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瑞 張衛波
【導 讀】由原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胡繩主編的《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是改革開放以后由中共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組織、批準出版的第一部經典黨史著作。該書史料豐富,有質有文,明白曉暢,不僅是一本優秀的黨史教材,還是一本黨史的科學論著。這為研究黨史和寫好黨史提供了一個范本。
改革開放以后,中共黨史研究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特別是1991年《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的出版,不僅為廣大黨員干部系統學習中國共產黨歷史提供了依據和參考,而且為中共黨史研究的進一步深入開展奠定了基礎,可謂改革開放以后中共黨史研究的“初創”之作、奠基之作。對此,胡喬木在該書“題記”中給予了很高評價,認為這是“一部明白曉暢而又嚴謹切實的歷史”,“在這以前,如果不是完全沒有同樣的書,的確沒有寫得同樣好的書”。[1]2-3
《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的撰寫和出版有一個醞釀的過程。該書的編寫,最初由中共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提出。中共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于1985年3月成立,由楊尚昆任組長,胡喬木、薄一波、鄧力群和胡繩任副組長。1988年8月,中共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第二次會議曾提出這個任務。當時考慮最好能寫出一部篇幅不太大的黨史簡本,以便于廣大干部、黨員閱讀。1990年3月8日,“全國黨史工作部門負責人座談會”在北京召開。會上,薄一波、胡喬木、胡繩等人發表講話,正式提出編寫《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當時,中國剛剛經歷了1989年政治風波,國際又出現東歐劇變,社會上思想比較混亂,很多人感到困惑。鑒于此,薄一波在會上發言說:“現在我們急需有一部好的黨史,寫出來供大家看。現在是越來越需要,因為參加過這些事情的人,聽到過的人,已經不多了,所以刻不容緩。”他認為,應該實事求是地寫一部黨史留給后人看,指出:“這部黨史是不容易寫的。我想盡我們的力量寫一部歷史,要寫得真實。”“我們要實事求是地寫一部中國共產黨的歷史,留給后人看,也有現實的意義。”[2]3-4
對于薄一波所提出的“編寫一部正式的、好的、真實的中共黨史”的提議,胡喬木深表贊同,并就如何加強黨史研究、宣傳和教育問題提出了一些要求和建議。他提出,黨史研究工作是一項“戰斗性的工作”,認為“黨史工作是研究黨的歷史的,但是我們工作的目的并不是面向過去,而是面向現在,面向將來。我們是為現在而研究過去的,我們是為將來而研究過去的。我們的工作和黨的其他思想工作一樣是為著堅持黨的領導,堅持中國的社會主義事業而斗爭的。因此,不能把黨史工作看成是平靜的、書齋里的事業,它是在思想斗爭最前線的一項戰斗性的工作”。同時,他強調要加強黨史工作的科學性,認為“黨史工作的戰斗性所以有力量,是因為我們依靠的是科學,依靠的是真理。這種戰斗就是科學與反科學的戰斗,是真理與謊言的戰斗。歷史的真相本來就是這樣的,可是敵對勢力硬要抹殺、歪曲、污蔑過去黨和人民革命斗爭的真相,因此,我們需要用科學的態度、科學的方法、科學的論證來闡明有關我們黨的歷史的各種根本的問題。”[3]
胡繩在講話中著重談了黨史研究的工作重點。他認為,新民主主義革命史研究很重要,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說:“明年是建黨70周年。前28年,新民主主義革命,后面42年是建立和建設社會主義的時期。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很多歷史還要深入研究,黨的許多好傳統是這個時期創立的。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實際相結合,也是在這個時期奠定基礎的。許多經驗是非常有價值的。如果面向現在,面向將來,在這方面還有很多工作要做。要說明中國的革命和建設事業為什么是共產黨領導的?為什么唯一正確的道路是要走社會主義?這許多根本問題,離不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歷史。”同時,他強調“要重視建國以來的黨史”,指出:“相對說來,多年來對建國以后的黨史研究比較薄弱。為什么要強調一下?因為已經40年了。黨史、國史也很難分開。我們的研究工作進行得還很薄弱。建國以后歷史的研究和當前現實的關系更不用說是非常密切的。”他認為,研究新中國成立以來的黨史,不僅要重視資料的整理和使用,還有個立場、觀點、方法的問題。在他看來,對于新中國成立后出現的挫折和失誤,要辯證地看待,指出:“不能把我們的歷史說成是一團漆黑,犯錯誤的時候也要一分為二。”[2]14-15
據參加會議的金沖及先生回憶:“會上沒有確定‘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這個書名。后來因為第二年就是中國共產黨誕生七十周年,鄧小平為準備出版的大型畫冊題寫書名時用了這幾個字,就決定這部簡明的黨史也用它作為書名。”[2]4
這次會議之后,《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的撰寫工作正式開啟。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根據談話精神,首先起草了一個大綱。4月20日,胡喬木看了大綱之后,就該書的撰寫提出了更明確的要求。他說:“要提出一個能夠貫穿七十年的思想。考慮到當前要統一全黨、全國人民的思想,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抄老本子就可以做到。不要想得太簡單了,要提出一些見解。沒有見解,這本書人家就不要看了。”他認為,“七十年要貫穿一個思想,就是中國要搞革命,要搞建設,馬列主義基本原理要同中國的實際怎么結合起來,要進行探索,要靠中國人自己起來了解情況,在這個基礎上下正確的決心”。在他看來,“就基本方向而言,中國共產黨是一直為中國人民謀福利的。盡管犯了錯誤,還是要為人民謀福利,把中國推向現代化。整部書要有這么一個思路”。他特別強調要寫出新意,指出:“要使人看了覺得有新意,要說清楚發展的脈絡。”[2]25-26
5月,大綱初步擬定后,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開始集中力量投入編寫工作。當時具體執筆者包括:沙健孫(第一、五章)、金沖及(第二、三章)、王秀鑫(第四章)、戴鹿鳴(第六章)、周承恩(第七章)、席宣(第八章)、郭德宏(第九章)。8月27日,胡喬木又同胡繩、鄧力群等人談了書的大綱。該書原本是胡喬木“打算自己主持這部書的定稿工作”,后來因身體原因,就由胡繩來主持編寫。[2]33
胡繩當時是全國政協副主席,兼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在文化理論界具有很高聲望。他不僅撰寫出版了《帝國主義與中國政治》《棗下論叢》《從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等著作,而且參與起草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是許多黨的重大歷史事件的親歷者和參與者。在胡喬木身體欠佳的情況下,胡繩無疑是組織、主持《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編寫工作的最合適人選。10月底,胡繩開始準備接手主編該書。11月9日,胡繩同金沖及、沙健孫談了他對《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第一、二、八章初稿的意見。他說:“寫《七十年》,我有點力不從心。總體上是一本書,要有人通盤修訂。第一步,先將民主革命時期寫出來。我還是當總編輯。”12月初,時任中央宣傳部副部長的龔育之也開始參加該書的編寫工作,并主要負責新中國成立后17年的兩章。[2]44
1991年1月,《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的初稿基本完成。鑒于全書各章出自眾手,在彼此互相聯系和行文的一致方面還有許多有待改進的地方。特別是在關于新中國成立以后的歷史的寫作過程中,在如何安排材料、如何立論等方面還有許多問題需要進一步加工。自1月上旬起,除了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的沙健孫、鄭惠等人以外,胡繩還請了中央宣傳部副部長龔育之、中央文獻研究室副主任金沖及等人,齊聚玉泉山,開始集中精力修改初稿。6月下旬后,又增加國務院研究室副主任王夢奎參加修改第九章。此次改稿任務十分繁重,修改幅度非常大,有些章節的內容幾乎是重寫。改稿任務的具體分工是:金沖及負責修改第一、三、四、五章,沙健孫負責修改第二章;龔育之負責修改第六、七章;鄭惠負責修改第八章。第九章由多人修改,胡繩負責第一、二、七節,沙健孫負責第三節及第六節前半部分,王夢奎負責第四、五節及第六節后半部分。胡繩寫結束語,并統改全稿。另外,鄭謙、張化、楊青、宣玉江、于國寧等人參加了書稿的材料提供、查閱、核對及其他工作。據金沖及回憶:“在改稿過程中,胡繩可以說是全力以赴。他不僅反復閱讀各章的初稿和改稿,隨時動手進行修改,并且舉行了十多次討論會,有時在上下午連續舉行,主要是由他講話。一般來說,第一次是他看了某一章的初稿后,談了他認為應該修改的意見,然后由負責修改該章的人進行修改,第二或第三次是他看了改稿后再次談還需要做哪些修改,經過負責修改的人再次修改,最后由他自己動手,仔細修改定稿。”6月29日,在改稿任務即將完成之際,胡繩在玉泉山專門寫了一首題為“初夏”的詩以示紀念。他寫道:“園深草長樹成巒,葉茂蔭濃頓覺寒。不是花時空斗艷,枝頭新果累如丸。”[2]55-56可以看得出,胡繩在全書初步完稿后心情還是比較輕松的。
對于《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的寫作和修改,中共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也高度關注。胡喬木、薄一波、鄧力群等人都看過部分稿子,并提出了修改意見。按照原定計劃,《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要在1991年7月10日之前出版。但是,考慮到全書有些章節的修改還沒有完成,為了保證書的質量,沒有趕時間,而是實際上到了當年7月底才完成全部書稿。
7月28日,胡繩將書稿清樣送交胡喬木審閱。雖然胡喬木當時身體已經比較虛弱,但是仍然堅持看完了社會主義建設部分,并提出了許多具體修改意見。據胡喬木的夫人谷羽在《五十余年共風雨》中回憶:“喬木對這本書很重視。胡繩勸他不著急,看身體情況,慢慢來,著重看七、八、九章就行了。他一拿到清樣,又不顧一切了。雖然由于病情加重和藥物反應,他經常頭暈、惡心,但他還是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把這三章看完了。他在清樣上做了許多修改,有的地方是成段地補寫,寫得十分精彩。他還寫了許多小紙條,就某一事件的史實或論斷提出具體修改意見。又找胡繩來談了很久。胡喬木對這部書稿做了很高評價,言談之間顯得十分高興。他深情地對胡繩同志說,要趕快將書印出來,我要對這本書表示負責,要寫題記肯定這本書。”8月8日,楊尚昆主持中共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開會,審議并批準該書出版。8月底最后定稿,書名由鄧小平題寫。胡喬木專門為該書寫了《題記》。對于這篇《題記》,胡喬木反復修改,傾注了很大心血。谷羽回憶說:“《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的那篇《題記》,開始為了減輕他的負擔,請黨史研究室的同志代他起草了一稿。他看了之后,親自動手修改。他反復改了好幾遍,才算定稿。定稿幾乎是全部重寫的。在外人看來,像喬木這樣的大手筆,文章還不是一氣呵成嗎?其實,在我的記憶中,喬木的文章總是一次次修改才能寫成,有時直到送去排印時還在修改,幾乎沒有‘定稿’的時候。他常說:‘我的文章都是改出來的。’這篇《題記》,是喬木一生寫的最后一篇評論文章。后來聽說錢鐘書讀了甚為欣賞,譽之為‘思維縝密,詞章考究’。”[4]
1991年9月5日,《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正式出版。雖然該書沒能趕在當年七一建黨節前出版,但是,仍然沒有失去紀念的意義。出版之后,受到了廣泛關注,很快成為廣大黨員干部學習、了解黨的歷史的基本書籍。
《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出版后,得到了廣泛的好評。胡喬木稱贊該書:“正好是大家盼望已久的一部中等篇幅的內容比較完善而完整的黨史。”[1]1-2“這一本書是黨史工作空前的獨一無二的成就。”[2]177具體而言,該書有以下特點:
第一,該書首次簡明而完整地描述了黨的70年歷史的輪廓。在此之前,盡管有關黨的歷史的書不在少數,但是,真正完整地回顧黨的歷史的著作則很少。特別是同時對新民主主義革命史、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歷史,以及改革開放以后的歷史,進行總體描述和論述的著作幾乎沒有。《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則從辛亥革命的成功和失敗談起,一直寫到1991年7月江澤民發表慶祝黨成立七十周年的講話,比較系統全面地回顧了黨的創建、發展、壯大的過程,并總結了其中的經驗教訓。全書分為9章,共48萬余字。其中,第一章至第五章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歷史部分,著重論述了黨的創建到新中國成立這段歷史;第六章至第八章是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部分,著重論述了新中國成立后黨在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道路中正確與錯誤、成功與挫折相交織的曲折發展過程;第九章和結束語,通過回顧中國改革開放的起步和開展,著重論述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開創與發展。與同一時期的其他黨史著作相比,該書的最大特點就是完整、全面、權威。尤其是對新中國成立后、改革開放后黨的歷史進行了系統回顧。這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所謂“當代人不寫當代史”的局限,進而使讀者對黨的歷史的發展脈絡有了更清晰、全面的認識。
第二,該書著力突出對黨的歷史上的重大事件的評述。該書是黨的歷史的系統回顧和總結,不是一般的史論,因此,全書一方面把黨的歷史的重大事件的經過如實地、扼要地寫了出來,另一方面又以材料和史實為依據,對事件的來龍去脈和本質進行評判,從而區分歷史的主流和支流。例如,對于延安整風運動,該書在第四章第八節專門對延安整風發動的原因、任務、過程、內容及影響進行了梳理、分析和論述。其中,既談到了整風運動對黨的建設和發展的積極影響,又談到了整風運動期間一度出現的“搶救失足者運動”的錯誤,并強調:“這個錯誤在延安整風中只是一個支流,不能因此否定整風運動取得的巨大成就。”[1]175正因為如此,所以胡繩后來在談到該書特點的時候,就強調該書有歷史感,不是材料的堆積,“它以我們黨的兩個歷史決議為總的依據,但又不只是重復其言語,而要在組織材料和論述上有新意”[5]479。
第三,該書實事求是地總結了黨的歷史的基本經驗。在總結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的經驗時,該書認為黨的領導至為關鍵,指出:“正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中國人民經過二十八年艱苦曲折的英勇斗爭,終于取得偉大的歷史性勝利。‘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這是中國人民依據近代中國革命的歷史經驗得出的科學結論,是他們基于自己的切身體會所確認的偉大真理。”同時強調:“中國共產黨所以能夠把中國革命引向勝利,是由于它堅持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的正確方向。這是黨的一條最基本的經驗。”在總結28年革命經驗基礎上,該書引用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的話,重申了“三大法寶”的重要性,認為“一個有紀律的,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武裝的,采取自我批評方法的,聯系人民群眾的黨。一個由這樣的黨領導的軍隊。一個由這樣的黨領導的各革命階級革命派別的統一戰線。這三件是我們戰勝敵人的主要武器”[1]231-233。回顧新中國成立后到1991年的42年歷史,總結正、反兩方面經驗,該書結束語進一步指出:“中國共產黨是偉大、光榮、正確的黨,這并不是因為它從來不犯錯誤,而是因為它從來能夠總結錯誤的經驗,從錯誤中學習,通過錯誤的教訓更提高對客觀規律的認識,糾正錯誤,使錯誤成為正確的先導。”[1]487
第四,能夠澄清黨的歷史上一些模糊或有爭議的問題。例如,關于黨的“一大”代表的人數究竟是12人還是13人的問題,一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胡繩在修改書稿的時候,特別強調參加會議的正式代表只有12位。他說:“出席黨的代表大會有幾個人的問題。應該說有12個代表。包惠僧當時正在廣州,陳獨秀叫他也來。所以參加會議的有13個人,但不是代表有13人。”[2]119鑒于此,再加上共產國際檔案以及毛澤東的批注,都能證明參加黨的“一大”的代表是12人。因此,《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在談及黨的“一大”代表時,明確指出:參加黨的“一大”的有“12名代表”,“包惠僧受當時在廣州的陳獨秀的派遣,也參加了會議。列席會議的有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和尼克爾斯基”。[1]23這在一定程度上澄清了人們的認識。
第五,該書“集合眾長,統一條理,成為一家之言”,使讀者覺得可讀、可取、可信。正如胡喬木所說:“它既實事求是地講出歷史的本然,又實事求是地講出歷史的所以然,夾敘夾議,有質有文,陳言大去,新意迭見,很少沉悶之感。”[1]2在編撰過程中,《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雖然是一部由多人參與撰寫的著作,但是,經過反復修改,文稿最終已經高度融合,渾然一體,自成一家之言。這使得讀者不僅可以了解一些基本的史實,還可以從中汲取營養,引發思考。
總體來說,《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代表了同一時期黨史著作的最高水平。該書既史料豐富、邏輯嚴密,又深入淺出、生動活潑,毫無沉悶之氣,能夠滿足各類讀者的需求。正如王震在給胡繩的信中所說:“你主編的這部書為學習和研究中共黨史提供了好教材。”[6]1
《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出版后,在社會上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僅一個月時間,發行量就超過500萬冊。在廣東,圖書一上市甚至出現“一搶而空”的情況。1991年10月8日,中共中央研究室還在北京召開《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座談會。80多位學者出席了座談會。會上,中共中央黨史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薄一波認為,《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這本書比較突出的長處是“既簡潔又全面,不少地方分析、提煉、概括得好,使人讀后不僅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而且讓人感到了其中的內在的邏輯聯系。”在他看來,“寫出這樣比較嚴謹的著作,如果沒有一定的思想水平和理論根底,是弄不出來的。因而,這本書的出版,可以看作是黨史研究工作的一個好的新起點”。胡喬木在發言中也給予該書很高的評價。他說:“這本書確實把黨的70年的歷史都簡要地寫出來了。在70年里,黨曾經進行過哪些斗爭,取得過哪些成就,犯過哪些錯誤,書中可以說大致寫得一目了然。沒有吞吞吐吐,含糊其辭,既沒有歪曲,也沒有夸大和貶低。”[6]4-5
《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出版后不久,就獲得了“第三屆吳玉章獎金歷史學特等獎”,2001年又獲得了“首屆郭沫若中國歷史學榮譽獎”。時至今日,雖然過了30年,但是,該書仍然是黨史學習和研究的必讀圖書。截至2020年年底,該書已經重印了近20次。那么,這部黨史著作為什么出版后,會如此吸引讀者而經久不衰呢?這固然是因為思想理論界需要這樣的書,讀者很需要了解黨的歷史,然而更重要的還在于這本書質量比較高,有權威性。正如胡喬木所說:“固然,對黨的歷史上的大問題,黨中央已作出過明確的結論,這是這本書的指南,過去黨史論著也對黨史上的許多具體問題作過多方面的探索。但是這本書的特色,卻在于它并不滿足于重復或者引申已有的結論和研究成果,作者就黨的發展過程中的許多細節獨立作出自己的判斷。書中引用的資料很多也是第一次使用的。”[6]5-6
的確,全書在回顧和梳理黨的70年的歷史時,不僅注重描述事情的來龍去脈,還十分注意探究歷史背后一些深層次問題。在分析探究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左”傾或右傾錯誤的根源時,該書側重從時代背景、黨的發展規律等角度挖掘深層次原因,強調這些具體的錯誤,固然“同黨的某些領導人的錯誤認識有關,同第三國際的錯誤指導有關,但總的來說,在中國這樣一種錯綜復雜的社會歷史情況下,黨在從幼年到成熟的過程中,發生這樣那樣的錯誤是難以避免的。從這些錯誤中,可以看得出中國革命問題的復雜性,提供了重要的經驗教訓”[5]480。
該書在論述民主革命時期歷史時還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注意到了“中間派”或“中間層”的重要性。在書稿的修改過程中,胡繩曾多次強調要關注龐大的中間派,認為他們是“無聲的群眾”。他認為:“在民主革命時期,容易寫成中國革命中只有兩大營壘的對立:反動的,革命的。實際上不是這樣的。毛主席開始就說還有中間派。中國的事情,階級、政治勢力有三個營壘:革命的;反革命的;還有很大的中間層,色彩多種多樣。這些中間層,政治上力量是弱的,但數量是龐大的。民族資產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農民,一開始不知道革命是怎么回事。大量的中間層搖搖擺擺,有各種色彩。中國革命遇到一個重大問題:如何影響、團結中間層,這是統一戰線問題。如何又團結又斗爭,總的是團結。這是很大的問題,這樣才能成功。”[2]59鑒于此,書稿對不同歷史時期的統一戰線工作都有所論述,特別對如何團結中間派都用了不少筆墨。比如,在談及20世紀30年代初國民黨統治區的工作時,就談到了共產黨員胡愈之對鄒韜奮的團結和幫助,共產黨員陳翰笙在中央研究院社會科學研究所的工作,以及左翼文化、文藝工作者同中間派的合作。[1]103-104這都讓人耳目一新。
在分析1956年至1966年這段歷史時,該書認為:十年探索中,黨的指導思想有兩個發展趨向。一個發展趨向是正確的和比較正確的趨向,這就是黨在探索中國自己的建設社會主義道路的過程中,形成的一些正確和比較正確的理論觀點和方針政策。另一個發展趨向是錯誤的趨向,這就是在探索中國自己的建設社會主義道路的過程中,形成的一些錯誤的理論觀點、政策思想。十年中“左”傾錯誤的積累和發展,到后來終于暫時壓倒了正確的發展趨向,導致“文化大革命”的發動。同時,十年探索中正確和比較正確的發展趨向也在積累。積累起來的這些正確的東西,為后來糾正“文化大革命”的錯誤,實行指導思想上的撥亂反正,做了一定的準備。[1]361-362
無論在當時,還是在現在,“兩種趨向”的觀點,還是很有說服力的。周承恩是該書第七章的撰寫人。在回憶這一觀點的提出和形成過程時,他認為龔育之的修改意見發揮了主要作用。在《龔育之與〈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他說:“在修改第七章時,老龔提出的創新見解很多。最著名的就是眾所周知的關于‘兩個趨向’的觀點。這一觀點,雖然在《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和喬木的文章中已有所涉及,但都不甚明確,更沒有展開論述。正是在修改此章時,老龔第一次全面系統地、深入具體地對此問題做了精彩的論述。盡管對‘文革’前十年的歷史,究竟是正確趨向為主,還是錯誤趨向為主,在學術界還有不同意見,但是大都認為,用這種觀點來觀察‘文革’前乃至建國以來的全部歷史,都較為容易理解了。”[7]
總之,《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不僅是“一本優秀的黨史教材,一本黨史的科學論著”,還提供了“如何研究黨史和寫好黨史的一個范本”。正如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陳鐵健所說,該書“實事求是,尊重歷史,有質有文,新意迭見,明白曉暢,嚴謹切實。如果可以把1951年出版的《中國共產黨的三十年》一書看作中國共產黨建國執政后中共黨史學的開創之作,那么1991年問世的《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一書則以其同樣意義而成為新時期黨史學的良好開端。”[6]21
[本文為北京市教委一般項目“全媒體時代網絡編輯的職責、能力與素養”(04190118002/027)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胡繩主編.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
[2]金沖及.一本書的歷史:胡喬木、胡繩談《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
[3]胡喬木.胡喬木談中共黨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388-389.
[4]胡喬木傳編寫組.我所知道的胡喬木[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393.
[5]胡繩.胡繩文集(1979—1994)[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
[6]《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中國共產黨歷史(上卷)》出版座談會發言摘登[J].中共黨史研究,1991(6).
[7]周承恩.龔育之與《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N].學習時報,2010-12-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