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律師制度適用的困境與解決機制

牛子薇

（華東理工大學，上海 200000）

一、值班律師制度中現存問題分析

（一）值班律師權利與功能的錯位

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值班律師起著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及時的法律咨詢與幫助，維護其認罪認罰自愿性與真實性的重要作用。立法者為實現這一制度層面的設計，賦予值班律師提供法律咨詢、程序選擇建議等權利，但目前的實踐卻與此制度設計存在一定程度的悖離。

1.值班律師權利啟動具有被動性

首先在法條規定中，值班律師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見面規定為“約見”而不是“會見”，導致其權利的開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辦案機關的權利告知。會見是律師主動要求與當事人在看守所見面會談，律師具有主動性；而約見是當事人要求與律師見面，將律師置于被動地位。在約見權制度下，見面時間和次數并不取決于律師，而是根據當事人要求或者公安司法機關的安排。［1］

其次在制度中，值班律師類似于“急診醫生”的作用使其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的只能是初步的法律幫助，無法與犯罪嫌疑人進行充分的溝通，無法深入了解案件。其對權利的行使也不會主動地開啟，而是被動地等待辦案機關的通知安排。

不論是從值班律師的主觀動力方面，還是客觀的制度規定，其權利的開啟都具有被動性。

2.值班律師日趨“見證人化”，無法提供有效法律服務

對應值班律師制度的定位，其應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及時有效的法律幫助和建議。同時在適用速裁程序的認罪認罰案件中，省略了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等環節，程序的重心由庭審中轉移到了審前。在這樣的情況下，律師的作用進一步凸顯。但實踐中，辦案機關往往對值班律師的功能定位認識不清，加之值班律師在程序全過程中的弱勢地位，其很容易淪為公權力的“背書人”。

（二）值班律師身份定位不清，無法提供出庭辯護服務，作用有限

值班律師的作用是為沒有辯護人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高效、便捷、專業的法律幫助；而辯護人的責任是根據事實和法律，提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無罪、罪輕或者減輕、免除其刑事責任的材料和意見，兩者的目的不一致。目的不一致決定了兩者行為不同。辯護律師付出的時間精力多于值班律師，發揮的作用和得到的報酬也更多。在如此現狀下，值班律師難免缺乏積極性，且在審判階段去無法出庭，無法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有效的法律幫助，作用發揮有限。

（三）值班律師制度配套機制不完善

1.值班律師的工作模式單一，缺乏激勵機制

法律規定值班律師應定期或輪流值班。此制度之下，值班律師僅將法律幫助當作一項任務，在固定時間到崗值班即可。在這樣的模式下，值班律師只是初步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服務，工作積極性低，進一步研究案件的意愿不足。

根據有關規定，值班律師為認罪認罰案件提供法律幫助可以獲得相應補貼，但現行辦法中并沒有具體計算標準，實踐中也因地而異。以浙江省為例，浙江省2020年5月出臺的《浙江省法律援助經費使用管理辦法》中明確規定刑事法律援助案件按照辦案階段分別確定辦案補貼標準：偵查階段直接費用為600～900元，審查起訴階段直接費用為900～1200元，審判階段直接費用為1000～1500元。相比于擔任辯護業務的律師，值班律師的經費補貼較少，難以吸引優秀律師從事法律援助工作，也導致值班律師積極性不高。

2.值班律師覆蓋率較低，無法實現刑事訴訟全覆蓋

速裁程序試點近兩年，仍有少數地區未在看守所或法院設立值班律師工作站，有的地區雖設立值班律師工作站，但無人服務，或值班律師不能順利會見犯罪嫌疑人。［2］此外，2017年1月—2018年8月，廣州地區審理的認罪認罰案件被告人共20650名，但值班律師提供的法律幫助服務僅10155人次，指派法律援助辯護人2298人次，覆蓋率為60.31%。［3］結合我國刑事案件委托辯護比例為20～30%，［4］目前值班律師覆蓋面還不夠廣。

二、值班律師制度完善的必要性分析

（一）值班律師制度是完善法律援助機制的重要舉措

首先，值班律師制度是法律援助制度的組成部分。不論是在產生方式，還是在受案范圍上，該制度與我國傳統法律援助制度都存在較大差異。但從官方文件上看，兩者又緊密聯系。值班律師制度的完善必然會促進法律援助制度的發展。

其次，值班律師制度可以彌補法律援助制度在法律幫助方面的空白。值班律師是統一安排到看守所或人民法院，采用值班方式、隨時為當事人提供法律服務的律師。［5］該制度初衷即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初步、及時、便捷的法律咨詢與服務，律師無需深入案件內部。相反，法律給予法律援助律師幫助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辯護的權利，其實與辯護人無異，需要深入了解案件內情。此外，值班律師的啟動只需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申請。因此值班律師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法律援助律師提供法律幫助時的空白。

（二）值班律師制度是促進認罪認罰制度長遠發展的有效舉措

在制度設計中，值班律師肩負著維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合法權益，確保其自愿、真實認罪認罰的重要職責。由于此類案件適用速裁程序，爭議的焦點被提到了審前環節，這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律師，尤其是值班律師的職責。因此，值班律師能否維護好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合法權益，確保其自愿、真實認罪認罰，對于該制度的長遠發展有重大影響。

三、域外值班律師制度的比較分析

值班律師制度最早起源于英國，之后逐步為加拿大、日本、新西蘭等國家所吸收和確立，成為一項普遍的法律制度。在此筆者通過比較分析域外的制度設計，以便為我國該制度的完善提出更好的建議。

（一）英國

值班律師制度起源于英國，其包括警署值班律師計劃和法庭值班律師計劃。前者只要被拘押人員提出申請，警察就會撥打專門號碼與代理機構取得聯系，該機構再聯系合適的值班律師，且是24小時運作的。后者指在治安法院內被指控為刑事犯罪，且沒有聘請律師或僅因其還沒有接觸自己律師的被告人，在首次出庭日提供律師咨詢服務或者代理服務的制度。只要被告人提出申請，無需審查其被指控的罪名，亦無需經過資產和收入的審查。［6］

（二）新西蘭

在新西蘭，值班律師是在法庭值班的律師，他們為已經受到指控并且沒有自己律師的人提供免費的法律幫助。當事人通常只有在案件到達法庭的第一天時才可以獲得值班律師的幫助。當事人在到達法庭之后會有海報、通告或者小冊子，以告知當事人如何尋求幫助。此外，新西蘭的值班律師計劃沒有財務狀況的審查，當事人無須證明自己無力負擔律師費用，任何沒有律師的人都可以使用該服務。［7］

（三）日本

日本值班律師的特點為其僅能會見犯罪嫌疑人一次，如果嫌疑人對該值班律師滿意，其可以請該值班律師作為其辯護人受理案件。此外，日本還采用了“名簿待命制”，即值班律師的名單被編制成手冊，由律師協會按照名冊上的順序向犯罪嫌疑人推薦值班律師；如果推薦的值班律師當時無法提供法律服務，即按照名冊順序推薦下一位律師，直到有律師能夠提供法律服務為止。［8］

（四）比較分析

根據上述各國值班律師制度的特點，比較分析如下。首先，域外大多值班律師制度不審查被告人的罪名及收入情況，只要其提出法律援助的申請，就可獲得值班律師的幫助。如英國、新西蘭。其次，如日本，值班律師可以通過犯罪嫌疑人的請求而作為其辯護律師出庭，以便為犯罪嫌疑人提供連續的法律幫助。但在我國，值班律師不可以作為犯罪嫌疑人的辯護人為其出庭辯護。此外，一些國家特殊的制度設計，如新西蘭的合同制、日本的名簿待命制等，這些都值得我國進行借鑒。

四、值班律師制度完善建議

針對前文所述問題，筆者就完善此制度提出如下建議。

（一）參考域外經驗，完善值班律師制度的程序設計

1.參考新西蘭模式，采用合同制模式

新西蘭的值班律師要經過法律援助署的審查與培訓，通過之后，法律援助署會與私人律師簽訂法律援助和社區服務合同。合同一旦簽訂，法律援助署就有權審計和監督法律援助律師的表現。我國的值班律師制度可借鑒該模式，以合同制吸納優秀私人律師參與值班律師制度。在激發值班律師辦案的興趣與積極性，使其發揮應有作用的同時，也有利于保證當事人的選擇權和法律援助質量。

2.建立辦案機關履行權利告知義務的監督與懲罰機制

實踐中部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對于法律制度的規定和自身權利的了解僅依賴于辦案機關告知。在此背景下，辦案機關權利告知義務的履行變得十分重要，只有辦案機關及時充分的告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才能更好地運用自身固有權利，維護合法利益。因此有必要建立辦案機關履行權利告知義務的監督機制，由辦案機關的上級機關進行監督，對未充分履行權利告知義務的辦案機關工作人員給予一定處罰。

（二）明確值班律師的準辯護人地位，允許值班律師在特定案件中轉化為法律援助辯護律師

理論界對于值班律師的定位通常是被告人的法律幫助者和辯護人。筆者認為應在特定案件中或應當事人及其近親屬的要求，建立允許值班律師轉化為法律援助辯護律師的制度，使原本就對案件較為熟悉的值班律師繼續發揮作用，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從而維護其合法權益，也便于法院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行認罪認罰自愿性審查。

（三）完善值班律師的相關配套機制

1.借鑒日本名簿待命制，建立相關激勵機制

針對我國值班律師制度輪班制的弊端，參考日本的名簿待命制，可以將值班律師的名單制成手冊，并按照名冊上的順序向犯罪嫌疑人推薦值班律師。同時也可以固定被選中的值班律師作為案件固定律師，負責案件全程序的值班律師事務。并建立相關激勵機制，對值班律師進行年度考評，獎優罰劣，［9］激發積極性，提高辦案質量。

2.綜合相關因素，提高值班律師經費補貼

為提供法律援助的值班律師提供經費補貼是對其勞動的回報，也是激勵其繼續提供高效法律幫助的有效方式。如澳大利亞昆士蘭州法律援助署規定：一般刑事案件的法律援助和作為值班律師的私人律師薪酬為84澳元/小時（約430元人民幣/小時）。［10］值班律師的經費補貼應發揮其應有的作用。根據目前狀況，須結合當地物價水平、經濟發展狀況以及律師行業相關收費標準，適當提高值班律師經費補貼。

3.加強科技手段運用，建立網上閱卷機制

目前，我國值班律師可以采用網絡值班方式，及時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此外，隨著科技的進步，有必要加強網絡科技運用，建立網上閱卷室，協調各地資源，以平衡司法資源不發達地區該制度的適用，提高值班律師法律援助的覆蓋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