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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實踐中的歷史社會學

2021-11-24 13:08:02楊善華
社會科學 2021年4期
關鍵詞:意義歷史

楊善華

一、問題的緣起

田野實踐,既包括田野調查,也包括田野研究。在筆者看來,田野實踐是以現象學社會學的方法論與方法為前提和進路的,也就是說,經由從韋伯和舒茨對社會行動意義的理解與解釋的路徑。這是因為:第一,被訪人的口述也是一種社會行動,研究者必須對口述文本作出解釋。這就涉及到“意義”的問題——我們理解的是被訪人口述文本的“意義”,我們要給出的也是借由“意義”的解釋,而這一定是基于我們對文本“意義”的理解。第二,對觀察到的現象給出解釋同樣涉及“意義”的問題。在某種意義上,社會現象都是因人的社會行動而發生的,而人的社會行動,按韋伯的說法,是被行動者賦予一種主觀意義的,而且,這種意義可以被我們理解。而我們所觀察到的社會現象,都在我們生活于其中的“生活世界”中。舒茨認為,社會行動只能具有一種主觀意義,即行動者本人的主觀意義(但意義的產生除了要有主體外,還需要主體生存于其中并與之互動的整個社會文化環境)。而“生活世界”則是人們在其中度過其日常生活所直接經驗的主體間際(每一個人都是一個主體,和他人共同構成“生活世界”)的“文化世界”。舒茨進一步將研究對象視為“現象”,并還原成最初賦予意義的經驗,只不過他所針對的不是認識主體的主觀意識,而是處于生活世界之中、具有自然態度(人們對生活所持的最初的、樸素的、未經批判反思的態度)的社會行動者的主觀意識,力求從“生活世界”及其內部出發闡明其意義結構。(1)參見霍桂恒《舒茨》,載蘇國勛主編《當代西方著名哲學家評傳第十卷·社會哲學》,山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336、338、339頁。舒茨這段話的意思很明確,即創造社會現象意義的是與你同在、并與你共處于被你和他人所共同直接經驗的“生活世界”中的、與你一樣有著主觀意識的其他主體(社會行動者)。

舒茨對韋伯社會行動學說的質疑和修正導致了解釋社會學的轉向,這一轉向首先體現在經典的解釋社會學的“去歷史化”上。“在舒茨筆下,生活世界似乎在所有時代、所有文化中都具有同樣的結構。日常生活與歷史分離了,成了所有歷史變化的不變基礎。”“這一思想進一步強化了主流社會學界中宏觀與微觀的兩極化學術制度。解釋社會學被認為只適用于處理與宏觀歷史變遷和文化差異無關的微觀的日常生活問題,從而成為處理宏觀問題的主流社會學的補充。”(2)參見李猛《舒茨和他的現象學社會學》,載楊善華主編《當代西方社會學理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1頁。

因此,雖然田野實踐著重于對行動意義的解釋,但因為這種解釋只有進入被訪人的生活史、進入當時社會生活情境與宏觀社會文化背景(即進入“過去”)才能獲得合理性和準確性,故在這樣的前提下,歷史社會學的貫入就成為必然。

至于什么是歷史社會學,學界一直有著爭議和分歧。上海人民出版社曾出版過一本由肯德里克等主編的書,名為《解釋過去,了解現在——歷史社會學》。書中引述艾布拉姆斯(Philip Abrams)的話指出:從二者所關注的事物看來,歷史學與社會學一直就是同一件事。(3)Philip Abrams,Historical Sociology,Shepton Mallet: Open Books,1982;[美]S.肯德里克、P.斯特勞、D.麥克龍編:《解釋過去,了解現在——歷史社會學》,王辛慧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肯德里克認為,這是因為“兩者所要探求的都是人類行為,同時也都從年代演變的角度來理解社會結構的形成”。(4)[美]S.肯德里克、P.斯特勞、D.麥克龍編:《解釋過去,了解現在——歷史社會學》,王辛慧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頁。因為歷史學關注的是人類社會的歷史,而這樣的人類歷史一定離不開人的行動,這就與韋伯的“理解行動者賦予社會行動的意義”的觀點非常契合。

所以,就此而言,歷史社會學作為社會學的分支學科,其確立就有了牢固的基石。因為,“解釋過去”,就是以意義去解釋;而“了解現在”,也是用意義去了解或者說借由意義去了解。故對意義的理解和解釋就成為“社會學和歷史學融合的歷史社會學”的研究目的和研究進路。不過正如米爾斯(C.Wright Mills)所指出的:“如果沒有融合‘歷史學’與‘傳記’,如果不去了解宏觀的社會進程如何融合個人經驗及其家庭經驗,如何賦予它們意義,則我們幾乎不可能理解人類之間的關系。”(5)[美]S.肯德里克、P.斯特勞、D.麥克龍編:《解釋過去,了解現在——歷史社會學》,王辛慧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頁。而田野調查的目的恰恰是通過對個人所敘述的意義(包括被訪人賦予訪談現場的意義)的理解和詮釋來達致對社會、社會關系與社會結構的認識和把握,因此,歷史社會學在田野實踐中的切入就是必然的。這是因為,田野調查是一種質性研究(6)陳向明教授在《質的研究方法和社會科學研究》一書中將質的研究方法的主要特征歸結為以下幾點:(1)自然主義的探究傳統;(2)對意義的“解釋性理解”;(3)研究是一個演化發展的過程;(4)使用歸納法。參見陳向明《質的研究方法和社會科學研究》,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7-8頁。,它以個人的“生活世界”以及社會組織的日常運作為研究對象,所以田野調查中的訪談大都以個人為對象來展開。

“以個人生活史為切入點的深度訪談隱含了這樣的假設:宏觀的社會變遷以及社會文化會以不同的方式投射到不同的個人身上,從而影響個人的生命歷程。”(7)楊善華、孫飛宇:《作為意義探究的深度訪談》,《社會學研究》2005年第5期。所以,為了經由訪談獲得對宏觀社會變遷的認識,口述文本通常會由個人生活史切入,這樣“過去”就是不可回避的研究方向。每個被訪人的敘述都是將其記憶中的經歷、見聞和感想表達出來,顯然,這都關涉到上文所說的“過去”。而被訪人選擇將什么樣的經歷、見聞和感想表達出來則受到其“生平情境”(8)舒茨認為,個體自童年時代開始就通過自身的經驗與父母、朋友、老師的言傳身教獲得認識、界定和適應環境,應付各種事件及生存。這樣的知識由日常語言和方言的命名而類型化。對個體來說,關于日常生活世界的類型化知識自童年時代始不斷積累,個體把這個世界既作為現存對象來接受,也作為具有過去和未來的對象來接受。這樣的類型化知識和他在生活過程中獲得的具體經驗,共同積淀成為經驗儲備;后者即是他此后理解社會現象、采取相應社會行動的基礎。另外,由于個體是在特定的社會環境條件下,由特定的人群哺育起來的,因而具有特定的欲望、興趣、動機、性格、抱負,以及宗教信仰和意識形態信仰,所以,由這些經驗和知識構成的經驗儲備具有鮮明的個體特征,舒茨稱之為個體的“生平情境”(biographical situation)。在這里,“生平”系指個體經驗儲備形成的歷史性。參見霍桂恒《舒茨》,載蘇國勛主編《當代西方著名哲學家評傳第十卷·社會哲學》,山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的影響。霍桂恒釋舒茨的“生平”,認為其系指個體經驗儲備形成的歷史性。(9)參見陳向明《質的研究方法和社會科學研究》,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7-8頁。另外,被訪人的外貌、穿著發生在訪談現場,展現于研究者與被訪人相遇之時,但這樣的外貌穿著也承載著被訪人的過去,是被訪人根據自己的“生平情境”做出選擇的結果。所以,從以上幾個方面看,田野調查必然關涉到歷史,這就與以“過去”為研究對象的歷史社會學形成了又一個契合點。

二、歷史社會學研究的問題域

上文強調的歷史社會學與田野調查的兩個契合點還不足以構成在田野調查中應用歷史社會學的充分理由。要解決田野實踐中歷史社會學的應用是否可能的問題,就必須考察歷史社會學的問題域,因為我們(田野調查實踐者)所認可的未必就是歷史社會學所認可的。而要考察歷史社會學研究的問題域,就必須回到歷史社會學的定義。

有意思的是,歷史社會學作為分支學科早已經存在了,但是很少有人給出一個理論定義。比如梯利(Charles Tilly)就認為:“歷史社會學不可能像調查社會學那樣,可根據其研究的方法和素材,取得明確的專業定義。”(10)[美]S.肯德里克、P.斯特勞、D.麥克龍編:《解釋過去,了解現在——歷史社會學》,王辛慧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頁。辛西亞海伊曾在《何謂歷史社會學》一文中引述卡爾的話說:“社會學變得愈像歷史學,歷史學變得愈像社會學,對兩者而言都比較好。”卡爾的觀點在歷史學界和社會學界顯然是多數派的觀點。大多數學者認為歷史社會學之所以會成為一個獨立的分支學科,是因為歷史學和社會學在研究視野和方法方面各自存在著缺陷,形成了一種取對方長處以補自己短處的現實需要。就如海伊自己所說,歷史學在學術上是個不具骨架的學科,……必須仰賴其他學科提供理論或結構。(11)海伊自己雖然將論文題目定為“何謂歷史社會學”,但她其實是從史學的角度,將歷史社會學言說成“社會歷史學”。參見S.肯德里克、P.斯特勞、D.麥克龍編《解釋過去,了解現在—歷史社會學》,王辛慧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6-27頁。在《社會學和歷史學》一書中,許倬云認為,史學注重歷史事件與行動的次序及發展線索,社會學注重社會形態及轉變方向。二者的任務也不同,史學可以提供放大無數倍的歷史社會,以作為比較研究的素材,社會學則可以為史學提供理論及現代社會科學研究工具,例如統計學。(12)許倬云:《社會學與歷史學》,(中國臺灣)聯經書局1982年版,轉引自張華葆《歷史社會學》,(中國臺灣)三民書局1993年版,第10頁。就我目前掌握的文獻,只有丹尼斯·史密斯在其所著的《歷史社會學的興起》一書中給歷史社會學下了一個理論定義:“簡而言之,歷史社會學是對過去進行研究,目的在于探尋社會是如何運作與變遷的。”(13)[英]丹尼斯·史密斯:《歷史社會學的興起》,周輝榮、井建斌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頁。丹尼斯·史密斯認為,一些社會學家缺乏“歷史意識”:在經驗方面,他們忽視過去;在觀念方面,他們既不考慮社會生活的時間維度,也不考慮社會結構的歷史變遷。與之相似的是,一些歷史學家缺乏“社會學意識”:在經驗方面,他們忽視不同社會的進程與結構的不同;在觀念方面,他們既不考慮這些進程與結構的普遍特性,也不考慮它們與行動和事件的關系。(14)[英]丹尼斯·史密斯:《歷史社會學的興起》,周輝榮、井建斌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頁。

三、歷史社會學貫入田野實踐的可能性

這里之所以用“貫入”一詞,是因為筆者認為田野實踐始終都需要歷史社會學的引領,只不過筆者在這里所言的歷史社會學在定義、方法乃至問題域方面都與單以宏觀社會作為自己研究之問題域的歷史社會學有所不同。

從社會學這門學科的發展史看,早期的實證主義和結構功能主義雖然也試圖在宏觀層面對社會現象給出解釋,但由于缺乏時間維度,加之試圖以一個“grand theory”(宏大理論)解釋一切社會現象,因此也受到批評。學者張華葆就曾指出,現代社會學之發展以自然科學為模式,重視實證科學及量化分析,然而卻有見樹不見林之弊病(15)筆者認為,張華葆這個說法,在社會學理論發展史的早期和后帕森斯時代默頓提出“中層(程)理論(the theory of middle range)影響到經驗研究之后是成立的。,更缺乏歷史眼光,局限于種族文化本位主義,過度強調現代與傳統之分野,忽視二者一脈相承的密切關系(16)張華葆:《歷史社會學》,(中國臺灣)三民書局1993年版,第28頁。。深受美國芝加哥學派社區研究影響的費孝通教授在1982年10月與筆者的談話中也曾指出:“帕森斯的理論是見林不見木,但是社會學一定要見人。”(17)1982年10月筆者隨費孝通教授五訪江村時與費先生的談話。筆者認為,費先生所言的這個“人”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社會人”,我們正是通過這樣的“社會人”來認識人背后之“社會”的。

因此,歷史社會學貫入田野調查和研究的最大可能性(18)我們切入的維度決定了我們眼中的歷史社會學不僅要指向對宏觀結構的理解,也會指向宏觀結構之中的作為社會行動者的微觀個體。而正是由于這樣有著對其“生平情境”的理解并關注自己“生平情境”的行動者的社會行動,歷史才能不斷對今天發生影響。,或者說之所以成為必需,是因為我們必須對田野調查中被訪人敘述和我們所觀察到的現象的意義進行理解,并在此基礎上給出準確(或者說切合實際)的解釋,而這只有經過韋伯—舒茨的路徑才能達到。費孝通教授所言的“社會人”也就是韋伯和舒茨筆下的“社會行動者”,他們將自己的行動賦予了一種主觀意義,而這種意義具有明確的“社會性”,因此可以被互為主體的他人(也包括研究者)所理解。

在此基礎上,很多學者進一步致力于對宏觀社會的了解和認識。張華葆認為,以韋伯為首的德國社會學在反省德國史學對實證主義社會學的批評后,建立了“理解社會學”,并以理解的方法透視社會現象之內在意義及因果關系。韋伯的理解社會學受到傳統社會學派的批評,直到1953年舒茨發表《社會科學概念及理論之塑造》論文之后方得以化解。

舒茨認為真實世界(realities)有三種不同類型:第一種是物質世界(Physical reality),是自然科學探討的對象;第二種是心靈世界(Psychic reality),是心理學探討的對象;第三種是社會文化世界(Socio-cultural reality),是社會學及其他人文科學探討的對象。社會文化世界展現于人的行為與心態中,因此必須透過“理解”,由人的內心及行為表現去探索社會文化的意義及內涵。張華葆認為,舒茨這樣的解釋化解了唯心論和唯物論的爭議,打破了長久以來社會學內部之爭議,也促使了社會學與歷史學更為接近。(19)本段引自張華葆《歷史社會學》,(中國臺灣)三民書局1993年版,第29頁。

張華葆的說法可以這樣去理解:能打破社會學內部之爭議的恰恰是舒茨的第三重社會現實(social reality),即社會文化現實。因為社會文化是貫通了宏觀社會與微觀的“社會人”的,它在宏觀層面具有普遍性,在微觀層面又可以支配與制約人的行動。在區域文化層面的社區和微觀的社會行動者層面,這樣的社會文化在某種意義上就演變為“常情、常識與常理”(這三者就是行動意義社會性的體現)(20)“常情、常識與常理”系《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馮小雙編審于2013年一次學術會議的發言中提出。,即我們通常所言的“人情世故”或行為規范,給了我們一個理解人的社會行動的進路。但是這樣的社會文化也具有一種模糊性,因為它很難在經驗層面找到一個可以量化的指標加以指代,同時在推廣(即確定其普遍性的范圍)上也具有不確定性。盡管它有這樣的缺陷,但是就整體和變遷而言,社會文化必定是歷史社會學研究的對象,而從理解社會行動者賦予行動的意義這一路徑去透視其行動背后的社會文化及宏觀社會變遷也是我們田野調查與研究的目的與方法,所以在這一前提下是可以達致社會學與歷史學的融合的。

舉一個例子,在農村調查中,人情往來是我們一個重要的關注點:雖然它不起眼,但又不可或缺。當家庭親戚眾多的時候,這樣的人情往來也會變成沉重的負擔。2004年我們在山西Y縣農村訪問過一戶人家,詢問被訪人什么開支最大,他回答說是“人情”,一年要三千多元,原因是這個男性當家人和他妻子都是兄弟姐妹眾多,現在下一輩都到了結婚的年齡,都是直系親屬,若是不送禮,那么以后這門親戚就斷了。而且,不能厚此薄彼,這個送,那個不送,所以他們很是無奈。這也就是社會文化在微觀層面的含義——它可以有效地規范和制約個人行為。就像我們在云南麗江調查“村寨銀行”一樣,村民對違規者的懲罰措施是,以后他家的“紅白喜事”全村人都不參加。這就等于開除了違規者的村籍,足以讓違規者在村莊中丟盡面子。“紅白喜事”是社會宏觀層面的風俗,它具有社會文化的含義,但它也會貫入微觀層面的城鄉社區,成為每個家庭中的行動者必須遵循的行為規范,而且,這樣的風俗已經流傳了數千年,至今尚未看出有被改變的可能。當然,就具體的程序來講,還是有所變化,比如婚禮中的喝交杯酒,在漢代被稱為“合巹”,“巹”的意思是匏瓜,剖成兩半挖空之后變成酒器,婚禮時每半之一端系上紅線倒上酒,新郎新娘各執一半飲之,意為“合體同尊卑”。現在婚禮時新郎新娘也飲交杯酒,但是已經使用玻璃杯了,飲酒的姿勢與傳統相比也有變化,這就是改變。

因此,這也是為什么恰恰是韋伯-舒茨路徑可以使歷史社會學貫入田野實踐。而歷史社會學貫入田野實踐的另外兩種可能來自我們對宏觀與微觀的理解,以及對過去和現在的看法。

雖然社會學的田野調查面對的只是個別的人和現象,但是與人類學的田野調查不同,它關注的首先是現象的社會性方面,而非文化方面(雖然它對現象的文化特質同樣有著濃烈的興趣),比如社會結構以及宏觀社會變遷對個人和社會現象的影響:它以何種方式體現在個人和現象之中?具體表現如何?因此,它對個人的生活史表現出一種特別的興趣。(21)楊善華、孫飛宇:《作為意義探究的深度訪談》,《社會學研究》2005年第5期。這是因為被訪人的生活史雖是經由個人道出,但這樣的生活史必然投射了宏觀社會變遷。比如說現在去訪談一個年齡超過60歲的人,他很可能是當年經歷了“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其次,被訪人的觀念和行動必然會受到社會情境的制約,過去發生的社會變遷毫無疑問會影響到他今天的社會地位和生活方式、行為方式。因此,被訪人說什么不說什么都不是偶然的。筆者從多年的訪談經歷中體會到,被訪人的敘述一定都是有意義的,但未必都有社會學意義。我們的任務是發現其敘述中有社會學意義的內容,揭示它的內在意涵,由此獲得對宏觀社會的認識。所以,它是以社會學的視野給予被訪人和觀察到的現象的一種特殊的關注。

對于過去與現在,雖然肯德里克等編輯的《歷史社會學》一書冠以“解釋過去,理解現在”這樣的題目,但是筆者不贊成將過去與現在截然分開的做法。因為從時間維度看,歷史即意味著時間的消耗和延續,我們看到的所有現實的人或事物,在其成為當下人與物之時都有時間的消耗,故都包含著歷史或者說“過去”。另外,社會學的理解和解釋非常重要的是給出因果解釋,而因果解釋必然存在一個時序,所以田野研究的解釋必然包含了“過去”在里邊。這恰恰是歷史社會學的維度。

歷史社會學貫入田野實踐的最后一種可能是因為,既然我們在田野實踐中承認韋伯和舒茨的意義理解和解釋是我們的研究目的和方法。那么我們同樣要承認,在這樣的理解和解釋中,意義建構是必然的。

我們做田野調查的目的在于了解真相,在這樣的調查中我們看到的人和聽到的話雖然是“當下”發生,但它指涉的一定是“過去”,而且,在這樣的講述過程中也一定有被訪人自己的詮釋在里邊,所以我們了解到的真實或者我們詮釋的真實只能是一種“意義的真實”,因為經由被訪人敘述的,既然有被訪人自己意向或詮釋,那就一定有他的意義建構在里邊;而經由現象呈現的內容,當其被我們講述的時候,又有我們理解過程中的意義建構在內。

比如2021年1月,筆者在北京郊區訪問一個開小餐館的黃姓中年男子,他在1989年就來北京打工,學餐飲。他表面上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在1998年24歲的時候就考上了特二級廚師,以后在河北某縣作為行政主廚,管過六家旅游飯店的廚房。其實他是在用明貶實揚的手法向我們講述自己人生最輝煌的一段歷史(當然前提是訪問員要能理解他說的意思)。由于筆者對廚師這一職業還有些常識,所以馬上就說“您太厲害了”,“考特二”那不是一般地做菜,所有上桌的菜肴必須是色香味形俱全。我問他:“您雕過多少蘿卜,多少土豆?”他說:“蘿卜不知道,兩千來斤土豆吧。”講到現在開餐館,他就說“現在要學做家常菜了”,那意思是以前雖然也做廚師,但自己是不做家常菜的。一種居高臨下、睥睨眾生的豪氣就在這樣平淡的敘述中被帶出來了。由此可見,這段講述是經過被訪人“精心策劃”的,但是筆者的烘托也讓被訪人有知音之感,所以訪談也在這樣的交流中很快形成了融洽的氣氛。當然,這是經由被訪人和訪談員不斷地“意義建構”而實現的。

故張華葆指出,雖然歷史社會學是以社會學的視野去解釋歷史,但是在這樣做的時候必須注意:“存在歷史事實與歷史學事實的區分,歷史事實是過去真正發生的事情,其真相是不可知的。歷史學事實則是史學家對于某一歷史事件的詮釋,而史學家卡爾則認為,歷史學事實,也就是歷史書上我們所讀的一切陳述分析,不是純客觀的,它們之所以成為歷史學事實,就是出自史學家心目中重視某一些歷史事件,透過他們的詮釋、選擇,以圖解釋某一歷史現象。”(22)張華葆:《歷史社會學》,(中國臺灣)三民書局1993年版,第48頁。筆者認為,這種區分正說明了為何我們的解釋一定是一種意義建構,以及為何我們通過解釋得到的一定是一種“意義的真實”。由張華葆所作的“歷史事實”與“歷史學事實”的區分可知,我們在田野調查中獲得的事實一定屬于“歷史學事實”的范疇,并且歷史社會學的維度可以幫助我們在宏觀社會層面透視和還原該事實的“真相”(雖然這仍是“意義的真實”)。

四、歷史社會學在田野實踐中的貢獻

總括上文,歷史社會學為蘊含時間維度的社會學開闊了視野,為田野調查中被訪人的敘述和行動的意義之“過去”特征提供了一種動態解釋的可能,從而也彌補了舒茨的意義詮釋之“去歷史化”的不足。那么,具體而言,歷史社會學在田野調查和研究實踐中的貢獻會在哪里?其實,在上文討論歷史社會學貫入田野調查的可能性時我們已經可以想見,當這幾種可能變成現實的時候就能發現歷史社會學在田野實踐中的貢獻。這包括:

1.以歷史社會學的視野強調被訪人生活史的宏觀背景,因為這種宏觀背景有必然性。正如上文中引《作為意義探究的深度訪談》一文所言,“以個人生活史為切入點的深度訪談隱含了這樣的假設:宏觀的社會變遷以及社會文化會以不同的方式投射到不同的個人身上,從而影響個人的生命歷程”。這是因為,社會分層的客觀存在一定會使這些“不同的個人”在社會結構中占據某個位置,不管是在社會的上層還是在社會的底層。新中國成立后原本相對穩定的社會階級和階層的相對位置發生了重大變遷,1978年開啟的改革開放又使中國社會的社會分層再次發生變動,當然,這樣的變動勢必會影響到中國社會中的每個個人。以與共和國一起成長的“老三屆”學生為例,就經歷了1959—1961年的三年自然災害,1966年開始的十年“文革”,1968年開始的“上山下鄉”,1977年的恢復高考,1979年的知青返城,1990年代的國企“下崗”浪潮等一系列的重大社會事件。這些重大事件導致的社會變遷也使每個人在社會分層中的位置出現上上下下的變動,其生命歷程自然也因為這樣的變動而發生改變。這種改變最主要的標志就是于個人而言一系列“悖時”(off time)事件(比如在應該讀書上學的時候卻下了鄉)的發生。

如前所述,個人生活史呈現的“過去”必定包含了個人以往在社會中的定位,這就是過去的社會結構的呈現,而這種過去的社會結構,則以“路徑依賴”的方式影響乃至主導或支配著現實的人的社會地位、行為方式、生活方式以及觀念意識。這就為我們理解和解釋現實中的個人的情感、觀念、行為方式和生活方式提供了可靠的依據和緣由。(23)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在做個人生活史的詢問時一定要問及被訪人的家庭背景,因為這樣的家庭背景(如父母的教育程度和職業)就是被訪人在過去的社會結構中定位的表現。

2.在歷史社會學視野下,對被訪人生活史的把握有助于我們對被訪者行動的理解。這是因為“生平闡釋(biographical-interpretive)的一個優點是它能夠探尋個人意義的深度層次(its ability to explore latent levels of personal meaning)”。(24)Prue Chamberlayne,Joanna Boornat and Tom Wengraf,The Turn to Biographical Methods in Social Science:Comparative Issues and Examples,New York: Routledge,2000,p.9.要真正理解從被訪人那里所得到的資料,就必須將其與生活史以及文化等因素結合起來。而社會文化的揭示恰恰是在歷史社會學背景下因其融入了歷史才會更加全面和準確。在舒茨那里,個人行動(action)的意義在于反省的掌握及其與“生平情境”的關聯。將行為(act)本身作為一個意義脈絡,可以發現其中的意向行為、行動的執行,以及手頭的知識庫(stock of knowledge at hand)。在此知識庫之下,每一個當下之后的經驗,都會處于一個整體的意義脈絡之中。(25)Alfred Schutz,The Phenomenology of the Social World,London,Heinemann Educational,1972,p.82.生活史敘述的第一個重要的作用,就是追尋被訪者行動的原因動機,從被訪者的經驗圖式中,也即他的生平經驗中來理解他當前的處境、行動、態度,以及他賦予敘述材料的意義。將訪談中所獲得的資料放入被訪者的“生平情境”中,才能夠獲得更為全面的理解,才能發現在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所隱藏的故事。并且這樣的故事會因為與宏大歷史的關聯而讓我們獲得更為準確的理解。只有如此,“生活中隱秘的意義才會通過敘述體現出來”。(26)G.A.M.Widdlershoven,“The Story of Life: Hermeneutic Perspectiv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arrative and Life History”,In J.Ruthellen(series ed.)& L.Amia(Vol.ed.),The Narrative Study of Lives,Vol.1.Newbury Park,CA: Sage Publications,1993,p.2.

2005年9月,筆者在山西Y縣農村訪問一個30歲的羅姓婦女,訪談一開始,她就跟我們說,“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就這樣了”,說了好幾遍。大家一開始不理解,后來隨著生活史訪問的深入才知道,她有初中文化,在當地農村青年婦女中,她已經可以算“知識分子”了。所以她自視甚高,對未來生活有浪漫的憧憬。現在的丈夫也是自己認識,自由戀愛的。她本來在縣城做藥品膠囊的工廠工作,還有一份每月500元的收入,但是懷孕生孩子后,她想讓婆婆幫著帶孩子,卻被婆婆拒絕,婆婆說“這里沒有這種規矩”。為了帶孩子,她只好辭去工作,從此變成家庭婦女,以往的理想完全破滅。所以她說的“我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就是她對自己以往人生的一個總結,也是理解她訪談內容的意義脈絡。一個理想破滅、被世俗逼得只能重走其母輩生活道路的農村知識婦女的形象由此也躍然紙上。

3.歷史社會學可以幫助我們“見微而知著”,從觀察到的個人或現象的細微之處入手,通過對內在“意義脈絡”的追溯,達致對“意義的真實”的洞察,從而獲得對個人的行動的意義以及內心世界和現象所浮現的意義的一個相對準確的解釋。歷史社會學要求有一個從宏觀層面出發從而相對開闊的視野,要求對細節作出“小中見大”的洞見,從而發現人物行動的意圖或某種社會現象背后可能的真相(雖然需要經由研究者的解釋)。但反過來,它也可以在微觀層面達致對歷史事件“碎片式”的還原,從而為了解與解釋歷史事件做出自己的貢獻。可以說,在田野調查中,我們聽到的或者觀察到的生活細節都是以“碎片化”的方式呈現出來的。根據筆者的經驗,我們作為訪問員雖然是與被訪人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們都是把自己的“過去”帶進了訪談現場的,所以在訪談現場觀察到的“碎片化”的細節其實就是被訪人以往的生活和社會地位的一種展現。2002年1月我們在四川Y縣農村訪問一個姓成的村民小組組長,他很激動地跟我們講起他與第一個女朋友的故事,他后來認識并結婚的妻子就在他的邊上,但他當時毫不避諱。由此我們覺得,他若尊重他妻子,那就要么不講,要么婉言勸妻子離開。而他現在這樣違背常情、常理的做法恰恰說明了他沒把妻子放在眼睛里,在家里一定是以他為尊。接下去的調查也證明了這一點,他是村莊里的能人,他妻子很笨,他對這樁婚姻其實有著不滿,但也無可奈何。通過這樣的過程,我們可以找到意義的脈絡,把這些“碎片化”的細節綴連在一起,從而獲得對被訪人及他們的生活史一種準確的、“小中見大”的解釋。

4.由“小中見大”入手,田野中了解到的個別“真相”(意義的真實),也可以對宏觀層面的歷史事實(其中首要的是歷史事件)做出挑戰。正史寫作的過程,會有作者的“概念先行”和“價值先行”(27)參見楊善華《田野調查:經驗與誤區》,《中國社會科學評價》2020年第3期。,而這會導致作者對歷史事實的過濾(即只選取事實中與自己預判相一致的部分,而舍棄事實中與自己預判不一致的部分),這樣就會影響其論斷的客觀與全面。(28)這恰恰是歷史文獻與檔案難以避免的問題。但是因為歷史社會學亦是強調對意義的理解和解釋,因此就會與現象學社會學高度契合,從而接受田野調查中的“懸置”原則,“懸置(暫時中止)我們自己(研究者)原來持有的‘成見’,即我們以前所有的理論預設,它包括:我們對于某些東西的習慣性信仰,以及對傳統的割裂個別與一般的理論框架”(29)參見楊善華、孫飛宇《作為意義探究的深度訪談》,《社會學研究》2005年第5期。。這樣,研究者獲得的歷史事實(雖然它仍然是一種“意義的真實”)是相對客觀的和全面的,因而就有可能對宏觀層面敘述的歷史事實構成挑戰。2007年我們團隊在河北Y縣農村調查時,筆者就曾訪問過一個李姓男村民,他神采飛揚地跟我們講起村莊周圍的“大仙”。筆者當時就很吃驚,馬上想到一個問題,新中國成立已經快60年了,國家對科學的宣傳可謂不遺余力,遍及中國城鄉,那么為什么這里的村民還會相信這樣的“迷信”的東西?由此產生的猜想是,在民間社會,是否存在一個國家力量不可及的層面?這樣的問題和想法,就和以往一些學者通過對少數南方農村的調查得出的結論,即認為“1949年后國家已經實現了對中國農村基層的全面控制”這樣的樂觀判斷產生了理論對話。

總括上文,筆者認為歷史社會學在田野實踐中可以大有作為,而歷史社會學貫入田野實踐也一定能提升田野研究之水平,使其視野更為廣闊,分析更有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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