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妞過年記

奚元良

李二妞和丈夫李科黑在桐廬某企業(yè)上班，都是快十年的老員工了。夫妻倆都是侗族人，家在貴州的大山里，能歌善舞，天性樂觀，動不動就來一嗓子山歌，兩人到了哪里，哪里就充滿了歡聲笑語，深受全廠同事的歡迎。可這幾天，這夫妻倆歌也不唱了，連臉上的笑容都沒了，這是怎么回事？

原來，滿心歡喜打算今年回老家和親人團聚的夫妻倆，卻遇到了一個極力“阻止”他們回家的人，誰？廠里的工會主席趙麗！這些日子趙麗一個個地找外地員工談心做工作，說明國家就地過年的號召，介紹政府對于留桐過年人員的各種暖心舉措，說省外人員在桐過年除了享受大紅包外，幾大景點全部免費開放，還開通了前往景點游玩的免費大巴；廠里也為外地員工準備了過年和開工紅包等等。

趙麗的“三寸不爛之舌”還真是不簡單！在她的努力下，大部分外地員工都表示積極響應(yīng)號召，留廠過年。可她在李二妞這里碰了釘子，任憑趙麗再三做工作，把留下過年的好處說得天花亂墜，李二妞就跟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一門心思就要回老家，看到趙麗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不說一句話，你說你的，我忙我的，連頭都不抬一下，裝作悶葫蘆一個。

李科黑的態(tài)度倒還緩和，可他是個“妻管炎”，家里大事小情都是李二妞說了算。盡管如此，趙麗還是不厭其煩地每天都來找他們，讓李二妞頗有些惱火。

這天，李二妞下班后去了附近一家大超市，給孩子和“留守老娘”買了一大包禮物，想到再過十來天就能見到女兒了，心里別提多高興了。快到宿舍時偏偏迎面碰到了趙麗，她的快樂心情立刻打了折扣，笑容也消失了。

趙麗遠遠地就和李二妞打招呼：“喲，李姐，買了這么多年貨呀。”

俗話說，抬手不打笑臉人，趙麗熱情洋溢，李二妞也只好勉強擠出笑容：“嗯，都是給家里買的。”

說話間，李科黑也下班回來了。趙麗笑著對他們夫妻倆說：“是得給家人買點兒東西回去，你們再考慮考慮哦，如果不回去的話，廠里可以幫助把禮物免費寄到你們老家。春節(jié)期間還為外地員工安排了豐富多彩的活動，真心希望你們能留下來一起過年。”

話還沒說完，李二妞哼一聲開了腔：“我說趙主席，你可真行啊，還有完沒完？沒說兩句話又扯到這事兒了！你有女兒老公在身邊，才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可是快一年沒見到女兒了！我們留下來，你陪我女兒過年啊？誰不知道勸我們留下來是廠里交給你的任務(wù)，你就別為了政績這么賣命了，我還要回去做晚飯呢。拜托，不要為這事兒再來煩我們了！”

趙麗的笑容消失了，委屈地抹起了眼淚，轉(zhuǎn)身走了。

回到家，李科黑破天荒對老婆拉下了臉，責怪李二妞把話說得太重了。

“人家趙主席這樣做也是為了咱們好，其實員工留不留下來和她還真沒多大關(guān)系，咱們回家過年，老板難道還會扣她工資？平時，人家可沒少為咱們員工謀福利，更重要的是，我是車間班組長，現(xiàn)在我手下的工人都留下來過年了，我堅持要走，怎么也說不過去吧？”

李二妞回想起趙麗的為人，不由得內(nèi)疚起來，低下頭不吭聲。

“二妞，我們就留下來過年吧，還能享受到大紅包，這些錢給孩子買禮物不好嗎？再說，廠里已經(jīng)決定了，為留下過年的員工增加了帶薪假期，等過了年到‘五一節(jié)我們就能回家了，剛好趕上咱媽的生日，也不過就晚了三個多月，一轉(zhuǎn)眼就過去了。你說呢？”

見李二妞沒再出聲反對，李科黑忙去廚房做晚飯了。

第二天，李科黑拿著李二妞的手機和身份證找到趙麗，先是替妻子道了歉，然后說了留下過年的想法，趙麗非常高興，說能理解二妞姐作為母親的心情，然后就幫他們申報了外地留杭過年員工的春節(jié)補助，不到一分鐘，手機一響，錢就先后到了賬，趙麗又指導他們登陸杭州市總工會的“杭工E家”，幫助他們搶到了兩個縣總工會提供的“‘一桐過年團圓大禮包”和話費。李科黑干脆請了假，領(lǐng)回來了禮包。看到丈夫拎回來兩個大禮包和銀行卡里多出來的兩千塊錢，李二妞也笑了。

除夕到了，這天下午，李二妞夫妻倆忙著燒年夜飯，說著說著就聊到了女兒，李二妞心里泛起一陣酸楚，對著李科黑一通埋怨：“都怨你，當個班組長就那么積極，要不然，我們現(xiàn)在就在家里和女兒團聚了。我多想抱抱她呀。”

說到這兒，她的眼圈紅了起來。

手機響了，李二妞打開視頻，發(fā)現(xiàn)一家老小正樂呵呵地準備過年，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忙前忙后，一桌豐盛的年夜飯冒著騰騰的熱氣。突然，女兒出現(xiàn)在鏡頭里，開心地說：“媽媽，新年快樂！我在家里很好，請你和爸爸放心，在桐廬安心過年，今天我們學校的校長也來陪我和奶奶過年了。對了，我們校長有話對你們說。”

李二妞破涕為笑，一個勁兒地點著頭。

鏡頭里出現(xiàn)了校長的臉，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微笑著向李二妞招手，說：“小雅的爸爸媽媽你們好，我是小雅學校今年來支教的校長，今天我來陪小雅和奶奶一起過年。老人和孩子都很好，孩子的作業(yè)我會經(jīng)常來輔導的，請你們放心。”

李二妞夫妻驚喜萬分，連聲感謝校長。李二妞滿含歉意地說：“校長您來陪我們的家人，那您自己的家人咋辦？”校長說：“我的家人響應(yīng)政府號召，也勸我留在學校過年！對了，我老婆就是你們單位的工會主席趙麗！說來也巧，她告訴我你女兒的信息后，我發(fā)現(xiàn)你女兒就在我支教的這所學校讀書，我到你家過年，就是她的主意……”

李二妞明白了一切，羞愧得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就在這時，聽到有人敲門，李二妞忙去開門，只見趙麗手里拎著個禮包，帶著她的女兒站在門口。趙麗笑道：“大哥，大姐，我來給你們拜年了，歡迎不歡迎？”

“歡迎歡迎，謝謝您！趙主席，我都知道了，我對不起您呀……”李二妞的眼淚奪眶而出。趙麗連忙拿出紙巾給李二妞擦淚，一邊笑著說：“大姐，今天是除夕，咱們得高高興興的！怎么，你們不請我進屋呀？”

夫妻倆連忙把趙麗母女請進了屋。

這時，校長從手機里看到了女兒，叫了一聲女兒的名字。趙麗的女兒沖著手機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我想你，但我也支持你留在那邊陪小雅姐姐過年，祝你新年快樂！也祝小雅姐姐新年快樂，學習進步！”

聽到這里，李二妞激動地摟過趙麗和女兒，沖著屏幕說道：“校長，你在我家陪我女兒過年，我們也在桐廬陪你妻子和女兒過年，我們都不孤單！”

趙麗也接過話說：“李姐說得對，就地過年，同樣溫暖，這個年有意義！”手機那頭的趙麗老公和李二妞的女兒也幾乎同時喊出了這句話。

不知何時，李科黑打開了手機里的音樂軟件，播放了侗族大歌《天地人間充滿愛》，音樂聲起，夫妻倆一邊歡快地起舞，一邊對著趙麗和屏幕大聲說道：“趙主席，校長，太感謝你們一家人了，就讓我們跳支舞表達謝意吧！”

趙麗和女兒也不由自主地和他們一起跳了起來。歡歌笑語飄出窗外，山坡上已經(jīng)悄然鋪上了一層新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