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佳怡 蘆丹妮
(華東理工大學,上海 200000)
全國人大常委會正式通過修訂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訴法》),且發布了《關于使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對該制度的基本原則、具體辦法進一步作出規定,在試點過程中取得了較好的成效。但仍存在一些影響其效用的問題,此處筆者主要以被告人的上訴權為切入點進行研究。
《刑訴法》第二百零七條規定,被告人、自訴人和他們的法定代理人不服地方各級人民法院一審的判決、裁定,有權書面或口頭向上一級人民法院上訴。我國適用兩審終審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作為我國刑事訴訟制度中的一項大膽嘗試,其被告人也同樣享有這一權利。
根據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情況的中期報告,試點法院審結的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案件中,上訴率仍有3.6%,這顯然是不合理的。在對2018—2019年將近三百份刑事判決書整理分析后,筆者發現,上訴權在認罪認罰案件中的運用,主要存在以下問題:
這是上訴權過分寬泛導致的最主要、最嚴重的后果。無論輕罪還是重罪,被告人上訴最廣泛的原因都是認為量刑過重,應重新酌定量刑。此外是事實不清、證據不足。[1]對于被告人來說,上訴的意義在于獲得令其滿意的量刑。根據“上訴不加刑”原則,被告人上訴于自身而言不需要花費任何成本。其內在的“后悔認罪”心理最終外化為上訴權的行使,制度中的“自愿性”和認罪認罰的“真實性”則無從提起。該制度本是希望通過認罪認罰給予真心悔罪的被告人以減刑的優惠,但在過分寬泛的上訴權之下,發自內心的向善悔改最終淪為一場被告人與法官、檢察官以自身刑期相搏的豪賭,違背了制度設立的價值取向。
分析大量數據并結合具體實踐后發現,通過司法程序的漏洞投機的被告人不在少數,輕罪案件中更甚。實際操作中,許多輕罪案件的被告人企圖通過上訴拖延時間。其原本刑期較短,再配以二審中的重新偵察、審查、審判等程序,一審的實際執行刑期已被消耗將盡。通過這種方法,越來越多的輕罪案件的被告人成功留所服刑。這也在被告人之間形成了一種不良風氣,更多的被告因效仿而紛紛提起上訴,最終上訴比率高達71%。這種司法投機行為深深地困擾著司法機關,且不利于認罪認罰制度的廣泛適用。
在職權主義的大背景下,被告人與檢察機關難以實現真正的平等。司法機關一味追求效率,難以兼顧被告人具體狀況,審訊過程中通過誘導、脅迫促使被告人被動認罪認罰的狀況依然存在。選擇了認罪認罰制度的被告人相對弱勢,無力與檢察機關抗衡。上訴權賦予了被告人維護自己合法權益的方式,對于不滿意的判決結果可以以上訴的方式申請再一次審判。在我國兩審終審制的框架下,可以較大程度地使被告人信服審判結果。
如上所述,被告人存在著效仿上訴以僥幸減刑的不良風氣,嚴重阻礙整個司法程序的正常運作。上訴權的相關制度需要引導,將其限制在合理的框架內,以達成公平和效率之間的良性平衡。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設立的本意在于通過被告人主觀上的悔罪向善心理,輔之規范性程序對其從寬量刑。限制被告人的上訴權,防止這一權力的濫用,足以倒逼被告人在選擇該制度時冷靜思考抉擇,“真實性”和“自愿性”兼備,才能夠真正實現資源的有效利用和整體效率的提升。
據前文提到的問題,筆者認為應適當限制上訴權的行使,從程序和實體兩方面入手對上訴權的行使進行完善。[2]
1.設立上訴審查程序
在我國刑事案件中并沒有對被告人的上訴權加以約束,只要被告人上訴,即使是空白上訴,法院基于《刑訴法》第二百二十七條的規定就應當啟動二審。然而認罪認罰制度本意就在于提高刑事案件的效率,如果在認罪認罰案件中也不限制上訴,就失去了該制度的現實意義。因此對于認罪認罰中的上訴,應當設立上訴審查程序,在法院啟動二審之前,對于被告人的上訴理由進行審查。這一程序主要是進行形式審查,而非案件的實體審查。將不同被告人的上訴理由進行事先審查,有利于排除空白上訴的行為,減少司法投機行為。對于程序錯誤、被迫認罪、無效辯護等上訴理由可以認定為允許上訴的情形;對于罪名、量刑有異議的應當駁回上訴請求,因為在認罪認罰案件中被告人已簽具了認罪具結書,可以認定被告人已經對罪名、刑罰沒有異議,即使被告人在一審判決后反悔,也不應該再啟動二審。
2.限制部分上訴權
除了要對不同被告人的上訴理由進行審查,還可以對允許上訴案件的范圍進行約束,例如筆者認為可以將上訴限于適用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的認罪認罰案件。[3]通過數據分析發現,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有近六成的案件適用速裁程序,其余適用的是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可以看出適用簡易程序和普通程序的案件數量較少。且其中案情復雜,容易出現對被告人不利的情形,被告人更容易對案情、量刑、程序問題等提出異議,對其保留完全開放的上訴權是有必要的。通過限制部分案件中的上訴權以有效減少二審案件的數量,將有限的司法資源實現優化分配,在保障被告人上訴權利的同時進一步提高司法效率。
1.司法機關應積極履行告知義務
司法機關在認罪認罰案件中應當積極履行告知義務,以增強被告人在各個階段對于案件情況和自身權利的知悉程度,保障其知情權和自愿性,才不容易出現反悔和上訴的情況。在偵查審查起訴環節,不僅應當告知被告人其相應的法律權利以及認罪認罰相關的法律規定,也應當將認罪認罰后的反悔、上訴等問題向其告知,例如上訴的限制情形、認罪認罰后反悔的效力等。司法機關積極履行告知義務可使被告人自愿明確地認罪,減少悔罪、上訴的現象。
2.提高量刑建議精準度
根據數據分析發現“量刑建議過重”是認罪認罰案件主要的上訴理由,被告人大多認為判決結果沒有達到自己的心理預期,又或者是與認罪認罰時檢察機關“承諾的優惠”有出入。最高檢2019年工作報告中指出“檢察機關建議適用該程序審理的占98.3%,量刑建議采納率96%”。可見在實際案件審理中,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并未完全被采納。我國刑事案件數量并不少,仍有部分案件最后經過法院裁量做出量刑判決,這反而增加了程序負擔,故提高量刑建議精準度的必要性凸顯。
如何提高量刑建議精準度關鍵并不在于對刑種、刑期等作出明確的建議,而是要做出相對正確的量刑建議。如果檢察機關作出極為具體明確的量刑建議,就會使被告人的思維固定在這一建議之內。一旦判決結果與原先的量刑建議不符,被告人就會陷入極度不滿之中,更易產生反悔上訴的想法;然而過寬的量刑建議會使得被告人無法認識到認罪認罰對其是否有益,從而影響被告人認罪認罰的積極性。因此檢察機關應當給出相對正確的量刑建議,并且告知被告人潛在風險,使被告人全面審視檢察機關所給出的量刑建議,認真考慮是否要認罪認罰、是否要簽訂具結書,避免其對判決結果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