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愛輝,劉 旋
(南華大學,湖南 衡陽 421001;廣東理工學院,廣東 肇慶 526100)
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即加害者以權威、暴力、金錢或甜言蜜語,引誘、脅迫未成年人與之發生性關系,并在性方面造成對受害人傷害的犯罪行為。它具體包括針對未成年人實施的強奸罪,猥褻兒童罪以及強制猥褻、侮辱罪。①當然在廣義上,根據我國現行刑法和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共同發布的《關于懲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意見》,除了犯罪行為人直接對未成年人進行性侵害的強奸罪,猥褻兒童罪以及強制猥褻、侮辱罪外,針對未成年人實施的組織賣淫罪,強迫賣淫罪,引誘、容留、介紹賣淫罪,引誘幼女賣淫罪等也屬于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筆者這里為研究方便,僅將其限定于對未成年人實施性侵害的強奸罪,猥褻兒童罪以及強制猥褻、侮辱罪。近年,我國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案發率提升,僅2017-2019年三年間,檢察機關起訴強奸未成年人犯罪就分別為7550人、9267人、12912人,每年同比分別上升22.74%、39.33%;起訴猥褻兒童犯罪分別為2388人、3282人、5124人,每年同比分別上升37.44%、56.12%。[1]由此可見,如何對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展開有效防控已經成為當下我國社會面臨的重大問題之一。
實證研究乃當前國內外法學研究中的重要方法,但可惜的是,目前國內真正圍繞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防控展開實證研究的并不多見。兼之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相關數據帶有較強隱私性,很多處于非公開狀態,即便能獲取部分相關數據,更多也僅是簡單抽象化的數理統計,而并未就犯罪具體情況作出詳盡分析。有鑒于此,筆者力圖通過選擇科學樣本廣泛收集真實數據展開實證探索的方式,對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防控進行研究,以期更好地促成未來我國對相關犯罪的規制。
要展開實證調研全面科學有效地獲取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防控的相關數據信息,必須首先圍繞調研的主要對象、選擇區域和方法等關鍵要素實施清晰界定。在主要對象上,為避免研究范圍過大造成收集的資料過于龐雜,同時考慮到近年發生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更貼近當下我國法律具體適用問題,筆者特以2012-2020年已判決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為主要研究對象,罪名囊括針對未成年人實施的強奸罪,猥褻兒童罪以及強制猥褻、侮辱罪三類。
在實證調研選擇區域上,筆者以H市為主要區域樣本。該市地處我國中南部內陸地區,建市歷史悠久,地理交通位置重要,是省轄地級市、省域副中心城市,下轄5區5縣,代管2縣級市,總面積約15300平方公里,全市常住人口664.52萬人,具有跨地域廣、人口多的特點。[2]因此,作為實證調研選擇的區域樣本,其樣本的量及地域跨度都相對較合適。并且,迄今為止H市整體社會矛盾還比較突出,選擇它做樣本,還能較全面地反映地方社會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對相關犯罪帶來的各種影響。
在實證調研采用的主要方法上,筆者主要借助在H市各地區實地考察和數字法院系統、中國裁判文書網等信息平臺查詢的方式,針對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這一中心主題,以對被調查數據的描述性和解釋性剖析為核心要素,定性和定量綜合考量,從而全面完整收集研究所需要的各類相關數據信息。
根據實證調研獲取的相關資料進行整理,發現2012-2020年這9年期間,H市發生強奸、猥褻兒童及強制猥褻、侮辱罪被公訴的案件共599件,其中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高達351件,占被訴案件總量59%。這其中又包括針對未成年人實施的強奸罪234件,猥褻兒童罪110件,強制猥褻、侮辱罪7件(具體見表1)。尤其是2013-2020年間,H市發生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強奸罪年均發生55件,猥褻兒童罪年均發生14件,強制猥褻、侮辱罪年均發生1件,相關犯罪大多呈現出明顯增長趨勢。

表1 2012-2020年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統計表
在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犯罪行為人總體情況上,根據2012-2020年間H市所有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判決書進行統計,其中明確列出的被告人共352人,含男性被告350人,比例為99.4%,女性被告2人,比例為0.6%;明確列出的未成年受害人共421人,含女性受害人399人,比例為94.7%,男性受害人22人,比例為5.3%。從總體數量上看,相關犯罪行為人以男性占絕對多數,受害人主要仍舊是女性。但不容忽視的是,女性作為犯罪行為人在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開始慢慢出現,未成年男性性侵害概率也在逐漸增加。
通過對2012-2020年間H市發生的351起被公訴至法院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數據及相關有效判決書的整理,筆者分別從犯罪性和被害性兩個角度進行研究分析,發現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行為人、受害者和具體犯罪行為大多具備一定典型特征,故筆者以此為基礎進行歸納整理得出了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主要特征。
第一,性侵害行為人在性別上主要為男性,但女性也有少量存在。在H市351份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判決書中,明確列出的被告人共計352人,其中含男性被告350人,占99.4%,女性被告2人,占0.6%。從總體上看性侵害行為人主要為男性,但也存在少量女性共同參與的現象。女性被告人并非是直接實施者,一系幫助丈夫實施強奸行為的共犯,一系涉強奸罪競合犯罪等中的共犯,暫時未出現有女性直接實施性侵害的案件。盡管數據顯示女性參與性侵害犯罪所占比重不大,但仍不可忽視女性在強奸犯罪中起到的促進、幫助作用。特別是在近幾年H市發生的系列組織賣淫罪與強奸罪的競合犯罪中,女性往往作為中介人來促進犯罪發生。
第二,性侵害行為人在年齡上以青年、中年階段為犯罪高發期。對H市不同年齡階段下犯罪者實施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具體數據進行分析,筆者發現,在未成年階段(1-18周歲,不包括18周歲)實施此類犯罪占比整體而言不高,僅為16.5%,但強制猥褻、侮辱罪在該階段的分布比例達到了77%;在青年階段(18-45周歲)實施此類犯罪的整體占比較高,共發生案件154件,比例達到了44%。不僅強奸罪在該階段的分布最高占51.7%,強制猥褻、侮辱罪和猥褻兒童罪在該階段也常有發生,分別為41件占41%和5件占19.2%;至于中年階段(46~69周歲),猥褻兒童罪在此時發生的案件最多,共53件占53%。此外強奸罪在該階段也有部分分布占29.1%,強制猥褻、侮辱罪則相對較少占3.8%;老年階段(69周歲及以上)是相關犯罪發生最少的,但也存在8起案件占2.27%,行為人最大年齡為84歲(具體見圖1)。根據統計,雖說在每個年齡階段H市相關犯罪皆有發生,但集中分布在青年、中年階段,系為高發期,需要我們特別注意該年齡階段的犯罪滋生因素。

圖1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行為人年齡分布
第三, 性侵害行為人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有研究指出,教育具有一定的犯罪預防作用,受教育程度低的人比受教育程度高者更易實施犯罪行為。[3]從H市的統計數據來看的確如此,該市相關性侵害行為人352人,其中文盲22人,占5.9%;小學(含肄業)學歷者94人,占26.7%;初中(含肄業)學歷者143人,占40.7%;高中(含中專和肄業)學歷者38人,占10.8%;大學(含本科、大專和肄業)學歷者25人,占7.1%(具體見圖2)。由這些數據不難看出,實施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行為人學歷高低不一,以初中學歷為主,且初中及以下學歷者占比高達73.5%,其整體文化水平相對較低。

圖2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行為人受教育程度
第四,性侵害行為人普遍存在就業和收入不穩定的情況,且一定程度和職業性質有關聯。在H市2012-2020年間發生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有正式職業的犯罪行為人和無職業的犯罪行為人均存在(具體見圖3),但農民和無業人員所占比重最大(前者占41%,后者占34%),城市務工人員次之(占10.6%)。另外,從事涉及未成年人的特殊性職業人員如教師、教育輔導機構從業者以及醫療機構相關人員所占比重也不容忽視(占6%)。在具體收入上,H市相關性侵害行為人中,無穩定收入者占85%,而有穩定收入者僅為12%(具體見圖4)。很明顯,農民和無業人員的就業情況是波動最大的,城市務工人員的工作也帶有較高靈活變動性,故H市性侵害行為人普遍存在就業和收入不穩定的情況。至于從事涉及未成年人的特殊性職業人員如教師、醫師等,因其往往具有相應便利條件(如上課、體檢等),犯罪發生率也不容忽視。

圖3 犯罪行為人職業構成

圖4 犯罪行為人收入構成
第一,被害人在性別上以女性為主,男性較少。從2012-2020年H市的數據來看,在351份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判決書中,明確列出的未成年受害人共421人,其中包括女性受害人399人,占94.7%;男性受害人則相對較少,為22人占5.3%,且主要集中在猥褻兒童罪方面。
第二,被害人在年齡上以8-14周歲者占多數。2012-2020年期間,H市強奸罪受害人不滿8周歲的28人,8-14周歲年齡(不含14周歲)階段者153人,14-18周歲年齡階段的33人;猥褻兒童罪受害人不滿8周歲的52人,8-14周歲年齡(不含14周歲)階段者46人,14-18周歲年齡階段2人;強制猥褻、侮辱罪受害人不滿8周歲的1人,8-14周歲年齡(不含14周歲)階段者2人,14~18歲年齡階段3人(具體見圖5)。

圖5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被害人年齡分布
第三,被害人的智力水平、受教育程度偏低。在2012-2020年H市發生的351起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有22起案件的被害人系智力受損人員,更有高達238起的案件被害人僅有初中及以下學歷(具體見圖6)。從總體上看,被害人的智力水平、受教育程度都偏低。①當然被害人智力水平、受教育程度偏低,這很大程度也是因為他們均為未成年人所致。

圖6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被害人智力、受教育程度
第一,作案方式多以暴力強迫、誘騙為主。在2012-2020年H市發生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雖然犯罪行為人采取的方法手段繁多,但以暴力強迫、誘騙等幾種方式進行性侵害最為常見(具體見圖7)。其中“誘騙”不單是指以言辭、金錢哄騙,也包括買零食、給手機玩游戲等專門針對低齡被害人進行的誘騙等。不過,上述作案方式的選擇會根據具體犯罪行為的不同而在結果呈現上有所差異。譬如針對未成年人實施的強奸罪中,犯罪行為人作案方式就多以暴力強迫或基于被害人對性行為的無認知狀態進行的誘騙為主,此類案件占86%;而猥褻兒童罪的對象系不滿14周歲的兒童,該年齡階段的被害人性認知很薄弱,故此類案件中犯罪行為人采用誘騙方式實施犯罪比率較高,占67%。

圖7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作案方式
第二, 作案地點以犯罪行為人家中、酒店等較隱蔽處為高發點,互聯網等虛擬作案場所也開始逐漸出現。在H市2012-2020年間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發生在犯罪行為人家中的占34.7%,酒店占22.5%,無人路邊占7.6%,被害人家中占7%,此外學校、車內、KTV等地點也有少量犯罪發生,分別占2.5%、2.5%和1%(具體見圖8)。值得注意的是,互聯網等虛擬空間成為其他作案地點的頻率也日漸凸顯。如在H市就曾有一男子冒充舞蹈培訓機構老師,借檢查學生身體素質為由,與十一二歲的女學生視頻聊天并要求她們找40歲以上的男子為她們脫衣摸胸,以此來滿足犯罪行為人性欲。

圖8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作案地點
第三,熟人犯罪的概率相對較高。根據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是否有社會關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可分陌生人性侵害與熟人性侵害。由于熟人性侵害意圖事先往往被害人難以察覺防范,故成功率較高。[4]且熟人作案后,被害人一般也未必愿意報案,導致司法機關追查極為困難。在H市2012-2020年間發生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熟人犯罪所占比重就非常大,共有246件占78%,較之陌生人性侵害案件的67件要多出179件。其中,家人作案7起,占2.2%;親戚、父母的同事好友作案17起,占5.4%;鄰居(含同村人)作案81起,占25.8%;基于戀愛關系作案35起,占11%;教師作案18起,占5.7%;通常朋友作案12起,占3.8%;網友作案24起,占7.6%(具體見圖9)。總體言之,熟人性侵害在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發生的概率較高。

圖9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行為人與被害人之間的關系
任何犯罪的形成都有著其深刻的緣由,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之所以會展現出上述特征,同樣有著一系列深層次原因。筆者認為,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
首先,在法律具體規定上,現行刑法的相關刑罰設置并不科學明確。我國現行刑法規定強奸罪的量刑幅度為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10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四個層級,猥褻兒童罪和強制猥褻、侮辱罪的量刑幅度則為5年以上有期徒刑和5年以下有期徒刑兩個層級,較之強奸罪的刑罰設置,猥褻兒童罪和強制猥褻、侮辱罪的刑罰層級相對籠統且單薄。并且目前我國刑法的一般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處罰規定也不甚明確,如現行刑法第236條、237條僅以簡單的“奸淫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的,以強奸論,從重處罰”“猥褻兒童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等為述,而沒有像德、日等國刑法那樣區分不同犯罪情節、不同年齡階段來明確量刑范圍。因此,我國這類刑罰設定相對來說對14-18周歲的未成年人保護不夠明確,給予法官量刑可操作空間較大。根據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裁判結果的統計數據顯示,在強奸罪中刑期未滿3年的犯罪行為人共24人,3-5年的197人,5-8 年的13人,8-10年的1人,10年以上的0人;在猥褻兒童罪中,刑期未滿5年的87人,5年以上的23人;在強制猥褻、侮辱罪中,刑期全部未滿5年。正是由于這種刑罰設置的不夠科學明確造成了刑法威懾力不夠合理,繼而導致H市相關犯罪頻頻出現。①不過刑法作為普遍適用的法律規范,嚴格地說,除了H市外,刑罰設置不科學明確對全國范圍內相關犯罪的發生都會有著重要影響。
其次,在司法具體適用上,H市整個刑事訴訟程序中出現“再次傷害”現象較為頻繁。主要表現為辦案過程中部分辦案人員保護未成年人隱私權的意識相對欠缺,多次反復詢問會使未成年受害人在尋求法律保障過程中易遭受到心理層面“再次傷害”。譬如在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偵查過程中,為確定犯罪事實,偵查機關難免需對受害人進行幾番詢問,有時沒有注意到方式方法,會一定程度上造成其心理負擔,然后在后續的審查起訴、審理過程中司法機關同樣可能會出現為確定犯罪事實而詢問未成年被害人的情況,使受害人感到又一次傷害。
此外,H市還普遍缺乏對未成年受害人進行心理輔助。該市整個司法系統極度缺少善于心理輔導的專業人員與受害人接觸溝通,對受害人心理上出現的問題并沒有給予必要關注。這樣一來,未成年受害人不僅沒有得到安慰反而被傷害得越來越重。
經濟地位是犯罪學中的一個重要變量,現代犯罪學理論認為,經濟地位會增加緊張與采取犯罪應對的可能性,從而增強經濟地位與人際暴力行為之間的密切聯系。[5]
首先,收入差距過大是犯罪率增長的重要原因,特別是經濟發達地區的收入不穩定人員在面對收入差距過大的境況時,在經濟和心理方面存在雙重壓力,會導致憤怒和挫折感等消極情緒,進而產生矯正壓力的行為。
其次,區域經濟差異會影響犯罪的分布,同時也是犯罪率上升的原因之一。城市化水平對日常社會治安管理和犯罪管控具有重要影響,經濟不平衡所帶來的人口流動的失控會引起犯罪率的上升。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相關數據便顯示出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多少與當地經濟發展程度呈正相關的特征:一是通過對比該市所轄農村與城區的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量。H市在2012-2020期間共發生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351起,其中該市所轄農村發生144起,占40.9%;城區發生207起,占59.1%。農村和城區未成年人均面臨著性侵害的風險,但城區未成年人被性侵害案件更多(具體見圖10)。二是通過對比H市下轄縣(含代管縣級市)的經濟發展情況以及犯罪量之間的關系,發現各下轄縣(含代管縣級市)犯罪量的多寡基本同它們GDP排名呈正比。例如G區,其GPD排名為H市第12位,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量排名亦位列12(具體見圖11)。

圖10 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具體地域分布

圖11 H市各下轄縣(含代管縣級市)GDP、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排名比較
首先,H市整體社會治安管理工作很難全方位實施到位。由于經濟聚攏效果帶來的人員流動性大且頻繁,導致人員多而雜亂,該市地域范圍較廣,周邊人口往來做生意、短期停留現象多而頻繁,當地大部分治安人員平常也多集中在中心區域、人口密集區域用以維持日常的社會秩序,而對家庭、酒店以及互聯網等較隱蔽和新興虛擬犯罪場所治安管理很難及時反應,同樣對于熟人犯罪也很難打造嚴密的防控之網。至于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中犯罪行為人多為中青年的問題,雖然公安部門一直將中青年作為犯罪防控重點,但受到警力調配嚴重不足制約,依舊防不勝防。
其次,H市專門針對校園的安全防范有所欠缺。一方面,該市校園性安全防范不到位。盡管中小學作為安全保衛重點單位之一,在H市已經得到了較多關注,不過這種安全防范更多集中于傳統意義的人身、財產領域,對性安全的關注度不高。雖然從前述可知當下H市學校內發生的相關犯罪所占比重較低僅2.5%,但學校終究系未成年人活動主要場所,一旦發生相關犯罪造成的社會影響非同小可,故校園性安全防范必須加強;另一方面,該市學校目前也未足夠重視對教師品格進行具體審查,相關審查更多停留在教學資質、教學能力、教學內容等,很少有對教師的品格審查作出具體要求。事實上由于教師職業的特殊性質,較之其他職業從業者更容易得逞且社會影響更大,故盡管從前述可知目前H市教師相關犯罪所占比重并不高為5.7%,但對他們的管理決不能松懈。
首先,H市面向全市的社會普法教育還有待加強。所謂城市和諧人為本,社會文明法是根。前述可知H市大部分相關犯罪行為人文化程度不高,而文化程度不高其法律意識就往往更弱。加強社會普法教育既有利于增強全面法律意識,有效緩解社會違法犯罪壓力,又有利于大家樹立正確的法治觀,增強維權意識,保護民眾正當權益。但由于H市政府部門在前期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對普法認識存在一定的偏差,工作力度還不夠,忽視了普法工作的潛移默化作用,在具體普法工作方法上也有所欠缺,導致普法效果不佳。加之H市擁有664.52萬常駐人口,普法工作面極其廣,工作難度高。此外由于人口流動的原因,也難以使普法工作有序推動。
其次,H市學校性教育課程安排不夠科學完備。盡管我國教育部頒布的《中小學健康教育指導綱要》和《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11-2020年)》等文件中早已明確要求將性與生殖健康教育納入義務教育課程體系,但各地具體實踐過程中真正做到開設課程、落實教學的較少。H市亦不例外,針對義務教育階段,該市乃至所在省均未對學校設置專門的性教育課程進行明文規定。即便有可能涉及到性教育內容的生物課、體育與健康課也是在初一才開設,且排課偏少并缺乏專業性健康教育教材,授課教師也往往缺乏專業知識。很多學校僅簡單將生物教科書作為性教育題材,相關授課教師也缺少專業化理論培訓,從而導致中小學性教育形同虛設。
再次,H市家庭性教育嚴重缺位。在H市,社會風俗文化受傳統文化影響嚴重,大部分家長的性教育意識還未覺醒,性長期被看成是一個較隱私和尷尬的話題。大部分家長從不會在子女面前主動談論“性”,且很多家長認為性教育應當由學校來進行。即便有家長意識到家庭性教育的重要性,但因每日忙于生計,根本無暇對子女進行任何性方面的教育,加之受自身文化、教育水平的限制,亦不知如何展開具體性教育。如此這般,相關未成年人既很少得到學校性教育,又難以獲取家庭性教育,8-14周歲開始有一定程度第二性征發育卻又缺乏相關性知識的未成年人被侵害概率就進一步增加。
對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展開有效防控乃保護青少年健康成長、維護社會平安的重要舉措。根據前述實證分析,已經厘清了當前H市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主要特征和產生原因,故我們便可針對其主要特點和產生原因提出相應的犯罪防控策略,以求最終確保社會穩定、青少年茁壯成長,也為我國其他地區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防控提供一定的借鑒。
首先,在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刑罰設置上,針對當前設置不夠科學合理的問題,尤其是猥褻兒童罪和強制猥褻、侮辱罪刑罰層級相對籠統且單薄之缺陷逐步予以完善。例如對猥褻兒童罪做出如下三個量刑層次規定:第一層次是基本犯,判處6個月以上5年以下有期徒刑。第二層次是對有如下五種情節嚴重情形的,處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1)國家工作人員或者冒充國家工作人員,實施猥褻犯罪的;(2)進入未成年人住所、學生集體宿舍實施猥褻犯罪的;(3)采取暴力、脅迫、麻醉等強制手段實施猥褻兒童犯罪的;(4)對不滿十二周歲的兒童、農村留守兒童、嚴重殘疾或者精神智力發育遲滯的未成年人,實施猥褻罪的;(5)有猥褻犯罪前科劣跡的。第三層次是具有四種特別嚴重情形的,應當判處5年以上15年以下有期徒刑:(1)猥褻兒童多人或者多次的;(2)二人以上輪流猥褻的;(3)造成未成年被害人輕傷、懷孕、感染性病或其他后果的;(4)猥褻行為方式極其惡劣或者有其他特別惡劣情節的。此外,還應對14-18周歲的未成年人給予刑法特殊保護。《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已明確對14-16周歲的未成年女性負有監護、收養、看護、教育、醫療等特殊職責的人員同該未成年女性發生性行為作出了禁止規定,但其僅針對14-16周歲的未成年女性,該年齡階段的未成年男性以及16-18周歲年齡階段的未成年男女尚缺乏相應法律保護。故未來我國刑法不妨針對14-18周歲的未成年人給予刑法特殊保護,盡量減少負有監護、收養等特殊職責的人員對他們造成各類性侵害。
其次,在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具體司法適用上,應當構建相應特殊司法保護機制。具體包括:一方面,在辦案過程中要盡量保護未成年人隱私權等合法權益,以科學、規范且充滿人性關懷的合理方式展開偵查、審查起訴、案件具體審理等工作,防止簡單粗暴的工作方式給未成年人心理層面造成“再次傷害”;另一方面,構筑強制心理援助制度,要求司法機關在辦理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時,不僅應關注案件本身,更要積極幫助受害人展開及時心理疏導。司法機關內部必須建立一支專門用于幫助相關未成年受害人走出心理陰影的強制性心理疏導工作隊伍,以確保司法機關在介入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時,能第一時間對未成年受害人實施救助,幫助未成年人盡快恢復正常的學習與生活。
通過前述對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經濟層面產生原因的分析,筆者認為,若要有效緩減經濟地位差異帶來的負面影響,就必須從合理解決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發展不平衡、收入差距過大、人口流動大以及無業、失業率高等方面問題出發。
首先,必須加快區域內經濟建設,優化產業鏈結構,正向考量區域間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減少犯罪發生。經濟增長不僅能提高民眾生活水平,有效消減群體的不滿情緒和不良反應,也能使政府財政收入增加,為社會預防和控制犯罪提供物質保障。
其次,要積極幫扶無業、失業群體,縮小收入差距,減少因收入差異所引起的犯罪。一方面,繼續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各級政府部門應主動聯合社區、企業和其他社會組織,共同幫助城鎮無業、失業人員等低收入群體實現充分就業,增加收入;另一方面,應進一步改善農村產業發展結構,充分利用國家的優惠政策,大力扶植農村新興產業,吸引流失的農村勞動力返鄉創業,進而有效解決區域內經濟發展不均衡等問題。
首先,加強對未成年人住宿區、酒店以及互聯網的治安力量。如今很多城市中,以社區、街道為基本單位的治安部署已大體實現,中心區域治安成效顯著,但對于一些未成年人家中、酒店等由于受財力、物力、人力等因素的制約,仍存在一些社會治安管理盲點。為此,一方面應爭取獲得財政支持加大財力物力投入;另一方面則要強化警力,以社區、街道(村)為基本單位,建設社區、街道(村)便民服務室并安排專業、在編人員輪流值班,聯合基層自治組織實現治安隱患排查日常化,打造嚴密的基層治安防控體系。另外,還要專門強化未成年人住宿區、酒店以及互聯網監控建設,公安機關等相關部門可聯合各大通信運營商,在不侵犯相關人員隱私情況下,有效實現監控網絡全覆蓋,令犯罪無處遁形。
其次,針對校園安全展開專門性防范。鑒于目前校園安全防范更多集中于傳統意義人身、財產領域,性安全往往被有意無意忽略。那么在校園安全保衛工作中,就必須轉變思路,在注重傳統意義人身、財產安全外,還要密切關注未成年人的性安全。至于在教師具體品格審查上,不能籠統地要求“遵紀守法”“品德高尚”即可,更應針對這一特殊職業設置具體品格審查標準,如考察教師是否存在心理、性取向失衡等問題,進一步強化校園安全。
首先,在最廣義上,必須加強面向全社會的普法教育。政府部門應積極主動團結社會上有關公益組織、團體和普通民眾,共同致力于深化社會法制宣傳教育工作,提高全民基本法律常識,有效預防各類性侵害犯罪。具體包括:一是司法行政機關聯動其他政府部門、社會組織按期舉辦普法宣講、展覽,組織法律文化下鄉等活動使民眾時刻心存法律、敬畏法律;二是以市為單位在管轄范圍內所有的社區、街道、村建設法律咨詢室,安排專業人員提供法律顧問服務并公布法律咨詢熱線,在為民眾講解、普及相關法律知識的同時,還作為未成年人等群體的保衛站,發現疑似性侵害事件時能夠及時報有關部門處理;三是組織各大政府機關深入學校開展校園普法活動,通過發放資料、播放宣傳片、組織知識講座等形式,提高未成年人是非辨別和自我保護能力。
其次,在學校性教育課程安排上,各學校應將性安全教育納入日常教學任務,開設一門或多門性安全教育課程,合理安排課時,并積極組織相關授課教師經常參加專業化性安全教育培訓,有條件者甚至可以面向社會招聘專業人員來校授課,從而能夠采取實用化、智能化、趣味化等簡單明了、學生容易接受的方式來促使學生對性基本常識、性安全防范知識入腦入心,當他人對自己有不當或不舒服的身體接觸時能及時向家長、學校或有關政府機關報告。
最后,要以民主權威型家庭教育方式推進家庭性教育。所謂民主權威型家庭教育方式,即指在家庭教育中,家長給予孩子關愛同時也保持一定程度限制,對孩子保持溫和態度,與孩子之間采取開放姿態和方法加以溝通。[6]在這種教育方式下,家長一般會采用民主平等的方式未成年人溝通、交流,在其心目中留有既有親和力又威嚴的印象,對未成年人的行為也有很好的監督和限制作用,從而能在危機時刻讓家長成為未成年人充分信任的第一選擇,也能有效解決當前家庭性教育缺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