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舒源
蒙古族民歌反映了蒙古族的風俗習慣,是蒙古族人民真實的生活寫照,充分體現了質樸純正的雄壯之美和壯闊之美,再現了蒙古族人民豐富的思想情感。民歌中的自然意象及人與自然的關系都展現了蒙古族的游牧文明自然觀。
蒙古族的民歌中,會出現大量的植物、動物及其他自然意象,最常出現的自然意象有駿馬、鴻雁、月亮、云彩、草原、天、大地、榆樹、河水等。例如民歌《云青馬》中:“我們的馬群五顏六色,在美麗的草原上嘶鳴繚繞”;《啟程曲》:“飛來的鴻雁溫柔歌唱,是北方變暖的時刻”;草原敘事情歌《達那巴拉》:“榆樹柏樹如果枯干倒下去,金香,鶯歌就落在樹干上去唱歌”;英雄歌《陶格陶胡》中:“要說陶格陶胡喝那兒的水,滾滾向南流的淘兒水”。這里淘兒水是英雄出征前喝的水,它被賦予了英勇的民族精神。上述無論是英雄贊歌、游牧歌還是思鄉歌,這些自然意象都在歌詞中大量出現,并被寄予深厚的民族感情。
民歌歌詞中還會描寫蒙古包、奶酪、奶茶、蒙古袍等日常用品,這些描述展示了基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游牧生態及生產生活方式,由此形成了蒙古族的游牧生態自然觀。自然界中的事物是蒙古族人民的精神寄托。例如科爾沁民歌中大量出現“榆樹”的自然意象,它不再單純的只是植物,而被賦予豐富的文化內涵,并逐漸發展成為榆樹文化。蒙古族民歌中有用“榆樹”的意象來象征母親,寄寓對母親的思念,從而把人和自然用信仰緊密結合起來。榆樹還代表頑強不屈的精神,這種自然關系的形成得益于榆樹生長的自然環境與古代蒙古族人民生存環境的相適應。此外,榆樹品性也與蒙古族崇尚頑強的民族性格相呼應。蒙古族民歌中自然意象的描寫,不僅讓人們在欣賞蒙古族民歌時能夠感受到茫茫草原的寬廣,而且還能夠體會到蒙古族人民戰天斗地的樂觀思想。
在長期的游牧活動中,蒙古族人民逐漸認識到草場的合理使用和人長遠發展之間的關系,形成了轉場放牧的風俗。因此,在其敘事民歌中,“草灘”、“草場”成為民歌中主人公抒發情感、連接故事、鋪陳情節的主要意象。通常,主人公借助“草灘”、“草場”表達自己的內心世界,以情動人。
蒙古族民歌中的生態文化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特殊的生態審美價值。這種自然觀是在與特定自然和社會環境的長期互動中形成的,使得蒙古族的游牧生態自然觀中有保護生態、崇拜自然和珍惜資源的優良傳統。
蒙古族人民長期處于封閉的草原自然環境中,逐水草而居,與天空為伴,千年的游牧生活,決定了蒙古族敬畏自然、適應自然的游牧文化自然觀。協調“人與自然”作為民族生存的行為準則和價值,已成為草原民歌中最珍貴的情感結晶。例如上文所言,蒙古族民歌中經常出現榆樹,就是由于植物與人生存的自然環境相契合,在民歌中賦予榆樹情感。從某種意義上說,榆樹與蒙古族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獨特的榆樹通常生長在平原、戈壁曠野、沙丘地帶。從生態習性來說,榆樹不擇土壤,適應性很強;根系發達,抗風力強;萌芽力強,壽命長。古代蒙古人的生存環境惡劣,降水少,多大風、沙丘、坨甸地多,自然環境與榆樹生長環境相同,所以古代蒙古人崇拜榆樹的堅韌與頑強,從中延伸而出的情感還包括愛情中的堅貞。
蒙古族人民認為:萬物有靈,天有天神,山有山神,這些神靈各自掌握著不同領域中的一切,也掌握著人的生死命數,人們必須對自然萬物心懷敬畏。蒙古族還受藏傳佛教的影響,在闡釋自然與生命關系時,含有神秘的色彩,但其中所蘊含的生態內涵也顯而易見。首先,佛教的生命觀認為萬物皆有佛性,宇宙間的一切生靈都相互平等,不僅限于人類。其次,蒙古族的宗教信仰認為生命個體應該對大自然的召喚做出正確回應,因為生態環境與生命個體是緊密聯系且無法分割的統一整體。這種思想促使蒙古族人民在民歌中形成“萬物一體”的自然觀。
一方面,大自然為蒙古族先民提供生存所需的物質資料和生活場所;另一方面,他們需要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生存下去,所以對大自然充滿了恐懼和敬畏之心。因此,蒙古族先民需要一種信仰幫助他們戰勝內心的恐懼,薩滿教是其信仰選擇。蒙古族人民信奉薩滿教,認為人是有靈魂的,人死后靈魂會附著于具體他物上。例如古代蒙古人認為榆樹在天空中生長,人死后的靈魂也會像榆樹一樣升上天空,且榆樹又與蒼天同色并與蒼天有關聯。所以,民歌中“榆樹”象征母親,源于將榆樹視為祖先的文化,母親則是祖先崇拜的情感延伸。同時,榆樹具有根深牢固、抗旱的特點,與蒙古族崇尚頑強勇敢、自強不息的審美觀相契合。所以,榆樹成為蒙古族人民在民歌中表達情感時經常使用的、最珍視的自然意象。
蒙古族民歌是中國少數民族民歌中獨具特色的一部分,其傳承并建構著草原風景審美體系。在民歌中,蒙古族人民自然地將周邊的景物與自身的情感連結在一起,可以看到蒙古族以依生美、競生美、共生美為特征的游牧文明自然觀。在當今的社會發展條件下,對于少數民族民歌的研究,不應僅局限于曲譜和技術性知識的研究,更應從民歌中探尋其思想深度和人文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