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鋼琴曲《山泉》的民族元素與演奏技巧

申偉寧 / 何茜

作為我國二十世紀的著名鋼琴家，崔世光一直都致力于中國民族風格鋼琴作品的研究和實踐，也創作了許多具有“中西結合”特點的優秀鋼琴作品。其中，《山泉》就是一首代表性作品，它選自于《山曲四首》中的第三首。著名鋼琴家傅聰在香港第七屆亞洲藝術節及日本、上海、北京介紹給聽眾后，其天籟般的旋律受到了許多人士的贊揚，之后廣為流傳。樂曲看似寫景，但是從中可以感受到作者對故鄉的眷戀之情。作品格調高雅卻又通俗易懂，體現出作者質樸、純凈的一貫創作風格。

一、《山泉》的創作背景

（一）作者簡介

崔世光是當代中國著名的鋼琴家和作曲家之一，在他的一生中，創作出更多具有中國風格的鋼琴作品是他一直追求的目標。崔世光先生出生于1948年，6歲起母親便開始教他學習鋼琴。母親年輕時曾跟隨外籍教師學琴，所以在對崔世光的教學中也采用了西式的教學方式，注重對其興趣的培養，因此崔世光也較早地收到了西方音樂的影響，受到了較好的啟蒙。崔世光于1962年考入了中央音樂學院，跟隨陳靜齋、郭志宏學習，隨后又求教于朱工一等著名鋼琴家。他的演奏技巧全面、富有感染力，對樂曲的理解往往又有獨到的見解。因此他的很多作品都膾炙人口并廣為流傳，如《鋼琴上的福斯特》、《松花江上》、《山東風俗組曲》等。這些作品都表現出他獨特的鋼琴語言，展現了中國特有的意蘊，具有極高的價值。

（二）創作背景

本文研究的作品《山泉》選自于崔世光作品《山曲四首》中的第三首。《山曲四首》分別為《山歌》《山巒》《山泉》《山花》，作品描寫了山東省嶗山的壯麗景色。作者用形象的音樂語言生動的描繪出了一幅幅壯麗秀美的自然風光圖，用音樂表達出了他對祖國深情的熱愛和對家鄉深深的思念。

嶗山風景區位于山東省青島市，它是中國重要的海岸山岳風景勝地，有著海上“第一名山”之稱。嶗山屹立在黃海之濱，雄偉高大，有著悠久的歷史。據說作者創作這首作品時，是因為親眼游歷了嶗山，看到了各種美麗的風景，山海相連，一邊碧海連天，驚濤拍岸；一邊怪石嶙峋，綠樹成蔭。有奇峰異石，也有古樹清泉；有潺潺溪水，也有壯麗瀑布。此時此刻此景就激起了作者的創作熱情，最終作品描繪出了一幅水滴相匯集，終成江河的壯麗畫面。

二、《山泉》的曲式結構與民族元素的分析

（一）曲式分析

作品《山泉》為帶再現的復三部曲式，其中加入了中國傳統的五聲調式。

首部（1～50）作品1至4小節是全曲的主題動機，由左手彈奏緩緩引入，像是溪水開始潺潺流動。左手彈奏四小節后，右手緊接著模進重復。直到進入30小節，第一部分的高潮，臨時變音記號開始反復出現，節奏變得緊密，力度也逐漸漸強，溪水的流動似乎遇到了山石，開始波動起來。38小節進入變化再現，依然是左手彈奏的主旋律，整體仿佛又平靜下來，但是右手連續變換的四五度音程，又增加了緊張感，預示了展開部的到來。

中部為展開部（51～86小節），在逐漸加快的模進中進行。從59小節開始，旋律開始逐漸升高，似溪水在努力向山上攀爬。67小節開始連續的六連音下行模進，每小節的強音都落在開始的八分音符和弦上，作品在這里充分發揮了鋼琴顆粒性音色的特性，旋律開始模仿水流的聲音，使音樂進一步的激動。終于到達77小節，有大篇幅的華彩樂段，節奏為散板的自由節拍，連續的十連音下行模進，音量明顯加強，再加上低音區的烘托，為之后的高潮做了完美的鋪墊。從78小節到中部的結束，就仿佛小溪歷經萬難最終匯成山泉，從山崖飛流而下，一瀉千里。

再現部為變化再現，但情緒的表現確不同于第一部分。如果說前面呈現出的是寫景和抒情，再現部表現出的就是內心對嶗山景色的眷戀與珍惜，而尾聲的主題部分在不同音區上的三次彈奏，就像是山谷中傳來的陣陣回音，響徹不絕，使聽眾的情緒也久久不能平復。

（二）民族元素的分析

崔世光致力于發展本民族的鋼琴事業，他的鋼琴作品中都體現了中華民族特有的思想情感和氣質。華人報紙《世界日報》1992年6月16日報導：“他（崔世光）用西方的作曲技法，將東方的旋律調制成一道道可以擺上西方國宴的菜肴。”①在作品《山泉》中作者充分發揮了鋼琴的表現力，用裝飾音、琶音等技法來仿照民族樂器的聲音，同時又加入了大量的具有民族特點的和弦，作品中不論是主題動機的發展還是轉調的形式等技法都顯示出了崔世光嫻熟的西方作曲手法，但最終通過鋼琴這一西洋樂器展示出了中國民族音樂的獨特魅力和韻味，如一幅水墨畫般緩緩呈現出來，讓人能想象到中國民族音樂所特有的氣韻和意境。

1、旋律

在一首作品中，我認為旋律最能提現作品的特點，它是音樂最基本的陳述方式。作品《山泉》在77小節處，旋律的呈現便模仿和借鑒了民族樂器的音色以及演奏技巧。

古箏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它不僅音色優美，而且音域也非常寬廣，彈奏技巧豐富，在彈奏時可以產生行云流水般的效果。而古箏演奏中最具特色且最能代表古箏神韻的技法就是歷音，它又被叫做刮奏，可以起到烘托渲染氣氛的作用。而在作品77小節處，便在黑鍵上運用連續的十連音下行，來模仿古箏“刮奏”技法，呈現出一種流動的自由美。這也是全曲經典的無小節線段落。作者在此處來模仿古箏的演奏，不僅把全曲推向了高潮，更是表達出了山水匯聚，飛流而下的震撼情景。此情此景，只能用詩人李白所寫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來描述。

2、和弦

四五度音程作為中國五聲調式的主要音程之一，具有鮮明的民族音樂特征。崔世光的許多鋼琴作品中都包含了四、五度結構的和弦形式。在作品《山泉》中一開始的5至7小節，主題旋律部分就隱含了四度的音程，左手低音的保持音與右手的旋律構成了四度的進行；在作品的33小節至35小節處，右手便使用了大量的三、四度音程，上行模進；在第40小節，左手的主題旋律再現時右手加入了平行的四度音程，使作品聽起來更加豐富，具有感染力。

在傳統的西方和聲理念中，二度音程被當作是一種不協和音程，因此作品中很少能見到。而在中國傳統的五聲性音樂調式中，二度音程由于其自身的獨特性而經常使用，是五聲調式中所包含的主要音程，同樣體現著民族化的和聲思維。在樂曲的展開部中可以看到使用了大量的二度和弦，使作品呈現特有的效果。

三、《山泉》的演奏技術難點詮釋

（一）連音奏法

《山泉》這部作品整體呈現出的是一副流暢自然、氣韻悠長的意境和氛圍，其中又使用了大量的連音線，而鋼琴聲音的延長以及音色的調整都是依靠踏板來完成的，所以在彈奏時踏板的運用極為關鍵。踏板運用得當將會使作品更加富有生氣。

作品開始就標記了Moderato delicato，速度是中板，整體是精致的纖細的。樂曲開始1至4小節就是這部作品的核心主題，由連音線連接，是輕柔的、流動的，因此彈奏時要采用貼鍵奏法。用手指貼鍵彈奏，手腕平移，保持旋律的干凈流暢。彈奏時音色要控制好，要柔和、干凈，輕踩踏板把整體連貫起來，在配合力度標記，使聲音更加有層次感。呈現出朦朧、柔和的意境，仿佛詩人王維所寫的《山居秋暝》中所描寫的那樣，“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在自己的練習過程中，要配合好踏板，慢速練習，仔細聆聽彈奏出的音響效果。

隨著音樂的發展，氣氛逐漸活躍，表情術語也變為più animato。51至66小節連音線也變為2小節一變化，因此踏板在這里可以每小節踩一次，使作品聽起來更加完整。63小節至70小節，出現了連續的三連音和六連音，使音樂充滿了動力感。在77小節的華彩樂段，連續下行的十連音，速度也逐漸加快，要在快速的音樂流動中仍然保持清晰、飽滿的音色，在這里可以加入左踏板，右踏板踩著不放，既能使旋律連貫，又不至于顯得雜亂，直到79小節結束再松開。彈奏時，要將手腕輕抬，突出每一組琶音的最高音，聲音要清亮而透明，這樣呈現出來的效果才會有水流一樣的起伏。這樣的聲音才會把人們帶入到作品當中去，聽眾才能真正感受到山泉從高崖飛流而下一瀉千里的聽覺享受。

再現部主題又悄然而至，右手彈奏時仍然要干凈透明，左手要柔和，下鍵速度逐漸變慢，沉入鍵底，主和弦是開放排列，呈現出來的效果會更加襯托主題的意境，仿佛山泉漸漸遠去，留給人們無盡的遐想。《山泉》所帶給聽眾的身臨其境的感受，其實符合道家所提倡的美學思想。嶗山是我國道教發祥地之一，有著悠久的道教文化歷史，保存下來的建筑中以太清宮規模最大，里面有著許許多多的仙道傳說。道家提倡“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追求含蓄之美，注重意境創造，倡導自然、清新，這些都需要用心細細體驗和感受。許多名道如王重陽、張廉夫、張三豐等都曾在嶗山修行。而這些道家美學思想也逐漸的影響了崔世光。因此《山泉》就如同道家所提倡的美學思想一樣，自然、清新，能使聽眾在不知不覺間就投入到它營造出來的意境和氛圍。

（二）節奏與力度

樂曲開始由12/8的拍子進入，運用連續的八分音符來描繪潺潺的溪流聲音，主題部分清新干凈，要保持手腕的平穩，節奏工整不要晃動。樂曲1至32小節力度沒有太大的變化，整體力度結構為pp-p-pp-mp，所以在彈奏時更要注意樂曲中間標注的漸強漸弱的記號，例如7小節的漸強，12、13小節的漸強后漸弱，使樂曲彈奏出來有流動感，而不是僵硬的一潭死水。樂曲33至37小節，力度有了變化mp-f-p-pp，到了第一部分的高潮，這里應該彈奏出明顯的力度變化。作者用音樂語言形象的描繪出了小溪涓涓流動的愉悅，也描繪出了山泉匯聚的震撼，像是在音樂中經歷的一次自然之旅，深深的表達出來作者對故鄉的熱愛，也呈現出了一種生機勃勃的朝氣。所以在彈奏時一定要注意節奏與力度的變化，讓山泉流動起來。

第77小節是經典的華彩樂段，速度逐漸加快，力度也逐漸加強，要在極速的音流中保持每一個音色的清晰、均勻。彈奏時手指必須貼鍵彈奏，用手臂和全身的力量去彈奏這一連串的音符，使鋼琴發出最大的共鳴，把情緒推向最高潮。右手最低音落在了大字二組的降7，力度記號是sfz，因此聲音一定要沉下去，把這個音保持住。之后在表情記號Tempo rubato（節奏自由）的提示下，速度由慢變快，給之后情緒的高漲再一次做好鋪墊。力度由ff中強轉為ppp最弱。這里的演奏要讓每一個聽到這首作品的人都會被它所表現出來的力量而感動，要聽到每個音符間仿佛流露出的生命的力量，仿佛在告訴我們活著就要勇往直前。

最后的再現，力度基本一直保持在pp，所以節奏、速度也需要保持平穩，營造出一種安靜的氛圍，使聽眾沉浸在其中，最后緩緩結束。

結 語

《山泉》是以大自然為題材，結合我國傳統的五聲調式所勾勒出的一幅壯麗的中國山水畫卷。從以上對《山泉》的分析就可以看出崔世光善于用最簡練的音樂語言來表達內心最熾熱的感情，他用質樸的民族語言寫出了格調高雅的音樂，使作品達到“雅俗共賞”的效果，也再次證明了他所要追求的“中西結合”的創作理念。而《山泉》這部作品就如同中國傳統繪畫中的水墨畫一樣，意境豐富，別有韻味，需要我們去細細體會。■

注釋：

① 孫翩.敬佩的大師，誠摯的朋友——寫在崔世光新作品北京首演前[J].鋼琴藝術,2004,(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