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笑
《弄臣》也被稱為《黎各萊托》,是由意大利作曲家朱塞佩·威爾第(Giuseppe Verdi,1813年-1901)創作的一部歌劇作品。該劇的題材取自于法國小說家雨果的諷刺喜劇《國王尋歡作樂》,講述了主人公吉爾達愿為愛情而死的悲劇故事。在歌劇《弄臣》的創作過程中,作曲家通過運用嫻熟的創作技法來對人物的心理特征進行描寫,從而達到展現現實生活中人們心理及性格特點的目的。這部歌劇作品以其與日常生活關系密切聯系的特點,不僅符合了當時社會的時代背景,也同人們內心的渴望和需求形成了共鳴。因此,這部歌劇在1851年3月公演時大獲成功,其中大量的歌劇選段也成為了現今音樂會演唱的必選曲目。
詠嘆調《每逢那節日來臨》是歌劇《弄臣》第二幕中的選段,通過黎各萊托與吉爾達父女間的對話,講述了主人公悲慘的愛情故事。劇中優美凄涼的旋律和巨大差異的人物性格,不僅增加了作品的渲染力和對比性,而且也使作品的戲劇性沖突更為愈烈。該選段以吉爾達的回憶開始,從初次與公爵在教堂中的相遇,到后來公爵的表白,均表現出其內心的幸福、喜悅以及對美好而浪漫愛情的期望;再后來,當她被強行擄走帶到公爵曼圖亞的宮殿時,心中所有美好的幻想也隨之破滅,只剩憤怒、奔潰和絕望。作曲家在整音樂片段中選用了憂郁的e小調為主要調性,也預示了主人公吉爾達這一人物的悲劇性色彩。
這首作品的曲式結構為對比主題的無再現段的單二部曲式,由引子、第一部分A 和第二部分B構成。全曲共51個小節,主要調性為e小調,速度為小行版(Andantino)。作品的主題動機是先連續級進下行后上五度跳進的核心音調“Sol-#Fa-Mi-Si”,該音調的主要框架為五度的形式,之后音樂的發展都是以該音調為基礎進行的展開,例如第13小節的“Mi-La”。
引子部分是一個9小節的音樂片段,是一個2+2+2+2的結構,從主題“Sol-#Fa-Mi-Si”的核心音調開始,凋式調性為e小調。第一部分的A(10-35小節)是一個帶小連接的復奏樂段,分別由A(10-21小節)、小連接(22-23小節)、A的變化反復A1(36-51小節)構成,各樂段也均由8+4的a、a1、a2、a3構成,其中兩小節的小連接是樂段情緒轉接的過度部分。在A1段落的第32小節中,作曲家通過運用等和弦的方式(VI=I)轉調進行到C大調,最后于32-35小節通過I-IV-K64-V7-I的完滿終止結束。第二部分的B (36-51小節)則是一個獨立的樂段——B樂段。這一樂段由兩個樂句b(36-41小節)和b1(42-51小節)構成,整體的調性建立在C大調上,音樂的織體也變為密集,力度也逐漸增強。樂段中出現新的主題動機,是以上行四度為核心的音調,與第一部分A 的旋律和節奏形成了顯著的對比。
整首詠嘆調的音域較廣,從e1到a2,共十一度。A和B 兩個部分的旋律也有著明顯的不同。A部分是吉爾達的回憶和向父親的訴說,是基于主題動機進行的展開。A樂段第一樂句a中的歌詞“每逢那節日來臨”,主人公借由節日回憶起與公爵的相遇相識,其主題動機以一音一頓的記譜方式和后半拍開始級進下行的三連音,奠定了樂曲憂傷、悲痛的情緒基調。之后旋律先上行(Mi-Si)后連續五度的下行(Si-Mi)跳進,更是表現出憂郁中的氣憤心情。B部分的旋律線條起伏較大,開始的b樂句主要以跳進為主,旋律的走向從高音開始下行而后上行,其中b1樂句中的42-45小節,多次強調C大調的主音。作曲家通過同音重復技法的運用,以“口語化”的藝術形式表達出主人公吉爾達內心深處的緊張與驚恐。在47小節后,樂曲的旋律運用下行三度的模進“Sol-Mi”“Mi-Dol”,之后是一個“Mi-Sol”的下行六度跳進,緊接著是連續上行的四組三連音節奏,音樂的情緒也在50小節的第1拍達到最高點。在b1樂句的46-50小節,旋律線條逐漸呈現出向上的趨勢,體現出主人公吉爾達焦躁的情緒特征。整個樂曲的旋律與歌詞進行了完美地融合,無論是從開始下行音調的期望,還是從連續上行音調的焦急,都完美地詮釋了吉爾達最為真實的狀態。
在這首詠嘆調選段中,作曲家威爾第嚴格地運用了西方音樂最為傳統的和聲進行方式T-S-D-T。在A段落的10-17小節中,鋼琴伴奏聲部是e小調的I-IV-V7-I的和聲進行,以此突出主題動機的色彩感。作曲家通過這種穩定的和聲走向,來表現主人公吉爾達天真單純的性格特征;在21小節處,則通過運用共同和弦(I=VI)的方式轉回到e小調,21-23小節的和聲進行為VI-V7/iv-IV-V7-I,為樂段的重復變化進行和聲上的轉接。在B樂段的36-37小節中,和聲進行為主持續音上的I6-V7-V2-I6的進行。作曲家通過主持續音的運用,不僅穩定了樂曲的調式調性,而且也通過主持續上方和弦的變換展現出主人公內心情緒上微弱的變化,很好地體現了她猶豫和徘徊不定的心情。在40-51小節中,低音聲部的和聲進行則為I-V2/iv-IV6-b5V43/v-I64-V65/v-K64-V7-I。這種變和弦的連續運用和轉換,在第一部分A 中從未出現,作曲家通過和聲色彩的變化,表現了吉爾達內心復雜的情緒,并與A 形成鮮明的對比。
節奏作為音樂的骨干,是音樂內容得以表現的基本要素之一,也是音樂構成中最為重要的部分。在這首詠嘆調作品中,十六分音符的三連音節奏型貫穿全曲,將主人公吉爾達的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作品中第一個主題動機的核心音調,是十六分音符的三連音節奏與八分音符的連用,使樂句的舞蹈性也得以增強、充滿活力,仿佛一個穿著公主群的少女在翩翩起舞。與此同時,核心音調前的八分休止符是悲傷情緒展開前的寧靜,之后下一小節的八分音符的休止符則是呼吸及說話的氣口,不僅增加了訴說的語感,而且與下一動機中三連音的結合奠定了音樂沉重、憂傷的情緒。
在第一部部分A樂段中,每一樂節的第1拍中均為三連音的節奏型,并且作曲家在第一個三連音處標記了重音記號“>”,加強了樂曲旋律的語感,其中在a1樂句的18-19小節中,三連音的節奏型增加至兩個,密集的節奏在上行旋律線條的配合下,凸顯出吉爾達愉悅和對愛情的幻想及渴望。在A1、B樂段銜接的35-36小節中,旋律聲部是連續的八分音符節奏的跳進,鋼琴伴奏聲部則以柱式和弦為基礎,十六分音符三連音節奏為律動的配合下,體現出緊張和憤怒的情緒。這種三連音節奏重復的柱式和弦,不僅給人以音響上飽滿緊湊的聲響效果,而且也預示了第二部分情緒的巨大變化。在42-45小節中,柱式和弦也逐漸由四個聲部增加至五個聲部,表現出主人公吉爾達恐懼悲傷情緒的加深。
人物形象是聲樂藝術的靈魂,是作曲家通過運用音樂素材達到以聲傳情、以情表形的方法和手段。人物形象的塑造不僅是歌劇及聲樂創作、演唱的基礎,也是作品能否引發人內心情感共鳴的關鍵。在《每逢那節日來臨》的創作中,作曲家威爾第通過主題動機及其變化的運用,塑造設計了吉爾達極具戲劇性特征的人物形象。這一形象生動、立體、豐滿,與劇中其他重要人物復雜的關系也使作品中的矛盾更為突出。劇中吉爾達人物形象的情感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即與黎各萊托的親情、與公爵曼圖亞的愛情。
在親情方面,吉爾達是被父親保護很好的少女形象。雖然黎各萊托是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丑”“弄臣”,也是眾人嘲諷的對象,但是對于吉爾達的愛卻是最為真摯的,為了吉爾達快樂健康的成長,讓她住在遠離鬧市的地方。這種被呵護的封閉式的環境,也致使吉爾達不知人性的詭變以及如何處理愛情與親情兩者間的關系。在愛情方面,吉爾達是一個極具悲劇色彩的人物形象。從教堂禮拜中遇到曼圖亞的怦然心動,直至最后的失望、痛苦以及義無反顧用自己生命換取曼圖亞生命的行為,均表現出她對于愛情的執著。她這種堅貞純潔、為愛獻生的形象與曼圖亞虛偽善變多情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和巨大的反差。在這部作品中,作曲家通過塑造吉爾達與公爵曼圖亞這兩個人物間強烈的反差,進而諷刺社會制度的不公,以此來表達作曲家自我對社會底層人民的同情。
這部作品的演唱難度相對較大,音域也較寬,因此在演唱時要求演唱者具有飽滿的氣息,在確保音樂連貫性的同時,演唱的聲音也要洪亮透明且富有張力和彈性。在整個的演唱過程中,由于音樂作品獨特的個性——敘述性,要求演唱者要以訴說的方式來演唱。在第一部分A 中的第一樂句a1(10-17小節),音樂以憂郁的e小調開始,旋律舒緩悠長,歌詞“每逢那節日來臨,我都要前往教堂,遇見一位漂亮青年,投來了許多目光”是對過往的回憶,因此演唱時要合理巧妙地運用演唱的技巧,以情帶聲、以聲傳情,氣息要平穩、聲音要親切柔和,充分掌握好三連音節奏顆粒性的特征。這一樂句的音域相對較低,演唱時要保持氣息的穩定,通過連貫、平緩的聲音將歌曲的情緒表達出來。同時,該段落中每個樂句第二小節的第1拍需要突出強調,演唱者在演唱時要突出重音。在a2樂句時要控制好氣息,使其與三連音良好的配合,聲音也由弱漸強,并在20小節的a2音處達到最強f的力度。在演唱34小節中歌詞“愛情”(pro-te-sto)中的“愛”字時,演唱者可根據實際的需要對該音“e2”進行適當的延長處理,聲音的力度和響度都應該增強,但同時要注意好氣息的流動和身體的松弛舒展。在演唱35-36小節的“分手”兩字時,則要保持住字頭的狀態,確保字與字之間的統一,吐字也要自然。
第二部分B 表現的是主人公吉爾達與公爵分開后對美好愛情的向往之情,以及被擄走后的驚恐與不安。在這一部分中,吉爾達的內心參雜著驚恐、悲傷、痛苦、悔恨和無奈。所以在演唱這一部分時,演唱者對于樂曲情緒的把握也直接關系著樂曲情感的表達。在該段落的b樂句中,旋律在中高音區,演唱者可以運用頭腔共鳴的方式,使旋律的音色更為純凈、音響效果更為明亮。在42-45小節中,旋律聲部運用大量的同音重復,力度也逐漸增強,悲傷的情緒愈發濃烈。在演唱“突然闖進一群人”時,則要突出字頭,語速要加快,通過飽滿的氣息狀態加大音量,從而加強情感的真實性;其中在44-45小節中,樂曲伴奏聲部和旋律聲部分別出現了“逐漸加強”(cresc. poco a poco string.)和“逐漸變快”(string.poco a poco)的術語標記,演唱者也要保持穩定喉嚨的位置,并掌握好旋律聲部的節奏和音高。在49小節處連續運用的外音在三連音節奏配合下,傷痛的情緒到50小節的a2音處直接爆發(あ)。在樂曲結尾處c2音“分”字的處理上,要干脆利落,表現出主人公吉爾達恐懼、無奈與焦慮的心理狀態。
這首作品的演唱難度相對較大,所以要求演唱者在演唱過程中,對聲音和氣息有著較強的掌控力,通過抒情女高音的聲音特點表現出通透、飽滿、純凈的音色特征,從而做到抒情性與戲劇性的協調與統一。與此同時,這首詠嘆調作品中咬字和吐字的演唱處理也尤為的重要。樂曲從中低音區到高音區旋律的逐級遞進,音樂的情緒在第二部分中逐漸達到最高處,也需要演唱者不斷的調整演唱方法,從而更好地表現出作品內在的情感和人物形象內心的情緒。
《每逢那節日來臨》是一首宣敘性非常強的詠唱片段,也是將主人公吉爾達刻畫最為生動細膩的一個選段。作曲家通過運用獨特的對比性二部結構,以及從小凋到大調式的轉調,完美地展現出吉爾達這一人物情緒的變化,以及樂曲的矛盾性和戲劇沖突性。同時,作曲家威爾第圍繞著劇情的發展,通過舞臺表演也將主人公吉爾達歡樂、痛苦、悲傷、驚恐等的情緒表現出來。作為二度創作的演唱者,在對這部作品演唱處理過程中,只有依據故事情節及旋律走向,合理運用氣息、準確把握音樂特征以及處理好樂曲的情感,才能更好地塑造好吉爾達這一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