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政
(湖南株洲市委黨校,湖南 株洲 412000)
我國刑法規定的犯罪分子立功制度,從刑法司法解釋條文劃分,可以分為檢舉揭發立功行為、提供線索立功行為、阻止其他犯罪立功行為、協助抓捕立功行為、其他立功行為等五類。從立功表現與犯罪行為的關聯性劃分,可以分為告言立功表現和折罪立功表現。前四類立功,表現為提供預防、偵破、抓捕犯罪分子信息提供行為,為告言立功。第五類其他立功行為,表現為以發明創造、技術革新、舍己救人、在抗御自然災害或者排除重大事故中有突出表現的、對國家和社會有其他重大貢獻的形式的,認定為法定立功情節,為折罪立功。中國最典型的折罪立功代表就是李某某死刑案。他在看守所發明的“無刷電勵磁電機”獲得第五屆中國專利發明博覽會金獎、云南省優秀發明創造一等獎。李某某被授予發明專利后死刑改判死緩,后又改判17年有期[1]。折罪立功在刑事執行中有法可依,但在刑事審判中,現有刑法實務是持不確定態度的。作者以發明創造為視角分析,對貢獻折罪的被告人折罪立功制度做重新審視,從而彌補立功制度的缺陷和不足。
《刑事訴訟法》規定,被告人是指在刑事審判階段對涉嫌犯罪的當事人在法律上的稱謂;審判完成判決文書生效后的執行階段,涉嫌犯罪的當事人被稱為罪犯。本文所探討的僅僅是被告人立功制度。由于偵查和審查起訴階段在審判階段之前,故當然包括偵查和審查起訴階段。被告人立功制度的研究,正是建立在刑罰執行階段犯罪分子立功制度的司法解釋基礎之上來論證的。發明創造視角下的被告人立功制度,是指被告人在判決前,有發明創造成果,是否可以認定為立功表現。本文擬從被告人立功制度的刑法規制現狀、刑法規制的理論基礎、關于發明創造視角下的被告人折罪立功建議三個方面來做發明創造視角下的被告人立功制度彌補研究。
《刑法》第六十八條規定規制了立功制度的框架,明確規定立功制度的基本框架為:程度分為一般立功表現和重大立功表現;行為表現為揭發、提供線索等行為。從《刑法》規定看,以告言立功為主。對于折罪立功,《刑法》只有一個“等”字作為列舉不足之意。“根據語意,對‘等’的解釋存在兩種學說,一是‘等內說’,取列舉后煞尾之意;二是‘等外說’,取列舉未盡之意”[2]。現有告言立功、折罪立功,主要體現在下列對“等內說”進行列舉的解釋、通知、規定中。1998年5月9日實施的法釋〔1998〕8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8號司法解釋”),第五條“……具有其他有利于國家和社會的突出表現的,應當認定為有立功表現。”。8號司法解釋規范的階段是審判階段規范對象是“犯罪分子”,實質就是被告人。8號司法解釋對《刑法》六十八條“等”字進行了列舉性解釋。在前四類告言立功后,“等”字解釋為“具有其他有利于國家和社會的突出表現的”。這個設置是折罪立功的最早明確規定,明確“對國家和社會有突出表現的”行為,應當認定為立功。2010年12月22日發布的法發〔2010〕60號,只有告言立功的認定方法。對折罪立功的量刑情節沒有涉及。2012年7月1日實施的最高人民法院法釋〔2012〕2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2號司法解釋”),規定了執行階段的告言立功和折罪立功。第三條、第四條第(一)到(三)規定的就是告言立功,第三條第(四)到(六)項、第四條第(四)到(七)項規定的就是折罪立功。2號司法解釋首次將技術革新、發明創造、搶險救災、舍己救人、對國家和社會貢獻等做出貢獻類行為,設定到刑罰執行中的折罪立功表現。該文件沒有涉及審判階段,被告人有發明創造是否構成立功表現沒有被司法解釋確認。該文件已經于2019年7月20日不再適用,替代它的2017年1月1日施行的法釋〔2016〕23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辦理減刑、假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的規定》(以下簡稱“23號司法解釋”),沿用了2號司法解釋對告言立功和折罪立功的列舉式規定,同時補充了技術革新和發明創造這兩種折罪立功的認定條件為獨立或者為主完成、省級(一般立功表現)或者國家(重大立功表現)認定、不包括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
查閱現有法條,包括《刑法》條文、司法解釋、最高法研究、最高法通知,并沒有發明創造視角下的被告人立功制度具體規定。根據2011年6月14日法研〔2011〕79號《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關于罪犯在刑罰執行期間的發明創造能否按照重大立功表現作為對其漏罪審判時的量刑情節問題的答復》(以下簡稱“法研79號”)回復:“罪犯在服刑期間的發明創造構成立功或者重大立功的,可以作為依法減刑的條件予以考慮,但不能作為追訴漏罪的法定量刑情節考慮。”,表明最高人民法院2011年觀點是:發明創造不能作為追訴漏罪法定量刑情節考慮。此觀點間接明確審判階段發明創造不能作為被告人立功的法定量刑情節。不得不說,這個法研79號有一個重大瑕疵:刑罰執行期間可以折罪立功,而審判階段不可以折罪立功。如果被告人在審判期間完成了發明創造,該如何規制?
折罪立功,是戴罪立功的深層次表達。作者在前文定義的基礎上,是指在審判階段,被告人有折罪行為。該行為所帶來的國家和社會貢獻,足以折抵部分罪責的量刑情節。以發明創造為視角,我們來分析被告人折罪立功的理論基礎和制度可行性。
折罪立功的法益,我們應當認定為8號司法解釋規定的“有利于國家和社會的突出表現”。突出表現的形態為23號司法解釋規定的第四、第五條的列舉(四)(五)(六)(七)項。司法機關在刑罰執行階段,辦理減刑、假釋時,對有特殊貢獻的認定為立功表現,予以減刑。罪犯有發明創造的,被認定為重大立功表現,予以法定減刑。那么23號司法解釋列舉的表現,如果發生在審判階段的被告人身上呢?被告人有發明創造,難道我們不給被告人立功量刑?
由此,我們去假設。前述提到的李某某死刑案,當年李某某被判死刑前,即已經在看守所的支持下,展開“無刷電機”的研究。假設李某某在死刑判決核準前完成了研究,當時的法院是否應當給被告人以折罪立功,改判決死緩呢?如果不判決死緩,那么將該貢獻延長到刑罰執行階段反而更加有利,所以我們說,基于折罪立功的法益平衡,將發明創造設定為被告人折罪立功表現,作為法定量刑情節是可能的。
有學者認為“立功制度中存在著一個無法克服的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其所帶來的現實利益無法與犯罪者或國家的長遠利益時刻保持統一。”[3]而國家法律的健全,必然會要選擇克服這一問題。我國《刑法》第二條明確任務是,運用刑罰同犯罪分子作斗爭,保衛制度和保護權利,最后一句明確“……保障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順利進行。”我國刑法已經從適度從嚴過渡到寬嚴相濟。對刑法研究,使立功制度也應當符合這個理論的發展。立功制度,定義為“立功制度為我國刑法中一項刑罰裁量制度和刑罰執行制度”[4]時,這種觀點正是將被告人折罪立功制度化的理論基礎。被告人折罪立功,有《刑法》第六十八條“等”字做為基礎,缺少的僅僅細化。當被告人的發明創造,真正有利于這個國家和社會的發展,是對國家和社會的重大貢獻,我們應當將其認定為立功,我們當然應當給予被告人法定的立功情節規制。
法研79號提及執行期間犯罪分子“……但不能作為追訴漏罪的法定量刑情節考慮。”作者認為,該文件指的是,在追訴漏罪時,原定刑期可以做為折罪立功減刑基礎,不能同時在執行和審判階段適用折罪立功。折罪立功并沒有在該文件中否認。刑法現在并沒有否定被告人發明創造折罪立功,缺少的是如何規制被告人發明創造折罪立功。
創新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特征之一。科技是國家強盛之基,創新是民族進步之魂。無論是基礎學科、還是制造業,均有重要發明創造專利涌現。很多發明有力地推動了中國制造、中國技術。立功制度,從一個角度來講,是對受害人不公平的制度。而立功制度中告言立功,就是以實現其他案受害人的公平,以告訴的方式來折抵刑罰的法定量刑情節。立功制度中折罪立功,實際上也是以整個社會和國家的需要為利益獲取方,從而以被告人的貢獻作為實現折抵刑罰的量刑情節。
中國社會發展到今天,經濟體量已經上升到世界第二,現階段主要矛盾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那種絕對的敵我矛盾、社會階段之間的矛盾均已經不是主要特征。刑法調整的對象,也必然隨著主要矛盾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刑法打擊功能之外,應當大力發揮其教育功能和發展社會的功能。被告人發明創造的折罪立功制度是現實的需要。
應當這樣說,被告人折罪立功制度,是刑法功能的一大進步,以23號司法解釋來考量,其中有些操作性不強的。現有法律環境下,全面實現被告人折罪立功制度是不太現實的。但是,僅僅從發明創造這個角度,來探視被告人折罪立功制度,具有探路性的彌補作用。被告人發明創造折罪立功制度的完善,為立功制度的確立和完善,提供了必要的司法實踐經驗。我們可以考慮從三個方面來設立被告人發明創造立功制度。
本文認為犯罪分子的犯罪行為是“罪大惡極”,或者該犯罪行為“性質嚴重、情節惡劣、對社會造成重大危害的犯罪”的暴力犯罪、破壞國家安全犯罪等,即使被告人有重大發明創造這一情節,也不應該給予其重大立功法定減刑情節的認定。所以從設立被告人折罪立功制度而言,首先要明確除外的對象。
被告人發明創造折罪立功,以袁某某雇兇殺人案[5]為例,袁寶璟曾經以捐贈500億元來力圖認定為“對國家和社會有重大貢獻”。但該行為沒有社會進步貢獻度,很容易被認定為花錢買刑,當然不能認定為立功。所以貢獻應當是對社會和國家進步的貢獻。發明創造的社會貢獻是明顯而又有判斷標準的。
以現有23號司法解釋執行中犯罪分子折罪立功表現規定來看,是否發明創造,是由國家主管部門確認。但放到被告人這一特定階段下,由于被告人這一稱謂的時間限制,導致以“國家主管部門確認”可能時間上會很困難。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刑事案件一二審最長20個月以內結案,特殊法定情形,報批延長。發明類型專利的申請,所需要的時間一般需要3到4年。從這個時間對比可以看出,靠國家主管部門確認來認定為司法裁判標準,是極為困難,甚至是不可能的。故建議考慮以查新受理為被告人折罪立功的起點,配合向國有主管部門的認可,來實現裁判的實效性。
被告人折罪立功制度,是社會敏感度非常高的制度。稍有不慎,很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用來謀取私利。本文僅從被告人發明創造折罪立功制度的設定角度來看問題,從而提出彌補立功制度的不足和爭鳴,以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