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春樵
如今,火車上、地鐵里甚至馬路上、病房里,幾乎都是看手機的人。你可以在男人女人的包里找到香煙、打火機、口紅、香水,但可能找不到一本書。似乎沒人愿意讀,也讀不進去。不是書不好,而是我們的閱讀能力下降了。
讀手機也是閱讀,讀網頁、讀電子書,廣義上來說,都可以算是讀書,但這些大多是快餐閱讀、娛樂閱讀、消費閱讀,而不是審美閱讀、思想閱讀、經典閱讀。手機閱讀是沒有門檻的閱讀,是一次性消費式閱讀,那種閱讀就像一次性筷子一樣,用了就扔。我認真研判過抖音、今日頭條的視頻,大都是獵奇的信息、好玩的東西、搞怪的表演,把那些不想讀書和讀不進書的人全都集中在視頻前,然后津津樂道地消費圖像和圖像里聳人聽聞的故事。
書香大概成為遙遠的記憶了。
真正意義上的讀書,是讀經典的書,讀審美的書,讀有思想的書,讀給人啟迪、開智的書,讀人類文明、智慧與情感結晶的書,讀被歷史和時間檢驗后而無法扔掉的書。讀書是與人類的文明對話,與思想的大師交流,是在洗禮之后的靈魂升華、人格完善、境界脫俗,“因為幾千年人類的文明和真理在圖書中,而不是在那些滔滔不絕卻自以為是的教誨和演說里”。
我對讀書的忠誠和癡心不改,源于少年時期的讀書往事。12歲那年,我讀的第一本小說叫《魯濱孫漂流記》,傳奇的故事讓我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幻想,甚至自我虛構的一個冒險故事讓自己整整激動了一個夏天。可是那個時代的小說全都被查封了,我們從學校關閉的圖書室里偷出了《呂梁英雄傳》《敵后武工隊》《苦菜花》等小說,看得全身熱血沸騰,時常獨自一人坐在黃昏的樹下扛著瘦弱的腦袋面對夕陽發呆,后悔自己生不逢時,沒有機會跟鬼子來幾招真的。后來小我兩歲的弟弟上了另一所農村中學,他一個同學的父親留下了不少那個時代不許看的書,同學就偷偷地將書借給我弟弟,弟弟帶回來后給我看,但只許看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必須帶走。我們兄弟倆一個看上半夜,一個下半夜接著看。但因為家境貧寒,徹夜看書就浪費油燈的煤油,家里的煤油本就不夠用,母親不得不禁止我們看“壞書”,我們很憂傷。一次,我的一個同學說二十里外的一個親戚家有一本小說《林海雪原》,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可是他的親戚說沒有而且也沒留我們吃晚飯。書沒借到,趕回家時,已是夜里十點多鐘了,看著天上掛著一輪殘月,肚子餓,腿發軟,鼻子酸酸的,但又不好說。這本書直到我上大學后才看到。
在那個精神和物質都極度貧乏的歲月里,我覺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只有兩件,一是吃紅燒肉,二是有小說看,如果能看上小說又有肉吃,那就是“共產主義”。小說看得多,腦子里就容易胡思亂想,想得最多的就是看別人的書不如自己寫書。有一次我真的準備動手了,我捏造一個兒童團員到鬼子的炮樓里去偷槍,然后用槍押著二十幾個鬼子交給了八路軍。這樣的故事顯然很難流暢地寫下去,只寫了幾百字就停下筆不寫了。高考恢復了,沒什么時間看小說了,可我考大學報的專業全都是中文系,為的就是將沒寫完的小說寫下去。
如今,當我以一個作家身份來總結閱讀經歷時,簡單到只有兩句話:知識改變命運,讀書決定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