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搏
(深圳市公共管理學會,廣東深圳 518048)
科學認識社會主義制度的優勢一直是理論界探討的重要議題,也是社會主義建設實踐中不斷探尋的重要問題。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取得的成就令世人矚目,特別是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我國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文明等方面的成績向世界充分展示了我國制度的優越性。中國共產黨十九屆四次會議總結了我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的十三個優勢,在理論上豐富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在實踐上向世界其他國家提供了寶貴的發展經驗。當前,人類社會已經進入知識經濟時代,新時代下如何進一步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優勢,還需要廣泛吸收知識經濟學界的研究成果做深化研究。
所謂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是指社會主義制度在同資本主義制度和其他社會制度的比較、競爭中所發揮的獨特優勢。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是堅定人們社會主義信念的基礎,更是指導社會主義實踐的出發點[1]。關于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都有重要論述,列寧曾明確指出,“勞動生產率,歸根到底是使新社會制度取得勝利的最重要最主要的東西。資本主義創造了在農奴制度下所沒有過的勞動生產率。資本主義可以被最終戰勝,而且一定會被最終戰勝,因為社會主義能創造新的高得多的勞動生產率。”[2]毛澤東認為,社會主義的優越性體現在“能夠容許生產力以舊社會所沒有的速度迅速發展,因而生產不斷擴大,因而使人民不斷增長的需要能夠逐步得到滿足的這樣一種情況。”[3]陳源生認為,社會主義制度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因為它具有比資本主義更為先進的本質特征,那就是公有制和共同富裕[4]。劉國光認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經濟制度的優勢,首先表現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所有制上,它有利于鞏固和完善社會主義制度; 而國有經濟還有保障社會正義和公平的經濟基礎的作用。其次,表現在國家的宏觀調控能力上[5]。劉勇于2012年從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基本概念、研究動因、認識維度等幾個方面,對先前的研究成果進行了簡要的梳理、歸納和評析[6]。黨的十八大之后,學者們繼續在理論和實踐上研究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至于社會主義國家制度體系,朱鵬華和王天義認為,基本經濟制度是國家制度體系中的基本制度,直接影響著生產力的發展以及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和生態文明建設,是一個國家社會制度優劣的集中體現。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礎,同時,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又是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優越性的重要體現[7]。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具有改革創新、與時俱進的優勢和特點。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我們黨深刻認識到,勞動、資本、土地之外的其他要素,即知識、技術、管理、數據等形成全要素生產率的投入要素,對生產力發展的作用越來越顯著[8]。將知識、技術、管理和數據等納入生產要素的行列,將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的三個主要組成部分:所有制結構、分配制度和運行機制等產生重大影響,亟須對此展開深入研究。
制度研究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涉及到哲學、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和文化學等不同學科。因此,開展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研究,不僅要遵循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方法和立場,還要廣泛吸收這些學科的既有研究成果[6]。在知識經濟時代,知識在生產中占據主導地位,不僅其自身的生產、分配、流通和消費需要深入研究,而且其對其他生產要素的影響也需要深入研究。知識經濟學是一門研究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活動與經濟規律的經濟學分支學科。其對象是建立在知識生產、擴散和應用基礎上的經濟問題[9]。知識對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古典經濟學就開始關注了,但知識作為生產要素真正成為經濟學界研究熱點的事件是1996年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發布的一份報告《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代明等對知識經濟學50年的發展歷程進行梳理后認為,知識經濟學作為一門經濟學分支已具雛形,但整體上仍處于欠成熟狀態并滯后于知識經濟實踐[10]。實踐中,從中美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率的貢獻程度來看,1981—2012年中國廣義技術進步(資本積累效率和技術進步)貢獻占經濟增長率的份額遠大于美國[11]。中國的科技進步貢獻率從2001年的39%增長到2020年的60%,平均每年增長1個百分點。雖然與美國和德國的80%還有差距,但說明知識對經濟增長的推動作用在中國正在顯著加快。
綜合現有文獻可知,一是制度優越性研究對知識經濟研究成果的吸收和借鑒還不夠,雖然已將知識納入生產要素范疇,但是對知識在不同制度中的作用機制認識還不清晰;二是知識經濟研究基本上在西方經濟學的框架中內卷,應用的工具也是西方經濟學的常用方法,很少有結合基本制度差異性的創新性研究。
人類生產的早期,知識依附在勞動和資本等傳統要素中。在傳統的生產三要素理論中,資本、土地和勞動是主要的生產要素。這三個要素具有以下幾個特征:(1)有形性。資本指的是生產的工具和設備,如機器、交通工具;土地是指來自大自然的未經加工的資源;勞動是指勞動者體力和腦力的消耗。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有形物。(2)稀缺性。土地、勞動力和資本在數量上有明顯限制,在使用過程中具有排他性,若用在一種產品的生產上就不能同時用在另一種產品的生產上。雖然人類正在外太空尋找資源,但是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有可能找到,而且完全取決于人類太空知識的積累速度。(3)價值性。土地、勞動力和資本作為企業生產過程的投入要素具有使用價值,加之具有稀缺性,構成了生產要素的價值性,受到價值規律的支配。
人與動物的關鍵區別在于人能利用工具。人類利用工具可以實現迂回生產。工具是人類知識累積的載體,工具上積累的知識越多,人類直接改造自然勞動對象的勞動量就越少。例如,現代“黑燈工廠”中,人類生產的工具——機器人自動完成生產任務,從原材料進入生產線到產品下線包裝,人類都可以不出現。當迂回生產方式發展到一定階段時, 知識就成為獨立的生產要素[12]。
知識作為生產要素具有不同的特征:(1)可復制性。知識被創新后,可以無限地復制,而且復制的成本非常低,接近于零,或稱為邊際生產成本為零。這是知識與其他傳統生產要素之間的最大最有價值的區別。這使得我們有機會近乎免費地享受他人制作的音樂、課程、游戲等產品和服務。(2)非排他性。同一知識可以被多人同時分享和利用,并且可以無限次重復利用,這是與傳統三個生產要素相區別的典型特征。正是因為知識的這一特征,為了支持知識創新,只能通過制定產權法律來強制某些知識必須經授權才能使用,即人為地制造稀缺性,為知識創新者獲得價值回報。(3)高價值性。產品中凝結的知識越多,其價值越高。融入高科技知識的產品,其價值遠高于一般商品,例如,凝結雜交知識的水稻種子能帶來產量的成倍增長。值得注意的是,知識不僅可以給社會帶來通過市場價格表現的物質價值,也可以為知識創新者帶來聲譽、尊重或同行的認可等精神價值。
知識成為獨立的生產要素,并且成為企業生產中的決定性要素后,有效推動知識創新和利用成為社會制度改革的重要標準,也成為評價和比較社會制度優越性的主要標準。目前,中國在5G 通訊、金融科技、人工智能、量子計算機、電動汽車和電子商務等領域的知識積累與歐美等西方國家相比已經難分伯仲,有些方面甚至更勝一籌,而在半導體、醫藥品、機器人和航空發動機等領域的知識積累還存在差距,但差距正在快速地縮小。基本社會制度的競爭進入了知識經濟時代的決勝階段。
人是知識創新的主體,激發知識創新實質上是激勵社會成員創新知識。現代的知識創新是各創新主體與創新要素交互復雜作用下的一種智力活動,例如,科學知識就可以被視做科學家個人利益和有關社會規則之間互動的產物[13]。制度環境上至少要實現以下幾點才能激發知識創新:(1)能夠確保創新投入有所回報。科學知識經濟研究者認為,科學家創新知識是為了追求研究領域內的聲譽或威望等方面的回報,以及憑借它們可預期得到的諸如物質財富、社會地位或更優越的研究資源[13]。商業化知識的回報通過市場機制來實現,但是需要完善的知識產權保護法律環境。(2)保證知識創新所需要的資源能夠方便獲取。現有的公開知識能夠快速地被檢索、下載和運用,信息通訊技術和知識網絡設施等能夠以較低成本被知識創新者使用。有一定的機構或組織對現有知識進行構件化和模塊化,以便利知識創新者在短時間內學習和掌握。(3)能夠推動知識創新生態不斷完善。這個創新生態至少包括以下幾點:①具備促進創新的文化氛圍,社會能夠容納創新失敗者并給予再次創新的機會。②大力建設可供創新者使用的科技創新設施,因為開放共享的科技設施和數據是現代科技創新的必備條件。③為知識創新者提供與知識應用場景直接接觸的機會,幫助其實現雙螺旋動態式創新。
知識的非排他性和高價值性決定其在合法的范圍內分享傳播的速度越快,知識就會被越多的主體利用,知識給整個社會帶來的價值就會越高。推動知識高質量分享和傳播的社會制度環境至少要實現以下幾點:(1)鼓勵和支持集體主義傾向的社會成員。集體主義傾向的個體認為個人利益應當服從于集體利益,通常具有更強烈的知識分享意愿、更頻繁的知識分享行為,并且對所分享的知識質量的感知更好[14]。好的社會制度能夠有效塑造服從于集體利益的典范,倡導社會個體以集體利益為重,引導更多的社會居民形成集體主義的傾向,催生更多愿意分享知識的個體。(2)有利于形成促進知識有效流動的組織網絡。在知識市場不發達條件下,組織網絡是促進知識流動、推動區域創新的有效方式[10]。世界銀行(World Bank)的實踐經驗表明,建立有利于促進知識流動的組織網絡為互惠互利的學習過程提供了空間,可以增加地方自主權和領導能力[15]。(3)有利于建設便利知識分享的基礎設施。信息基礎設施能夠提高顯性知識的傳遞、檢索和處理的效率。美國在本世紀初建設的信息高速公路是進入知識經濟時代的關鍵設施,推動了美國的知識創新和發展,形成了在信息產業、生物產業和電子商務產業等產業的新優勢。當前區塊鏈技術在社區知識分享過程中存在應用潛在優勢[16],發展了十多年的區塊鏈技術日趨成熟,知識分享在與區塊鏈技術結合之后會產生催化巨變,困擾其發展許久的“成本”、“效率”、“信任”問題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得以解決[17]。完善和發展以區塊鏈技術為基礎的知識分享基礎設施有利于制度優勢的發揮。
知識積累對組織和個人都具有決定性作用,因為組織和個人動態能力的形成都要經歷知識積累的過程。對企業而言,“知識積累”的差異將直接決定企業“競爭優勢和成長潛力”的差異[18]。對個人而言,“知識就是力量”是著名哲學家弗蘭西斯·培根強調個人知識積累作用的名言。推動組織和個人積累知識的社會制度環境至少要實現以下幾點:(1)能夠塑造尊重知識的社會文化環境。只有當一個社會制度能夠確保已經積累知識的“知識分子”獲得相應的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時,才能產生示范效應,激勵更多的人去積累知識。中國改革開放后,知識分子的價值得到認可,地位不斷上升,激勵著社會各個階層在知識積累上加大投入,中國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員數量成倍增長就充分地證明了尊重知識的社會文化環境的重要性。(2)能夠推動各種類型的組織積累知識。企業積累知識越多,動態能力越強,產業積累知識越多,技術創新水平越高[19,20]。一個地區各組織的知識積累水平直接影響產學研協同發展的技術創新效率[21]。組織的知識積累可以經由外部獲取和內部創造兩種途徑實現。社會基本制度要能夠推動技術市場交易,簡化交易程序,降低交易成本,支持企業從外部獲取知識。同時,保護企業知識產權,確保企業技術創新的合理回報,可以激勵其在內部創造知識。(3)能夠幫助社會成員以較低的成本積累知識。知識積累既是內部隱性知識顯性化的過程,又是外部知識內在化的過程,需要付出時間成本和資金成本。如果這部分絕對成本過高或與社會成員的生活費用比較相對成本過高,就都會使社會成員積累知識的積極性下降。社會基本制度要能夠保障社會成員在知識積累的機會前面平等,不需因為獲得機會而付出成本。社會要能夠推動知識的數字化,便利社會成員利用數字化工具完成知識的積累過程并降低知識積累的成本。
知識分享和積累都是知識應用的基礎,推動知識應用和創新才是制度競爭的真正目標。從知識經濟發展的過程來看, 任何一個國家或企業在適應和發展知識經濟方面成功與否,歸根結底都要落實到知識的應用上,落實到知識的社會應用的效率和創造知識的新用途上[22]。知識的應用有三大主要方向,一是利用核心知識創設新的企業,將知識轉化為產品或服務;二是將知識產權轉讓給其他企業,將知識嵌入到企業產品形成新產品或服務;三是將知識轉化為一種工作技能以完成一定的工作任務。推動組織和個人應用知識的社會制度環境至少要實現以下幾點。
1.有利于居民創業的制度環境
社會制度要能夠盡可能地降低企業準入門檻,簡化創設企業的審批流程,基本上能夠實現零門檻準入;還要能夠有利于資金流向創業企業,為創業企業提供貸款援助、風險投資和資本市場直接融資的便利。
2.有利于知識交易市場的繁榮發展
社會制度要能夠降低技術交易成本,助力技術中介發展,形成合理高效的知識(技術)交易體系。
3.有利于激勵社會居民形成應用知識的技能
弗蘭西斯·培根強調知識積累,更強調知識應用,其名言的全句是:“知識就是力量,但更重要的是運用知識的技能。”可見,激勵社會培養居民應用知識的技能非常重要。社會制度要確保居民應用知識的技能能夠公平地獲得相應的回報,技能越高的居民,其社會地位也越高,這樣才能激勵居民不斷提升應用知識的技能水平。
知識經濟時代,知識已經成為經濟發展中的第一生產要素,由于其具有與實體要素不同的特征,對社會制度環境的要求也不一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以公有制為經濟基礎,以人民利益最大化為目標,代表先進生產力,有利于推動知識的創新、分享、積累和應用,并形成知識總量螺旋上升的趨勢,代表了人類社會制度發展的主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