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師范大學 吉林 四平 136000)
近年來,有關研究生學術不端的報道層出不窮,如何加強研究生學術道德修養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熱點問題之一。道德作為調整人與人、人與社會關系的行為規范,是自律與他律的統一。研究生學術道德養成需從外在的制度約束與內在的自我修煉兩條路徑著手。在這兩條路徑中,內在的自我修煉是提升研究生學術道德修養的根本。那么,研究生怎樣才能更好地進行自我修煉呢?許多圣哲先賢對此都做過專門論述,明末思想家劉宗周的“慎獨”思想就是其中的典范。
“慎獨”概念早在劉宗周之前已有之,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文化典籍。“慎”“獨”最開始是分開做兩個概念用的。如《爾雅·訓估》中講“慎,誠也。”《爾雅·釋詁》中講:“慎者,謹靜也。”可見,最早的“慎”主要蘊含著“誠”和“謹”兩個意思,二者均有內向性的特征,傾向于從內在下功夫。“獨”字在《尚書》中出現3次,《周易》中出現七次,許慎《說文解字》將其解釋為單獨、獨處或老而無子。《中庸》和《大學》則明確使用“慎獨”一詞。《中庸》中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主張在他人聽不到和看不到的地方,君子的行為也要始終如一。顯然,《中庸》強調“不睹不聞”,側重“獨”,偏向于闡明慎“獨”的原因。《大學》中有兩處用了“慎獨”:一是“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二是“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主張好善惡惡,知善知惡。也就是說,《大學》強調對自己內心的坦誠,注重如何“慎”獨。劉宗周對他們進行了統一,認為“獨”是本體,“慎”是功夫,二者須歸而為一。
作為明末最后一位思想大儒,劉宗周將儒家先賢的思想融會貫通,其“慎獨”思想是在批判繼承朱熹和王陽明“慎獨”觀的基礎上形成的。朱熹在其《中庸集注》中認為,慎獨是“就其中于獨處更加謹也,是無所不謹,而慎上加謹也”,更偏向于將慎獨作為已發者的功夫,這也一直是宋明對于慎獨思想解讀的主流。但是,劉宗周批判了這種思想,認為它沒有慎獨全面解釋,慎獨功夫是動靜結合的,不管是已發者還是未發者,都可以用慎獨作為其功夫。朱熹還曾說“涵養需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劉宗周認為朱熹的這種想法“于《大學》,分格致,誠正為兩截事,至解慎獨,又以為動而省察邊事,先此更有一段靜存功夫。則愈析而愈枝矣”,也就是說,把慎獨功夫分解了,沒有意識到慎獨的完整性。劉宗周也批判吸收了王陽明的相關思想,認為王陽明主張“慎獨即是致良知,即知即行,即動即靜,庶幾心學獨窺一源”是值得肯定的,但“陽明只說致良知,而以意為粗根,故于慎獨二字,亦全不講起”,對于慎獨的思想過于松散。劉宗周發展了朱熹、王陽明的思想,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慎獨”思想體系。
劉宗周認為“獨之外,別無本體”。“獨體”首先是作為“心體”而存在,“圣學本心,惟心本天。維玄維默,體乎太虛。因所不見,是名曰‘獨’”。既然“獨體”與“心體”相等同,那么劉宗周所說之心為何物呢?其所講的“心”源于“意”。劉宗周繼承發展了朱熹對“意”的訓釋,認為“意”不是朱熹所說的“心靈產生的念頭”,而是“心靈的存主”,是對“念頭的主宰”,是“好善惡惡”之意,它見善則好,見惡則惡。首先,劉宗周認為,作為“心靈的存主”,“好善惡惡之意”不是后天產生的,而是先天具備的,是與生俱來的一種心向,向善而生。它永恒地指向善,向善自然就會遠離惡,遠離惡也就意味著趨向善,好善惡惡其實是統一的。進而,劉宗周又對“念頭的主宰”進行了闡發,認為與堅定、永恒向善的心靈不同,念頭是多元的,是不定的,感之以好則好,感之以惡則惡,認為這個好,并不意味著認為那個不好。念頭所指向的不同事物,人們可以對其有不同的情緒、情感。“意”作為念頭的主宰,決定了對事物的好惡。
因而,劉宗周認為,與“心體”相同、源于“意”的“獨體”,處于人生修養之道的主宰地位。“慎獨是學問第一義”,是“徹上徹下之道也”。慎“獨”就是通過自覺地修為,保證獨體能夠按照其向善的本心自然地流露,自然而然地行為、處事。
劉宗周認為“慎獨之外,別無功夫”。極為重視慎獨。他曾說:“自昔孔門相傳心法,一則曰慎獨,再則曰慎獨。”他將儒家思想的精粹都歸為慎獨。那么,如何做到慎獨呢?對此,劉宗周提出了“六事功課”。我們可以將其總結為三大方面。
1.主敬
劉宗周指出:“學以學為人,則必證其所以為人。證其所以為人,證其所以為心而已。”那如何“證心”呢?首先就要“凜閑居以體獨”。在這里,“凜”是一種敬畏、戒懼的狀態;“體”是體證、體悟;“獨”是獨體。因此,“凜閑居以體獨”,即個體應始終保持一種敬畏、戒懼的狀態,并在一個人閑居獨處的時候,自覺體悟心靈的主宰。“學以為己,己以內又有己焉。只此方寸之中,作得主者是,此所謂真己也,須也主敬乎”。主敬是專注于義理正道,摒棄私心雜念,隔絕外界污染,是心性修養功夫的始基。
2.改過
改過在劉宗周的思想中占據著重要位置。他將人的過錯分為六種:微過,隱過,顯過,大過,從過和成過,在這之六大過錯中,劉宗周尤為重視“微過”。“微過”是一種尚未顯露出的過失,通常產生于欲望仍未展開時,尋常人或許對它并不重視,但是,作為君子,一定要對這種過失加以防范。“微過”通常是更大的過錯產生的土壤,最后一階段“成過”,便已經踏入了眾惡門,這時的過已經變成了惡。在劉宗周看來,“過”是作為一種功夫假設而存在的,并不意味著真實,但是“惡”卻是真實存在的,兩者并不是程度不同,而是根本上的存在方式不同。在面對過錯時,劉宗周尤為重視訟過,在他看來,人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過錯是非常重要的,這種認識自己過錯的過程是慎獨功夫的一個重要體現,能夠認識自己的過錯并加以改正,那么一個人就不算無藥可救;一個人犯了錯,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過失,這才是真正不可饒恕的。
3.靜坐
在人認識到自己的過錯之后,用來改過的具體方法就是靜坐,“靜坐”是儒家的一種傳統功夫,劉宗周也對其頗為推崇。他曾經在《人譜》中詳細地描述了靜坐的過程,包括前期的準備工作及靜坐的方式等。他認為,靜坐的作用就是解決那些困擾我們的事。“不靜坐,何嘗無?只是不覺耳”,這就可以看出劉宗周的靜坐和禪宗的靜坐的區別:禪宗的靜坐重在無思無為,而劉宗周的靜坐則重在思考,目的是“體認本心”。
在劉宗周的“慎獨”思想中,我們最直觀的感覺就是“自我”,一個在無人所知的環境中,依舊能夠從內心深處把控自己、檢討自己的“自我”。劉宗周曾說:“自之為言,由也;自之為言,獨也。”把“自”放在了十分重要的位置,以自身的積極主動去追尋知識,從而得到“心”的顯現,是劉宗周畢生的追求。人自身具有主體性和能動性,這也就意味著我們或許可以從外界獲取學術道德的知識,但是,道德素養和由此引申的道德行為,則需要主體思維的自我建構來完成,也就是自律。研究生正處于人生的變革階段,現實的壓力、同輩的比較和親友的不理解,會使部分研究生的心理變得脆弱;這時如果沒有好的道德引導,往往會出現學術不端的行為。這就要求我們要把學術道德的培養視作一個內化的過程,使道德要求深入人心,這樣才能使研究生的道德水平得到真正提高,并達到最終的學術道德自律。
保持敬畏之心,以體悟自身,是劉宗周達成慎獨功夫的起始。人不能沒有敬畏之心,敬畏是人生的大智慧;不僅是一種人生態度,也是一種行為準則。常懷敬畏之心,方能保持清醒,行有所止。正是因為敬畏之心不足,才能毫無節制自我放任,降低對自身的要求;才會毫無羞愧地抄襲、剽竊,出現各種學術不端行為。因此,研究生要在認清內心目標的基礎上制定學習、研究計劃,對學問、對各種學術規范都持有敬畏之心,并為達成目標不懈努力。時刻以目標為依據,以規范為行為準則,反省自身是否認真努力實現自我提升,是否規范自身行為;只有這樣,才能將國家、學校的各項制度約束落到實處。如果沒有敬畏之心,外在的約束就淪為空談。
劉宗周對“知過改過”十分重視,他認為知道自己的罪惡而不去更改是十分重大的罪惡。他曾說,“成過,為眾惡門,以克念終”。目前的研究生教育強調知識能力的教育,對于道德教育的關注相對減少。在研究生的課程安排中,能和學術道德掛鉤的課程只有思想政治方面的課程,這就說明學校對學術道德重要性沒有清晰明確的認識,在道德教育不充足的情況下,研究生常常對學術道德,學術不端等名詞界定不清晰,也不知道如何遵守學術道德,這就導致很多學生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犯了學術不端的過錯;因此,學術道德教育仍需加強。劉宗周尤為強調“惡不可縱”,這就要求研究生“慎獨”精神的培養,增強自己的道德自覺意識。
“靜”是劉宗周思想的一個重要范疇,他認為靜代表著不滅,是可以永存的,過也是因為不靜導致的。通過對“靜”的把控,我們就可以克服之前無法克服的難關,達到一個新的境界。目前,在當代社會,研究生培養目標不再單一,而是變得多樣化,如專業型、非全日制等,研究生的種類隨之增多。許多人可能是出于現實的考量來學習,這也使他們對于相對的枯燥學術研究生活忍耐力不足,很禁不住學術道德的挑戰。研究生要注重靜心,內心達到平靜后,就可以有定力,對自身的學術道德建設更加堅定。在這個過程中,導師要積極引導,使研究生的學術道德防線更牢。
劉宗周一生就是對“慎獨”最好的詮釋,牟宗三曾評價他說:“彼是最后一位理學家,亦是為此學做見證者,殊不宜也,不能不令人起敬佩之心。”可以說,劉宗周留下了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為我們當今切實提高研究生的學術道德提供了重要的智力支持和現實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