不能糊涂!

[王景福趁村民不注意悄悄下。

陳放鄉親們，這次合作，是一個難得的機遇。多少年了，咱們柳城被貧窮和疾病困擾著，正因為這樣，我們在脫貧的過程中，更需要解放思想，要大膽探索……

[幕后傳來王景福叫罵聲和砸玻璃的聲音。

[汪正死死扯住王景福上。

王景福（揮舞瓦刀）姓劉的，你要是識相，趕快滾出柳城，要不然，來車我砸你車，來人我削你人……

汪正（搶下瓦刀）福子哥，你這是破壞他人財物，觸犯法律！

王景福蹲大牢我也不怕！

陳放（克制著）放開他。（汪正放開王景福）王景福，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做挺光棍啊！（奪過瓦刀）想當地頭蛇！想當混不吝！想敗壞柳城的名聲！你，你就是個法盲！

柳二鳳（哭）王景福，放著好日子你不過，要作死呀你！人家的汽車是大奔，一百多萬……

王景福是他不讓我過好日子！我王景福是個孤兒，五歲那年，我媽因為腿病跳了喇嘛眼，七歲，我爸出門遇上鬼打墻，死在了蛤蜊河礫石灘上，從小到大，我身上穿的，是嬸子大娘手里的一針一線，手里捧的，叔叔大爺家的飯碗，我王景福不爭氣，讓老丈人趕出了家門。就這樣，柳城的鄉親們也沒嫌棄我，別看老奎爺罵過我，汪六叔打過我，我知道，在鄉親們的心里，還拿我王景福當人……現在有人想欺侮柳城，那就是欺侮我爹我媽！王景福豁出命，也要跟他拼！好狗還護三鄰呢。（拉過二鳳）二鳳，就是對不起你了。（走到陳放面前）陳書記，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抓要押沒二話！

陳放王景福，你這是粗魯、野蠻、無知！好漢？你就是被那道魔咒迷住了心竅。鄉親們，柳城的兩大項目開工在即，如果與秀秀公司鬧出法律糾紛，我們就得停工、去打沒有頭的官司。紅色旅游早一天開始，鵝冠山上的杏樹早一年結果，這是大事，時間就是金錢！柳城人再也不能坐井觀天了。跟秀秀合作，是推動柳城經濟發展的大好機遇。說到百分之十的股份，大家想想，治山、治水、治理地方病，哪哪兒都需要錢哪，靠政府專項扶貧款，遠遠不夠。人家秀秀公司決定，一次性投資800萬元，而且還要在柳城投資建服裝廠。這些，跟百分之十的股份一比，哪多哪少，孰輕孰重？咱們常說借雞下蛋，現在，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雞飛到門口了，咱還拿人家當惡鷹，這是什么？這就是狹隘之心在“鬼打墻”。發展經濟，不能剃頭的挑子一頭熱，甘蔗沒有兩頭甜，總不能指望著母雞自己帶著飼料來柳城絮窩下蛋吧。

眾村民（七嘴八舌）陳書記……陳書記說得對……

陳放（擺手制止住村民）鄉親們，我是第一書記，我要對柳城負責。鵝冠山是咱柳城的祖產啊！60年的承包合同是沉重的，如果說三十年前是因為貧窮無奈簽下的，那后三十年，咱們就讓鵝冠山在咱們這代人手里來一個翻天覆地的大變樣……

[音樂。遼西影調戲曲牌。

（唱）一番話點亮燈一盞，

撥開心隙驅疑團。

你看他，

東家走來西家轉，

忙過山后忙山前。

小到山上一棵樹，

大到村里萬畝田。

書記用心多良苦，

細致入微想周全……

[陳放在影戲中走到群眾中間。

[收光。

第四幕

[2019年春。

[柳城精準扶貧已見成效。鵝冠山上開滿了杏花。

[海奇強拉著汪六叔拍鵝冠山的風景照片。

海奇汪書記，別皺眉頭啊……開心一點，笑一笑……哎，我要給您拍出大寨的感覺……

汪六叔嘚，我沒工夫陪你玩……

海奇汪書記，這可不是玩兒。記不記得我們剛到柳城那年，我在這兒給您抓拍了一張照片。

汪六叔就是那張苦瓜臉、滿腦門子官司的相片？

海奇讓你說著了，現在，我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角度，再給您拍一張笑容滿面的。有比較才有鑒別，我拍了幾百張柳城精準扶貧前后的對比照片，要在縣里搞一個影展。

汪六叔（高興）你小子真有心，嗯，誰有粉不往臉上搽，拍吧！

[趁著汪六叔說話抓拍。

[王景福扶著懷孕的柳二鳳上。

王景福哎，正好趕上了，海奇，給我們一家三口“捏”幾張。（小心扶二鳳）二鳳，來……小心。

汪六叔正好，你們照，我得去迎鄉領導了。（下）

王景福海奇兄弟，好好拍，把鵝冠山的好景都拍上。

海奇沒的說，當年的王府井，現在是紅色旅游基地的建筑師了。

王景福哎，我跟二鳳想好了，我兒子的滿月酒就在紅色旅游基地辦！到時候，咱們把全村的老少爺們兒、常年在外面打工的人，都請回來，擺他十幾桌。

柳二鳳（觸到痛處）對，也把那個沒有良心的負心漢……找回來……福子，你不會生氣吧。

王景福生氣？我讓他生氣！讓他眼紅！讓他看看柳二鳳跟了王景福，過的是啥日子！（摟上二鳳）海奇，來，在這兒，拍！

[收光。

[升光。

[杏兒媽和李奇上。

李奇老嫂子，我沒別的意思，給你送點禮……就是想補償一下。

杏兒媽大兄弟，你也不欠我啥呀！

李奇我家青兒不是搶注了你家的商標嘛。

杏兒媽什么你家我家，都是柳城大家的。再說了，沒有李青當年的搶注，哪有柳城十幾種產品的醬菜加工廠？這兩丫頭，憑著杏兒的詩、靠著李青的經營頭腦，愣是把別有風味的柳城醬菜送進了大學餐廳，大學生念著杏兒的詩歌，吃著柳城小菜兒。她們管這個叫……醬菜文化。

李奇老嫂子，你好福氣啊，看看我混的，唉，誰也不怪。

[杏兒、李青上。

杏兒青兒，快點呀，看看咱們的鵝冠山，多美呀！哎，哎，請你不要把生意場上談判的表情帶回家鄉好不好。媽……李叔……

[李奇一見女兒，他轉身要走，被杏兒媽拉住。

杏兒青兒，看，你爸來接你了。

李青（直奔杏兒媽）嬸子！走這么遠，您的腿能行啊？

杏兒媽行，行，我們幾個腿有病的婦女，吃了曉薇給配的藥，不但腿有勁了，背點東西都行了。

李青背東西可不行，骨質疏松就怕負重……

杏兒（看著一臉無奈的李奇），哎，哎，青兒，干啥呀？這是我媽，你應該孝敬的人在這兒呢。

李奇孝敬？杏兒，你李叔沒有那個命啊。

杏兒李叔，不是我說你，你這個爹當的真就不合格。

李奇杏兒，叔都改了，戒賭了不說，現在，天天在燒鍋邊轉，我一口酒都不沾，你說，這得多大定力。

杏兒我是說你對青兒，關心了嗎？這些年她在外面打拼，送過外賣、當過飯店服務員、當過售樓小姐，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累，你問過嗎？

李奇杏兒，她不該搶注……

杏兒（打斷）哎呀，李叔，你們知道什么呀！當時，好幾個商家都想搶注“杏兒糖蒜”，有一家公司把表都填完了，是青兒打著柳城的旗號，用五萬塊錢，硬從那個商家手里奪回來的，說她是搶注，不如說是保住了“杏兒糖蒜”。

李青杏兒，說這個干啥？

杏兒你可好，一看她跟個老板回來的，就不往好道上想她……可是，你們誰知道，是青兒促成了秀秀公司與柳城的合作。我永遠也忘不了她離家時那年說：“世道再亂，青兒的心不亂。”青兒永遠是咱柳城的青兒。

杏兒媽青兒，好孩子！

杏兒青兒心里的事太多了，（掏出幾個小包裝的酒瓶）你看，她請人品嘗你家的白酒，設計出專門供中高檔酒店用的小包裝，與好多家酒店簽了供銷合同，這些事，除了親閨女，誰能替你想這么周全。

李奇（激動）青兒，杏兒說的都是真的？

李青（不回答）杏兒，時間不早了，幾所學校等著醬菜發貨呢。

[李青拉上杏兒走。

李奇（追趕上）哎，哎，青兒，你一句話也不跟爸說呀？

李青（嚴肅地）要說的話，杏兒都替我說了。（掏出一賬單）這個給你。

李奇這是什么？

李青這是產品包裝設計、商標注冊、給你促銷白酒的費用，親父女，也要明算賬，兩天之內，你按數把錢打到我的卡上。

[李青拉上杏兒走開。

李奇我沒說錯吧，這孩子在外面待野了，心硬了，李青，你聽著，（李青站住），以前，是我的不對，那都是過去了，你還沒完沒了啦？你還不依不饒啦？你媽不要我了，你也不認親爹！你，你不是我閨女！

[李青聽了，轉身徑直走到父親身邊。

李青我媽知道你戒了賭、戒了酒，改邪歸正了，讓你把房子好好收拾一下，她要回柳城。

李奇啊？你媽她要回來？（驚喜地）青兒……這是真的？

李青只要您的改變是真的。其余的，一切都是真的。

李奇青兒，那你呢，五六年了，一聽別人家閨女高一聲低一聲喊爸，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樣……

李青血緣關系不能選擇，到什么時候，你都是我爸，但是，我媽需要一個知道過日子的好丈夫，我需要一個自強自立的好爸爸……

[李青，轉身快步下。

李奇老嫂子，你說這孩子，一會兒是塊冰，跟我明算賬，一會兒是團火，把老伴給我找回來了……哎，剛才，她是不是喊我爸爸了，是不是？喊了，是喊了，哎喲，我的六親不認的親閨女呦……

[收光。

[升光。

[汪六叔等來了鄉領導。汽車聲。梁鄉長上。

汪六叔等了半天，原來是你小子啊。你不是一直端著架子用電話跟柳城對話嗎？

梁鄉長現在不同了，鵝冠山多漂亮。

汪六叔告訴你，你小子來鵝冠山逛風景，車要過橋費，人收門票錢！

梁鄉長老兄，近來精神頭不錯呀！

汪六叔那也不如你呀，要到縣里當扶貧辦主任了，屁股離副縣長的椅子不遠了。

梁鄉長那你還不趕快把柳家燒雞、李家小燒準備好。

汪六叔對不起，不巴結了。你升官，咱也不差。

梁鄉長咋地，不是頭幾年想撂挑子、甩大鞋的汪老六啦?

汪六叔氣順了，我就干，接著陳書記打的基礎，再干幾年。

梁鄉長你想的美！做好讓賢準備吧！

汪六叔哎，哎，咋地，柳城剛有點模樣，你就想卸磨殺驢？

梁鄉長錯！卸了磨，也不殺你這頭倔驢。鄉黨委要求你，把一個富裕起來的、充滿活力的柳城，交給年輕人，讓柳城在脫貧的基礎上…………哎，哎，咋地，一聽說要摘官帽子打蔫啦？

汪六叔（放低聲音）誰打蔫了？芝麻官，現在讓我退，我都不怕。

梁鄉長鄉黨委還沒例會，我是先吹個風，你思想上要有準備，班子年輕化是大趨勢。

汪六叔（急）那我呢，我呢？我想不開的事誰來解決？

梁鄉長老兄，從扶貧開始到精準扶貧，柳城一直是個老大難，是你，在基層吃苦挨累，任勞任怨，把一個窮村子治理得安安靜靜，太太平平，柳城才等來了精準扶貧的機遇。有人說柳城的鄉親們好，可是，我更知道，柳城還有一個忍辱負重的好書記。

汪六叔別說了，我汪老六不是官迷，就是有點不甘心。柳城變樣了，我琢磨著，將功補過也好，錦上添朵花也行，再干幾年，沒承想，嫌我老了……

梁鄉長老什么老，等你干的事多著呢，柳城的改水工程剛開始。陳書記眼前還有兩大難題，第一是銀行貸款，這事你辦不了；第二是柳城東老塋遷墳，這事也挺難辦，得你出頭。總之吧，柳城支部換屆前，你要保證鵝冠山是綠的，老百姓喝的水是甜的，群眾的日子是富裕的，然后，面帶微笑，把杏兒、汪正這樣有思想、有朝氣的年輕人扶上馬，再送一程。

汪六叔這么多年，你升官我挨罵，臨了，還要在蕎麥里榨幾滴油，哎，你說，我是不是個賤皮子啊？

梁鄉長沒辦法，誰叫你是共產黨員呢……

[陳放拿著一張柳城公墓設計圖上。

陳放汪書記、梁鄉長！

汪六叔陳書記，礫石崗公墓批下來了？

陳放批了。這是設計圖，您看，墓址、墓園區、墓地朝向、連墓碑材質全都設計好了。

[汪六叔仔細盯著圖紙。

陳放柳城礫石崗公墓，參考了上海福壽園墓地的設計思路，北依鵝冠山，南臨蛤蜊河，等到蛤蜊河有了水，暗合了墓園選址要“前有照、后有靠，枕山面水”的民間風水學。

汪六叔風水再好，也是寸草不生的礫石崗……

陳放環境可以改造，如果用耕地建墓園，土地部門根本不批。

梁鄉長這也是你起名叫礫石崗墓園的用心吧。

汪六叔礫石崗，再改造也不如東老塋啊！

陳放遷墳歷來是農村最頭疼的事。

梁鄉長如果困難大，鄉里派個工作組來做工作。

汪六叔（不高興）你這話啥意思？你是瞧不起陳書記，還是瞧不起我？

陳放東老塋遷墳，事關全村，單是老奎爺爺這一關，就很難過。

汪六叔陳書記，放心，你既然是第一書記，就把第二、第三的事交給我去辦。

梁鄉長你想想，精準扶貧這幾年，柳城的事，在陳書記的眼睛里有第二和第三嗎？

[陳放感覺身體不舒服。

梁鄉長陳書記，你怎么啦？

陳放沒事兒，剛才我去礫石崗轉了轉，走急了。

汪六叔趕快回村休息。

陳放不用，遷墳的事不能等，走。

[收光。

[升光。

[東老塋墓地。

[柳奎坐在妻子墓前抽著悶煙。柳奎咳嗽著，揮手把濃煙驅散。

柳奎老伴啊，嗆著你了吧？哎，有你的時候，還能管著我，少抽幾袋，沒你了，我是抽煙解悶，喝酒睡覺……別人都怕命短，一到東老塋來看你啊，我就覺著，這日子熬得太慢……

[柳奎捧起一把土，在手里揉著，讓土輕輕從手里淌下去。

柳奎東老塋，多好的土啊，躺在這里，就跟睡在棉褥子上一樣。為了咱倆這盔墳，我可是動了老本兒，花崗巖、大理石，啥好用啥……給你下葬的那天，我跟村里人說，讓你老奎奶奶先給我暖著炕，等我來陪她的時候，你們可要輕點動土（空中幾聲雁叫）哎，大雁又回來了，又一年了，老伴啊，恐怕東老塋你睡不了那么踏實了，改水管線要打這兒過，東老塋要遷墳啊……

[收光。

[村頭廣場。

陳放鄉親們，改水工程是柳城脫貧的攻堅戰。我們面臨的兩大難題都是很難解決的。首先是銀行貸款，我已經跑遍了招行、工行、建行，都吃了閉門羹。連咱們自己家的農業銀行也搖頭！但是，無論困難多大，改水工程不能停！在扶貧工作組撤離柳城之前，一定完成改水工程……

[許曉薇急上。

許曉薇陳書記，在省城，我從銀行找到土地局，急死了……你為什么不聽醫生的話？

梁鄉長曉薇，怎么啦？

許曉薇陳書記他……隱瞞了病情。

陳放沒有那么嚴重。

汪六叔（追問）陳書記得了什么病？

陳放真沒大事，就是身上長了個肉疙瘩。

許曉薇你說得輕巧，那是隨時可能會發生病變的腫瘤！（對梁鄉長）一個月前醫院就讓他做手術。

梁鄉長（意外）啊，陳書記，這可不能耽誤。

[梁鄉長拉陳放。汪六叔、姜老大等鄉親們七嘴八舌勸說。

陳 放 大家放心，我這個身體啊，就好像遼西到處可見的“小老樹”，別看渾身疙瘩溜球的，可禁活了。手術早一天晚一天，不礙事！

梁鄉長不行，人不能跟樹比。

陳放再等等吧，眼下，貸款沒有著落，遷墳的事還沒頭緒，這個時候離開柳城，我就是住進了醫院，也是病上加病。

梁鄉長（掏出電話）看來，我是說服不了你了，我馬上給縣委打電話。

陳放老梁，這點小事有必要打擾領導嗎？

梁鄉長這還是小事？陳書記，如果你不給出一個能說服我和鄉親們的理由，你必須去省城醫院。

陳放鄉親們，梁鄉長，我是給不出說服自己去醫院的理由。我是來柳城扶貧的，也是來遼西尋親的，更是為一個抗聯老兵來還愿的。（拿出戰國紅、一張舊報紙、一個存折）當年，我爺爺在抗聯負了重傷，鵝冠山北坡的龐杖子村民冒著被日本鬼子殺頭的危險，保護了他。這塊瑪瑙，是村民送給他的紀念。解放后，爺爺來尋找恩人，可惜，因為修三北防護林，龐杖子村撤銷了。是這張照片，給了他尋親的動力。（打開報紙）這是七十年代末，一位市委書記在老區看望一個病危的支前模范，他問老人還有什么要求？老人咽著口水說，我呀，就想吃一碗肥中帶瘦的紅燒肉……真香啊。聽了這話，書記流淚了，他說，這就是當年把最后一尺布用來縫軍裝的老百姓，這就是把最后一碗米用來做軍糧的老區人民。可是，我們為他們做了什么！解放這么多年了，一碗紅燒肉居然成了支前模范臨終前的奢侈品……說著，這位市委書記，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隨行記者拍下了這張照片……爺爺臨終前，把這塊戰國紅、這張報紙，還有這個存折留給了我，他說，一看這張照片，我就覺得，我的臉也該打，愧對百姓啊。把這點錢，送到遼西，建鄉村學校，用它添塊磚加塊瓦，治理河道，用它買上幾袋水泥、綠化荒山，用它買幾棵樹苗……我的骨灰，也安放在遼西，你記住，遼西不富，我死不瞑目。改水工程是我對柳城百姓的承諾，占地問題、遷墳問題，特別是資金問題。這些硬碰硬的老大難，有一項不解決，我不會離開柳城，也不會去醫院……

汪六叔鄉親們，陳書記為了柳城，連命都不顧了。改水的資金不夠，咱們集資！

姜老大對，我家里存了不少的瑪瑙原料，現在行情正好，賣了它！

李 奇我這幾年燒酒，也有點積蓄……

杏兒媽醬菜廠也有一部分積累……

陳 放不行！鄉親們這幾年手頭是寬綽了一些，可是，莊稼人過日子，種子化肥、油鹽醬醋，哪兒哪兒都是錢，不能輕易動你們的積蓄……遷墳的事解決了，我再去跑銀行，拜財神……

[李青把劉秀推到陳放面前。

李 青劉秀，都這時候了，還作哪門子秀啊！你不是想做柳城人嗎？

劉 秀陳書記，改水工程用錢，你為什么不找我？

陳 放（笑）如果你有錢，我能放過你嗎？劉總，你為柳城做的夠多了，我知道，最近你動用了一大筆資金，投建了一個瑪瑙加工廠，不能再為難你了……

李 青陳書記，為了保證改水工程順利開工，秀秀公司用不動產做抵押，貸了一筆款。

[劉秀取出支票交給陳放。

陳 放劉總，及時雨呀。

杏 兒（激動地摟住李青）青兒，柳城人能喝上甜水啦。

劉 秀不過，我還要說幾句大家也許不愛聽的話。陳書記，鄉親們，別忘了我劉秀是個商人，商人取利，天經地義，我的這筆資金，不是貸款，更不是無償借用，而是做長線投資的。為了保證公司微薄的利潤，我建議，在柳城改水工程、引水進戶的同時，成立一個以柳城為中樞的自來水公司，目標是，把鵝冠山這一片的自來水供應織成網，連成片。

陳 放劉總有遠見，農村要進行鄉鎮化建設，水的改造和使用是首當其沖的事情。

姜老大這就是說，成立了這個公司，以后別的村用水，都得從咱們這里走賬了。咱們也是當一回鵝冠山的龍王爺。

陳 放資金問題解決了，下一個難題就是遷墳了，不瞞大家，我一到了柳城，就看好了東老塋那片土地。如果能重新規劃柳城墓地，把東老塋與周邊的耕地連成片，能多出五百畝好地。一年能多打幾十萬斤優質四色谷。

杏 兒那可太好了，柳城的四色谷從原來的賣不出去、賣不上價，到現在的供不應求，柳城石碾加工的四色谷已經成為品牌，跟省內婦產醫院、敬老院建立了常年的供銷合同……

陳 放從古至今，動祖墳是一大忌。雖然柳城山多地少，還是舍出了東老塋這片好地，老奎爺說過，柳城什么地方都能動，就是東老塋的先人不能驚動。可是，改水管線繞開東老塋，工程成本就得增加百分之四十。大伙得想想，遷墳讓地，潤澤子孫，算不算對先人的不敬，是不是柳城人不孝……

王景福扶貧工作組改水為了誰？啥也別說了！長這么大，王景福沒做過什么露臉的事，東老塋也埋著我的雙親，今天，這個頭我帶了。（面向東老塋跪下）爹、娘，為了柳城的好日子，為了你們沒出生的孫子，兒子不孝了……

[柳奎緩步走過來，拉起王景福。

柳 奎陳書記，自打有了遷墳的動靜，我就睡不著，說心里話，我真不愿意給東老塋開膛破肚……我是村里的長者，遷墳這么大的事，我柳奎一枝不動，村里百枝不搖。可我，還是個有60年黨齡的老黨員哪。我跟老伴說：東老塋咱不睡啦，改水遷墳啦，你是柳城德高望重的老奎奶奶，柳城后生的字為什么寫得那么好？是當校長的老奎奶一筆一畫、橫平豎直地教出來的，……改水呀，是柳城的大事，老伴啊，你不也是死在腿病上嗎？為了柳城的鄉親，為了讓柳城的這輩、下一輩、子孫后代，都喝上放心水，咱搬家……

陳 放老奎爺，您是柳城人的主心骨，鵝冠山上的一草一木，柳城的每寸土地，都連著您的心，有您這樣的老人，是柳城的幸事，有您這樣顧全大局的黨員，柳城沒有辦不好的事。

[陳放給柳奎鞠躬。柳奎趕快扶起。

柳 奎鄉親們，只要礫石崗公墓建好，咱們就焚香祭祖，動土遷墳！

[音樂起：豪放的遼西影調戲。

東風送來及時雨。

放開嗓子唱遼西，

精準扶貧政策好，

牽掛百姓情相宜。

初心引得甘露來，

杏花飄香傳千里。

解開魔咒奔小康，

搭起影棚唱新曲。

[在遼西影戲的演唱中，剪影中，柳城村民積極準備遷墳和籌建礫石崗公墓。

[柳城改水工程開工儀式。數臺挖掘機一起轟鳴的聲音。

[汪六叔擦著汗上。

汪六叔（對幕后）汪正，趕快把挖掘機、鑿巖機的位置安排好，漂亮兒地。

[陳放、梁鄉長、劉秀、李青、海奇、許曉薇上。海奇背著照相機。

陳 放汪書記，我把投資方老總、縣領導都給你接來了。

汪六叔（握手）劉總是資方，歡迎！縣領導……就是你小子啊，靠邊站。

梁鄉長哎，哎，我說老兄，我可是買了鵝冠山風景區門票的消費者，消費者是啥……

汪六叔我削你這個上帝！

陳 放哎，削不得，汪書記，梁鄉長現在是縣扶貧辦主任，咱們縣里有人啦，這次引水進戶的專項資金，所有材料都是梁主任督辦的。

梁鄉長我也是執行縣委決定，沒有私情啊。

汪六叔不管咋說，你小子總算給柳城辦了件正事，要不然我還……

梁鄉長抹我個大黑臉！

[汪正跑上。

汪 正六叔，兩臺挖掘機，都打不著火了。

汪六叔啥毛病？

汪 正可能是發動機犯病了。

汪六叔趕快讓農機站來人呀。

梁鄉長哎，哎，農機站？別忘了，本人就是農大機械系的本科生。走！

[梁鄉長與汪正下。

陳 放本來縣里還要來幾位領導，我說，等到通水的時候再來吧。

[杏兒高興地上。

杏 兒陳書記，汪六叔……蛤蜊河，蛤蜊河……

汪六叔蛤蜊河怎么啦？

杏 兒蛤蜊河有水啦！

眾村民（驚喜）啊？蛤蜊河有水啦？

杏 兒好幾天了，這些鵝就是不喝喇嘛眼的水，管也管不住，直往礫石灘上跑，我追著去一看，（激動地放慢語氣）從鵝冠山的山坳里，往外淌水了……清亮亮的……

柳 奎治山種樹，涵養水源，一點不假呀。

陳 放這是大自然對柳城的回報啊。

汪六叔蛤蜊河有了水，還愁沒有蛤蜊沒有魚蝦嗎？鄉親們，咱們柳城的風水轉回來啦！

柳 奎早年間都說，蛤蜊河是繞著鵝冠山的一條小龍，往后，咱們又多了一條自來水管線地下長龍，一明一暗兩條龍護著柳城，咱們有好日子過了。

[挖掘機轟鳴聲。

[汪正跑上。

汪 正六叔，好了，梁鄉長真是高手，三下五除二，解決了。

汪六叔趕快讓他來呀。

梁鄉長來啦，來啦！

[兩手油污，臉上是黑油泥上，眾鄉親們笑。

陳 放梁主任，您這是要唱包龍圖啊？

梁鄉長（對汪六叔）哎，老兄，你不是一直想給我抹個大黑臉嗎？這回可你心了吧。

汪六叔（看看日頭）眼瞅著要剪彩了，你趕快洗洗臉。

陳 放洗臉？梁主任，我看，這樣挺好，洗它干啥！

梁鄉長別別，一會兒海奇還要給咱們拍照呢。

陳 放拍照？（拉過梁鄉長）來，海奇！拍！

[海奇上前抓拍梁鄉長。

陳 放這張照片有意義，讓大家看看，農村的扶貧干部是個啥形象，應該干啥。

汪六叔好小子，當初，我抹黑臉是因為挨罵，現在，你抹黑臉，反倒是添彩了。我這個書記當的冤不冤？

梁鄉長老兄啊，別管受多大委屈，挨多少累，有陳書記在這兒，咱們都不能抱屈。大家還不知道吧，陳書記已經過了退休年齡啦。

杏兒媽陳書記，你給柳城做的事，鄉親們眼睛里看著，心里面裝著呢……

陳 放鄉親們，來柳城第一天我就說，我是來扶貧的，也是來尋親的，替一個抗聯老兵尋親的，現在我可以告慰爺爺的在天之靈，他苦苦尋找的親人，找到了。這幾年，咱們科學種植、興辦村企、治山種樹、改水遷墳……柳城這幾年的變化，靠誰呀？一靠精準扶貧政策，再就是靠鄉親們的辛勤勞動。這么多年，我們一直抱怨，是百年魔咒在作祟……看看今天的柳城，看看杏花飄香的鵝冠山，看看咱們現在的好日子，鄉親們，魔咒在哪兒？在咱們自己的心里！（掏出戰國紅）還有人說，老天爺不公平，遼西遍地是瑪瑙，獨獨窮了鵝冠山。可是，我不這么看，這幾年和鄉親們朝夕相處，我覺得，在你們身上，我看到了玉潔冰清的品質，你們有遼西人的堅強與剛毅，你們身上有遼西人質樸與純真。毛主席早就說過，世間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寶貴的，鄉親們，誰說柳城沒有寶貝？你們就是柳城的寶，柳城人才是質地純正的戰國紅啊！

[鄉親們熱烈鼓掌。

梁鄉長吉時已到，咱們請第一書記陳放同志為柳城改水工程開工剪彩。陳書記！請！

眾鄉親陳書記！

陳 放鄉親們，我提議，咱們請德高望重的老奎爺給咱們柳城的改水工程剪頭彩。大家說，好不好？

眾村民好！

陳 放老奎爺。請！

柳 奎中，我就再抖一回精氣神，小子們，聽好了，你們拿出柳城人祖祖輩輩留下的勁頭，為咱自己造福，為柳城的子孫后代造福！我喊一嗓子：柳城改水工程……

眾村民開工嘍……

[呼喊聲在鵝冠山回響。

[高處，一束紅光，打在陳放手中的那塊戰國紅上。

[音樂起。濃郁的鄉土氣息遼西影

調戲再次響起：

都說遼西世代窮，

荒山禿嶺老北風。

怎知道禿山深處藏瑪瑙，

黃尊紅貴亞賽七彩長虹。

有道是千種瑪瑙萬種玉，

也難圓那柳城致富的夢。

現如今，

咱不唱，瓊瑰的斑斕赤玉的美，

唱的是，瑪瑙中的君子戰國紅。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