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字號法律保護研究

王 群

（1.南通大學，江蘇 南通 226019；2.法治現代化研究中心，江蘇 南通 226019）

字號是一個通俗的叫法，就是經營者的名稱，也叫商號。老字號就是在一定的地域空間內存續時間長，有較高的市場知名度、影響力或者有較深的文化影響力的市場經營主體。我國歷史悠久，造就和培育了許多老字號。老字號不僅是一種商業符號，也承載著獨特的歷史文化內涵。老字號不僅有著獨特的商業價值也有著非凡的文化價值，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載體。在努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今天，我們必須重視老字號的保護。

一、我國當前對老字號保護的現狀

（一）現有法律對老字號沒有明確的保護

在市場經濟高度發展的今天，我國也很重視對字號的保護，有一系列的法律法規都體現了對字號的保護，但當前法律法規中沒有對老字號的明確的定義，更沒有保護老字號的直接的具體規定，確實有很大的欠缺。

我國《民法典》第五十四條規定：自然人從事工商業經營，經依法登記，為個體工商戶。個體工商戶可以起字號。第一百一十條第二款規定：法人、非法人組織享有名稱權、名譽權和榮譽權。第一千零一十四條規定：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以干涉、盜用、假冒等方式侵害他人的姓名權和名稱權。《民法典》所規定的個體工商戶字號與法人、非法人組織名稱是一個意思，字號就等同于名稱。《民法典》作為民商法律體系中的根本大法，對字號進行了規定，但沒有規定什么叫老字號。老字號畢竟也屬于字號，《民法典》中規定字號或企業名稱應當享有的權利，老字號當然也當享有。老字號有獨特的商業價值和非凡的文化價值，如果不加以特別保護而僅僅作一般的保護是遠遠不夠的。

根據我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六條第一款第二項之規定，經營者不得擅自使用他人有一定影響的企業名稱（包括簡稱、字號等）、社會組織名稱（包括簡稱等）、姓名（包括筆名、藝名、譯名等），引人誤認為是他人商品或者與他人存在特定聯系。《反不正當競爭法》只是說不得擅自使用他人有一定影響的企業名稱（包括簡稱、字號等），沒有規定有一定影響的企業名稱怎么去認定，更沒有明確何為老字號。所以，《反不正當競爭法》對侵犯老字號的不正當競爭行為有初步的規范作用，但不夠直接，可操作性不強，規制力不強。

（二）《“中華老字號”認定規范（試行）》等對老字號進行了初步的保護

商務部2006年公布了《“中華老字號”認定規范（試行）》《“中華老字號”標識使用規定》，如《認定規范》規定：擁有商標所有權或使用權，品牌創立于1956年（含）以前，傳承獨特的產品、技藝或服務，有傳承中華民族優秀傳統的企業文化，得到廣泛的社會認同和贊譽的可以認定為中華老字號。除了中華老字號之外，有的省有自己認定的老字號以及老字號認定標準。這些規范或規定對保護老字號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層級比較低，并沒有上升為國家的法律。另外這些規范或規定只是對中華老字號的認定以及標識的使用等作規定，對于什么樣的行為算是侵犯老字號的權益以及如何處理都沒有規定。當然，由于層級比較低，也無法做出規定。

二、老字號受侵犯的表現

（一）老字號被別的企業仿用或冒用為自己的名稱

由于老字號名氣大，老百姓的信任度高，所以有不少企業總是想搭便車，在起名稱的時候盡量模仿老字號，以假亂真。這是一種不正當競爭行為，嚴重侵犯老字號的權益，這樣的案例很多。

北京同仁堂是有著幾百年歷史的老字號，可是2002年12月，北京同仁堂發現在浙江省溫州市出現一家名為“溫州葉同仁堂大藥房有限公司”的企業經營內容同為中成藥及中藥材。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同仁堂在全國應該就是一家，看到溫州的同仁堂想當然的就和北京的同仁堂聯系起來，認為要么是北京同仁堂的分店要么是連鎖店。

2004年5月，北京同仁堂向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北京同仁堂訴稱，“同仁堂”是中華老字號又是國家馳名商標，受特別保護。“葉同仁堂”作為企業字號，名稱中“同仁堂”占了主要部分，容易讓消費者混淆概念。經法院調解，雙方達成和解。主要內容為：溫州葉同仁堂承諾將現使用的“葉同仁堂”字號及相應的企業名稱中的“葉同仁堂”變更為“葉同仁”；溫州葉同仁堂承擔本案全部訴訟費262474元，并于2004年12月15日、2005年1月15日共計支付給北京同仁堂人民幣 40 萬元。［1］

這個案子雖然以調解結案，算是比較圓滿地解決了，但案子本身給我們很大的啟發。同仁堂作為全國知名的中華老字號，也注冊了商標，竟然在別的地方又出了一個和同仁堂字號幾乎相同的企業，一般消費者很難分得清，并且這個企業竟然也登記了，可見我國法律在保護老字號的權益方面的確有不足。

（二）老字號被搶注商標

除了仿用或冒用老字號作為自己的名稱，老字號被侵權的另一種形式就是被搶先注冊商標。如“狗不理”老字號在日本遭搶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20世紀80年代，原天津狗不理飲食集團和日本大榮株式會社合作，在日本開設“狗不理”分店。1993年，大榮在日本將“狗不理”搶注。直到2005年，“狗不理”商標在日本10年專用權有效期將滿，天津狗不理飲食集團經過艱苦卓絕的努力遭受巨大損失之后，才使得大榮沒有續展。老字號被搶注商標的還有很多。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種種的侵權行為。這些針對老字號的侵權行為，按照現有的法律很多情況下對其又無可奈何，現實中這樣的案例很多。

三、我國老字號保護制度的不足

（一）制度規定不明確且不協調

老字號權益受侵犯的原因，根本上還是保護制度有缺陷。當前我國的法律法規、規章等規范性文件應當說是涉及了老字號保護問題，可僅僅是初步的，規定得都不夠詳細、具體，沒有針對字號權的取得、使用、轉讓、退出、侵權賠償等方面作出明確的規定，可操作性不強。且規定分散在不同領域、不同效力層次的法律規范中，缺乏明確的法律統一規定，相互之間缺乏一致性，容易引起沖突。對老字號的保護，事前預防做得不夠，事后的處罰和救濟也不明確。

（二）字號登記制度有漏洞

《企業名稱登記管理規定》《企業名稱登記管理實施辦法》以及《公司登記管理條例》都涉及字號登記問題。字號登記采用的是分級登記管理制度，即縣級以上各市場監督管理部門負責本部門職權范圍內的企業名稱登記管理工作。同一轄區內，同一行業使用相同的字號是被禁止的，但是，同一轄區的不同行業、不同轄區的同一行業、不同轄區的不同行業，使用相同的字號是允許的。［2］這就給一些企業仿用或冒用老字號留下了可乘之機，并且這種可乘之機似乎還不違反法律，這就給保護老字號帶來了制度上的瓶頸。如果老字號的企業再沒有注冊商標或者商標注冊不周全的話，當別的企業侵犯其字號權的時候，其合法權益的保護將面臨更多的困難。

四、國際上字號保護的特點

（一）字號權受公約的保護

1883年簽訂的《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以下簡稱《巴黎公約》）其保護對象是工業產權，包括發明專利權、商標權、廠商名稱等，這里的廠商名稱即為字號。1985年3月19日，中國成為該公約成員國。該公約第八條規定，廠商名稱應在本聯盟一切國家內受到保護，沒有申請或注冊的義務，也不論其是否為商標的一部分。根據該公約，字號權成為工業產權中一種獨立的權利，不依賴于商標權等其他權利，并且是一種天然的權利，不需要申請或注冊，這種保護理念是先進的。我國既然已經加入這一公約，就應當吸收借鑒這一理念，盡量將這一理念貫徹于我國制度之中。

（二）幾個發達國家的保護制度

《德國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十六條規定，在商業交易中，以某種方式使用營利企業的姓名、商號或特殊標記或印刷品的特殊標記，并可以引起同他人合法使用的姓名、商號或特殊標記發生混淆的，可以請求其停止使用；使用者知道或應當知道其濫用行為可以引起混淆的，負有賠償受害人損害的義務。《日本商法典》規定，對于已登記的商號，不得以不正當競爭為目的使用同一或類似的商號，也不得懷有不正當目的，使用令人誤認為是他人營業的商號，否則商號權人可以請求其停止使用，同時可以請求損害賠償。［3］

德國、日本實際上都屬于大陸法系國家，其立法理念和體例都有很大的相似性。這兩個國家都明確了企業的字號權或企業的名稱權不受侵犯，并且與《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的理念也是一致的。實際上我國的法律法規制度有不少也是學習日本的，也屬于大陸法系。

相比較前面幾個大陸法系國家的規定，美國的規定沒有那么明確。《聯邦商標法》沒有明確提到商號、字號，美國這種隱含式的規定在實際的應用中有很大的彈性，其實是不利于保護企業的字號權或名稱權。

五、我國老字號保護的建議

（一）制定專門的《字號法》

老字號凝結著幾代人的心血和智慧，不僅是技術的傳承，也是一種文化和精神的傳承。目前我國有專門的《商標法》，沒有專門的《字號法》，所以導致商標的地位高于字號。商品是屬于商業主體的，先有商業主體才有商品，所以字號的地位應當高于商標的地位。只有將字號置于高于商標的地位，才能對字號尤其老字號進行更好的保護。

由此，我國應秉承公約的理念制定專門的《字號法》。明確規定字號的概念、性質、地位、取得、權利、侵權責任等一系列法律問題。并且，在《字號法》中單獨將老字號單列一章，明確老字號的認定標準，規范老字號的認定程序，建立老字號的動態監管制度，加強對老字號的法律保護。

（二）完善字號登記制度

根據目前這些有關字號登記的法律法規的規定，市場主體的字號只有在向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登記后才能取得，在所登記的管轄范圍內受到法律的保護，字號的使用一旦超出了登記機關的職能范圍，便存在風險。

為了應對這一問題，應當從行政體制上入手對字號登記進行統一監管，以求建立起全國性的字號保護系統。所有的市場主體進行登記都要進入這個全國性的系統，最好是市場主體的字號在全國范圍內不論是哪個地區哪個行業都不相近、相似、相同。如果不能做到一步到位，可以先將全國范圍內的所有老字號建一個系統，新成立市場主體登記的字號首先保證不與現有的老字號相近、相似、相同，這個在技術上完全可以做到。建立全國范圍內的統一登記管理制度，實現信息共享。通過事前規范、事中監管、事后救濟，全過程、全方位地保護我國老字號。

（三）完善我國《商標法》

我國《商標法》第三十二條規定：申請商標注冊不得損害他人現有的在先權利，也不得以不正當手段搶先注冊他人已經使用并有一定影響的商標。

這一條沒有明確在先權利到底是何種權利，為了防止有人將別人的老字號注冊為自己的商標，應當明確這個在先權利不僅指已經注冊的商標也包括別人已經使用多年的老字號。并加一款：禁止注冊商標時，其文字與使用在先的老字號相同或相似，防止與老字號商品混淆，保護使用在先的老字號的合法權利，實現老字號和商標的統一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