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戲 重 生

郭玲玲：黑龍江省藝術研究院劇目創作指導部主任，副研究館員。

時 間2040年

地 點家

人 物母親 五十歲左右，AI機器人。

女兒 二十五歲左右，AI機器人。

父親 七十歲左右，原大學教授。

星期五 智能系統（畫外音，也可用類似小米音箱設備表現）

[電視機新聞：經過近二十年的探索，人工智能技術已廣泛運用于我國工業、農業以及服務業各個領域，極大地降低了勞動力成本，2040年我國GDP實現了新的突破。AI智能機器人已成為人們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新聞聯播》的音樂起，聲音較大。

[幕啟：家。舞臺左側沙發，右側餐桌上一個生日蛋糕。

[母親拿著手機從里屋急出。

母 親星期五！

星期五（機械感的語音）我在，主人。

母 親快把電視關了，這打電話都聽不清。

[電視新聞聲戛然而止。

母 親幾點了？

星期五報告主人，現在是北京時間十九點零二分，距離相親還有二十八分鐘。

母 親你這個智能系統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星期五啊哦！

母 親一會兒可不能亂插嘴。

星期五遵命！

母 親（焦急地望向窗外，唱）

閨女今年二十五，

白衣天使人賢淑。

任勞任怨不知啥是苦，

風風火火唯獨自己的事總疏忽。

心急如焚急壞我這老母，

唯恐她落得個形單影只寂寞孤獨。

[手機微信響起。

女兒（語音）媽，你怎么樣了？要不我先打120吧？

母親（虛弱地）不用不用！你就是大夫，叫什么120啊。你快點回來就行！

女兒（微信語音）好、好、好，我馬上到。

[母親放下電話，喜上眉梢。

母親（唱）今日老伴五十壽宴我設局把她騙，

席上就把這對象談。

雖說是毫不知情來相見，

興許有緣一線牽。

就算無緣不對眼，

我受她埋怨心也甘。

母親（打電話）喂，唉，張姐，我女兒馬上到家了，你跟兒子到哪了？什么？哎呀，你別跟他說是相親啊！對！給我家老孟過生日！然后呢？問我閨女多大了？25啊！啊？這就猜出來了？怎么比我家星期五還聰明呢？

星期五NO！星期五是最聰明的、最聰明的！

母親（沒有理會）別啊，你看都約好了，怎么能說不來就不來呢？

[女兒推門急入。

女兒媽！你怎么樣了？（拽著母親坐下）頭還暈不暈？心跳呢？（蹲下摸母親脈搏）

母親（背向女兒，小聲）你再跟你兒子說說，我姑娘都到了！

女兒（站起來）媽？

母親啥“不好意思”啊，我都把我女兒騙回來了。你再說說，再說說，喂？喂？喂！

（唱）言而無信計劃敗！

女兒（唱）浪費演技實悲哀！

媽！你裝什么病啊？我醫院還一堆活兒呢！

母親你媽重要還是患者重要？讓你請個假怎么就這么費勁呢？

女兒媽！（

唱）人活在世孝為本，

應報父母養育恩。

您最重要我承認，

但事有緩急還應另當別論。

工作為重您莫氣憤，

病房人滿我真傷神。

三床專家待會診，

五床需埋留置針。

七床換了新藥還胸悶，

加二表面緩解病灶卻深……

患者無助焦慮甚，

醫者有責援手伸。

救死扶傷言有信，

才不枉白衣天使父母心！

母親（唱）廢寢忘食職責盡，

你待患者如親人。

媽也不是那混不吝，

知你并非貪功勛。

媽更不是要攪混人，

常言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我別無他求只盼你安穩，

趁著大好年華出雙入對早動婚！

星期五啊哦！動婚！？星期五也想動婚……

母親別添亂，還沒輪到你！

女兒您還是先給星期五介紹個星期六吧，我不著急，您也不用演戲了。

母親我不演戲你能回來嗎？一天到晚工作、出差、醫院、患者……啥時候能領回個對象啊？

女兒我的老媽唉！

（唱）時代變遷不復返，

如今已二零四零年。

催婚老戲再上演，

豈不讓人笑你將舊鞋穿。

母親2040年，那、那也都該有個伴！

星期五報告主人，通過區域互聯系統，我也找到了伴，每天和她互通信息，我感到非常、非常幸福！

女兒呦，星期五，你還真找到星期六了？

母親你看看，你都不如星期五！

女兒對啊，他是智能系統，我肯定比不上他啊，是吧？星期五？

星期五不是的主人，你也——

母親（打斷）星期五！

星期五我在，主人！

母親休眠。

[一段科技感的音效，智能系統休眠。

女兒媽你怎么把星期五關了？

母親太智能了，也招人煩。

女兒您這就不對了，智能系統讓人類省了多少事啊。就拿我們醫院來說吧，自從有了AI智能機器人，手術精準到分毫不差，手術成功率大大提升。對了媽，您同事那個劉姨的兒子，聽說就是AI機器人？

母親你聽誰說的？

女兒星期五說的啊，星期五！喚醒！

星期五我在，主人。

女兒媽媽同事、劉姨的兒子。

星期五姓名董書豪，智能機器人，編號AX950036,年齡 25 歲,身高178，體重75公斤，將于今日與孟爽相親……

母親（打斷）星期五！休眠！

[一段科技感的音效，智能系統休眠。

女 兒 相親？媽，你不是想給我介紹個機器人吧？

母親啊……嗨，我不尋思你先談一個練練嘛……再說，AI咋了？那、那智能人也需要有個伴啊，等父母都走了，剩下他自己可咋整，那不就被遺棄了啊？

女兒失去使用價值的AI政府都會回收，再重新植入記憶芯片，改變外觀另作他用，您操什么心啊！媽呀，您可別再給我介紹對象了，太不靠譜了。

母親這個不行再找別的唄。我可跟你說，今年你要找不到合適的，我就、我就……

父親（幕后，蒼老的聲音）你就啥？

[父親從臥室走出，步履神態仿若70多歲老人，卻一頭黑發。整體上，充滿著年齡的違和感。

母親我就跟她斷絕母女關系！

父親這話我都聽膩了，嚇唬不了她了。小爽啊，別理你媽，快去端菜，咱們過生日。

女兒好吧。（下）

父親你啊，太固執，明知道她不需要找對象，還介紹什么啊？

母親你懂啥，等有一天咱倆都不在了，沒有個家、沒人管她了，她咋辦？

[女兒端菜上，父親轉移話題。

父親星期五！星期五？

女兒被我媽關了。

父親星期五，喚醒。

星期五我在，主人。

父親那個、那個把電視給我打開。

[母女二人繼續端菜上桌。電視機里播報新聞。

畫外近日，江寧市暴發的未知疫情形勢嚴峻，目前感染人數急劇上升，確認病例已達1200人，疑似病例2400人。該市醫療資源已出現緊張狀況，全國各省將組織醫療隊前往支援……

[隨著新聞的播報，三人動作都逐漸放緩。父親關上電視，三人均沉默。

父親二十年了，又來了……

母親不會的，不會像二十年前那次……

女兒你們說的是二十年前的新冠肺炎吧？爸、媽，現在可是2040年，醫療水平早不是二十年前了！明天我就要去江寧支援了，到時候給你們現場播報，絕對沒有你們想象中的……

母親停！你說，明天要去哪？

星期五（搶說）江寧。

[母親用眼神跟女兒確認，女兒點頭。母親一時說不出話來。父親坐在沙發上，低頭不語。

女兒爸，媽，你們這是？

母親（自言自語）不行，不可以，絕對不行，這次絕對不行。你不能去！

女兒媽！您聽我說，這次我一定得去！

（唱）江寧疫情緊，

急需后援軍。

巾幗須眉同上陣，

請愿書里映堅貞。

朵朵紅指印，

滿滿情赤忱。

女兒我殺出重圍選拔終獲準，

誓赴前線擔重任、除病瘟、建平穩、撫傷痕，汗水涔涔也要見日撥云！

母親（唱）中華幅員闊，

醫者何其多。

你骨瘦力薄本柔弱，

何必去把命來豁。

我不想家門破，

更不想與你陰陽隔。

你速將請愿書回撤，

咱們一家團圓好過活！

女兒媽，這事你可不能不講道理啊。

母親道理？什么是道理？活著才是道理！

女兒我是去支援，什么死啊活的。這個時候我絕不能退縮，要不怎么對得起白衣天使的稱號啊？

母親啥稱號咱都不要，就老老實實在家，隔離！

女兒您可別逗了，隔什么離啊？爸，你看我媽，平時挺正能量的，怎么關鍵時刻，一點醫護人員家屬的素質都沒了？

[父親還是沒有說話，默默走到餐桌，打開蛋糕盒子，很慢地插上五根蠟燭。

母親你就是說破大天兒，我也不可能讓你走出這個門了！

女兒你簡直不講理！

[手機微信響。女兒看完迅速背包欲走。

母親不行！我絕不讓你走！

女兒媽，別鬧了。我負責的患者情況危急，我必須馬上去一趟。

[女兒和母親擦肩而過的瞬間，母親突然轉身，從女兒腰間拔出一塊芯片（電子音效），女兒隨之靜止不動。

[停頓。光漸弱，追光在父親和母親身上。

父親唉，你這又是何苦啊？

母親我不想再失去她一次。

父親可你明知她只是、只是我按照女兒的樣子做出來的……智能機器人啊。她，不會再死了。

母親二十年了，她走了，就再沒回來……

父親（唱）想那年新冠肺炎天災降，

庚子春節人心惶。

烏云罩漢江水狂風逐浪，

漫天雪灑染龍江縱隔千里心同傷。

女兒她一紙請愿書表上，

一如今日勇擔當。

眼見她一騎絕塵就上了戰場，

誰料想一去不返葬在那遠方……

母親（唱）年夜飯是淡是咸未及享，

團圓酒是辣是暖還未嘗。

你與我千叮萬囑淚水含在眼眶，

女兒她萬語千言不敢多說都在笑中裝。

原以為春暖花開凱旋歸，

哪曾想從此生死兩茫茫。

花甲之年失子重創，

一夜白發淚千行。

夢里她依稀就在我眼前晃，

白日間恍惚還依偎我身旁。

二十年心中郁結難舒暢，

五十歲悔恨仍伴難向陽。

悔當初支持她前往，

恨那日親手送她離家鄉。

如重來，寧愚妄，死也要堅決不放寸步不讓，

護她周全保她平安換得個來日方長！

父親重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作為一名父親，我鎖也要把她鎖在家里！可作為一名醫護人員的家屬，我還是會支持她，因為那里有需要她的患者，有更多的人在等著她！那是她的責任和使命！

母親可她才25歲啊！她也還是個孩子，是我們的女兒啊，我們應該把她留住啊……

父親留住？自己的孩子還不了解嗎？你看，這植入了女兒記憶芯片的AI機器人，不也還是做出了和她二十年前同樣的選擇嗎？老伴啊——

（唱）并非女兒生性倔強，

也莫怪她義無反顧鐵心腸，

白衣天使志高尚，

醫者仁心不思量。

救同胞龍潭虎穴她敢闖，

抗疫情危機四伏她敢當。

想當年，在武漢，

不眠不休堅守崗，

殘羹冷炙她也覺香。

想爹娘有淚不彈小小年紀更要強，

只報喜來不報憂凡事全都自己扛。

有女如此心坦蕩，

縱使她香消玉殞也永流芳！

母親老孟！

[二人相擁哭泣。

母親如果她還活著，今年都45了，孩子應該都上初中了吧……

父親可我還是用了她25歲的樣子，那年離開時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母親老孟，我想她……

（唱）想看她出嫁，

想幫她帶娃。

想陪她秋冬春夏，

想聽她喊我媽……（聲音漸弱）

父親老伴？唉，情緒激動就容易沒電啊，又該給你換電池了。

[父親摘下假發，露出一頭白發，儼然一個70歲的老人，他又插上兩根蠟燭，點燃。

父親女兒，爸爸今天70歲了，你這個孩子說話不算數啊，說好回來給我過生日的，怎么就爽約了呢？老伴，你也是！身體挺好的，怎么說走就走了呢？你們娘倆倒好，天堂里都能嘮嘮嗑，可你們想沒想過，就把我一人扔下，我可咋活啊？想不到研究了一輩子的機器人，最后自己用上了。沒有她們兩個機器人，我真活不到今天啊。

父親（唱）那一年喪子痛天塌地陷，

妻絕望病難愈撒手人寰。

心如死灰難復燃終日以淚洗面，

也曾想自了斷再無那俗世糾纏。

斯人已逝彩云散，

此時方知死有何懼活著才難。

世事無常如火煉，

生者還需意志堅。

乾坤念，心意轉，

我并非貪戀人間歡。

活下去才不負兒舍生忘死戰新冠，

活下去才不辜負老伴臨終叮囑淚漣漣。

活下去才不枉黨眾志成城計深遠，

活下去才是不忘中華人民萬眾一心渡難關。

收拾心情將身手顯，

機器人制造本是我畢生鉆研。

親上陣新一代智能母女真假難辨家中復返，

剎那間笑語溫情心又暖。

生活重啟宛如從前，

二十年，二十年……

二十年間風云變，

華夏大地換了新顏。

現如今醫療水平世界頂級人稱贊，

大國風范援助全球奉獻無界邊人類命運共同體早已實現。

國家按下了重生鍵，

我生活的信念再點燃。

如女兒多少人犧牲奉獻，

才換來這天下的健康團圓。

就算當日情境再重演，

中華兒女仍初心不改赴戰場毅然決然。

[唱到最后給妻女換上電池，父親唱畢，妻女復活。三人吹熄蠟燭，光驟啟。

父 親（唱）踏征程，衣如雪，勝春賞，

母 親（唱）盼早日重逢柳枝長。

女 兒（唱）念過往驚心動魄風清月朗，

合（唱）望神州無風無浪國泰民康！

[大屏幕定格在一家三口二十年前的合影。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