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 質量影響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機制研究

李天楊

（南京審計大學經濟學院，南京211815）

一、引言

外商直接投資（FDI）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開拓國際市場、實現產業升級的重要舉措，引進外資以獲得先進的生產設備、生產技術和管理理念為我國的經濟增長注入了強勁的動能，在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過程中扮演著重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當前，我國在引進外資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FDI 流量不斷增長，FDI 存量居世界高位。外資企業的進入開拓了本土企業的國際視野，帶動了地區產業的集聚化和規模化，創造了豐富的就業機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也因外資的進入展現出更多元化的氛圍，使中國成為一個具備國際視野、堅定不移地推動經濟全球化的負責任的大國。

雖然我國在引進外資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但也要清楚地看到，當前的國際形勢發生著復雜而深刻的變化，FDI 對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邊際效應呈現出減弱的趨勢，單純追求FDI 的引進數量已難以支撐我國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要求。一方面，當前國際社會中不乏“逆全球化”的聲音，部分國家對我國采取了強力的技術封鎖，以保證其高新技術無法通過FDI 的形式流入我國，使得我國利用外資從事技術升級和研發創新活動時阻礙重重。另一方面，外資的大量進入也對我國的環境和人力資本提升提出了一定的挑戰，部分外資企業傾向于將高污染、低附加值的生產環節轉移到我國，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但其對人力資本的培訓效應水平依然較低，固化了我國在價值鏈分工中的地位，加之在環境治理方面的成本，這類外資進入的負向效應要遠遠大于其正向效應，面對引進外資方面的“內憂”和“外患”，我國有必要對引進的外資質量加以更加嚴格的控制，以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隨著全球價值鏈研究的興起，國際分工的模式從傳統的產品分工轉變為要素分工，這種分工的進一步細化使得我國傳統的比較優勢逐漸喪失，也暴露出我國制造業在參與國際分工過程中的諸多問題。一方面，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顯著提高，勞動力的工資水平逐漸上升，同時期一些新興國家的崛起，為產品的國際分工提供了更加開闊的市場和要素資源，尤其是充足的基礎性勞動力要素，我國已喪失了勞動力成本上的優勢。與此同時，我國越來越重視環境保護在經濟發展中的地位，“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觀點深入人心，環境規制成本和原材料成本也因此不斷上升。導致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原有地位受到一定的沖擊。另一方面，作為“世界工廠”的中國，原先其制造業企業主要從事的是產品的組裝、加工等低附加值環節，且容易被外國具有先進制造水平的企業所“俘獲”，形成“低端鎖定”的困境，隨著我國在經濟和科技領域的不斷發展，原來依靠加工組裝獲取附加價值的生產模式難以適應當下的高速發展，必須發生轉變，向具有更高附加值的創新研發環節靠攏，我們也必須擺脫原來在全球價值鏈中遭遇“低端鎖定”的困境，尋求向價值鏈高端環節的攀升的途徑。

作為我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重要方式之一，吸引FDI 與我國制造業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有著極其緊密的聯系，過去粗放式的招商引資策略已經難以對我國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帶來更多的正面影響，目前我國經濟正處在轉型和產業結構調整的關鍵時期，區域間、行業間發展的不平衡成為了亟待解決的問題，面對經濟下行的壓力，通過提升FDI 質量實現我國制造業全球價值鏈的攀升和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已成為了理論部門和實踐部門共同關注的熱點問題。那么，如何理解FDI 質量？高質量的FDI 影響我國制造業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的影響機制是什么？本文試對這些問題進行探討。

二、對FDI 質量的定義和測算

對FDI 質量的研究，可以劃分為兩個主要方面，一是對FDI 引進質量的研究，二是對FDI 利用質量的研究，前者的關注點在于FDI 自身的質量，后者的關注點在于FDI 與我國企業、產業、城市發展水平的匹配程度上。FDI 的引進質量決定因素是否存在明顯的技術溢出效應，現有的研究同時還揭示了高質量FDI 在改善環境質量（韓永輝等，2015）、提升工業環境效率（周杰琦等，2017），以及緩解產能過剩（莫莎等，2017）等方面的能力。而對FDI 利用質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FDI 的匹配性和吸收能力的研究（傅元海，2008；周海琴等，2018）。一方面，母國的經濟發展水平、投資的類型和動機對FDI 的技術溢出水平有一定程度的影響（李坤望等，2013）；另一方面，東道國經濟發展水平、基礎設施、人力資本和外貿依存度等因素影響了FDI 吸收能力（何興強等，2014）。FDI 質量的高低往往是這兩個方面共同作用的結果。因此，通過優化外資結構，改善FDI 與東道國經濟發展的匹配程度，進而實現創新和高技術產業的擴張（聶明華，2013），是最大化FDI效用的一條主要途徑。政府也應當優化引資策略，調整吸引外資的政策思路（隆國強，2007），制定促進外資結構優化升級的差別化優惠政策，積極引導高質量FDI 助力中國產業結構的升級（裴長洪，2006）。

如何衡量FDI 質量是當前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刻畫FDI 質量的指標往往并不是一個單一的指標，而是采用一攬子指標綜合評判FDI 質量的高低。Buckley 等（2004）提出將外資規模、產業結構等指標納入評價FDI 質量的范疇。Alfaro 等（2007）提出從國別、技術、意圖等多個方面來測度FDI 質量。韓剛（2007）認為，衡量FDI 質量應從其經濟增長效應、技術進步效應、外貿擴張效應、產業結構效應、就業和稅收效應等方面進行綜合考慮。韓永輝等（2015）的研究中，運用即單項FDI 規模、FDI 投向高新科技產業與現代服務業、FDI 企業出口比重、FDI 承載的技術潛力4 種因素綜合分析FDI 質量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白俊紅等（2015；2017）提出采用外資資產貢獻率、外資平均規模、外資技術水平及外資出口拉動四個指標來衡量FDI 質量，并在后續的研究中對該指標體系進行了優化，在其之后的研究中，采用出口能力、盈利能力、管理能力、項目規模和技術含量5 個維度的指標衡量FDI質量。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在其于2019 年發布的報告《FDI 質量指標——評估投資對可持續發展的影響》中，將FDI 的質量指標具體劃分為5個模塊：對生產率和創新的促進、提升就業率及改善就業質量、提升生產的技術密集度、促進就業公平、降低環境污染，并給出了相應指標的計算方法。這些FDI 的計算方法為進一步地量化研究提供了可行的思路。

三、高質量FDI 對制造業全球價值鏈攀升的影響機制分析

過往對FDI 質量影響制造業價值鏈攀升機制的研究，往往從兩個維度入手：一是FDI 的載體——跨國公司；二是FDI 的根本屬性——可流動的要素。跨國公司進入后，東道國的顯性比較優勢（Liang，2008）、出口技術復雜度（祝樹金，2010）及出口產品質量（Harding 等，2012）均得到了一定程度上改善。高質量的FDI 憑借與跨國公司全球價值鏈網絡的天然聯系，強化了中國融入全球價值鏈的深度和復雜度，也促使中國制造業向全球價值鏈下游移動（羅偉和呂越，2019）。與此同時，從要素的角度出發，全球價值鏈分工的本質是將生產的各個環節分散在基于不同的要素密集度的國家或地區內。要素稟賦結構的不同往往對價值鏈地位有著決定性的作用（張二震等，2005），國家的要素稟賦結構與產業的要素稟賦結構相匹配才能帶來生產效率的提升。倘若將國家的要素稟賦結構和產業所需的要素稟賦結構相匹配比作是可發生的化學反應的話，要素的質量在這過程中便是“催化劑”。在開放條件下，勞動力要素與資本要素往往密不可分，人力資本在價值鏈攀升中的中介作用和門檻作用，主要是基于貿易開放和FDI 兩種渠道的間接作用，通過提升技術吸收能力和知識擴散效應而實現的（陳開軍和趙春明，2014）。賦予了大量知識和技術要素的高質量創新型勞動力與產業之間的合理配置是當前我國制造業實現價值鏈攀升的重要元素（戴翔等，2018）。如何高效地利用高質量的FDI，促進本土制造業的結構調整和產業的轉型升級，是往后較長時間內研究FDI 的一個主要命題。本文將高質量FDI影響制造業實現價值鏈攀升的機制，從三個方面來說明：一是技術進步效應；二是倒逼國內企業研發創新；三是對地區資源的優化配置。

第一，高質量FDI 帶來的技術進步效應，是促進我國制造業實現產業鏈攀升的重要作用機制之一。技術進步效應分為直接技術進步效應和間接技術進步效應。技術進步是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的基礎性條件，高質量FDI 的一個本質特征就是具備豐富的技術內涵，擁有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外資企業作為本國制造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進入本身就提高了本國制造業的技術水平，促進了制造業的發展，助力制造業實現全球價值鏈攀升，此即為直接技術進步效應。間接技術進步效應是指，外資企業帶來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會通過多種方式在企業之間進行傳導，從而帶動其他本土制造業企業的技術進步和價值鏈攀升。首先，高質量FDI 所蘊含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往往會在行業內或一定地理范圍內起到示范作用，同地區或者同行業的其他企業會模仿這些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并在實踐中不斷改進，逐漸轉變為適合自身長期發展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其次，高質量FDI 在帶來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同時，必定會制定符合當地勞動力特征的培訓體系，以更好地實現與當地和所在行業的人力資本的高度融合，完善的培訓體系會幫助本國勞動力快速學習和適應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帶來人力資本的提升，與此同時，人力資本會在地區內、行業內發生流動，更有利于高質量FDI 所蘊含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大面積擴散，進一步增強了這種間接技術進步效應。因此，高質量FDI 的進入能夠縮小我國制造業各行業與發達國家同類行業之間的差距，促使中國制造業不斷向全球產業鏈更高端環節攀升。

第二，高質量的FDI 在一定程度上會倒逼本土制造業企業開展研發創新，促使本土制造業向價值鏈高端環節攀升。相較于FDI 進入所帶來的技術進步效應，這種影響機制來源于企業自身，隨著高質量FDI 規模的不斷擴大，其所在行業的技術水平上限也不斷提升，市場對更高質量或更高技術含量的產品的需求也不斷提升。一方面，高質量的新產品的需求擠占了原先產品的市場份額，本土制造業企業為了進一步占據新產品的市場份額，必將開展研發創新活動以從事對新產品的生產，這一過程提升了企業的技術水平，有助于制造業企業實現全球價值鏈地位的攀升。另一方面，蘊含高新技術的外資企業的進入加劇了行業內和行業間的競爭，本土企業為了搶占市場份額，獲得行業內更高的話語權，也必然會通過技術研發與創新來提升自己的生產效率和生產質量，提升自己在價值鏈中的地位，不然，極有可能在開放經濟中由于技術工藝和管理模式上的落后性陷入價值鏈“低端鎖定”的困局。因此，高質量FDI 的進入會在一定程度上倒逼本土企業的研發創新，促使其實現價值鏈的攀升。

第三，高質量FDI 能夠實現區域資源的優化配置，我國引進外資的策略從來不是單純地解決資金的問題，而看重的是蘊含在外資中的先進的生產技術、管理方案、營銷策略和市場空間。這些融合在FDI 中的先進要素在流入國內后，會與我國本土企業產生在生產和銷售方面的上下游業務往來，與現階段我國的制造業產業和企業產生匹配、適應到融合的“化學反應”，在這一過程中高質量FDI 中的先進要素會對我國制造業的生產、管理和銷售水平提出更高的要求，督促我國的制造業企業實現技術和管理能力上的提升，助力我國制造業實現改造升級，改善其資源配置，對資源進行優化重組。與此同時，FDI 作為地區經濟和技術的重要增長極，其進入不僅會改善本地區現有要素的技術水平，同時也會吸引其他先進要素流入該地區，加之FDI 往往會選擇具有一定優惠政策和產業集群的區域內開展研發、生產、銷售等業務活動，政府在地區資源優化整合方面提出的各項政策，將更易形成完整的地區產業資源配套，幫助外資企業及其周邊的其他制造業企業產生規模效應，降低生產、運輸和銷售的成本，提高區域內的研發和創新水平，使得區域整體的價值鏈得以攀升。我國各地的自貿區、開發區、國家級新區，就是高質量FDI 與本土制造業產業相融合，實現區域產業集聚和經濟快速增長的最好例證。

四、結論及政策建議

第一，確保國內市場與政策的宏觀穩定性。市場環境和政策的穩定對吸引高質量的外資而言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不穩定的引資政策，或是消極的市場環境往往會使得高質量FDI 由于規避風險的考慮而選擇放棄對本國的投資。政府部門應著力創造良好的營商環境，積極探索和實行招商引資的新模式和新政策，提升高質量FDI 在我國開展業務活動的行政審批效率，積極開展國際交流研討活動，幫助高質量FDI 迅速在我國站穩腳跟，進一步帶動我國本土制造業企業通過技術溢出效應、競爭效應和產業集聚效應實現價值鏈攀升。

第二，通過合理的政策引導，實現本土制造業企業自發創新升級。高質量FDI 的進入不單單是一個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流入的問題，更是一個本土制造業行業的技術和管理水平與高質量FDI 的匹配問題，本土制造業企業想要利用好高質量FDI帶來的技術溢出，就必須保持開放的態度，提升自己的技術水平和管理能力，以更好地吸收和利用外資。因此，政府部門應在核心技術攻關、研發創新等方面出臺相應政策，激勵制造業企業加大研發創新力度，積極鼓勵企業積極開展研發創新活動，如對高新企業給予一定稅收減免、對制造業產業重大攻堅課題或項目給予政策補貼、對掌握高新技術的重點人才進駐企業給予一定補助津貼等，以此打造優質的研發創新政策環境，更好地將高質量FDI 轉化為我國制造業實現價值鏈攀升的核心驅動因素。

第三，全面評估外資進入的潛在風險，建立健全風險預警與控制機制。我國制造業在充分享受高質量FDI 帶來的技術紅利的同時，也必須清晰地認識到，高質量FDI 的進入同時也會加劇市場競爭，占據原有的市場份額，一定程度上限制企業的發展。因此，制造業企業必須保持高度的警惕和堅定的決心，做好核心產業、核心技術的科研攻關工作，牢牢把握科技轉型、產業升級的主動權。與此同時，政府部門應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工作、信息公開制度和重點企業扶持計劃，促進內外資之間技術的交流與合作，為本土制造業企業的研發創新工作提供良好的制度環境，以此實現制造業企業全球價值鏈的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