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寶 鄭思雨 房旭琪 孫金霞 徐陽威
(信陽師范學院法學與社會學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未成年人網絡打賞糾紛在整個網絡直播打賞糾紛中占有較大比例。在李某與王某、廣州某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確認合同效力案、蔣某與北京某科技有限公司財產損害賠償糾紛案等案中,未成年人一方均以起訴為始、敗訴告終。直播平臺往往以原告一方無直接證據證明該打賞主體是未成年人為由提出抗辯,而原告一方往往卻因為舉證不能導致其敗訴。明顯處于弱勢的未成年人一方要承擔舉證證明責任和不利后果,這勢必會損害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的部分合法權益。何種證據材料才能證明網絡直播打賞的實際交易主體是未成年人?是否存在更合理的方式來分配舉證責任?本文擬從打賞交易主體識別、舉證責任倒置,以及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相關的證明方面入手,展開對打賞糾紛中證明困境的研究。
一般來說,網絡直播打賞行為的性質是法院裁判的關鍵。只有確定了打賞行為的性質,才能恰當地處理糾紛。對打賞行為性質的準確界定又往往依賴于交易主體識別、舉證證明責任等證明義務的履行。因此,通過對打賞行為性質的分析也突出了證明難題解決的必要性。
針對未成年人打賞行為的效力,《民法典》和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的《關于依法妥善審理涉新冠肺炎疫情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二)》,對未成年人打賞行為作出明確指導意見“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未經其法定代理人同意,參與網絡付費游戲或者網絡直播平臺‘打賞’等方式支出與其年齡、智力不相適應的款項,法定代理人請求網絡服務提供者返還該款項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該條文明確了未成年人“打賞”行為的效力問題。[1]八周歲以上十六周歲以下“打賞”與其年齡、智力不相適應的款項,事后未獲得法定代理人同意、追認的無效。
很明顯,八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的打賞行為無效。但需要注意,即使事實上是由八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打賞的無效行為,仍需要進行識別打賞主體。只有確定了打賞主體是何種年齡、智力階段,具備何種行為能力才能確定打賞行為的效力。因此,目前打賞行為的效力認定已沒有太大爭議,學界主要爭論在舉證責任難題方面。
在目前的訴訟案件中,普遍存在的難題之一就是交易主體識別的證明難題,即如何才能有效地證明具體打賞、交易主體的年齡、智力狀況。僅僅依靠直播平臺在直播間或者以其他方式向“觀眾”發出“禁止未成年人進行直播打賞”的表示,事實上很難做到真正地阻卻未成年人進行打賞,也不能以此作為認定未成年人打賞行為效力的依據。
我們知道,網絡直播是通過打賞主體先充值進而打賞來實現其運轉的。在現在的網絡打賞環境下,打賞主體很少有會被要求實名制,絕大多數情況下只需手機號和驗證碼即可注冊使用。在此情況下,我們只憑借用戶觀看直播的內容和消費習慣很難識別該用戶是否為未成年人,而且,即便是在實名制的情況下,也會出現未成年人利用父母或者其他成年人身份證注冊證號,從而進行打賞行為。也就是說,目前打賞主體仍然很難進行證明。而交易主體的難以識別往往意味著未成年人一方未能提出相關證據來支持其利益訴求,因而其合法利益可能會得不到保護。因此,必須要通過一定的方法來準確識別打賞行為的主體究竟是未成年人還是成年人,進而維護不同主體之間的合法利益。
以下是在實踐中作為可以參考的證據。第一,直播賬號的實際控制。一般來說,直播賬號控制在誰的手中,可以合理地推出“利用該賬號進行的有關打賞行為也是由控制者進行打賞的”。第二,用戶的行為分析。用戶的行為包含用戶打賞、充值發生的時間、頻率。[2]除此之外,最有力的證據就是有能夠直接證明未成年人是打賞行為主體的視頻或者圖片,或者有證人能夠證明是未成年人進行打賞。當然,這種證據比較難以獲得。當事人的陳述當然能夠作為證據予以證明。
然而,上述所說的證據是從事后訴訟的角度來講的,筆者認為,最重要的還是如何提前預防。對于如何進行提前阻卻未成年人進行不合理打賞,單獨實名注冊并不能有效證明打賞主體,但如果直播平臺再加之采取面部識別程序,即在未成年人打賞行為即將做出之時,直播平臺便審核該賬號注冊人與打賞人面部是否一致。如果并不一致,則可以使用相關程序阻卻其打賞。如此一來,便可把絕大部分不合理打賞拒之門外。因此,在直播平臺設置打賞程序時,國家有關部門應當建議其進行加入面部識別程序,更準確地審查打賞主體的特征,盡最大可能地避免未成年人不合理打賞。
一般來說,未成年人打賞行為具有便捷性和隱蔽性,可能不經意間“熊孩子”已經完成打賞行為,未成年人的法定代理人也很難證明“自己”是不許可未成年人打賞的,即使能夠證明“自己”是許可未成年人打賞,也很難證明打賞行為是由未成年人自己進行打賞的。這就導致原告事實上很難進行有效舉證。反而,直播平臺機構往往擁有有利的資源和條件,其中包括技術、數據、信息等各方面的優勢。如果舉證義務完全由未成年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一方來履行,則會導致原告的正當利益得不到充分保障,進而有失公平。
因此,針對舉證難,有學者提出可以適用舉證責任倒置,即應當由被告即直播平臺一方履行舉證證明義務。具體而言,就是如果未成年人一方已經盡力提出相關證據來證明未成年人是賬戶的實際操縱者,法官應結合具體案情,認定賬戶名義人已經達到高度蓋然性的證明標準,將主觀證明責任轉移至平臺一方。[2]此處講的主觀證明責任,是指平臺一方需證明其打賞主體做出打賞行為時的主觀狀態是不具有完全行為能力的人做出的。同時,還可以采取由直播平臺負有證明打賞主體是成年人的義務,倘若平臺無法舉證的話,則可以反向證明該打賞行為是由未成年人實施的。如此一來,既可以解決原告、被告雙方舉證義務分量不對稱的困難,實現訴訟平等;又可以使平臺注意審核打賞行為的主體到底是未成年人或是成年人。
在實際訴訟中,還有一個證明難題就是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的充值打賞行為是否與其智力相適應。《民法典》規定的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可以獨立實施與其智力、精神健康狀況相適應的民事法律行為。那么,對于其中的“相適應”應當如何進行界定?司法實踐上一般是從認識力、理解力、辨識力等方面加以考慮。當然,具體要結合現實情況,比如未成年人的家庭條件、平時消費水平等等。家庭條件優渥的未成年人與家庭相對貧困的未成年人,平時消費水平一般也不同,打賞金額自然就會有所差異。而且即使打賞金額相同,但是該行為對家庭產生的影響卻大相徑庭。因此,面對不同的前提條件下,法官應進行個案認定,合理判定,最終達到理想的處理后果。
對于未成年人進行網絡直播打賞,我們既要看到其利又要看到其弊。但是,我們要做的就是通過未成年人的法定代理人、直播平臺、主播等多方的預防機制,使未成年人合理打賞。通過法律正確地引導未成年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使之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而因此引發的民事訴訟糾紛,則需要各方舉證責任的合理分配、證據的有效收集,以及打賞行為效力的準確界定來實現打賞糾紛的妥善解決,從而更好地維護各方的正當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