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心
(沈陽師范大學,遼寧 沈陽 110034)
人工智能是否能成為著作權的作者直接決定了其是否能享有法律權利,承擔法律義務和法律責任。人工智能是否能被稱之為作者是一個大范疇中的具體概念,人工智能不是傳統民法意義上的作者。我國關于人工智能是否具備主體資格的研究中存在著三種觀點:“新主體說”“有限法律人格說”和“權利主體說”。其中,“新主體說”認為,人工智能因為模仿了人類思考的模式而超越了物的范疇,但是其依然屬于為人類服務的工具,因此,人工智能既不是物也不是人,應該賦予其一個類似于法人、非法人組織的擬制自然人的法律地位?!坝邢薹ㄈ烁裾f”認為,人工智能的本質是工具,其屬性是為人類社會服務的,但是人工智能也有一定的自主能力,也應當賦予其法律上的人格。但是因為其承擔行為后果的能力有限,所以其法律上的人格屬于有限的人格?!皺嗬黧w說”指出,如今人工智能廣泛用于社會的各項活動,并且逐漸展現出自身的優勢,所以有些人認為機器也應該享有權利,獲得權利主體的地位。
目前的人工智能不具備像人類一樣的理性,所以不能成為類似于自然人的法律主體,而為其擬制法律人格其具體應用也并不會廣泛,理由不足。人工智能并不是有生命的自然人,也不屬于具有自己獨立意志的法人。如果貿然地將人工智能歸于擬制的人從而使其享有法律上的主體資格,在法理上還有待商榷。[1]
我國目前就人工智能產生內容的屬性有以下幾種截然不同的學說。首先,“孳息說”認為,人工智能所產生的內容屬于孳息。其次,“作品說”認為,人工智能產生的內容和自然人創造的作品在客觀上是一致的,也可以稱之為作品。第三,“非作品說”認為人工智能僅僅是人類創造的一種有助于創作的工具。但是,只要人類利用人工智能進行創作,產生的內容符合作品的實質要件,就屬于著作權法上的作品。“非作品說”主張人工智能產生的內容雖然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但也應該受到一定的保護。
事實上,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僅僅符合作品形式上的要求。在《伯爾尼公約》中雖然沒有明確作品的具體含義,但成員國普遍認為“作品中必須要體現某種創造性活動的要素”。如此一來,證明了人工智能產生的內容是無法落入著作權法中作品的實質要件中的。
在人工智能所產生的內容是否被稱作作品而受到保護的爭議中,有著截然相反的兩種觀點,創作的主體是否是人?!皝碓凑摗闭J為創造的主體只能是人,這里的人不僅包括實質意義上的人,即自然人;也包括擬制的人,法人和非法人組織。“結果論”認為只定義生成的內容在客觀方面是否符合作品的要件就足夠了。這里認為,僅僅采用結果論,動物的某些行為產生的某種符號,也可以被稱作是作品。
從結果上來看,人工智能產生的內容和作品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人工智能的產生機制是對大數據進行分析,經過一系列的機械的換算,產生某種符號。而人類的創作也是對數據的分析為前提,但其生成的作品是以思想和情感作為媒介的。人類的創造力之所以被稱為隱形智能主要是依據其發現問題、定義問題并且解決問題的能力。這種能力主要是依據人類與生俱來的理解力、想象力、靈感,以及人類通過學習而獲得的知識、頓悟等內在的品質。[2]這種隱形智能十分復雜,所以人工智能所模擬的是顯性智能,其將信息進行存儲、分析,找尋其中的規律與特征,再把信息重組。由此可見,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過程并不是規范意義上的創作。
接下來,就兩個看似矛盾的對比案例來闡述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歸屬問題。
2019年4月26日,北京市互聯網法院審結了我國人工智能生成內容著作權第一案,在該案中,北京市互聯網法院認定,首先,“自然人創作完成仍應是著作權法上作品的必要條件”。其次,在軟件開發環節和軟件使用環節應該由自然人參與,并且應當注入自然人的思想和情感的獨創性表達。無論是該軟件的開發者亦或是使用者均沒有以作者身份署名的權利。但是為了公共利益,可以在生成的分析報告中加入軟件的標識,以表明該內容是軟件自動生成的。雖然軟件使用者不能以作者的身份署名,但可以采用合理的方式表明其享有相關利益。
2019年9月,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就“某網絡公司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訴上海某科技有限公司侵害著作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案”判決認定,首先,原告由某軟件在技術上生成的內容和過程均滿足著作權法文字作品的保護條件,屬于我國著作權法所保護的文字作品。其次,涉案文章是原告主持創作的文章,網絡公司享有署名權,對外承擔責任,屬于法人作品。
在案例一中,在軟件的開發和使用過程中,涉案的分析報告并未傳遞軟件研發者、使用者的思想和情感具有獨創性的表達。但是該分析報告是人工智能利用輸入關鍵詞與算法、規則和模板結合形成的,某種意義上講可以認定為是人工智能“創作”的。
在案例二中,判決中明確指出涉案的文章生成經過了四個環節,包括:收集數據、生成內容、智能檢驗與智能分發。在上述環節中,收集數據的方向與數據的格式處理、文章的框架、語言的模式、軟件的算法等等都是經過人工提前設定的。①《廣東省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19)粵0305民初14010號。也就是說某軟件的使用過程中,是摻雜著大量的人類的智力活動的。所以,如果某軟件視為創作的主體,與客觀情況是不符的。
在案例一中,正是因為在軟件的使用過程中未介入自然人的思想情感的獨創性表達,所以不是作者,沒有署名權。而是基于保護公眾知情權和維護社會誠實信用的角度,在分析報告中添加自動生成的軟件標識以標明該文章是軟件自動生成的。
而在案例二中,在某網絡公司的主持下,主創團隊包括編輯團隊、產品團隊、技術開發團隊運用某軟件完成的文章,并且由某網絡公司承擔責任,所以法院認定其為法人作品,網絡公司有署名權。
在案例一中,軟件用戶僅在威科先行庫中搜索了關鍵詞,但自動生成的分析報告的內容針對相關數據的分析判斷所得出的結論具有一定的獨創性。
在案例二中,從文章的外在表現形式來看,其是由整個某軟件主創團隊個性化的選擇和安排所決定的,具有獨創性。
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可以被認定為信息權所保護的對象。盡管目前在我國立法中尚未明確什么是信息權,但是,人工智能所生成的內容并不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其會以互聯網或其他媒介傳播,并且產生一定的社會價值。事實上,將人工智能產生的內容作為信息權的客體進行保護順應了時代的發展。
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雖然本質上屬于信息,但是其實質上為信息權的客體,即信息權所指向的對象。首先,解決了因為時代飛速發展而帶來的規范上的難題。民事法律關系的對象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擴充的,[3]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正是生產力飛速發展的產物,所以作為信息權的對象有著必然的時代性。其次,如果將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作為信息權的對象來保護的方式會促進社會中產生許多更高價值的信息。如此一來,因為賦予信息主體以權利,會使其投入更多的人力、成本以生成更高價值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