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審獲死緩的“翻供書記”

張新

2008年12月8日，安徽省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淮南市委原書記陳某禮（正廳級）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其受賄640萬余元，判處死刑，緩期2年執行。陳某禮不服提起上訴。2009年6月5日，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省高院）對陳某禮受賄案作出終審裁決，駁回上訴，維持一審判決。

與開發商組成利益體

時年56歲的陳某禮，安徽省馬鞍山花山區人。1983年10月至2008年1月，先后任馬鞍山市化工局黨委副書記;市人事局副局長、黨組副書記、局長、黨組書記;馬鞍山市委組織部長、市委副書記、市長;淮南市委副書記、市長、市委書記、市人大常委會主任等職務，直至案發。2008年1月30日，陳被監視居住，5月27日被刑事拘留，同年6月10日被逮捕。受省高院指定管轄，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該案依法審理。

縱觀全案，利用手中權力與開發商結成利益聯盟，通過為開發商提供幫助與“服務”，然后索取并收受開發商給予的財物，這是陳某禮走上犯罪道路最直接的原因，也是陳案的主要特征。據起訴書顯示：自2001年4月至2006年，陳某禮利用其擔任淮南市長、市委書記職務的便利，接受A建筑工程局六公司原總經理王某的請托，為其承建淮南市的四項建筑工程以及為解決拖欠工程款等方面提供幫助。為此，陳某禮先后十次索取、收受王某給予的人民幣40萬元，美元1萬元，價值5000元的購物卡，1.98萬元的筆記本電腦一部，以及85萬元的房屋裝修工程款。

2001年至2003年期間，陳某禮利用職務便利，接受B公司董事長曹某的請托，為該公司開發淮南市商貿文化廣場（以下簡稱文化廣場）提供幫助。2003年5月份，陳某禮到文化廣場視察時，向曹某索要一套商鋪，價值100萬元人民幣。2001年至2006年期間，陳某禮又接受C公司總經理王某亞的請托，為該公司開發工程、承建安置房、籌建混凝土公司、收購煤礦、制藥公司新廠區用地，以及規劃小區建設等方面提供幫助，先后14次收受王某亞所送錢財128萬元，還通過其妹夫沈某收受王某亞所送的100萬元。

表面上看，身為市長、市委書記兼任淮南市規劃委員會主任，掌握著該市大型規劃項目審批大權的陳某禮，其所行使的協調權、指揮權、決定權、批準權等，都是為了當地的招商引資和建設發展，背地里卻索取、收受服務對象送出的巨額錢財，陳某禮說一句話可以得到數十萬元甚至百余萬元的利益，簽一個名即能換來真金白銀，赤裸裸的權錢交易已使陳某禮淪為開發商的金錢“奴隸”。

夫人、妹夫、秘書推波助瀾

王某東是陳某禮的秘書。在陳某禮收受B公司董事長曹某所送價值100萬元一套商鋪的問題上，王某東成了關鍵的中間人。2003年3月份的一天晚上，曹某在與王某東聊天時提出，想請陳某禮在其公司二期工程拆遷中給予支持，盡量能夠按照公司的意見辦理，并征求王某東的意見是否給陳某禮留一套商鋪，王某東答應并轉告陳某禮。

同年5月的一天上午，陳某禮到文化廣場視察時，看了曹某一眼后加快腳步前行，并向緊隨其后的曹某詢問商鋪賣得怎么樣？隨后告訴曹某：“我就留一套商鋪，具體你和王秘書聯系。”在離開文化廣場前，陳某禮又告訴王某東：“商鋪我想留一套，曹某和你聯系。”當日下午曹某與王某東聯系，選定了送給陳某禮的一套上下兩層約250平方米的商鋪。為了不引人注目，王某東將該房以其親戚許某的名義辦理了房產證，并告知了陳某禮。陳夸王秘書此事辦得“漂亮”。2005年初，陳某禮安排王某東將該商鋪出售。后由曹某將該商鋪的二樓售出，并按照陳某禮的意見，將售房款60萬元暫放在B公司名下……上梁不正下梁歪，后經辦案機關查明，王某東也因受賄50萬余元，被淮南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6年有期徒刑。

一審法院查明，陳某禮的妻子除參與收受賄款外，還負責管理陳某禮交給她的受賄款物，她還直接以書記夫人身份出現，幫助送禮者協調“解決困難”。同時陳的妹夫也涉案其中。2002年底，已賄賂陳某禮的C公司總經理王某亞通過他人介紹認識了陳的妹夫。陳的妹夫主動提出想到C公司上班，王想利用這層關系與陳某禮套近乎，于是爽快答應，并任命其為C公司副總經理。此后，在陳的妹夫牽線搭橋下，陳某禮對C公司開發工程的規劃審批，以及用地拆遷等方面予以關照，使該公司的工程順利建成并銷售，獲利頗豐。2003年上半年的一天，王某亞給陳的妹夫20萬元，讓其買房子與岳母（即陳某禮母親）同住。2004年以后，王某亞又分幾次給陳的妹夫80萬元。

案發前使勁“做手腳”

據辦案人員介紹，2007年上半年，安徽省紀檢部門根據相關舉報材料，對陳某禮經濟問題開始前期調查，并于7月25日對其進行正式立案調查。

其間，陳某禮展開了一系列的毀證工作。據檢察機關指控，2005年下半年，陳某禮向A建筑工程局六公司原總經理王某善提出要一輛轎車給其女兒陳某使用，并安排以淮南市駐京辦的名義借用。2005年10月，淮南市駐京辦給A建筑工程局六公司出具借條，王某善和時任A建筑工程局六公司安徽分公司經理的韓某商量后，將公司的一輛別克車送給陳某使用。2007年5月，陳某禮安排女兒陳某將該車通過淮南駐京辦退給A建筑工程局中建四局六公司。

2003年5月，應陳某禮的要求，安徽旭日房地產開發公司董事長曹某送給陳某禮一套價值100萬余元的商鋪。2007年6月，安徽省紀委調查陳某禮經濟問題期間，陳某禮將該商鋪退給曹某。為了得到陳某禮關照，安徽省金蝸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王某亞以給陳某禮母親買房子為名，于2003年上半年，送給陳某禮的妹夫沈某現金20萬元，王、沈兩人分別將此事告訴了陳某禮。2006年10月，在陳某禮安排下，沈某匯給陳某禮女兒20萬元用于購買住房。2007年上半年，安徽省紀委調查陳某禮期間，其女兒按照陳某禮的安排，給沈某的女兒打了一張20萬元的借條。

2005年五六月份，陳某禮和北京某房地產開發公司董事長計某凱達成了在北京購房的初步意向。計某凱將房價定為140萬元，并承諾提供20萬元的裝修費。陳某禮答應幫計某凱安排其妹妹的工作。后應陳某禮的要求，馬鞍山國畫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楊某國為陳某禮在北京購房支付了140萬元房款。楊某國與陳某禮認識較早，陳某禮在馬鞍山任職期間幫過楊不少忙，楊對陳有報恩之心，陳某禮兩個女兒結婚時，楊某國先后送去3萬元。2005年12月，陳某禮女兒陳某向計某凱要裝修款，計某凱給了陳某10萬元現金，陳某告訴了父親。2007年3月中旬，陳某禮為逃避調查，授意楊某國等人簽訂了一份日期為2006年6月2日的看管借房協議，2007年5月陳某等人搬出該住房。陳某禮又讓女兒以楊某國的名字存入10萬元，并將這筆錢交給楊某國，制造計某凱給的10萬元裝修款已經給楊某國的假象。2007年7月31日，楊某國同計某凱簽訂了退房協議，并將協議簽訂的時間提前到2007年3月15日……

盡管陳某禮在案發前做足了“手腳”，但在庭審中，檢察機關以充分的證據，證實其在擔任馬鞍山市長、淮南市長、淮南市委書記等職務期間，多次索取和收受他人賄賂的犯罪事實。

“翻供貪官”終審獲死緩

據公訴機關指控，2000年至2007年期間，陳某禮利用其擔任馬鞍山市長、淮南市長、淮南市委書記等職務便利，在承建工程、撥付工程款、房地產項目開發、企業收購、用地審批以及安排工作等方面，通過協調、“打招呼”等方式為他人謀取利益，并多次索取和收受A建筑工程局六公司原總經理王某等7人的賄賂，共計人民幣520萬余元、美元1萬元及價值114萬余元的房產、轎車、電腦等物品，其中有4人向其行賄金額均在100萬元以上，最高達228萬元。

由于案情重大，陳某禮涉嫌受賄一案，由安徽省人民檢察院指定阜陽市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并提起公訴，在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異地審理。在本案開庭前，陳某禮的妹夫和秘書，都因涉嫌受賄罪受審。

法庭上的陳某禮，對于公訴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全部推翻。

陳某禮辯稱：一是原作虛假供述不能作為定案依據;二是自己作為淮南市規劃委員會主任，對某公司的支持是履行職務的需要;三是淮南礦業集團駐京辦事處張某夫婦給女兒的2萬元結婚賀禮與自己沒關系;另3萬元是其做手術后張某愛人到其家中看望時送的，后多次退還未果，與為張某親屬調動工作沒關系;四是自己沒有收受曹某送的商鋪，甚至根本不知情;五是檢方指控自己為王某亞的公司謀取利益不能成立，自己只是在履行職務，沒有收受王某亞送的128萬元，王某亞送給妹夫的100萬元他不知情;六是指控自己收受楊某國143萬元、計某凱10萬元不成立，該房是楊某國購買的，10萬元是計某凱付給楊的裝修款，與自己沒關系;七是自己家中無存款和貴重物品。

公訴人說，從庭審查明的事實看，應當說陳某禮在索賄、收受賄賂的過程中，手法相當老練，實施犯罪的行為狡猾。可以說他在實施犯罪的同時，就已經考慮自己如何逃脫法律的制裁。如在曹某送商鋪的問題上，陳某禮躲在背后指揮安排，讓其秘書出面辦理手續，而其默默地享受著非法利益，且能在事情敗露后，給自己留出后路。

法庭經審理認為，庭審中陳某禮當庭承認檢察機關對其沒有非法取證，辯護人及其出庭證人陳某、沈某也沒有充分證據證明偵查機關對其有非法取證行為，證人楊某也證明偵查機關對其沒有非法取證行為，因此陳某禮及其辯護人有關陳某禮虛假供述及大量證人證言不能作為定案依據的辯解理由及辯護意見不予采納。同時陳某禮對其所收受的多起賄款予以否認，因與庭審查明的相關事實、證據不符，不予采信。

2008年12月8日，安徽省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陳某禮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法院審理查明，1991年至2007年期間，陳某禮利用職務便利，接受A建筑工程局六公司、安徽旭日房地產開發公司、安徽省金蝸牛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馬鞍山國畫房地產開發公司、北京凱賓花園房地產開發公司等公司負責人請托，為請托人在承攬工程、拆遷安置、規劃設計、解決拖欠工程款、調動工作、減免稅費等方面謀取利益，索取或收受請托人人民幣511萬元、美元1萬元及價值人民幣100萬余元的房產、電腦等財物。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一審判處陳某禮死刑，緩期2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追繳違法所得。陳某禮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阜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定罪準確，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2009年6月5日，安徽省高級人民法院遂依法裁定維持原審判決。

案后思

辦案檢察官指出，陳某禮受賄腐敗案的警示與教訓極其深刻，引發社會強烈關注。如何加強對“一把手”權力的監督，仍是此案值得深思的問題。陳自2001年入主淮南任市長、書記后，還兼任市規劃委員會主任，權力大得很。而陳擅自搞“一言堂”“家長制”，使其權力難以得到制約，這成為陳某禮以權謀私的土壤，導致其貪欲膨脹，滑向犯罪的泥潭。在陳某禮的整個犯罪過程中，其妻子、妹夫、秘書等家人與下屬成為重要的幕后“推手”，這是陳某禮腐敗案在社會上引起關注的原因之一。如果親屬及身邊的人頭腦清醒點，對陳的權錢交易行為進行勸說或能予以阻止，那么，陳某禮不至于跌入犯罪深淵或認罪態度如此之差。

華東政法大學某教授認為，一些貪官具有雙重僥幸心理，一是表現在“撈錢”時的僥幸心理，認為這種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會被組織知曉，十有八九查不到自己頭上;二是在庭審時往往會推翻原來的供述，以種種借口進行翻供，以為只要推得“一干二凈”，法院也沒轍。殊不知你犯罪的事實擺在那里，再狡辯也無法抵賴。如果明知有罪卻不認罪悔罪，只會讓審判機關在量刑時加重刑罰。陳某禮也是如此。

（文中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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