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國傳統天然染色服飾的色彩美學及其當代價值研究的思考

劉亞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 北京 100084

一、國內外研究現狀述評及研究可行性分析

對比國內外的研究現狀，國外發達國家例如日本，關于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研究體系趨于成熟，經過約70年的發展，從理論、美學、工藝、設計應用、市場等各方面都體現出連貫性，并且在文化傳播和商業經濟方面取得了極大成功，體現出巨大的當代價值：

1）在理論和工藝研究方面，代表人物有吉岡幸雄家族（1946~至今），吉岡家族五代人為日本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美學和工藝的傳承和傳播貢獻巨大，著有《日本の色の十二カ月》、《王朝のかさね色辭典》、《王朝のかさね色植物染和紙》、《源氏物語の色辭典》、《日本の色辭典》等17余部理論著作，總結色彩達千余種，受到國際學術界的高度認可，2016年，英國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V&A）永久藏品收錄“日本之色——70色”，由第五代吉岡幸雄（Sachio Yoshioka）創作的天然染（草木染）作品，并于2018年舉辦“吉岡幸雄作品展——追尋失逝去的色彩”，翌年，吉岡幸雄受邀又在倫敦Japan House 舉辦“日本的色彩語言”展覽。以色彩為載體的日本傳統美學以及日本民族氣質直觀地展現在世人面前，在西方現代發達國家引發了極大的震動與關注，充分體現了多元共生的全球對話背景下，東西文化語境中傳統美學的當代價值，帶給中國深刻的啟示。日本傳統天然染色色彩所呈現的淡雅寧靜的風貌及其美學思想與整個社會的審美氣質是一脈相承的，這普遍折射到日本現代社會各方面，包括服飾、藝術、文學、音樂等領域，體現出一種強烈的日本美學風格。

2）在商業方面，帶有這種淡雅寧靜的日本色彩美學風格的日本著名服飾品牌比如“優衣庫”、“無印良品”等，每年在全球創造著巨額的經濟利潤，傳統色彩美學思想的隱性價值在當代商業設計中得到體現。

3）在文化軟實力方面，日本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美學也體現出當代價值，為塑造日本當代國際形象提供助力。例如，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會徽顏色選用了來自日本傳統天然染服飾的靛藍色（由藍靛染色），代表優雅和成熟，非常具有日本特色。

國內，近代以來我國關于傳統天然染色服飾色彩研究主要有如下特點：

1）內容以歷史、傳統工藝、設計應用方面的居多，關于美學思想和價值研究偏少（以中國知網CNKI檢索為例，涉及天然染主題文獻共832篇，其中有關美學思想和價值研究占比不到5%）。

2）國內關于中國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的研究成果主要包括：中國近代整染工程技術專家杜燕孫所著的《國產植物染料染色法》、中國臺灣陳景林所著《大地之華一臺灣天然染色事典》、以及由北京服裝學院色彩設計研究中心聯合北京國染館共同研究的《中國傳統植物染色色卡》等。其中《中國傳統植物染色色卡》色卡是國內第一部關于傳統植物染色顏色的標準色卡，涉及植物染料高達96種，獲得色彩300余種，不僅對染色方法有詳細的注解，還有對全部顏色予以了中國傳統色彩命名，為今后中國傳統天然染服飾的色彩研究提供了顏色參考。另有，王越平教授所著 <<回歸植物染色設計與工藝>> 一書中對中國傳統植物染色色彩進行了CNCS的色相數據分析，并提出了“植物染色色相偏向柔和，明度和彩度都趨于中等，這是植物染色色相的基本特征”的結論 。

3）關于中國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的藝術特征，本人曾在清華大學碩士研究論文《植物染在服飾設計中的研究應用》中提出其具有綠色環保之美、自然親膚之美、色澤溫潤之美、趣味變化之美的觀點 。

截止目前，筆者通過市場調研（共調研國內天然染服飾品牌13家，包括印象草原、凡釋、土妮、月如茶、楚荷聽香等）發現制約我國當代天然染色服飾產業發展的矛盾主要體現在：

1）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美學理論研究不足（上游）與實踐中缺乏思想共識（下游）的矛盾；

2）傳統天然染色服飾的色彩特征和配色規律缺乏科學數字化分析（感性）與現代時尚體系標準化生產（理性）之間的矛盾。第一點矛盾導致現有天然染色服飾品牌風格雜亂、品質參差不齊，很難精品化發展；第二點矛盾導致傳統天然染色的色彩研究成果很難被應用在現代服飾數字化、標準化、自動化、產量化的生產體系中（比如PANTONE、PPTC色彩系統）。

綜上所述，以當代價值研究的視角，溯源和審視中國傳統天然染色服飾的色彩美學特征及其藝術價值，不僅是文化傳承的重要任務，也是構建當代中國特色的時尚文化和產業的重要助力。復返其根，會通創新，這是中國文化未來發展的必由之路。

二、研究內容與研究思路分析

關于中國傳統天然染色服飾的色彩美學及其當代價值研究的主要內容包括兩方面：首先，通過文本和實物研究，梳理和分析中國古代天然染色服飾的色彩文化與美學思想，歸納其色彩特征和配色規律；同時，通過與西方現代色彩理論和色彩流行體系的對比研究，在多元共生的全球對話背景下，從它的作用方面具體分析其對構建中國特色時尚流行體系的文化、藝術、學術、經濟等當代價值。

具體而言，研究基本思路如下：由古今縱向（時間）路徑和中西橫向（地域）路徑交錯構成。首先，縱向分析中國古代天然染色服飾的色彩文化與美學思想，研究時間段重點選擇漢代至清代進行分析，因為從現存考古實物來看漢代到清代的服飾與紡織品文物保存較為完整，比較方便色彩的考證。其次，橫向比較中西方色彩理論和色彩流行體系，通過以西方為鏡，照見中國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的藝術特征和配色規律與西方色彩理論的差異與聯系，進而構建中西互通、審美互融的對話途徑，構建中國傳統天然染色色彩美學在國際時尚體系中的價值體系。

其中，中西對比研究主要分為兩個部分：1）中國古代色彩理論與西方現代色彩理論對比研究；2）以及中國色彩流行體系和國際色彩流行體系的對比研究。第一部分具體包括：中國傳統“五方正色”的色彩理論，即把黑、赤、青、白、黃視為正色（《考工記》說：“東方謂之青，南方謂之赤，西方謂之白，北方謂之黑……地謂之黃?！保?，以及古文獻記載中國對色彩命名的文化：如根據宇宙間的天地、日月、海洋等。如：天地玄黃、月白、曙紅、天青、天藍、水紅、湖綠、土黃、皎白、皓白等，根據心理與生理的體現，如：俏綠、明黃、沉香、嫩色、青黛、墨發、黛黑、胭脂紅、粉白、翠黛、眉墨、額黃等 ；以及西方現代色彩理論家約瑟夫·亞伯斯（Josef Albers）的抽象主義與色彩構成的理論，還有索尼婭·勞德內的同存主義色彩理論等。第二部分具體包括：中國色彩流行體系和國際色彩流行體系的趨勢預測方法論、共性與個性等方面的研究。

三、研究主要觀點

中國傳統天然染色色彩蘊含著一種“溫潤”的美學思想，即：天然染色因為地域、季節、天氣、時間的變化，呈現出豐富的顏色種類和微妙的色彩變化。這種自然造就、色彩溫和的藝術特征，使中國傳統天然染色誕生出一種形而上的價值觀和美學，即一種“溫潤”的東方文化思想，也是本文的主題觀點?！皽貪櫋笔且环N東方文化的追求，有云：“日常既生活，時間既變化，萬物既自然” ，這種“溫潤”的文化本質可以理解為一種辯證唯物主義和諧觀念，即尊重自然的變化而變化、順應不同時間和空間，萬物與自然所呈現的一種和諧變化之美，即體現出和諧的中國傳統文化思想本質，也閃爍出當代的東方與中式審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