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智取生辰綱》一課中關于天熱的描寫藝術

曹麗霞

DOI：10.12241/j.issn.1009-7252.2021.13.019

一、理論綜述

關于小說：小說是以刻畫人物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和具體的環境描寫，揭示社會矛盾，反映現實生活的一種文學體裁。

關于景物描寫：小說三要素分別是人物、情節、環境;其中環境又根據描寫對象不同分為自然環境描寫和社會環境描寫，自然環境描寫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景物描寫。

“小說中景物描寫是小說藝術的一個重要內容。”它主要是為了小說人物刻畫、氛圍營造、情節發展服務，同時景物描寫對表現主題有所助益。

而《水滸傳》是中國古典長篇小說四大名著之一，它的景物描寫更是經典中的經典，不但能為小說的人物、情節服務，而且也是不可多得藝術精品。《智取生辰綱》更一再入選初中語文課本，如2018年人教版九年級上冊。本文就以人教版教材（2018版）九年級上21課第五單元《智取生辰綱》為藍本，管中窺豹，分析《智取生辰綱》中景物的描寫藝術。

二、景物描寫的手法

《智取生辰綱》里雖然多次寫天氣熱，但是景物描寫的手法卻不一樣。特別注意“犯避”。

犯避語出金圣嘆的《讀第五才子書法》，是對《水滸傳》的創作經驗的一個總結。“犯避”法指的是兩種不同的寫作手法：所謂“避”，是指避免情節、人物的重復與雷同;“犯”則是有意地寫出相近相同。

我們先看：直接的景物描寫烘托天熱。

直接的景物描寫在《智取生辰綱里》雖然只有三處，角度卻絕無相同之處：

（第5段）眾軍人看那天時，四下里無半點云彩，其時那熱不可當。

通過軍漢的眼睛去寫天氣熱。想象其情，更見其熱。

（第1段）五月半天氣，雖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熱難行。

采用的是概述的全景式描寫。“晴明”活畫天色之藍，白日天色之亮。呼應前文的“辰牌起身，申時便歇”（這里“辰牌”，指時間上午七點到九點;“申時”，是下午三點到五點）。“酷熱”評價式的概述，“難行”二字則更烘托出溫度之高。寥寥數語便可見當時夏日天色之晴好，天氣之熱。

（第4段）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天氣未及晌午，一輪紅日當天，沒半點云彩，其日十分大熱。

此處景物描寫比較細，屬于白描式簡筆勾勒。交代時間是“未及晌午”，即未到十二點。“一輪紅日當天，沒半點云彩”即再次說明當時“未及晌午”，大約11點左右，更表現了天氣熱。然后總述“其日十分大熱”。

三處直接的景物描寫，互相映襯，角度絕不相同，毫無累贅之感。

三、人物描寫與景物描寫互相映襯，助推情節

再看通過其他描寫來反應環境的熱和它們對小說情節的作用。

（一）側面描寫熱，助推情節

《智取生辰綱》中有7處人物描寫，能側面襯托出天熱。7處側面描寫，分別通過人物的外在舉止以及周圍其他物品的描寫，來寫天氣熱。

人物描寫首先反映人物的內心世界，然而這些人物描寫從另外一個方面也是對景物的烘托。而這些人物描寫在處理時，又層層遞進。

首先反映出了天氣熱導致士兵、虞候、老都管與楊志的矛盾逐步加深。見第2段“那十一個廂禁軍，擔子又重，無有一個稍輕，天氣熱了行不得，見著林子，便要去歇息”。而楊志因為擔著干系（見第2段“這干系須是俺的”），“趕著催促要行”。

人物的疲累，反映出了天氣熱，同時也深化了矛盾。

（第2段）兩個虞候雖只背些包裹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

第一處是寫虞候的氣喘吁吁，極寫其累，更側面襯托出天氣熱。為后文他們和楊志發生口角埋下了導火索。

（第3段）到申牌時分，尋得一個客店里歇了。那十個廂禁軍雨汗通流，都嘆氣吹噓、兩個虞候雖只背些包裹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

第二處是寫扮作挑夫的禁軍士卒的“雨汗通流”“嘆氣吹噓”，情態畢顯，士兵挑的是“金銀擔”重，自然汗落如雨。而地位低，無處訴苦，不像兩虞候，可以“等得老都管來”（見第3段），搬弄是非（楊家那廝，強殺只是我相公門下一個提轄，直這般會做大老！），所以只是“都嘆氣吹噓”。“只背些包裹行李”的虞候也“氣喘了行不上”。

疲累自然激化矛盾，而這種疲累，更反映了出行是夏季的白天（上午七點到下午的五點），天氣很熱。

（第6段）（當時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看看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不得。

士兵身體已經因為天熱受不了了。反映在人物語言描寫，也再說“兀的不曬殺人”。楊志為了緩和矛盾，也承諾“趕過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都反映了天氣熱，對士兵身心的影響，開始抱怨牢騷。

（二）間接描寫，再次渲染天熱

文章里共有13處間接描寫，主要是通過人物語言和心理描寫去渲染天氣熱。

這些人物心里和口中的熱，除了表現天熱，更反映人物之間的心機，反映人物內心、人物與人物之間的各種矛盾斗爭，而矛盾更助推情節發展。

1.軍漢的心機

其中軍漢的語言描寫有5處提到熱，分別是：

（第2段）那十個廂禁軍雨汗通流，都嘆氣吹噓，對老都管說道：“我們不幸，做了軍健，情知道被差出來，這般火似熱的天氣……”

（第3段）那眾軍漢道：“趁早不走，日里熱時走不得，卻打我們。”

（第6段）眾軍漢道：“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曬殺人！”

（第10段）眾軍商量道：“我們又熱又渴，何不買些吃，也解暑氣。”

（第12段）數中一個看著老都管道：“老爺爺與我們說一聲，那賣棗子的客人買他一桶吃了，我們胡亂也買他這桶吃，潤一潤喉也好。其實熱渴了，沒奈何……”

其中軍漢們的身份低微，原本也是在努力解決問題。例如，趁早走。當時都被楊志喝斷。從他們口里道出的熱，分外熱。而且他們也看出老虞候耳根子軟，好說話，處處對著老都管說熱，賣可憐，說無奈。

這些熱是軍漢們的心機。

2.虞候的心機

其中虞候說熱1處。

（第2段）那虞候道：“不是我兩個要慢走，其實熱了行不動，因此落后。前日只是趁早涼走，如今怎地正熱里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勻。”

說明虞候也不曾想和楊志作對。所以只為求得諒解，對楊志說過一次“熱”。之后不曾再次說熱。因為他們走到了楊志對立面。開始搞職場的權謀。

一方面因為天熱，無可回避，另一面因為楊志的粗暴方式，欠缺溝通（兩個虞候口里不道，肚中尋思：“這廝不值得便罵人。”）他們是虞候，負責警戒，是從屬于提轄的小武官。

他們必須扳倒楊志，才能過上好日子。于是他們不敢明著做對，便在“老都管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諸如“楊家那廝……直這般會做大老！”“都管自做個主便了”，讓老都管“心內自惱他”。

說熱求得諒解，這是虞候的心機

3.老都管的心機

老都管的語言描寫說熱2處。分別是：

（第8段）只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了喘氣。看這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道：“提轄，端的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

（第13段）老都管見眾軍所說，自心里也要吃得些，竟來對楊志說：“那販棗子客人已買了他一桶酒吃，只有這一桶，胡亂教他們買吃些避暑氣，岡子上端的沒處討水吃。”

分別是勸楊志去讓眾軍漢去在黃泥岡歇息，勸楊志讓他們買酒喝。

但是這兩處，第一處前有動作描寫“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了喘氣”，說明他是自己心里想休息，那士兵做掩飾。第二處前有心理描寫“自心里也要吃得些”，是自己想喝酒。

老虞候不愧是蔡京府上的資深奶公，“在東京太師府里做奶公時，門下官軍，見了無千無萬，都向著我喏喏連聲”，深諳職場說話藝術，話里話外都以維護士兵為幌子，掩飾自己的一點小私心。

替別人去說熱，這是老虞候的心機。

《水滸傳》不愧是經典，《智取生辰綱》更不愧是《水滸傳》中的經典。景物描寫去寫熱，每處寫熱的手法都不一致。或全景，或白描，或通過軍漢的眼睛。而人物描寫或間接，或側面烘托天氣的熱。

而這些關于熱的景物、人物描寫，不但活畫了人物景的情態，再現了當時場景，更使得楊志失去生辰綱，晁蓋等人奪得生辰綱的情節合情合理。

這一切無不充分表現《水滸傳》高超的藝術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