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亮 中國遠洋海運集團集采中心
美國次級制裁(Secondary Sanction)是指,盡管美國對制裁對象實施了初級制裁(Primary Sanction),但是仍使用各種方法強壓第三國的企業和個人終止或限制與制裁對象有關的商業交易,并迫使它們遵守相關制裁政策,并對違反相關規定的第三國企業和個人實施的制裁。往往由美國現任總統、財政部外國資產控制辦公室(OFAC)以及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BIS)、國防貿易管制局(DDTC)等多個部門聯合實施。OFAC公布與制裁對象違規進行貿易的第三國企業和個人清單。次級制裁雖然屬于單邊制裁,不過由于美國盟友遍布世界,憑借政治、金融貿易、高新技術和全球供應網點等全方位的優勢地位,使得次級制裁很容易由單邊制裁轉變成多邊制裁,從而在全世界獲得廣泛的影響力。
現階段,航運企業,特別是一些與美國制裁對象有傳統商業往來的跨國航運企業,在受到次級制裁后,其正常經營環境將受到嚴重破壞,生產效率顯著下降,經營和船舶安全風險顯著增加。2019年國外一家石油跨國航運企業被次級制裁后,在業務上,商業保險和再保險公司不愿意再為該企業承保,船員勞務公司拒絕與該企業繼續合作,不能使用美元進行結算,原市場合作客戶也唯恐避之不及;在船舶安全上,由于保養船舶物資不能采購,相應的技術服務得不到支持,該企業船舶安全底線一再被突破;近年來隨著我國綜合國力不斷提高,美國千方百計遏制我國崛起,加上“一帶一路”基礎設施建設涉及伊朗等被美國制裁國家,國內部分航運企業不同程度面臨著制裁的風險。2020年國內一家化學品跨國航運企業所屬單位被次級制裁后,所屬單位除了經營出現困難外,由于該單位關鍵船舶設備及物資來源于美國及其盟國,除了美國公司,其盟國公司或積極或迫于美國禁令壓力,也采取了相應的制裁措施,停止向其供應,該企業船舶安全也存在重大隱患。
美國次級制裁的管轄對象主要是非美國跨國企業,跨國企業是跨國流動的人、物、財和技術等稀缺資源的擁有者,這些企業管轄權的取得和喪失,將直接對各國經濟和安全產生重要作用。關于美國次級制裁的研究文獻,部分是從國際法原則,論證其“合法性”,另一部分是從WTO規則,分析其“可訴性”,這兩部分研究成果,較為清楚解釋了美國次級制裁的法律問題,對于跨國企業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另外還有一部分文獻,著眼于從不同組織不同應對措施進行對比分析,討論應對美國次級制裁的實踐意義。
歐盟跨國企業受到次級制裁傷害由來已久,曾采用外交抗議、政治磋商等方式加以應對,由于實際作用越來越弱,歐盟后來開始考慮從多邊路徑進行應對;在美國退出伊核協議之后,歐盟逐漸轉變為從單邊路徑加以應對。歐盟認為美國《赫爾姆斯-伯頓法》第三部分的執行,違反了聯合國世界貿易組織(WTO)規則,積極在WTO利用爭端解決機制主張權利;另外在聯合國大會上,支持古巴提交的有關決議草案,通過采用多邊路徑進行應對,意圖借助多邊規則的權威性和約束力減少或消除次級制裁帶來的影響,這些應對措施對美國構成了一定震懾,不過總體效果不太好;自美國宣布重新對伊朗制裁以來,歐盟逐漸改變策略,對抗次級制裁由多邊路徑轉為單邊路徑,包括啟動《阻斷條例》(BLOCKING STATUTE)、建立對伊朗貿易結算支持機制(INSTEX)等措施,雖然這些措施得到了一些歐盟跨國企業擁護,但在實際業務中,隔離歐盟跨國企業與美國組織和個人的商業往來,不使用美元結算,無異于天方夜譚,這些因素迫使這些跨國企業不得不屈服,再加上阻斷條例缺乏統一標準和行動機制、INSTEX運行條件苛刻等先天限制,致使單邊路徑反制措施有效性不足。
瑞士跨國企業應對美國次級制裁的方式與歐盟有很大區別,相對比較保守,這與瑞士自身國情、人文環境、企業特點有很大關系。目前有1000多家跨國企業總部或歐洲區域總部設在瑞士,例如,NESTLE、Novartic、ABB等本土企業總部,以及沃爾瑪、高露潔、百事可樂等非本土企業的歐洲總部,如果采用比較激烈的反制措施,勢必會讓眾多設在瑞士的跨國企業面臨兩難選擇,經營環境進一步惡化,于是瑞士經過權衡,采用了較為溫和的應對措施,例如:加強本國企業經營合規和風險控制的方式,與美國協商人道主義貿易機制等,達到規避或減少美國次級制裁的負面效應。
為了保障跨國航運企業正常經營和船舶安全,這些企業應認清美國次級制裁的真相,仔細分析已被制裁航運企業典型案例,早作最壞的打算,著力規避制裁風險。
次級制裁自有其內在邏輯聯系,跨國航運企業可以提前制定多種策略,來規避次級制裁,或減輕被次級制裁后帶來的影響。在受到次級制裁前,這些企業應高度重視次級制裁風險防控,通過各種形式加大宣傳力度,保證讓廣大員工增強風險意識,正在開展的有次級制裁風險,以及即將面臨次級制裁風險的業務均需審慎開展;在受到次級制裁后,一方面應立即終止被次級制裁的業務,及時進行企業調研,確保企業其他板塊及時有效規避受次級制裁業務,同時向美國有關制裁部門積極開展公關工作,加強后續業務工作的審查,爭取盡快從被制裁名單除名,減少企業各項損失;另一方面可以在美國法律框架下尋找救濟途徑,如借鑒華為和字節跳動在美國法院,就美國相關部門次級制裁的合法性提起訴訟;再一方面也可以配合所在國政府,考慮歐盟的做法,出臺針對美國制裁域外適用的相關條例,并針對制裁對象建設可以繞開美國主導的國際金融系統的貿易支持工具等。
跨國航運企業被美國實施次級制裁,美國及其盟友相關供應商一般都會執行有關制裁行動,停止供應船舶設備和物資,如果這些設備和物資具有不可替代性,將對這些企業船舶正常維修保養產生很大制約,甚至會有漂航極端情況的發生。為此我國航運企業,尤其是外貿為主的跨國航運企業,一是應該盡快督促機務及采購部門,厘清企業不可替代船舶設備和物資清單,提前制定采購計劃,合理準備庫存;二是盡量在新造船時,視情減少對于單一供應商的依賴,制定緊急狀態下不可替代在船設備更換計劃;三是與國產船舶設備廠家加強合作,就雙方實際需求進行交流,盡最大努力增加船舶設備及備件國產化率。
跨國航運企業應重視次級制裁帶來的影響,跟蹤研究美國次級制裁的動態,全面認識并充分評估次級制裁風險,慎重開展與被制裁國家企業的業務,制定多種應對措施減輕次級制裁后負面效應;對于我國跨國航運企業,還需要采取厘清不可替代船舶設備和物資清單,盡量減少對于單一供應商的依賴,加大船舶設備國產化率等手段,以進一步增強應對次級制裁風險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