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泉詩稿(組詩)

郁笛

黑溝驛

這是深秋，還是迷霧里的冬天，在遠處張望

在米泉以北，黑溝驛在歷史的漩渦里漆黑一片

出庭州，過吉木薩爾，老奇臺的燒酒，在一輛毛驢車上

陳香四溢。而那一晚的風，何其詭異

黑溝河的樹影里，掩埋了多少不知名姓的過路人落魄的商旅，孤單的漂泊者，散碎的銀兩和饑饉的荒寒

時至今日，我在一枚朝陽的輪廓里，望不見昔日的山河

那些遠自清朝的人們，需要一個多么緩慢的年代，亡命天涯

黑溝驛，再往前就是古牧地了，遙遠的伊犁，還有夏塔古道

還有多少個夜晚，和無垠的風霜，懸掛在別處的春夏蠻荒

而這些早晨有多么早呀，黑溝河的高架橋上，是剛落成的環城高速

驛站，山林，清澈的河水，早已還給了迷途的時光

三道壩的春天

我能想象的一個春天，就應該是三道壩鄉間青蔥的稻田了

可如今我的想象有多么貧乏，在三道壩干冷的鄉路上

我望見了這些收割后的稻田，裸露，干硬，泛著蒼白的光澤

一些沉睡的土地上，堆積著去年的草垛，和一群過路的麻雀

稻米的故鄉，停留在天空的遠方，那些往事般的春天

是她種植在稻田里的秧苗，她的彎腰，舉首，四季里的空茫

萬骨塔

蜿蜒的水，難以澄清的陰霾里，盛放著逝者的休眠

古牧地血肉橫飛，城池坍塌以后，奔逃者的哀鳴無處隱匿

沙河邊的泥濘里，有誰看見，飄散的靈魂在異鄉奔走

而今日，大道清風，黃葉覆滿了寂靜的庭院

誰曾見累累白骨，橫尸荒野，大地上血跡斑斑遙想過一場大雪鋪天蓋地，有如睡眠者，一床終極的棉被

有多少流落的骨骸，在異鄉安放，寂靜，安詳

湖湘子弟，陜甘流民，煙云飄散的故土，只剩下了一些遙望

去看望唐朝

我們要去踏訪一條沉寂已久的路，荒途窮徑里，日光急迫

它遠在唐朝，近在西域。我腳下的浮土里，存留著先人的腳步

唐朝路上忽然迎來了一群嘻哈之士，冷風卷地，亂草枯黃

我忽然也辨不清來去的方向，向北或南，面東朝西——

歸去來兮，我總能聽得到那些不舍晝夜的奔走都護驅狼煙，大唐車乘罕。而驛路商途，總為苦寒勞頓

唐朝以降，車馬驅趕著一個朝代，在無邊無際的荒蕪里

任紅柳掩道，草木繁盛，庭州西望，盡是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

有生猛鐵騎，所向披靡；車輦夾道，黃旗搖蕩，兵勇盡廝殺

可嘆萬古不留芳，只是誰家？忘了他年鄉愁，舊時光景

遠路有故人，只是車馬稀。我看見腳下的虛土上，一群螞蟻搬家

唐朝路的石碑，橫臥在荒野，表情尷尬而僵硬

迷途的荊棘

只剩下了初冬的陽光，正午時分，這些荒途上的荊棘

是多么好的陪伴，沙柳在隆起的土包上，散亂地生長著

即使看不見遠方，你也不用感到驚慌，這些松軟的沙土里

溫熱如初。我多么愿意這是一些初冬里的春陽，在路途上迷失

可是，我遇見了這些荊棘，茂盛的蘆葦，枯干的沙棗樹

無人照看的田野，古老陽光的氣息里，攜帶著沙漠的味道

這些早已經被我忘記的植物，隨意地生長在荒原的深處

這里只是準噶爾，籍籍無名的一片荒野，眾草迷離

責任編輯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