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夢
上海體育學院,上海 200438
武術,一個歷經無數宗師的砥礪揣摩下形成了流派眾多、風格獨特的蘊涵中國形象的民族技擊之術。1936年第十一屆柏林奧運會,中國武術以表演的形式首次亮相在世界舞臺,武術第一次邁出國門看到了異域競技體育的發展。受西方體育影響,競技體育也是20世紀世界各國各項目體育運動發展的核心趨向,武術逐漸以體育形態示眾。1957年武術被列為國家競賽項目,至此武術作為體育項目正式出現在人們的視野。1958年中國武術協會的成立、1959年第一本《武術競賽規則》的問世,標志著武術漸漸踏上了競技體育之路,競技武術也日漸雛形。雖然在此階段武術并未將“入奧”作為戰略目標,但為武術日后走向競技武術入奧奠定了基礎。
1982年,全國武術工作會議指出“武術要走向世界”,各大洲的武術聯合會紛紛成立。1989年國家體育委員會將武術納入競技體育。競技武術是中西方文化的產物,以“競”為表,融匯了西方體育之運動形式。以“技”為里,以傳統武術為“源”為“根”詮釋了東方體育之文化內涵。90年代初期國家領導人鄧小平同志曾倡議中國要加緊申奧步伐。國際武聯大力推動武術國際化,1990年國際武術聯合會正式成立,同時也向部分奧運項目“取經”學習,次年開始組織世界武術錦標賽。1999年國際奧運組織委會的單項協會正式接納了國際武術聯合會,武術征戰奧運有了些許眉目。武術入奧的籌備工作正式提上日程。
2001年武術申請2008年奧運會正式項目后2003年出臺新規則(草案)力爭武術競賽規則符合奧林匹克運動要求,為力爭競技武術進入奧運會創造條件。2008年中國成功舉辦奧運會無疑是最偉大的杰作,中國作為奧運東道主而占據優勢,使武術項目第一次出現在奧運會項目中,雖為表演項目,但也可謂是自武術發展最為濃重艷麗的一抹。2008年、2011年中國政府再度申請武術入2020年東京奧運會。直到2013年國際奧委會宣布武術入奧失敗。雖無緣奧運但在推進武術入奧的進程中,中國武術協會大力推進武術標準化建設,加大推廣武術段位制制度的普及與武術進校園建設等工作,武術自身也得到了發展。隨著中國政府的不斷努力,國際奧委會宣布在2020年1月8日,武術作為正式比賽項目進入2022年達喀爾青奧會,標志著武術入奧出現了新的歷史拐點,也成為武術入奧里程碑事件。
2.1.1 武術套路走向“體操化”“舞蹈化”的異化
為了更好地與奧林匹克運動會接軌,武術套路受競技體育“錦標主義”的影響,幾經修改競賽規則,在規則修訂上最為嚴格的是長拳體系。長拳可謂競技武術套路最為“競技”的項目。但過于追求“奧林匹克主義”使武術不同程度的出現了武術套路“體操化”“舞蹈化”、傳統項目“長拳化”等異化現象。武術套路在千萬遍程式化演練的重復中逐漸將技擊本性弱化。武術套路中運動員通過身體運動賦予勁力的剛柔、動作的疾徐、招法的虛實、進退起伏來展現出個人的演練風格,將武術的攻防動作按一定的套路進行高度程式化的進編排,追求演練技術水平與藝術水平。漢字,不僅是工具性的文字,也可以作為書法藝術,但如果只追求藝術性,那會不會展現的是另一領域的藝術?武術亦然,競藝美應在技擊美基礎上發展,徒有藝術美只能異為“舞蹈”。
2.1.2 武術散打走向“拳擊化”“跆拳道化”的異化
散打作為技能主導類對抗項目,運動員使用“踢、打、摔”等技術動作來展現“穩、準、狠、快”的技術特征,按照體重分公斤級進行較智、較勇、較技,是一種在“隨機應變”的格斗對抗實戰中積累經驗的武術實戰運動項目。武術散打借鑒西方格斗,與中國擂臺爭斗相結合,內涵的中國傳統文化較少,使得運動員出現技術水平過硬而理論水平不硬的問題。武術散打較奧運會的同類對抗運動項目,拳擊突出上肢技術、跆拳道突出下肢技術、摔跤突出摔法技術,而武術散打雖然可以運用拳法、腿法、摔法的綜合性技術,但技術評定標準技術結構較為繁雜,且對技術標準的界定也較為模糊,而奧林匹克大家庭中的同類對抗已經有了拳擊、跆拳道、空手道等項目,武術散打項目暫時不占優勢。
隨著奧運會的比賽規模日趨增加和比賽項目的不斷擴容,雅克·羅格(2001年-2013年第八屆奧委會主席)在任期間推動了“奧運瘦身”計劃。其目的在于提高入奧項目的標準,將賽事觀賞性不佳、安全系數較低以及對比賽結果預判性較高的這種商業性價比低的位處邊緣化的運動項目進行合理控制,實現對參賽項目總數與參賽人口的壓縮,減輕奧運舉辦國國家的申辦成本與開銷負擔,以此調動更多國家申辦奧運會的熱情。托馬斯·巴赫(2013年-2021年第九屆奧委會主席)在《奧林匹克2020議程》上給予主辦國在設項上更多主動權。在與中國武術存在入奧競爭關系的空手道項目則借此機遇得以出現在2020年東京奧運會。奧運瘦身計劃無疑使各項目申請入奧的難度陡增,因此的中國武術近兩次的申奧可謂是裹足不前。
在中國傳統文化全局觀的影響下,中國傳統思維更注重事物的整體性與聯系性。武術視自身為一個整體,武術文化作為子文化,它與中華文化渾然融合。在資本主義國家西風東漸的影響下,不斷瓦解著中國傳統文化的釉彩,隨著社會的發展,武術所存續的民間村落式的文化生態環境正在逐漸解構,武術其價值功能、內容形式也較之前大有不同。
武術原有形態是“打練統一”。中國文明起源于農耕文明,統治階級為搶奪更多的土地資源來鞏固政權是中國古代戰爭頻發的重要因素。中國歷代武術家們極具智慧,兩軍交戰時,將士從帶血氣的殘酷戰事中總結武術格斗技法。國泰民安時,他們淡化武技的兇殘,以身體運動將中國傳統哲學思想與最核心技法精而簡地提煉成具有攻防意識的組合動作。通過將格斗技法的精髓轉入套路演練,又通過套路演練把相應技法的熟記于心,最終作用于更好的“打”。在格斗與演練中二者相輔相成,武術得以不斷發展與進步,民間習武者也在“打練統一”中不斷體悟武術。武術所存續的文化生態環境的破壞,使得套路與散打逐漸分道揚鑣。冷兵器時代的結束,武術因社會文明的進步,其實用價值與技擊本質被削弱。在1928年中央國術館“國考”的競賽內容中,將套路演練與格斗對抗進行分試,此時武術的“打與練”逐漸分割解構,將武術分割了兩種考試形式。套路演練在借鑒馬良推行的兵操化的“中國新武術”雖然對武術集體教學有很大幫助,但也逐漸淡化了武術“技擊”本質。在摒棄“唯技擊性”思潮中具有格斗對抗的武術被禁,此時武術套路在武術項目中一枝而獨秀已有數十年,不平衡的發展為“打練統一”最終瓦解埋下了禍根,雖然民間傳統武術仍然保留著能打能練的傳統武術形態,但是中國武術整體性遭到侵蝕。在時代審視中整體的武術被人為切割成套路演練與散手對抗的運動形式,肢解為“練”與“打”的運動形態。
奧林匹克運動會源于西方,充分體現“度量客觀、競爭公平、規則明確”的特點,具有典型的西方競技體育思想。而競技體育是以西方的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為理論基礎,以“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競爭法則為內涵的。奧林匹克作為最成功的競技體育賽事,其項目均屬競技體育之列。武術在不斷調和中西方文化價值取向中演化出的異化形態,是武術追尋自我革新中出現的問題,異化主要在效仿西方體育思想與奧運競賽模式中,割裂了傳統武術的本意與結構,最終武術套路在技法結構的異化與文化價值觀念中出現了迷失與失真。應當拆除“打是打、練是練”的現有形態,對傳統武術進行活態傳承,因此脫離技擊本質的武術不免出現 “假大師”等負面輿論。
在“武術入奧”目標導向下,競技武術成為了武術運動中優先發展的項目,將競技武術套路作為突破點帶動武術事業的全盤進步,在這種“以點帶面”原有框架的實踐反饋中,帶來一些負面作用如造成武術發展失衡的現象,使傳統武術走向邊緣化、競技武術走向異化。在面對其他武技項目的來勢洶洶,出現了武技格斗市場很容易被其他項目攻占、市場空間被壓縮、生源被搶奪以及武術人口流失加重等情況。而武術較其他體育項目相比成才年限較長,成才率不高,也使武術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的競爭態勢。只有正確的戰略定位,才能在市場中掌握主導權,在國際推廣中掌握武術話語權,在清本溯源在繼承與發展中對武術的精髓進行傳承。
縱向梳理,建立拳種智庫。拳種是中華文化多樣性的記憶載體,更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鮮活的樣本,“立足拳種,回歸技擊,打練結合,體用兼備”以傳統拳種為范本凸顯各具特色的技擊技術,通過提煉拳種核心技法回歸格斗技擊,梳理各拳種的技擊競技對抗形式。由于各拳種流派眾多,可以通過建立“智庫”深入挖掘拳種的技擊性加大傳承創新,對“門戶特色、源流有序、拳法明晰、風格獨特”的拳種進行系統性、有條理的縱向梳理。“既得藝,必試敵”,當下亟待厘清拳種的理論文化形態,深究內在技擊價值,這個過程必然是艱巨、長期而曲折的,需要借助國家與政府的力量建立頂層設計。“打練結合”作為武術新的革新點,在追祖尋根之路上釋放最大效能,整體保護傳統武術。
為實現入奧目標,武術曾“削足適履”修訂規則,最終導致武術在技法結構的異化、武術套路技擊本質的弱化以及文化價值觀念出現偏軌與缺失的問題。切忌急功近利,堅持武術入奧的正確的戰略定位,利用現有武術入奧條件,加快武術話語權的建設,擴大武術人口與武術文化的普及與推廣工作,爭取武術早日入奧。以競賽規則為導向對現有競賽模式進行改革,明確技擊本質的武術觀,在清本溯源中繼承武術精髓、在大膽創新中發展。建議改進現有競技武術賽制與競賽規則,突出中國傳統武術的打與練,解決武術入奧過程中出現傳統武術邊緣化、競技武術異化問題,明確技擊本質的武術觀,形成限定技術、精選技法的打練結合技術體系。同時簡化規則,對“打”的規則要有明確限制,對“練”制定出可量化、可操化的規則評定標準。武術要強調“文明的技擊”,以“競”為表、以“技”為里、以傳統武術為“源”,在奧運競技體育與中華傳統文化中尋求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