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佳
(江西省社會科學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晚清時期,年鑒作為一種西方工具書被引入中國。經過長期的傳播,年鑒的作用和價值逐漸受到學者、官方及其他讀者認可,年鑒在出版市場中的需求不斷擴大。捕捉到這一市場變化的民國民營出版機構,很快就大量出版了各類本土年鑒。這些年鑒逐漸在民國年鑒出版市場中占據主流,成為晚清以來外國教會和社會團體、本國政府機構出版的年鑒之外的重要年鑒品類,促進了民國年鑒出版多元化格局的形成,并因其出版的數量多、影響廣泛,在20世紀30年代形成一股民國民營出版的“年鑒熱”。
民國民營出版“年鑒熱”提高了年鑒的質量,增加了年鑒的種類,促進了年鑒出版市場的發展,培養了本土早期年鑒人才,豐富了年鑒理論,擴大了年鑒的影響力,讓本土年鑒逐漸大眾化。其中積累的歷史經驗至今仍有借鑒意義。
晚清開始,民營出版機構崛起,并逐漸成為出版業的主流。目前,對于當時的出版機構并沒有確切的統計數據,但根據時人和后人作的一些統計可以大致了解當時的出版市場格局。1987年第4期《出版史料》上介紹1911年5月前,上海共有出版機構116家,基本都為民營出版機構。[1]《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一書中,對1896年到1911年間曾經翻譯過日文的出版機構列了詳表,統計的出版機構有96家,全部為民營出版機構。[2]這些從各種渠道得來的數據,有多有少,有重復有交叉,但民營出版機構在出版市場中占據主體地位卻是共識。
20世紀30年代,隨著年鑒的價值逐漸被發掘,捕捉到市場機遇的民營出版機構大量參與年鑒出版,本土年鑒出版數量、種類快速增加,年鑒質量快速提高,形成一股民營出版業的“年鑒熱”。目前對于20世紀30年代年鑒出版數量的統計雖沒有確切數據,但根據已經整理和發掘的一些年鑒,年鑒界也做過一些統計。根據《年鑒學》對20世紀30年代本土年鑒出版情況的統計,共有63種年鑒被63家不同出版機構出版,其中民營出版機構占52家,官方出版機構占11家。[3]《中國年鑒史料》中則認為20世紀30年代出版的本土年鑒有近百種,8成以上為民營出版機構出版。[4]這些統計數據因為統計的時間和掌握的資料不同得出的數據有一定差別,但民營出版機構大量參與年鑒出版,并促成出版市場年鑒熱是可以基本肯定的。
從空間上看,這些編輯出版年鑒的民營出版機構大多集中在上海、南京、北京、武漢、香港等民國時期出版業較為發達的地區。其中以上海最為集中,這與晚清至民國時期上海占據中國出版業中心密切相關。民國時期出版業市場份額排名靠前的五大出版機構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大東書局、開明書店等總部都設在上海,而這些大型民營出版機構基本都開展了年鑒業務。
商務印書館是民國時期最大的出版機構之一,出版實力雄厚。商務印書館較早意識到年鑒的市場價值,1923年就自主編輯出版了《中國年鑒》。同時,以印務起家的商務館還擁有十分完整的印刷、出版、銷售體系和最新的設備,因此在自主編纂年鑒外,還承印了大量年鑒,如《小說年鑒》《中國教育年鑒》《中國經濟年鑒》等。
大東書局也是民國時期規模和影響力較大的民營出版機構。該書局成立于1916年,到1930年大東書局的營業額已經突破50萬元大關。[5]1931年開始,大東書局設有總廠、總務處、編譯所、印刷廠和貨棧五大機構,集編、印、發為一體,出版實力大幅增強,成為全國的七大出版機構之一。[6]1931年,大東書局成立世界年鑒編委會,編輯出版《世界年鑒》。該年鑒成為民國時期我國以介紹世界各國國情為主的一本重要年鑒,對呼吁國人關注世界形勢、發憤圖強起過作用,豐富了年鑒的種類。
此外,上海的五大出版機構中的世界書局等也參與了年鑒業務,自主出版了《中國外交年鑒》等重要年鑒。
除上海五大綜合性民營出版機構外,以報紙為主營業務的各類報社(報館)也是民國時期年鑒重要的民營出版機構。不過這類出版機構在參與年鑒編輯出版工作時,以自主編纂出版年鑒為主,較少單獨承印年鑒。
申報館是在上海創辦的,民國時期影響較為廣泛、具有雄厚實力的綜合性報館。[7]在發展過程中,申報館十分注重通過報刊的多元化經營擴大報館的社會影響力和營收來源。《申報年鑒》正是申報館追求內容多元化戰略中的產物。
1932年申報館開始籌備出版《申報年鑒》。抗日戰爭爆發前,申報館一共出版1933卷、1934卷、1935卷、1936卷4卷年鑒及1935卷補編。抗日戰爭結束后,申報館又出版一本續編,即《申報年鑒》1944卷。《申報年鑒》是民國時期本土質量較高的綜合年鑒。
除此之外,上海各大通訊社、中小型書店、書局、報社等民營出版機構都根據自身優勢和市場需要,出版了各具特色的年鑒,內容涉及電影、文學、商業等各個行業領域,種類十分豐富。既有綜合類的年鑒,如神州編譯社編輯出版的《世界年鑒》1913卷和1914卷,華東通訊社出版的《上海年鑒》1947卷等;也有專業的行業年鑒,如上海大公通訊社出版的《上海市勞工年鑒》1948卷、現代書局出版的《中國文藝年鑒》1933卷、上海電聲周刊出版的《影戲年鑒》1934卷、商業日報社編輯出版的《商業新年鑒》1932卷等。
除上海外,全國其他出版中心的各類民營出版機構也廣泛涉及本土年鑒的編纂出版業務。桂林作為民國時期西南重鎮,民營出版業取得了較快發展,編輯出版了大量年鑒。由廣西建設研究會和救國會在抗戰期間于桂林創辦的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出版機構文化供應社,1941年出版了《民國卅年實用國民年鑒》。這本年鑒內容廣泛,全面介紹了抗戰期間全國政治、經濟、軍事、農業、世界主要國家國情、西南戰事發展等內容,是民國時期廣西地區出版的質量較高的一本綜合性年鑒。
除大陸地區,臺灣、香港等地的民營出版機構也編輯出版了大量年鑒。如臺灣新生報社編纂出版的《臺灣年鑒》1947卷,香港太平洋經濟研究社出版的《中國經濟年鑒》1947卷、1948卷等。同時,民國時期大量華人在海外創辦了報社和出版社。這些出版機構的管理者大多為國內出版業人士,他們根據在國內出版業多年積累的經驗,根據各自不同的需要,編輯出版了大量年鑒,如《南洋年鑒》等。
民國時期全國各地大量民營出版機構,尤其是大型綜合出版機構參與年鑒事業,不僅改變了晚清以來年鑒編輯出版主體的市場格局,還大量引入新的出版技術和營銷思路,為年鑒逐步探索出一條市場化、商業化的運營模式,加速了年鑒發展,使得20世紀30年代初至抗日戰爭前中國年鑒市場初現繁榮景象,并第一次出現“年鑒熱”。
20世紀30年代,民國民營出版出現“年鑒熱”,既是晚清以來學界對年鑒理論研究不斷深入的結果,也與民國政府對年鑒的認可,民營出版業內部競爭加劇,大量知識分子投身出版業,現代出版傳媒業快速發展有關。
(一)學界對年鑒的長期研究與廣泛傳播。自晚清傳入中國后,不少方志學家逐漸認識到年鑒與傳統史志有許多的相似之處,但出版周期卻只有一年,具有較強的時效性,在普及文化知識、詳細記錄史料方面具有明顯的優勢。民國學者蔣夢麟就提出解散舊體,編輯三書(年鑒、各門史料、省史),認為年鑒比方志更能夠適應、服務社會發展。20世紀30年代,西北聯大教授黎錦熙在《方志今議》中提出了年鑒和方志在功能方面的共同點,且認為年鑒可以為方志提供資料,但年鑒比方志更具有時效性、實用性,可以“科學資源、旅游指南”等,呼吁中國各界應廣泛編輯年鑒。
同時,20世紀20年代開始,統計學理論被引入歷史研究當中,歷史的事實、細節成為梳理歷史的重要新思路,歷史被認為是一門可以被實證的科學。而年鑒作為一種通過收錄大量歷史細節,尤其是大量統計資料,真實還原、記錄歷史的重要工具書也備受計量史學理論專家的青睞,得到廣泛推崇。這些研究和傳播為20世紀30年代“年鑒熱”的出現奠定了理論基礎。
(二)民國政府當局對年鑒的認可。學界的關注也引發了民國政府的高度重視,年鑒的史學價值和市場價值獲得當局政府的高度肯定。如南京國民政府內政部編纂的《內政年鑒(1935)》序言中介紹“年鑒者,綜合一年來行政狀況,一一撮其大要,或列為圖表,以供現代之研究,而備后來之取鑒者也”,年鑒的資政鏡鑒作用被高度肯定。之后,實業部、教育部、中央銀行等民國政府部門也紛紛開展官修年鑒編纂出版業務,出版了一批官修年鑒,如中國銀行總管理處經濟研究室編輯的《全國銀行年鑒》,民國政府財政部編輯的《財政年鑒》等。同時,在民國政府的各省、縣地方機構也紛紛出版了各類年鑒,如《廣西年鑒》《武進年鑒》等。
同時,為保障年鑒的出版,南京國民政府還制定實施了《統計法》《統計法實施細則》《公務統計方案之意義及其擬定程序》等,這些法律文件中對于統計年鑒編纂和人員安排都有具體的規定,為年鑒的發展提供了一定的法律保障,也表明當局政府對年鑒的重視。
這些來自民國政府的關注,使得年鑒逐漸受到廣泛認可,并促進了年鑒事業的發展,正如《中國經濟年鑒》序言中就介紹到“我們知道自本年鑒編纂以來,不僅各機關都努力工作,而且我國年鑒事業風起云涌”。民國政府當局對年鑒的肯定為民營出版機構大規模發展年鑒事業提供了良好的氛圍。
(三)民營出版業競爭激烈,需要開辟新市場。民國時期,本土出版業迎來興盛,民營出版機構大量增加,并逐漸成為出版業的主體。[3]這一時期,不僅原有的大書局規模進一步擴大,新設的中小書局也不斷涌現。民國民營出版機構和出版物的數量,逐年攀升,至抗戰前夕達到歷史的最頂峰。[8]根據國民政府內政部核準登記的全國各地區新聞紙及雜志社統計表,1936年全國報社(報館)、通訊社和雜志社等分別為1503家、788家、1875家。[9]1927-1937年,中國年均出版期刊達1483.3種,其中1936年全國出版期刊數量達到最高,為1914種。[10]從這些統計名錄中可以發現,雖然有一部分出版機構附屬于政府部門、學校等,但大部分仍屬于民營。
大量民營出版機構的涌現,引發了民國出版業內部激烈的競爭。一般性的圖書在市場上的銷量逐漸下降,一些內容新穎,思想進步,具有較強實用和學術價值的古籍、綜合性叢書等受到市場的歡迎。[11]年鑒作為西方傳入,具有較高史學價值,內容和形式都較為新穎的工具書一時間市場需求擴大。于是,大量民營出版機構紛紛根據自身優勢和市場需要,自主出版各類年鑒,促進了年鑒市場的勃興。
(四)大量知識分子投身出版業。民國時期,科舉取士被廢除,大量知識分子逐漸實現職業轉型。鑒于出版業的快速發展,大量知識分子參與報紙、期刊、圖書的編輯出版工作,轉身成為職業編輯成為大量知識分子的首選。這些知識分子既接受了傳統教育,其中一部分還接受了西方教育,知識豐富。他們加入出版業,不僅大幅提高了編輯出版行業人員的文化素養和專業水平,而且作為知識分子他們還普遍具有較強的歷史責任感,希望利用文化出版事業挽救中國的文化水平,通過圖書資料讓國人開眼看世界。而年鑒作為西方工具書,不僅可以傳播時政,還可以書寫自己的思想和主張,因此一些編輯出版業的知識分子也主張積極出版大量年鑒,為出版業及社會發展貢獻一份力量。而他們的加入,也讓年鑒的編輯出版質量有了更多的保障,成為促進本土年鑒發展的重要力量,促進了本土民營出版業“年鑒熱”的形成。
(五)現代出版傳媒業不斷發展。民國時期現代出版傳媒業得到快速發展,信息傳播和獲取的方式逐漸多元化,各類報紙、期刊、圖書、部分公文等大量承載信息的媒介都可以被出版機構利用,極大便利了年鑒這一主要靠搜集、整理資料而展開編纂工作的工具書的編輯出版。
民國時期,民營出版機構出版的商業年鑒以及個人出版的學術年鑒,通過大量吸收、參考了報紙、期刊、圖書等出版物的內容,促進了民營出版機構年鑒內容的快速搜集和編纂,1931年出版的《世界年鑒》序言介紹“本年鑒參考中外年鑒中外圖書雜志多至數十種名多恕不備列”。甚至一些年鑒的主要內容就是報刊內容的精選和匯編,如1935年出版的《大晶報、鐵報聯合組織年鑒》,該年鑒由《大晶報》《鐵報》聯合編纂,主要內容就是來自兩份報紙的公開報道。
此外,民營出版業出版的綜合年鑒,在篇目設置時還會將新聞編輯出版業作為重要內容,甚至為其單獨設置專門的篇目,而這些內容則大多來自當時的民營出版物。如《申報年鑒1935》的“新聞事業調查章,則酌采申時電訊社出版之‘報學季刊’”。
民國年鑒對民營出版物公開內容的吸收,拓寬了本土年鑒內容來源渠道,改變了晚清以來以官方公文等為年鑒主要內容來源的局限,促進了近代中國年鑒內容的本土化改造。可以說,民國出版傳媒業的發展,報刊、圖書等現代讀物的大量發行,是民國年鑒大量快速出版并形成“年鑒熱”的重要原因。
20世紀30年代,民國民營出版“年鑒熱”影響廣泛,不僅促進民營出版機構產品種類的多樣化發展,更培養了一批早期本土年鑒人才,促進了本土年鑒理論發展,探索了本土年鑒的運營方式,為年鑒的大眾化做出了重要努力,在本土年鑒發展歷程中至關重要。
(一)培養了早期本土年鑒人才。“年鑒熱”的背景下催生了一大批本土年鑒人才,既包括年鑒經營管理人才,也有年鑒編輯人才和年鑒學者。
年鑒作為工具書,涉及內容較多,體量一般比較大,從確定編輯思路、組建編輯團隊、搜集資料、組稿編纂、印刷出版、銷售傳播等各個環節都需要統籌安排,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影響年鑒的質量和銷售,因此從經營管理角度來說,做好年鑒編纂出版的管理工作有一定難度。為此,民國民營出版業在開展年鑒業務,尤其在創刊時,多選用經驗豐富、在文化界有著廣泛交往、有扎實學問功底、組織能力較強的出版人才總負責年鑒的工作。如申報館籌備《申報年鑒》編輯出版工作時,經過多番考慮,選用了管理經驗豐富的張梓生來掌舵。張梓生不僅與魯迅、豐子愷等名人有較多交往,還在商務印書館長期工作,有豐富的出版管理經驗。在張梓生的主持下,申報館順利出版了4卷《申報年鑒》即1933卷、1934卷、1935卷和1936卷,以及其中的一部補編,《申報年鑒》也成為民國時期本土影響力廣泛的綜合年鑒。
除張梓生外,《南洋年鑒》的傅無悶、《世界年鑒》的張世安等年鑒經營管理人才,都積極為各自主編的年鑒探索了不同的管理之路,為民國時期年鑒的市場化運營做出了重要探索。
同時年鑒作為已有幾百年歷史的西方傳統出版物,框架結構、體例等已有一定規范,本土出版機構如何在繼續優點的基礎上編寫出適合本土需要的年鑒,具有一定挑戰。因此,除了經營管理的主要負責人才,民營出版業還培養大量從事具體年鑒編寫、排版、校對業務的普通編輯。這些編輯大多具有長期的出版業從業經歷,且大部分為接受過新思想熏陶的知識分子,具有較高的專業素養,對年鑒這一新興出版物的編輯工作也有著較高的工作熱情。如《申報年鑒》1933卷序言中介紹“是役,負分編及簽校采訪等責者有唐公憲君,程庚雅君,金樹人君,黃寄萍君,方子川君。……特約撰稿者,陳文鷺君,吳斐丹君(一年來之國難),蔣堅忍君,郭力三君,張柳云君……綜計執筆者從事者,凡三十有一人。”[12]這31位編輯撰稿人員基本都是申報館的工作人員,在申報館不同的報紙、期刊工作,且都擁有比較扎實的學術功底,如吳斐丹在《申報月刊》長期工作,他長期研究經濟學,后來還成為我國著名的經濟學家、人口理論家,他們專業從事年鑒編纂工作,不僅保證了年鑒的質量,為年鑒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此外,“年鑒熱”還引發了本土學者對于年鑒的研究,大量關于年鑒的學術文章不斷被刊登。這類文章的研討范圍比較廣泛,既有從學術研究的視角,對本土年鑒的編纂工作進行探討交流的文章,如《論編纂西北年鑒》對于《西北年鑒》的編輯工作進行了建議[13]。也有一些針對年鑒的編纂和發展,提出批評和建議的文章。如《讀書·副刊》發表的《讀英文中國年鑒后的幾點意見》[14],《經濟評論》發表的《評中國貿易年鑒并提供若干意見》[15],《攝影畫報》發表的《我的意見:關于‘中國攝影年鑒’之編輯》[16]等。學者和年鑒讀者們發表的這些理論研究不僅促進了編纂者對年鑒的思考,也讓年鑒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
(二)探索了年鑒運營機制。民營出版機構嘗試了年鑒的市場化運營機制。如張梓生在主持《申報年鑒》編纂發行工作時,不僅要求該年鑒應及時出版,還采用了市場化的傳播銷售方式,爭取讓該年鑒盈利。張梓生不僅通過報紙、期刊等多種渠道發布《申報年鑒》的出版消息,邀請大量專家撰寫相關研究文章,促進《申報年鑒》傳播。為了更好銷售,在《申報年鑒》內容較為豐富,每卷均有1000余頁的情況下,張梓生仍堅持《申報年鑒》目標讀者應為知識分子和普通工薪階層,定價不宜過高。《申報年鑒》的定價為3元一卷,這個價位比同期、內容體量大小差不多的官修年鑒低很多,但當時上海市民平均月收入為15元左右,這個定價整體又不算特別便宜,可以保證基本的利潤。合理的定價策略使得《申報年鑒》在市場上取得成功。
可以說張梓生制定的精品化、全面化的內容編輯策略,平民化、大眾化的出版銷售策略為《申報年鑒》的成功奠定了基礎。同期大多商業年鑒均采用此類運作方式。
同時,民國時期大型民營出版機構一般都擁有遍布各地的分社和銷售點。這些分設機構,不僅可以為年鑒的編纂搜集各類資料,還成為了年鑒提高銷售量的重要渠道。如讀者不僅可以在各地申報分館、申報分銷處、各大書店直接買到《申報年鑒》,還可以通過上海郵政局等機構訂購該年鑒,多樣化的發行渠道,讓讀者購買該年鑒更加便利,提高了該年鑒的銷售額。
(三)豐富了年鑒理論。民國“年鑒熱”引發了編輯、學者等對年鑒理論的進一步思考。首先,在編輯出版年鑒的過程中對于年鑒與其他學科的關系、年鑒的屬性等問題上,年鑒的存史價值和年度屬性被進一步肯定。《申報年鑒》在1933年創刊時,史量才稱“日報者,屬于史部,而更為超于史部之刊物也。……今同人從事日報者六十年,首尾銜替,乃進以求諸旁通之史表紀事,若月刊,若年鑒者參綜以觀,思過其半。……自今以前,日報負直系通史之任務,固已卓然獨具其價值;自今以往,即旁通者亦以計年以授梓。”[17]在他看來,年鑒和日報都具有存史功能,不同的是日報是以日計算,年鑒是以年記錄,兩者是針對不同市場需要開發的產品。
其次,對于年鑒與方志及方志館的關系做過思考。柳亞子在《上海市年鑒》1935卷序言中提出,歷代的方志大多是未經過整理的史料,“取材無非報刊言論”,文獻價值相對較低,而編輯出版《上海市年鑒》可以通過對政治、經濟、文化、歷史等專題考察,提升通志整理質量。在他看來,編纂方志與年鑒的性質基本一樣,都是一種地方史的文獻,但年鑒的內容是經過專題加工的,文獻價值更高。按照柳亞子的設想,“我們倘把民國二十三年一月起到二十七年十二月底為止的事情,搜集起來(可根據五年來的年鑒做藍本),弄一部《上海市通志續編》之類的東西。以后每五年出一本,可以永久的出下去。”[18]從中可知,他既肯定了年鑒與方志的共通之處,也看出了兩者在內容的時效性和專業度方面的不同,充分肯定了年鑒的價值。
同時,柳亞子還認為年鑒可以每年編輯出版,“歲輯一編,永永無休止”,這樣不僅可以保證修志機構長期運轉,讓修志機構從政府臨時部門變成固定單位,“上海市通志館實為以科學方法研究地方史料之首創者允宜留用永久機關”。[19]還可以拓展方志館的業務范圍。這些思想為我們開展好當今的地方志提供了借鑒。
此外,民國時期,大量學者還在報紙、期刊上發表大量關于年鑒內容、價值、屬性等方面的理論文章,并介紹國內年鑒的發展態勢,促進年鑒理論研討。如《工程周刊》刊登的《日本電氣年鑒出版》[20],《長虹》刊登的《介紹:一九三六英國攝影年鑒》[21],《微言》刊登的《世界文壇情報:關于倫敦年鑒》[22]等。
通過報刊發布理論研討消息,不僅進一步深化了學界和廣大讀者對年鑒的理解和認識,還反過來促進了年鑒內容的改進,使大量年鑒逐漸根據讀者的閱讀需要調整編纂內容,促進年鑒的本土化。
(四)推動了年鑒的傳播和大眾化。民國時期,大量年鑒編纂機構通過報紙、期刊發布資料搜集、工作協調等方面的內容,加快年鑒編纂工作進度。如《新廣東》等時政評論期刊就發布過《派員編纂廣東年鑒》《雜載:廣東省政府訓令:文字第一七四號(二十四,二,四):分令本府所屬各機關:令派員編纂廣東年鑒》等文章,發布了廣州市政府編纂的《廣東年鑒》要求各機關派人參與該年鑒的編纂工作的消息。
民國時期,民營年鑒出版機構還會通過報刊、圖書、通訊資料等印刷品,發布年鑒資料征集消息,解決年鑒資料征集困難的問題。如由紡織書報出版社主辦的《紡織周刊》刊登了《為編輯紡織年鑒征集資料(附表)》,文中介紹了紡織年鑒編纂委員會希望社會各界為《紡織年鑒》編纂提供資料的情況[23]。國民公報社主辦的《教育通訊(漢口)》刊登了《教育年鑒征集學術團體概況文稿辦法》[24],介紹了抗戰后國民政府教育部批準籌備《中國教育年鑒》,并希望向教育界征集資料的情況。教育部在《申報》也刊登了《教育部續編中國教育年鑒 應征教育先進事略 宣揚潛德褒揚忠烈》,號召各界為該年鑒供稿。
此外,民營年鑒編輯機構還會通過各種出版物發布年鑒的編纂工作進度,方便社會各界及時了解年鑒的編輯工作,增強讀者對年鑒的出版信心。如由東北興建學會學藝部主編發行的《行健旬刊》刊登了《東北消息:編“文教年鑒”》[25],文中介紹了《文教年鑒》編輯過程中的一些會議、商討等工作,讓民眾能及時了解該年鑒的編纂情況。
另外,民國時期,民營出版機構在出版年鑒后,會在各類雜志、期刊上對年鑒進行推廣,擴大年鑒的影響力。如圖書出版專業雜志《圖書展望》刊登的《新書提要:中國經濟年鑒》[26],歷史地理類的專業學術雜志《地理雜志》刊登的《“新刊介紹:鐵道年鑒”》[27]等。這類推廣內容大多比較簡單,有一部分還具有廣告性質。
通過報紙、期刊、圖書等傳播年鑒的籌備、編纂和出版情況,并利用這些傳媒機構對年鑒進行推廣,促進了年鑒傳播的大眾化,為普及年鑒做了重要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