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投顧法律規制研究

■歐陽丹丹

一、引言

2019 年中國兩會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培育深化人工智能及大數據等研發應用，發展新一代信息技術，壯大數字經濟。基于新型互聯網技術創新，以數據及技術為依托的金融科技已成為金融行業的戰略重心與未來發展趨勢，新型互聯網技術應用于金融市場的典型產物之一就是智能投顧。2012 年智能投顧憑借成本、效率及技術等方面的優勢敏銳地抓住了投資者的需求，在美國異軍突起后在全球范圍內迅速擴展。2016 年作為我國智能投顧發展元年，招商銀行、易配資及廣發證券等不同類型的機構均開啟戰略布局，推出具有自身特色的智能投顧產品。根據《智能理財4.0：2019 全球智能理財服務分級白皮書》預計，我國智能理財服務市場規模預計2022 年將達到7370.5 億元，Statista 網站發布的數據顯示至2022年我國智能投顧資產管理覆蓋人群預計為1.03 億，總金額超60 億美元。智能投顧因其具備信息科技屬性，從而在服務主體、業務的方式及范圍等方面與傳統投資咨詢服務相異，由單純的投資建議向投資咨詢與資產管理的復合型服務轉化。上述變化造成了智能投顧與傳統投顧之間定位與功能的區別，前者動搖了后者的法律基礎，已成為監管機構、實務界及理論界關注的重點。本文通過對比國內外的制度與實踐，以正本清源式的研究方法，探尋契合我國智能投顧實踐現狀及發展趨勢的法律規制路徑，以期實現我國智能投顧的可持續健康發展。

二、智能投顧的制度界定

（一）國外智能投顧的制度界定

美國作為最早興起智能投顧的國家，針對智能投顧定義的制度演進體現出了監管機構對其認知的不斷深化。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以及金融業監管局（FINRA）2015 年5 月在《投資者公告：自動化投資工具》中將智能投顧置于自動化投資工具（Automated Investment Tools）的類別中，與私人財富管理工具及資產配置服務呈并列關系。其后FINRA于2016年3月發布的《關于數字化投資建議的報告》（Guidance Update：Robo-Advisers）用列舉法的方式定義了數字化投資建議（Digital Investment Advice）與智能投顧。報告指出投資顧問價值鏈中共存在七類活動，包括用戶畫像、資產配置、投資組合選取、執行交易、投資組合的再平衡、稅收損失收割和投資組合分析。智能投顧是綜合了七類活動的投資咨詢工具，數字化投資建議則只涉及上述活動的一個或某幾個，這為智能投顧性質與功能的明確奠定了基礎。而在制度層面對智能投顧概念的首次明確則體現在SEC2017 年2 月發布的《智能投顧監管指引》中，以《1940 年投資顧問法》第203（b）和（c）條為參考，確定智能投顧（Robo—advisers）本質上是典型的注冊投資顧問，憑借在線算法程序提供給客戶全權委托的資產管理服務，受信義義務約束。

澳大利亞證券投資委員會（ASIC）2016 年8月30 日發布了《面向零售客戶提供電子化金融產品建議》，指出智能投顧是依托技術和算法并且無需投資顧問人的直接介入，為客戶提供電子化金融產品的數字建議（Digital Financial Product Advice），具體建議可依據其是否存在以個人投資風格來匹配算法分為個人建議和一般建議。

（二）我國智能投顧的制度界定

我國最早關于智能投顧的概念現于中國證監會2012 年12 月發布的《關于加強對利用“薦股軟件”從事證券投資咨詢業務監管的暫行規定》，規定明確薦股軟件是指擁有一種或多種特定的證券咨詢服務功能的軟件工具、產品或終端設備，并將只擁有證券信息匯總或證券投資品種歷史數據統計功能的產品排除在薦股軟件范圍之外。因此根據該規定，薦股軟件應當具備建議、分析或預測的功能，若僅限于體現客觀數據的功能則不在薦股軟件范疇內，但同期司法裁判多將智能投顧與薦股軟件的概念等同，然而智能投顧不僅限于投資建議功能。2017年11 月中國人民銀行聯合五部委發布的《關于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中明確了智能投顧的概念，指出智能投顧是金融機構利用人工智能相關技術手段，應用機器人投資顧問進行資產管理業務運營的服務，但該定義在正式文件中被刪去。2018 年發布的《關于規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務的指導意見》（下文簡稱“資管新規”）中雖然沒有直接界定智能投顧的概念，但在第23 條規則中規定了金融機構開展智能投顧業務需具備相應資質，非金融機構不得超范圍經營或變相開展資產管理業務，這在一定程度上為傳統金融機構如銀行、證券公司等營造了良好合規的發展環境，同時明確了金融機構從事智能投顧業務時應當遵守本意見的一般性規定，包括投資范圍、風險隔離、投資者適當性、信息披露等。

通過梳理分析國內外制度對智能投顧概念與性質的界定，智能投顧應當屬于證券投資顧問范疇。然而我國《證券法》中關于投資顧問的概念界定及業務類型等內容仍未明確，《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暫行規定》中將證券投資顧問界定為證券公司、證券咨詢機構依照約定接受客戶的委托，提供投資建議及輔助投資決策服務的經營活動。結合已有實踐活動與制度規定，本文認為智能投顧的定義為應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金融與技術理論，以投資者提供的數據（包含風險偏好、財務狀況、收益目標及資產管理需要等）為基礎并結合市場動態情況，通過智能算法建立投資組合模型，為投資者提供智能化投資建議及自動資產配置的綜合投資理財服務。

若以服務主體作為分類標準，智能投顧市場在我國主要表現為以下三種類型：第一，獨立的第三方智能投顧平臺，如彌財、理財魔方及藍海財富等。第二，互聯網與科技公司推出的智能投顧平臺。如百度、京東、阿里巴巴、同花順（iFinD）、雪球財經、資配易及微量網等。第三，銀行、證券公司及基金公司等傳統金融機構推出的智能投顧平臺。如華泰證券及光大證券等采用競購資產管理軟件商服務、聯合其他信息科技公司等方式探索智能投顧業務。五大國有銀行及部分商業銀行均推出了具有自身特色的智能投顧服務，作為最早推出智能投顧服務的招商銀行其旗下摩羯智投的資產管理規模已逾百億，銀行以其品牌、數據、客戶、牌照及產品的優勢加速布局智能投顧產業，成為指引產業發展的新勢力。

三、我國智能投顧法律風險分析

（一）市場準入與全權委托障礙

智能投顧在我國發展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是市場準入。資管新規第23條明確了從事智能投顧業務的主體需要具備投資顧問資質，《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暫行規定（2020 修正）》第7 條規定：從事證券投資顧問服務的人員需要獲得從業條件并在中國證券業協會注冊登記，《證券、期貨投資咨詢管理暫行辦法》第3 條規定：從事證券、期貨投資咨詢業務需要獲得證監會的許可，然而證監會發放證券投資咨詢牌照的數量呈逐年下降趨勢，受到嚴格的限制，行業現存牌照數量逐年減少①2004年市場上證券咨詢牌照數量為108張，根據證監會網站發布的《證券投資咨詢機構名錄》（2020年7月）顯示，目前牌照數量已銳減至83張，從2014年開始市場上新牌照的數量已停止增加。。牌照的停發并未限制市場需求的上升，二者產生的矛盾促使牌照轉讓、轉租的現象產生，牌照作為稀缺資源其價值也水漲船高，部分無法負擔該成本的企業在非法經營的風險下開展智能投顧業務。這一方面破壞了智能投顧的競爭秩序與市場環境，危及金融市場安全，不利于市場的良性發展；另一方面也加重了監管成本，所以需要從制度層面破解智能投顧的市場準入困局。

智能投顧服務所體現出的服務環節的聯動性，投資決策的連續性及高度智能性等特征均依賴于其最核心的功能，即自動化投資與動態調倉，澳大利亞證券業將此稱為全權賬戶委托服務，在我國制度中體現為資產管理或代客理財業務。雖然資管新規中規定智能投顧的業務運營范圍包括資產管理業務，但是《證券法》第161條第1款及《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暫行規定》第12 條第1 款第5 項均規定證券投資顧問不得從事代客決策業務，制度規定間相互矛盾。根據《商業銀行開辦代客境外理財業務管理暫行辦法》第2 條可知，只有取得代客境外理財業務資格的商業銀行才能開展代客理財業務，但智能投顧業務的運營主體多數為非銀行金融機構。對投資咨詢全權委托的禁止不僅阻礙了智能投顧發揮優勢，還催生了“基金引流”等涉嫌違法違規的智能投顧業務模式。

（二）投資者適當性管理的挑戰

根據《金融產品和服務零售領域的客戶適當性報告》的規定，適當性指金融中介機構提供的金融服務或產品同客戶的投資目標、財務需求、財務狀況及風險承受水平、經驗與知識的契合程度。投資者適當性原則作為現代金融市場中的重要原則，從制度層面理解即為了讓投資者進行與自身適當的金融交易而進行的一系列制度安排，從原則視角解讀即為：了解你的產品、了解你的客戶以及數量適當性規則。傳統投資顧問需要承擔的投資者適當性義務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投資顧問需要為投資者解釋投資產品或服務的風險點、安全性、投資策略及方法。第二，投資顧問應當在充分了解投資者的財務狀況、投資經歷、風險承受能力、信用等級以及投資目標等信息的基礎上，為投資者提供恰當的投資建議。第三，投資顧問應當根據投資者上述信息的動態變化為投資者及時調整投資策略，以實現投資者利益最大化。然而，智能投顧因自身的特殊性，運營者在履行投資者義務時需要進行針對性的法律規制。首先，智能投顧的高度專業性決定了投資者對運營者信息及知識的披露與說明的依賴程度較高，在算法與技術的掩蓋下投資者無法立即判斷信息真偽。其次，在賣方市場的背景下，運營者為實現智能投顧的高效率運作，通過測評問卷收集的客戶信息通常較為基礎，問題的數量與內容均有限。財務狀況方面，沒有將投資者賬戶外的資產情況納入考量范疇，無法對投資者的財務狀況進行全覆蓋。最后，在持續性評估方面，智能投顧針對投資者的風險測評多表現為靜態，未體現出投顧的動態評估及持續跟蹤。

（三）信義義務流于形式

信義義務是補強或替代高成本監管及緩解合同不完備性的解決辦法，通過阻嚇的效用發揮事前監督的效果，同時能夠為監管明確實施標準，降低事后監管的成本。作為調整智能投顧法律關系私法制度的中心，信義義務一方面能夠為投資者提供私權救濟的制度依據，另一方面也是培養健康市場環境的基礎。

信義義務包括忠實義務與注意義務，落實在投資顧問主體，通常認為前者是以投資者的最大利益作為行動標準和目的，禁止將自身利益置于投資者利益之上。后者指盡到合理的審查義務，從而保證提供給投資者的建議沒有被不完整或錯誤的信息誤導。雖然智能投顧業務與傳統投顧業務相較而言，運營商與投資者的關系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變化。但正如美國金融業監管局在報告中所述，監管機構關心的不是人工智能如何做，而只是關心其提供給投資者的是什么，因此該變化并未改變二者之間信義關系的本質。我國在制度層面肯定了投資顧問及資產管理業務從業人員的信義義務，但多采用勤勉盡責及誠實信用等概括性描述，如資管新規第4條、第5條首次明確了在開展資產管理業務時金融機構應當承擔信義義務，但相關制度內容表述均體現為原則性規定，缺乏可操作性，難以克服智能投顧投資者因金融機構的不當行為而面臨的法理障礙。我國關于智能投顧信義義務的制度尚屬空白，在目前的監管背景下無法防范與解決智能投顧業務中從業人員違背信義義務的風險與糾紛，主要表現為利益沖突及信息不對稱。

1.利益沖突

（1）自我交易及關聯交易的利益沖突。我國智能投顧產品的開發主體可依據是否有牌照分為有齊全牌照與缺少牌照兩類，其中傳統金融機構通常牌照齊全，其自身即為金融產品的發行人，則需要考量智能投顧產品的投資標準是否是以投資者利益最大化為基礎設定的。如該類主體意圖銷售自身金融產品時，僅需要將自有產品設計為最優外觀，同時提出令客戶接受的合理化解釋。雖然自我交易并不必然導致投資者利益受損，但是因其可操作性強及獲益可觀的特征，其對于投資者利益的危害性及風險性均屬于高等級范疇。不具有牌照的開發主體通常選擇與具有牌照的主體建立合作關系，此時智能投顧因利益共同體的合作關系便會在設計投資組合模型時以合作主體或是關聯機構推出的金融產品為優先選項，進而從中獲取不當利益。

（2）投資者與外包算法公司的利益沖突。不具備獨立開發、架構、管理智能投顧算法的平臺方一般都會與第三方信息科技公司建立合作關系，將算法工作作為外包業務發放給第三方。算法作為智能投顧業務運營的根本，發揮著提供投資建議及資產管理配置服務的核心作用，但因其技術復雜性極易被設計為具有針對性用以引導客戶按照事先確定的結果進行“選擇”。

2.信息披露不充分

智能投顧注意義務項下的重要內容體現為運營商應當履行及時且充分的信息披露義務。智能投顧的信息透明度與傳統投顧的區別緣于其自身特性，即算法的復雜性及流程環節的多重性，前者涉及的信息包括算法的源代碼、假設條件、模型等，后者包括第三方合作公司信息、服務交易記錄、管理人員信息、持續性披露信息、留存數據以及賬戶存管與收費信息等。資管新規中規定了金融機構在從事智能投顧業務時應當履行信息披露義務，但尚沒有關于具體披露的細化規定，配套的監管技術手段也處于缺位狀態，因此智能投顧在信息披露方面存在較大法律風險。如智能投顧業務的咨詢費、賬戶管理費及技術外包公司的研發費用均被分類在交易傭金大類項下，但并沒有具體規定每一項交易傭金的歸屬，為運營者建立資金池、將智能投顧作為其他產品的銷售導流留下了風險敞口。

（四）技術性風險問題

第一，技術性規范的市場準入規定尚屬空白。作為對技術的初次篩選規范，能夠起到對客戶權益最基本的保護作用。第二，沒有設計建立運營的一般性技術規范。如上文所述，智能投顧業務包括七個階段，每個階段均會涉及算法模型及數據處理之基本技術操作，但我國目前沒有針對各個階段技術應用的基本規范，導致了市場中智能投顧服務質量的良莠不齊。第三，缺乏系統周期性檢查與更新的規范。智能投顧業務開展所依賴的數據與模型具有高度的時效性，通常根據市場環境與社會經濟條件的不同而適時改變，如未及時進行檢查更新則將降低智能投顧的智能水平，最終喪失本應具有的智能性，所以需要建立強制的周期性技術檢查與更新制度。第四，應急響應規范缺失。智能投顧作為以資產管理為核心業務的金融服務，其監管標準理應高于傳統的投顧業務，其多流程、快速交易及自我學習的特性導致了自身整體風險處于較高程度。為將風險掌握在可控范圍之內減少客戶損失，需要引入強制性的應急響應規范。第五，缺少強制性的源代碼備案或提存規范。源代碼作為智能投顧平臺的基礎性技術架構，是業務安全高效開展的基石。市場中不具備獨立編寫源代碼能力的智能投顧平臺需要通過合同委托第三方負責源代碼的編寫。當平臺運行過程出現錯誤或因市場經濟環境改變而需修改源代碼時，該第三方因破產、解散及撤銷等因素無法繼續提供后續服務，如果無法通過無縫轉移交接源代碼，則只能采取反向工程或重新設計架構及編寫源代碼以保證平臺的穩定運行，但通常囿于成本因素不會實施或因時間原因而無法實施。所以智能投顧平臺源代碼具有在金融機構備案或提存的必要，而我國現有制度中并無相關規定。

四、我國智能投顧法律規制路徑建議

（一）規范牌照發放制度

智能投顧的應然狀態是由機器完成包括資產管理的全部流程，貫穿聯結完整的業務價值鏈，所以全權委托是目前智能投顧業務在我國發展首先需要解決的合規問題，否則智能投顧將無法實現其自身智能的功能，反而只能被局限在薦股軟件的框架內。為了引導智能投顧產業穩健有效的發展，應改變以往堵而不疏的“一刀切”做法，為智能投顧市場設置科學的市場準入門檻和標準。可以根據智能投顧運營業務的范圍、運營商資質等設置不同類型的準入許可。可參考澳大利亞《向零售投資者提供的數字金融產品監管指南》的相關規定：第一，運營商應當通過合理的方式保障客戶明確知悉其所獲得的服務屬于金融產品建議還是真實信息服務，原因是如果運營商提供后者服務則無需取得Australian Financial Services 許可或牌照（以下簡稱AFS），除此之外則應當持有AFS 代理許可或牌照。第二，運營商應當根據營業服務的不同申請對應的AFS 牌照，根據所取得的牌照開展業務活動，如證券、基金、基本存款產品、生命險及一般保險等①運營商應當列明所提供業務服務的種類，具體分為全權委托賬戶服務（Managed Discretionary Account Services，以下簡稱MDA服務）、代表客戶交易服務及金融數字投資建議服務，從事每種業務都應獲得相應的法律授權并履行相應義務，如從事MDA的運營商需要提交證明MDA業務操作人員的能力的證明。。第三，智能投顧運營商需要建立與業務匹配的監督和監測系統，保證業務的運行符合制度要求。如業務人員培訓、漏洞報告制度以及提供服務的前置測試等。第四，獲得AFS 牌照的智能投顧運營商除了需要遵守一般金融服務建議運營商的人員組織設置規則，還需要設置至少一名滿足最低能力標準及培訓標準且獲得授權的自然人投資顧問作為主要負責人。分層次漸進的監管方式可以緩解我國智能投顧發展中“全權委托”的合規矛盾，通過分類牌照制的措施，將資產管理業務與投資咨詢牌照分別管理，有益于促進智能投顧市場的合規穩健發展。因此，建議我國《證券法》刪去161條第1款的規則，從法律層面為智能投顧的發展建立合規基礎。

（二）建立投資者適當性管理機制

建立智能投顧領域投資者適當性機制的基礎取決于運營商獲取信息的方式及內容是否滿足制度要求，調查問卷作為運營商獲取信息的主要方式，其內容設計的科學性及有效性是制度應當關注的重點方向。未來立法可以參考美國SEC 發布的《智能投顧監管指南》，針對智能投顧問卷設定基本性規則，確保運營商有收集開展業務所必要的信息、解決沖突信息矛盾以及貫穿業務全流程的持續性信息跟蹤的能力。

第一，問卷設計應當以是否滿足獲得充分的信息以反映投資者的投資需求及風險承受能力為標準。算法層面則應當要求研發設計者確保算法具有做出適當性判斷、解決投資者矛盾問題回答的能力，同時具備向投資者解釋說明某產品符合該投資者適當性的假設、邏輯匹配及潛在局限性的能力，為投資者決定是否選擇服務提供判斷基礎。內容層面應當將投資者的財務狀況、投資需求、風險偏好、投資經驗、納稅水平、流動性需求等涵蓋在內，力求豐富客戶畫像內容，盡可能獲取充分全面的信息。第二，運營商應當提供渠道為客戶后續更新及補充信息所用，除新增信息的更新外還包括問卷中已包括內容的修改及更新。第三，在數據判斷滿足投資者適當性方面，應當將分類的細化標準設置為可以分辨產品及投資者，避免出現將具備不同市場特征的產品劃為同一分類級別的情況，或是將持有不同投資要求的投資者劃為同一分類級別之中，進而有效防止同質化匹配情況的出現。否則一方面會導致違反將適當產品推薦給適當投資者的義務規定，另一方面當同質化匹配累積到相當程度時將導致系統性風險的發生。第四，在提供服務的過程中根據投資者的投資需求、財務狀況以及市場情況的變化及時調整投資方向及內容，測試評估算法是否契合投資者既定目標，針對變化的情況及時對算法進行修改更新，同時嚴格記錄管理已實施的算法修改，動態調整投資方案，以靈活精確的模型及充足的元數據為投資者提供個性化的投資建議及資產配置服務。

為落實運營商投資者適當性義務，僅問卷層面的操作優化存在人機交互的天然劣勢，因此可以結合人人交互與人機交互結合的混合交互模式。參考《智能投顧監管指南》的規定，運營商需要對已收集的信息進行謹慎核驗，如果發現問題，則應當由運營商向投資者及時披露。我國可以借鑒參考，通過算法結合人工智能措施進行信息核驗，配置具備信息技術理論、法律知識及風險管理能力的技術負責人，從而保障系統的運維及迭代。當出現信息異常情況時，如對關鍵問題存疑或問卷答案互相矛盾等，引入專業客服針對特定信息利用視頻、電話及郵件等形式與投資者進行有效溝通，通過全面系統地分析投資者信息數據，謹慎地處理投資者委托事宜，彌補人機交互缺陷，強化投資者權益保護。

（三）細化智能投顧的信義義務

美國SEC 將投資顧問信義義務規則總結為四個方面：利益沖突披露、自我交易與交叉交易、適當合理建議、最佳交易等四個方面。因智能投顧改變了傳統投顧的基本模式，上述4個方面的內容在不同程度上衍生出了新的內涵。

第一，利益沖突披露。智能投顧運營商應當將所有重大信息向投資者完全披露，從而避免出現與客戶發生利益沖突的情況，由運營商向投資者提供智能投顧算法設計中不存在損害投資者利益參數的證明。如美國《1940 投資顧問法》規定的ADV表格，投資顧問被要求通過該表格披露已存在及潛在的利益沖突①美國金融業監管局要求在測試是否存在利益沖突時，應當將算法參數作為測試內容，特別是組合投資的情形下，如果投資結果存在傾向性，則運營商應當作出解釋說明，同時將該投資結果同未被選取的相似產品作優劣比較。。因此我國智能投顧在信息披露的內容上除了包括傳統投顧需要披露的內容外，還應當包括算法模型的假設與限制、失控風險、固有風險、收費標準、功能說明、外包商及從業人員權限對算法可能造成的影響等①需要特別注意的是存在于運營商關聯主體與投資者之間的間接利益沖突，國際證監組織（IOSCO）發布的《證券基金投資管理人的利益沖突》中已明確關聯交易主體和關聯中介機構屬于與投資者存在利益沖突的主體，我國賣方智能投顧模式下的利益來自基金公司的提成及交易傭金，極易造成與投資者的利益沖突，所以合作公司、關聯交易主體、收費模式、算法模型是否存在偏向性以及調倉頻率參數等信息也應當屬于運營商披露的信息。。

第二，自我交易與交叉交易。在自我交易的情況下，投資顧問會向投資者推薦銷售不具備投資價值或投資價值較低的產品。智能投顧如果發生自我交易的情況，應當以平臺為通道以書面的形式向投資者披露交易中存在的所有既存及潛在利益沖突的重大事實，同時也需要通過平臺以彈窗等形式獲取投資者的同意。在交叉交易的情況下，投資顧問具有經紀商資格，則投資顧問可能會將投資者賬戶與非顧問投資者賬戶的指令交叉交易。特定情況下該類交叉交易能夠為投資者節省交易經紀傭金。如果投資顧問已將此種交易具有的全部利益沖突事實及經紀費用明細信息向投資者進行披露，并獲得投資者書面同意，那么該筆交易具有合法性。智能投顧業務聚合了大量投資者賬戶，不可避免地會發生交叉交易的情況，尤其不能利用算法黑箱的特點直接進行非公允的交叉交易。因此，一方面，需要在制度中明確程序與算法的設計標準，參數設計不得具有損害投資者利益的傾向性，如存在不損害投資者利益的傾向性，則需向投資者披露完整信息并獲得投資者的書面同意。另一方面，為防范利益沖突，避免出現同質化交易降低市場的有效性，應當要求運營商設置嚴格的風險隔離制度，在投資者與投資者、運營商與投資者及同一投資者的不同類別賬戶之間保持賬戶的獨立性，采取公鑰、私鑰數據加密措施、設置內部風險隔離墻以及進行第三方資金存管等。

第三，適當合理建議。智能投顧需要通過完善的投資者畫像為其提供與自身投資目標及財務狀況相符的投資建議與資產管理服務，與傳統投顧需要向投資者解釋說明投資策略及其對應風險類似，智能投顧則通過調查問卷的方式一方面獲取投資者的信息，另一方面為投資者提示風險信息。智能投顧注意義務項下最為重要的內容即完善投資者畫像，此為業務開展的基本數據前提。如果智能投顧問卷中所列的問題足夠準確，則可以保證所獲取的信息能夠支持其做出恰當的投資建議。但是我國智能投顧市場中多數調查問卷均反映出統計口徑不完備的缺陷，同時還存在針對投資產品的等級劃分及風險警示缺位的問題。因此，針對調查問卷的內容及標準需要在制度上予以明確：一則，問卷內容需完整、科學和準確，保證投資者回答結果的有效性，如出現前后不一致的情況，應當提示投資者并建議其重新填寫問卷信息。二則，如果得出數個不同甚至相互沖突的投資建議時，需要篩選排除該類具有偏差性的結果，計算分析每一個投資建議的期望值，以期為投資者提供適當的投資建議。三則，設置定期回訪規則，確保投資者的信息數據能夠持續及時的更新。防止出現因投資者風險承受能力或資產情況等信息更新遲緩或未更新，導致投資建議偏離既定投資目標的情況出現。定期回訪能夠將客戶與產品恰當匹配，避免出現“一致行動人”的情形。

最后，最佳交易。智能投顧應當找尋投資者利益最大化的交易條件，能夠令投資者的總收益或總支出最大限度優于其他情形。如所提供的產品為同等等級，則需要選擇具有較高附加值服務或較低申購費率的一方。

（四）建立智能投顧的技術治理體系

針對我國智能投顧服務中存在的技術性風險，因其高度專業性的特征，所以在建立風險防控機制時應當以技術驅動制度建設，圍繞算法模型及數據處理兩類核心技術設置制度框架、目標以及條款等。因我國智能投顧市場尚未成熟，所以技術性風險防控制度在內容上應體現出一定的包容性，為產業技術創新保留試錯空間。以技術驅動及包容性制度設置理念為基礎，我國智能投顧技術性風險防控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制度完善。

第一，明確技術性市場準入標準，引入前置測試措施“監管沙盒”。建議人工智能學會與中國證券業協會以我國智能投顧市場現狀為基礎，設置智能投顧運營商或其合作的外包技術服務商應當滿足的技術標準。標準內容應當涵蓋上述機構從業人員（包括金融從業人員與信息技術從業人員）的技術從業資格、智能投顧算法模型設計以及機構數據基礎設施硬件等。通過技術性市場準入建立行業進入門檻，維護智能投顧市場的穩健發展。利用監管沙盒的監管模式，監管機構作為主動方能夠充分發掘被測試的智能投顧服務及產品的技術性風險，是智能投顧監管初始階段防范技術性風險的有效方式之一。

第二，為智能投顧不同運營階段設計建立一般性技術規則。在獲取并生成客戶畫像的階段，需要在制度中明確規制的內容為：不同類別信息分級標準、投資者分類級別評估公式的計算邏輯與級別變量。在生成投資建議階段需要明確的內容有：投資標的數據庫函數的縱坐標為投資風險的必備信息獲取項目，橫坐標為投資價值的必備信息獲取項目，二者量化分數計算公式對應的基本計算邏輯，投資標的可供選擇的列表計算的基礎性數學公式與基本變量，計算單一投資標的的投資比例的基礎邏輯與基本變量。在生成交易指令的階段需要明確的內容為：既定投資標的的最佳交易時間與價格計算的基礎邏輯和基本變量。

第三，設置系統定期檢查與更新的規則。系統定期檢查與更新是降低技術性風險、提升服務質量的關鍵環節，在業務發展中檢查更新所關注的客體為運營各階段中的算法模型設計與數據分析處理。前者的具體內容有：每筆投資標的時間和價格的基礎邏輯及量化計算公式、單一投資標的投資風險及價值的基礎邏輯及量化計算公式、投資者類型判斷的基礎邏輯及量化計算公式、投資標的選項名單及不同投資比例的基礎邏輯及量化計算公式等。后者的具體內容有：投資標的數據獲取項目、單個投資標的中每筆數據獲取的權重值（投資分析及投資價值）及投資者數據收集項目等。進行系統定期檢查是為了測試智能投顧不同運營階段中算法模型與數據分析處理中實際市場情況與所涵蓋的述項目的契合度，定期系統更新的目的是將同實際情況契合度相差較大的項目中，不適當的技術問題進行修正，完善技術性表達。建議在制度設計中將智能投顧系統的定期檢查與更新作為強制性義務，以強制性要求驅使智能投顧運營商自覺維護并保持同市場發展進程相契合的技術水平。

第四，引入強制性的應急響應規范。智能投顧具有交易程序化及資金體量較大的特點，極易導致運營商實施風險隱藏行為，并且其自我學習的功能也會放大技術性的微小錯誤。因此，應當在制度中引入強制性應急響應規范，智能投顧運營商應當在整體程序設計中以必備項目的形式加入應急響應預案。制度應當明確應急響應預案的觸發條件及市場環境，設計程序時應當將上述條件和環境對應的模型以相對獨立的子程序置于整體程序架構中，作為判斷智能投顧是否正常運行及是否需要人工介入的前提，另外還需細化針對應急響應預案實施后的人工介入及救濟方式的規則。

第五，明確強制備案或提存源代碼規則。當智能投顧平臺源代碼的編寫開發是通過第三方主體完成時，為避免出現第三方主體資格消滅或其他原因而無法提供后續服務導致投資者權益損害的情況出現，制度應當設置智能投顧業務運行的前置許可條件。即要求該第三方主體在指定機構備案程序源代碼，或者由智能投顧運營商與第三方主體向二者共同選擇的第三方提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