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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字讀物與明清識字問題研究

2021-11-25 23:01:24溫海波
安徽史學 2021年4期
關鍵詞:識字研究

溫海波

(江西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 南昌 330022)

識字問題是探討中國社會文化史的重要線索。近年來,不論是政治史對文書行政、信息溝通的討論,抑或文化史對閱讀史、書籍史的研究,乃至建立民間歷史文獻學或古文書學的倡議,都無法繞開識字問題。羅伯特·達恩頓(Robert Darnton)曾滿懷期待地認為,識字領域作為基礎課題,研究的人會越來越多。(1)[美]羅伯特·達恩頓著,蕭知緯譯:《拉莫萊特之吻:有關文化史的思考》,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10頁。誠然,有關西方識字史的論著早已汗牛充棟,然而,在中國史領域卻是極富挑戰的課題。自1979年羅友枝(Evelyn S.Rawski)的著作問世以來,對傳統中國識字問題的專門探討,并無實質性的推進。(2)Evelyn Sakakida Rawski,Education and Popular Literacy in Ch’ing China,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79.其實,早在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初,歐美漢學界曾先后發生兩場圍繞識字研究的爭論,其中第二場的導火索就是由羅氏觸發,伊懋可(Mark Elvin)、柯文(Paul A.Cohen)、伊維德(W.L.Idema)等不同領域的學者,在《通報》《亞洲研究學報》等頂尖刊物發表評論,論辯的焦點并非傳統中國民眾識字的多少,而是“識字”的標準該如何界定。直到目前,中國史識字研究面臨的主要障礙,仍是如何定義識字基準,標準不同識字率結論殊異。(3)參見劉永華:《清代民眾識字問題的再認識》,《中國社會科學評價》2017年第2期。

縱觀近40年中國史的識字研究,不同時段有過深淺不一的討論。(4)參見王子今:《漢代社會識字率推想》,《秦漢文化風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75—178頁;邢義田:《秦漢平民的讀寫能力:史料解讀篇之一》,邢義田、劉增貴主編:《古代庶民社會》,臺灣“中研院”2013年版,第241—288頁;邢義田:《漢代邊塞隧長的文書能力與教育:對中國古代基層社會讀寫能力的反思》,《“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2017年第88本第1分;包偉民:《中國九到十三世紀社會識字率提高的幾個問題》,《杭州大學學報》1992年第4期;程民生:《宋代商人的文化水平》,《中國經濟史研究》2019年第4期;程民生:《宋代工匠的文化水平》,《廈門大學學報》2018年第5期;科大衛:《論一九一〇年代新界區的識字率》,《明報月刊》1983年2月;李伯重:《八股之外:明清江南的教育及其對經濟的影響》,《清史研究》2004年第1期;徐毅、范禮文:《19世紀中國大眾識字率的再估算》,《清史論叢》,中國廣播電視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40—247頁。遺憾的是,直接利用民眾讀寫材料討論識字問題,反倒是秦漢領域的研究有所涉及,并對識字進行了不同類型的區分。宋以后的研究反因材料擴充,大都依靠間接證據列舉式說明民眾識字水平,對充滿爭議的識字基準并無回應,且對識字界定不一。

因此,宋以后識字研究的突破口,關鍵是定位民眾識字材料,并尋求界定識字能力的有效方法。所幸,近年大量明清日常習見的民間雜字的發掘(5)例如李國慶編:《雜字類函》,學苑出版社2009年版;李國慶、韓寶林編:《雜字類函(續)》,學苑出版社2018年版;王建軍:《清至民國嶺南雜字文獻集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筆者還整理出千余種雜字。,為探討民眾識字提供了彌足珍貴的契機。這種識字讀物采輯日常生活的常用字匯編而成,民眾通過識讀不同的雜字,習得日用所需的多元讀寫能力。(6)溫海波:《識字津梁:明清以來的雜字流傳與民眾讀寫》,廈門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7年。然而,面對這些珍稀的一手文獻所蘊含的豐富難得的民眾識字信息,如何提出有新意的問題,設計切實可行的研究路徑,是一大棘手的問題。

本文擬在回顧以往雜字的搜集研究及其問題出路基礎上,汲取書籍史、語言學的養分,探討明清民眾識字的渠道方法,進而對雜字生產流通背后孕育和催生的“文字下鄉”這一重要社會文化進程進行反思。(7)劉永華:《〈鄉土中國〉:一個基于社會文化史的評論》,《時間與主義》,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232—233頁。需指出的是,本文僅是在資料利用和方法上為明清識字研究提供新思路,并非對這一研究的實證。彼得·伯克(Peter Burke)在梳理年鑒學人對識字的研究時,就意識到識字史是一個適宜集體研究與統計分析的文化史領域(8)[英]彼得·伯克著,劉永華譯:《法國史學革命:年鑒學派,1929—2014》,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26頁。,筆者期盼本文提倡的史料方法將是深入探討明清中國識字問題的新開端。

一、雜字的搜集研究與問題出路

20世紀30、40年代,學者大致從語言學、俗文學、教育學和文獻學等方面開啟了對雜字的研究。劉半農在淘得道光刪補本《元龍雜字》后,認為倘能獲得更古的完本,對語言名物的研究尤為有用。(9)中國人民大學圖書館古籍整理研究所編:《中國人民大學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44頁。鄭振鐸則認為雜字是童蒙所用的基本書。(10)鄭振鐸:《中國兒童讀物的分析(上篇)》,《文學》1936年第7卷第1期。常鏡海在分析傳統蒙學時亦提及十余種雜字。(11)常鏡海:《中國私塾蒙童所用課本之研究(上)》,《新東方雜志》1940年第1卷第8期;《中國私塾童蒙所用課本之研究(續)》,《新東方雜志》1940年第1卷第9期。王重民則在版本目錄研究中考辨《新編對相四言雜字》的版本。(12)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372頁。

歐美學界在20世紀40年代也留意雜字,日本學者仁井田陞、酒井忠夫、田仲一成等,也利用雜字分別對中國法制史、教育史和戲劇史做了開創性研究。(13)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史帶東亞圖書館編:《新編對相四言》,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版。日本學界對雜字利用散見于列舉的學者論著中。

20世紀60年代,謝國楨注意到雜字中的社會經濟史料價值(14)謝國楨:《明清筆記談叢》,上海書店出版社2004年版,第256頁。,瞿菊農亦利用數種雜字探討蒙養教材。(15)瞿菊農:《中國古代蒙養教材》,《北京師范大學學報》1961年第4期。張志公則對雜字的淵源、性質、分類及大致發展過程做了初步探索(16)張志公:《傳統語文教育教材論》,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57—167頁。此書1962年初版。,他最早對雜字的文獻脈絡有所交代,開創了雜字專門研究的先例。

20世紀80年代起,雜字研究大體圍繞語言文字、教育和史學領域展開。在語言文字方面,主要是對各民族曾流通的雜字進行相關的語言、文字、語音研究。(17)可參見聶鴻音、史金波:《西夏文〈三才雜字〉考》,《中央民族大學學報》1995年第6期。在教育領域,主要是利用雜字討論蒙學、日常生活變遷中的教育,希冀對當下教材改革、職業教育提供借鑒。(18)徐梓:《中華蒙學讀物通論》,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197—201頁;朱鳳玉:《朱鳳玉敦煌俗文學與俗文化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283—341頁;顧月琴:《日常生活變遷中的教育:明清時期雜字研究》,光明日報出版社2013年版;等。在史學領域,山東地區雜字首先被注意,并用于探討當地民俗生活(19)西敬亭、于桂英:《從〈莊農日用雜字〉看魯中的農作和民俗》,《民俗研究》1991年第2期;王加華、趙春陽:《清中葉魯中鄉村民俗生活——以〈莊農日用雜字〉為中心的探討》,《民俗研究》2009年3期。,各地雜字也相繼出版。(20)喻岳衡主編:《捷徑雜字·包舉雜字》,岳麓書社1989年版;來新夏主編、高維國編校:《中華幼學文庫·雜字》,南開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等。近年以來,在山西、山東、四川、廣西等地又發現大量新雜字(21)王建軍:《傳統社會民間蒙學讀物——雜字文獻研究述評》,《廣西師范大學學報》2016年第10期。,學者還將之與系統的地域資料相結合,探討區域日常生活史。(22)王振忠:《徽州社會文化史探微——新發現的16—20世紀民間檔案文書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2年版;戴元枝:《明清徽州雜字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大致而言,以往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層面:雜字的發掘整理與雜字中史實的利用。除此以外,與本文密切相關的是羅友枝、吳蕙芳和包筠雅(Cynthia J.Brokaw)三位學者的研究。羅友枝對清代識字率的估計,既被學者廣泛征引,又遭到不少質疑。值得注意的是,羅氏將幾種繪圖雜字與“三百千”的單字進行比較,強調雜字教授的文字與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字更具關聯性。惜因羅氏從教育機會聚焦識字率的整體估算,而沒有對明清雜字更多著墨。(23)Evelyn Sakakida Rawski,Education and Popular Literacy in Ch’ing China,pp.129-139.

吳蕙芳在對萬寶全書研究的基礎上,透過民間日用類書與雜字的淵源、發展及其內容、功能,說明原屬不同性質的書籍,因大眾需要而彼此調整、互相匯合,最終發展成民間所需獲取知識的便利管道。但她立論的主要方向是雜字的生活知識,尤其與日用類書的聯系,對雜字所觸及的民眾識字,只略作說明。此外,只涉及不到100種雜字,限制了討論的深度。(24)吳蕙芳:《明清以來民間生活知識的建構與傳遞》,臺灣學生書局2007年版。

包筠雅旨在論述書籍交易而關注到雜字出版,從文本生產流通考察帝國晚期鄉村底層的出版銷售活動,注意到四堡地區流通的幾種雜字促進了民眾功能性識字能力的擴散,但研究對象囿于客家方言編輯的幾種雜字。(25)[美]包筠雅著,劉永華、饒佳榮等譯:《文化貿易:清代至民國時期四堡的書籍交易》,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38—242頁。

總體而言,由于視角不同,以往觸及雜字與識字的討論,無論史料收集廣度,抑或討論深度上均顯不足:羅氏重點討論的是教育機會,包氏側重的是文本制造,而吳氏則強調與日用類書的關聯。值得注意的是,她們的討論都突出從日常生活的語境理解識字的功用和意義。當前各地發掘出豐富多元的雜字,不但要求對這種文類在明清時期井噴式涌現給出歷史解釋,而且大量雜字的生產流通也為探討識字問題至少提供了兩個相當獨特的視角:從歷時性層面以雜字的書籍史為起點,重構雜字的生產流傳,把握明清文字下鄉的基本歷史過程;在共時性角度分析雜字對民眾識字能力的影響。

二、雜字流傳與“文字下鄉”

費孝通從功能性角度論述鄉民生活中的文字既有缺陷又無必要(26)費孝通:《鄉土中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5年版,第8—20頁。,這在一個有文字文明的社會復制了無文字部落社會的形象。(27)王銘銘:《文字的魔力:關于書寫的人類學》,《社會學研究》2010年第2期。如今回顧當時的各種言論,或需重新考慮鄉土中國的“無文字性”。同在江蘇,與費孝通調查時間也相近的教育研究者傅葆琛就認為,文字是民眾生活必需的工具,不識字將處處受苦:“就我們日常生活說,看報、寫信、記賬、簽名,以及處理一切應用文件,如收條、發票、請帖、對聯、合同、契約等,哪一樣不需要文字?”(28)傅葆琛:《為什么我們要在訓政時期努力文字教育》,《教育與民眾》1931年第2卷第5期。社會學學者還批評《鄉土中國》全然不看歷史演化,僅以一個時點上的文字難下鄉,定格無年代區分的鄉土中國。(29)鄭也夫:《隔代一書談,回首百年身》,陳心想:《走出鄉土:對話費孝通〈鄉土中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2—7頁。歷史學者則認為,民間文獻就是民眾與文字聯系的產物,應重新解釋文字下鄉。(30)鄭振滿主編、饒偉新本輯主編:《民間歷史文獻論叢》第1輯《族譜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1頁。

明初,楊士奇就批判鄉間塾師教授童子誦讀李賀的《夢天詩》,理由是既為田舍學童,“讀此汝無所用,曷如讀雜字書得用也”。(31)楊士奇:《東里續集》卷19《李長吉詩》,《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8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616頁。萬歷時,何士晉亦將子弟教授劃分層次:“上者,教之作文,取科第功名。……次者,教之雜字柬箋,以便商賈書計。”(32)張文嘉:《重定齊家寶要·宗規·蒙養當豫》,《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經部第115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第669頁。清末民初,劉愚生更提示富厚子弟先教“三百千”,再授四書,而貧窮兒童“所教為千字文及四言雜字之類,父兄所求者,不過能識日用字,寫柴米油鹽賬而已。”(33)劉愚生:《世載堂雜憶》,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頁。以上雖略舉數例,但足以表明傳統民眾并非不需識字,獲取日用讀寫比科舉取士更緊要,為達致這一訴求,由來已久的讀寫實踐則是認讀雜字。

進言之,日用所識的字與意欲科舉所應識的字未必吻合。塾師邵彬儒稱子弟分兩等,一為取功名,二為習生理、工藝或務農,但“在經書字為作文章用,未必盡合時宜,世上當行之字,至粗至俗為至緊要,不盡載于四書五經,所以別有雜字相傳也”。(34)邵彬儒:《新增一串珠雜字·序》,第七甫崇德堂。除說明外,雜字均為筆者收藏。這雖是一家之言,卻捕捉到識字的脈動,與上文士人看法相互印證:鄉民子弟讀經書無所助益,反而收錄生活常用字的雜字更切適用。雜字流傳之廣,以致時人雖批評其用途,但亦不得不承認“今之欲識字者,率習四、七言對句雜字諸本”。(35)《識字易明錄·序》,清刻本。然而,雜字類書籍被視為粗陋低俗,甚至連其編者也感慨:“夫雜字者,不敢稱書,無非集其所用之字,以備無力多學者取其捷徑耳。”(36)《群玉雜字·序》,清同治戊辰萃文堂梓。

明清大量雜字的刊、抄流通,既是用以交換和流通的文本,也是傳遞文化的載體,具有社會經濟史和文化史兩個面向。換言之,筆者倡導將物質形態的雜字與精神層次的識字聯系起來,探究雜字的生命歷程(文本特征、物質形態、認讀實踐)和社會環境如何生成識字意義。(37)戴聯斌:《從書籍史到閱讀史》,新星出版社2017年版,第15頁。然而,這種讀物在書籍秩序中,為儒者所不齒,故而帶有頗多局限,大都只是雜字內容,序跋罕見,編者佚名,刊印不標屬地等,從而導致雜字往往是孤立的文本,罕有線索知曉詳盡的書史信息。鑒于上述缺憾,在具體討論時需借助如地方志、社會調查、回憶資料等相關的只言片語,以使雜字流動起來,通過各種尋蹤探跡以勾畫書籍傳播循環圈,由此呈現雜字生產流傳影響下的社會文化后果。(38)[美]羅伯特·達恩頓著,蕭知緯譯:《拉莫萊特之吻:有關文化史的思考》,第90頁。

對雜字的生產而言,要充分利用保留的序跋,這些有限信息直接呈現文本的編者簡介,成立過程(其字匯如何選擇、參照用書)和創作意圖(預期受眾、讀法教法和編纂目的等)。此外,一些有出版信息的雜字,一般標識刊刻堂號卻不具地方,就要利用版刻工具書確定地點,但也需要注意發現其謬誤,因不同地域的機構使用相同名號或存在跨地域分號等。因此,要返回雜字本身找尋相關的地方性知識,綜合兩種信息確認其地點。

對雜字的流通而言,難以尋覓直接的書商材料,只能采取間接的辦法。首先定位受眾的構成,這在不同雜字的書名、序跋或相關人物的回憶性敘述中有所呈現。其次追問傳播途徑和流通數量,從部分雜字后附經銷廣告,輔之以歷代出版史材料,發現其銷售途徑和模式。至于流通量主要考慮印次情況、手抄流通情形,可反映雜字流通的地域特征和普遍性狀況。再次考慮的是受眾購買能力,既要利用雜字的形態——大小、字體、用紙、篇幅等,從側面討論價格問題,又要利用直接的書單和其他類型的書價(特別是區分定價與實際售價),乃至相關的米價、物價進行比較。

通過這些討論,可以對收集到的成規模數量的雜字進行流傳時空的分析:探討雜字的編寫纂述、受眾群體和流通情形,重點是呈現不同地域雜字的刊印傳抄狀況、市場流通層級、價格區間和銷售方式,以期揭示雜字主要受眾的面貌。這些雜字的擴展,尤其是數量、種類大增和出版地點的變動情形,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明清下層民眾文字知識的圖景。

不過,書史研究最棘手的是如何檢驗最具關鍵性的提問——書籍對社會的文化作用與影響。為了回應這個核心議題,羅杰·夏蒂埃(Roger Chartier)從“文本社會學”中找到交集并從中汲取養分:書籍印刷形式本身就是直接的、有意義的——不同的版本、字體和排版都會導致不同的閱讀感受。(39)[法]夏蒂埃:《文本、印刷、閱讀》,[美]林·亨特編,姜進譯:《新文化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46—164 頁。雜字受眾往往是歷史中的失語群體,他們不會留下認讀的描述,最多只在雜字的封面用稚嫩筆法寫下名字,抑或名字+號(置、書、備)等以示對書籍的擁有,或名字+買(記、抄)表達書籍之獲取,或名字+習字(讀書、習讀、誦讀、誦記、念)等表示使用方式。這些條目雖短得可憐,卻表明書籍真正被使用過。當然,要是足夠幸運,社會調查或民族志偶有蛛絲馬跡。楊懋春對山東臺頭村的觀察指出,孩童除了明白雜字外,幾乎不能理解其他讀物,在開封相國寺對流動民眾的隨機調查也發現,民眾樂意讀雜字,而不愿使用民眾教科書。(40)楊懋春著、張雄等譯:《一個中國村莊:山東臺頭》,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40—142頁;李文海、夏明方等編:《民國時期社會調查叢編·文教事業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463頁。

因此,試圖還原雜字的接受史,頗令人無奈,但絕不因史料構成的屏障而擱淺。我們可以迂回前進,采用上文梳理的路徑,依靠書籍物質形態,也可參照序跋中生產者預設的理想讀法。這種根據“副文本”和物質形態推斷閱讀和讀者對文本闡釋的進路有理論體系作為支撐,但背離了歷史研究的基本規矩。(41)戴聯斌:《從書籍史到閱讀史》,第16頁。因此,要真正在歷史框架內展開討論,就應特別注意雜字中留下的真實讀者,尤其留有名字組合雜字內頁的認讀字跡、時間標記或其他涂鴉。這些在認讀過程中隨手、即時產生的零碎信息,是真實讀者的認讀記錄。

跳出將雜字視為承載史實的取向,切換到書籍史視角解析雜字的生產刊行、認讀利用,進而關注雜字的生產傳播與文本流通的文化影響。這些地方性識字讀物的流通,折射出文字與民眾打交道的歷史進程:無論是雜字的生產編纂,還是鄉民獲取文字的能力,明清鄉村都和文字密切關聯。可以預見,雜字在生產流傳上的“量”和“質”的歷時性改變以及對雜字認讀實踐的勾勒,不僅呈現明清鄉民識字的時空序列,還能追溯獲取讀寫能力的方法。正因如此,從書籍的生產流通,透過規模數量的雜字在時間維度、空間層次的變動和社會層面的拓展研究,把握明清文字下鄉的發展動向,從而對這一重要的社會文化史議題進行再思考。

三、雜字讀寫與民眾識字能力

循著雜字的發展線索,不僅可從歷時性呈現明清文化發展的某些基本過程,而且在共時性層面為日常生活情境下的識字提供了詮釋的直接證據。目前,明清識字研究面臨的主要挑戰和爭議就是如何理解民眾識字的門檻。職此之故,對識字的討論不能僅停留于定性描述,還需借助定量分析,而援用語料庫的計量方法,可望為民眾識字提供有效的解釋。語料庫計量為識字研究的論辯提供了突破口,與其在主觀經驗認定的(羅友枝受社會經濟史影響,而文學史是伊維德的關懷)識字數量上爭論不休,不如計量確定明清民眾日常認讀和實際使用的字匯,從靜態上探測識字教材里的文字,在動態中統計日常生活中的實際用字。

20世紀中葉,出現了計量語言學,以語料為基礎,用計量方法研究語言的結構和發展規律。早在平教運動中,為追求民眾所學的每個字都是有用的字,陳鶴琴、敖弘德等人憑借手工操作,將民眾日常接觸的各類材料匯集,從中篩選出高頻字,選定平教運動的基本字。(42)陳鶴琴:《語體文應用字匯》,商務印書館1928年版;敖弘德:《語體文應用字匯研究報告》,《教育雜志》1929年第21卷第2、3號。晏陽初認為,當時“讀了四書、五經、古文,而不能寫一封通順的買賣信的,十居八九。……所以我們如要為他們求教育普及,非制造一種特別的工具,使他們于最少的時間,識得最多的文字不可。……由此數千字中,復選出最通用的一千字,作為‘基礎字’,這樣使所學即是所用,所用即是所學。”(43)晏陽初:《平民教育新運動》,《新教育》1922年第5卷第5期。傅葆琛也總結:“識字教育最為重要,最難解決,也是全部的中心問題是,不識字的人要識多少字和這些字是什么字。”(44)陳俠、傅啟群編:《傅葆琛教育論著選》,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255頁。平教工作者的實踐雖對明清民眾常用字的基本面貌并不關心,但卻為識字研究提供了重要啟迪,即識字的質(什么字)與量(多少字)是問題的核心。

近年來,語料庫成為語言文字研究的主流,而“識字”被認定為多重甚至是多層次的。(45)Kenneth Levine,The Social Context of Literacy,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86,p.43.著名語言學者詹姆斯·保羅·吉(James Paul Gee)闡發了復數識字(multiliteracies)理念:識字是一種社會文化模型,其種類千差萬別,人們是用不同的方式讀或寫著不同的“文本”(texts)。(46)James Paul Gee,Social Linguistics and Literacies:Ideology in Discourses,2nd edition,London:Taylor and Francis,1996,pp.143-144.在這種研究思路下,語言學家強調微觀社會語境,倡導將多元復數識字應用于實際教學,發展出讀寫能力的多模態培養。(47)The New London Group,“A Pedagogy of Multiliteracies:Designing Social Futures”,Harvard Educational Review,Vol.66,No.1(Spring,1996),pp.60-92.

平教工作者的實踐和語言學家的語料方法及其對識字內涵的豐富闡釋,不僅將文字的所學與所用聯貫,同時強調識字能力的多元復雜過程。這些成果與人類學和歐洲史對識字研究揭示的道理相通:讀寫實踐是不同社會情境下的多元識字(literacies)。(48)劉永華:《清代民眾識字問題的再認識》,《中國社會科學評價》2017年第2期。回到明清日常生活的語境,一冊徽州雜字寥寥數語就列出寫據、立約、記賬、謄簿、算賬、寫對聯、寫牌匾、書信、寫帖、號冥袋、寫條等十余種讀寫活動。(49)戴元枝:《明清時期徽州雜字盛行原因探析》,《蚌埠學院學報》2016年第6期。可見,明清民眾接觸的文書類型繁復,而在雜字中亦有培養記賬、文約、禮儀等諸多不同類型的讀寫能力。由此,借鑒語言學的理路,探查明清鄉村識字“學”與“用”的關聯是妥帖的。

在定量之外,也不能擱置定性材料的助力作用,尤其是他者眼光。明恩溥(Arthur H.Smith)在華北傳教時探訪當地鄉村,留下了相當部分對鄉村識字的見聞。他記載學堂的讀寫教材首先是“三百千”,接下來練習的是唐詩上的字。這種教學體制的影響:

對于一個已經呆在學堂里若干年的人來說,要寫那些指稱日常生活中的事物的漢字,不可避免地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字,無論是印刷的形式還是書法的形式。這樣,如果列舉一份家務用品的清單,能寫對的字達不到十分之一,因為這些字既不在經書中也不在唐詩中出現。(50)[美]明恩溥著,午晴、唐軍譯:《中國鄉村生活》,時事出版社1998年版,第85,94、102頁。

作為外來者更能體察國人習焉不察之事。明恩溥描述了不少讀書人只學習經書中的字而不管其他,一旦遠離科舉的場域,面對居家生活,他們掌握的字匯就無法適用。(51)[美]明恩溥著,午晴、唐軍譯:《中國鄉村生活》,時事出版社1998年版,第85,94、102頁。19世紀晚期,衛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也有相似的見解:“在中國語文中,不同的主題需要用不同的字眼。盡管一個人精通經典或小說,要他解釋醫藥或數學的簡單文章時他可能輕易被考倒,因為每一頁都有許多新的或是不熟知的字。”(52)[美]衛三畏著,陳俱譯:《中國總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378頁。這些傳教士的洞察證實了雜字收錄的日常用字不載于四書五經,還揭示了不同教材讀寫培養下的識字效果。綜合言之,以上諸多材料,既提供了定性評判傳統中國識字所學與所用的讀寫關聯,還從靜態和動態對雜字語料庫的計量提供了認識框架。

從靜態來看,雜字字庫的形成是知識篩選、取舍權衡和過濾組織的結果。清初以來流傳的《南北通曉開蒙雜字》稱:“所載全屬居家日用貼近之物與夫口中常談之語,雖婦人、稚子皆所知所曉者,而一切奇異罕見之物,及騷詞妙文等事,概不收錄。”(53)《南北通曉開蒙雜字·凡例》,佛山福文堂藏板,法國國家圖書館藏。乾隆以來流傳的《包舉雜字》曰:“今從天地、人物及日所常用,約二千三百余字。”(54)《訂正包舉雜字·序》,清刻三讓堂藏板。又《童蒙雜字》編者自白:“于諸雜字中,選擇切近鍋灶耕種者,暫記二十四條,以備目前使用。至若人世所用之字尚多,以及飛潛動植之類,實是不能遍及。”(55)賀汝田:《童蒙雜字·序》,清刻本。可以說,每本雜字都由不同主體審慎選擇,其呈現的雖是一個有規限的字庫,但其傳授的字量,卻是編者預設鄉民所需掌握的關乎日常生活的字。明代雜字結尾處就提到,“日用急需字樣,不在質諸六經。”(56)謝榮登:《六言葉韻聯珠雜字》,明崇禎庚辰建陽熊安本梓,日本內閣文庫藏。清代雜字亦曰:“凡四民應用等字,大約未有出乎此者。”(57)《敦樸堂萃編雜字·敘》,清道光十七年手抄本。在這個意義上,端賴諸多雜字將其做成相應的語料庫,統計每本的字種和字量,雖不能簡單化約為雜字的識字效果,但卻從歷史行動者角度投射出日常所需的識字量和基本字。筆者曾處理過100種不同雜字(覆蓋876種版本)的字量,剔除重復字,絕大部分在2000字以下,如《耕田雜字》(488)、《禮儀雜字》(1073)、《松軒雜字》(1610)、《文約雜字》(1758)等,用于務農、禮儀、訴訟、文約等不同的功能性識字訴求。

從動態上來說,每種在地的雜字關聯編織了各種民間文獻,近年各地各類民間文獻的發掘,為確定各種文類使用的字匯及數量提供了可能。對各種民間文獻(賬簿、契約、書信等)的識字能力進行分析,從而對鄉民識字能力基準以直接正面的解答。(58)對閩西百余年的會社收支賬和徽州農家記事兼記賬的排日賬統計,前者單字不足400,后者才700余字,劉永華:《清代民眾識字問題的再認識》,《中國社會科學評價》2017年第2期。甚至,還可建立民間文獻和當地流行雜字的關聯,從而在日常讀寫實踐的語境中與其他讀物如“三百千”啟蒙識字進行用字比對。初步統計,“三百千”的單字和雜字中的共有字僅有半數,如雜字中常見的“斗、油、茶、餅、豬、肉、糖” 等民眾常用字,卻在“三百千”中失收。(59)溫海波:《識字津梁:明清以來的雜字流傳與民眾讀寫》,廈門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7年,第132—136頁。

可以說,以上材料是民眾與文字相互關聯的兩端:一端是文字的原料倉庫(識哪些字),另一端是生產成果(用哪些字)。通過不同性質的文類分析,不僅可以探查日常生活實踐語境中運用的多元復數識字能力,為民眾識字基準的界定提供有力證據,還將揭示民眾識字讀本和日常實踐用字的關聯,推進對鄉民識字與日常生活關系的理解,作為日后探討民眾識字率的基礎。應該提到,語料庫的方法,只是對明清民眾的字量、字種、高頻字統計,至于識字率的研究,雖有大量簽押符號作為民眾識字證據,但其具體展開還需以村落為個案,配合族譜資料系統統計(60)劉永華、溫海波:《簽押為證:明清時期畫押的源流、類型、文書形態與法律效力》,《文史》2017年第1輯。,甚至借助大型數據庫,尤其是近年流行的數位人文工具。(61)明清識字研究已有專門數字人文工具(The Late Imperial Primer Literacy Sieve),Sarah Schneewind,“How the Primer-Literate Read Ming Steles:A Digital Speculation”,Journal of Chinese History,No.4,(2020),pp.85-109.

余 論

明清識字問題一直是學界認為重要,卻難度較高,而缺乏系統研究的課題。雜字作為正統文獻的價值不高,卻為檢視民眾識字提供了絕佳素材。本文在以往將雜字作為史實論證的基礎上,倡導鋪陳文本本身的生命歷程。從兩個維度論述雜字對明清識字研究提供新思路:基于雜字的生產傳播和認讀接受,投射明清文字下鄉的歷史進程。在此基礎上,憑借語料庫計量,配合民眾生產的民間文獻用字,回到日常生活實態——在歷史語境中以內外(識字讀本與民間文獻)兩種證據,對明清民眾識字能力內涵及其類型予以定位。

文中提倡的書籍史路數及語料庫計量,只是雜字觸及的識字研究的擇要舉證,希冀以此將明清識字問題納入日常生活重新定位。通過初步梳理,至少形成以下共識:其一,明清下層民眾不但有識字需求,還有相應的文字實踐,文字并非高居廟堂而不下鄉,只不過民眾日用所識的字與士人提倡所應識的字不同。其二,不同的讀物造就了不同的識字能力,雜字應付日常生活比通用啟蒙教材更為裕如,似無必要堅持伊維德認定的認讀兩千字大概是粗通文字,而知曉數百字近乎文盲,更毋需詰難羅友枝界定的功能性識字(數百字到兩千字)的標準過低。其三,從明清日常生活理解讀寫能力,應將“識字”視為多元復數類型,不妨將民眾識字標準下調,并對各層次的識字率進行微觀研究。

還應指出,雜字所形成的文字知識如何與日常生活交織,從而影響地方社會的權力結構、觀念世界,是以往研究忽略的領域。因此,雖然諸多雜字分散零碎,但保持雜字與其他民間文獻的系統性,從文獻的生成流傳出發將雜字和學習者后續的進階學習、日常生活相結合,進而從不同的文本傳統和具體歷史情境,理解明清時代的地方文獻和民間社會。如此,或能更“接地氣”地解釋文字的傳統如何進入日常生活,從而在家族組織、宗族實踐、禮儀信仰等范疇之外,從文字實踐的視角為管窺明清社會文化變遷提供新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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