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鏗任晉陵太守時(shí)間及其卒年考

劉雷中

（湖南省安鄉(xiāng)縣衛(wèi)生局，湖南 常德 415000）

《陳書·阮卓傳附陰鏗傳》載：“世祖（陳文帝陳蒨）嘗宴群臣賦詩，徐陵言之于世祖，即日召鏗預(yù)宴，使賦《新成安樂宮》。鏗援筆便就，世祖甚嘆賞之。累遷招遠(yuǎn)將軍、晉陵太守、員外散騎常侍。頃之卒。”

趙以武先生考證，陰鏗是陳文帝天嘉三年（562）九月以后遷晉陵太守，其依據(jù)是：始興王陳伯茂出任東揚(yáng)州刺史，時(shí)在天嘉三年六月。陰鏗雖為始興王府中錄事參軍，但并未隨同前往，留在京師，并趕往江邊送行。為什么不隨同前往？趙先生未說明。而認(rèn)為陰鏗出任晉陵太守不在本年六月，而在九月以后，因?yàn)轳樠郎形葱度巍ｑ樠朗裁磿r(shí)候卸任呢？趙先生據(jù)《陳書·駱牙傳》：“……遷（駱）牙為貞威將軍、晉陵太守。（天嘉）三年，以平周迪之功，遷冠軍將軍、臨川內(nèi)史。”而《陳書·世祖紀(jì)》載，周迪請降在天嘉三年九月，故推定駱牙任臨川內(nèi)史（即太守）在這年九月以后。所以，趙先生認(rèn)為，陰鏗任晉陵太守在天嘉三年九月以后。

既然涉及周迪，就需要考證一下周迪造反與被平定的過程。周迪起于侯景之亂。《南史·周迪傳》：“梁始興王蕭毅以郡讓（蕭）續(xù)，（周）迪占募鄉(xiāng)人從之，每戰(zhàn)勇冠諸軍。續(xù)所部渠帥皆郡中豪族，稍驕橫，續(xù)頗禁之。渠帥等乃殺續(xù)推迪為主。梁元帝授迪高州刺史，封臨汝縣侯。”入陳，王琳東下，周迪欲自據(jù)南川，“朝廷恐其為變，因厚撫之。”陳文帝即位，周迪平熊曇朗有功，益驕橫。陳文帝征其出鎮(zhèn)盆口（湓城），又征其子入朝，這都是抑制周迪的措施，周迪皆不從。后與留翼相勾結(jié)，襲擊文帝派出的征討留翼的周敷軍，戰(zhàn)敗。天嘉三年，文帝使江州刺史吳明徹都督眾軍討周迪，周迪潰敗，脫身到晉安依附陳寶應(yīng)。在陳寶應(yīng)和留翼的幫助下，周迪又東山再起。天嘉四年秋，又越過東興嶺。文帝再遣章昭達(dá)征討，周迪敗，散于山谷。可見，天嘉二年三年征討周迪，都與駱牙無關(guān)。周迪是請降后又叛。《陳書·文帝紀(jì)》載：“（天嘉四年）春正月……甲申，周迪棄城走，……九月辛未，周迪復(fù)寇臨川。詔護(hù)軍章昭達(dá)率眾討之。十一月辛酉，章昭達(dá)大破周迪，悉擒其黨與，迪脫身潛竄。”最后平定周迪的是章昭達(dá)，而非駱牙，并且是在天嘉四年。周迪的叛亂雖平，但周迪并未就擒，而是逃入深山茍延殘喘。由上可知，《陳書·駱牙傳》載“（天嘉）三年，以平周迪之功，遷冠軍將軍、臨川內(nèi)史”有誤。但是周迪卻是駱牙所斬。《陳書·文帝紀(jì)》載：“（天嘉六年）秋七月景（丙）戌，臨川太守駱文牙斬周迪，傳首京師，梟于朱雀航。”則天嘉三年遷臨川太守?zé)o誤，因天嘉六年七月，駱牙已經(jīng)是臨川太守了。

其實(shí)，駱牙任晉陵太守早在陳武帝永定三年七月以后至陳文帝天嘉元年間。《陳書·駱牙傳》載：侯景亂中，“世祖避地臨安（駱牙家鄉(xiāng)），牙母陵睹世祖儀表，知非常人，賓待甚厚。及世祖為吳興太守，引牙為將帥，因從平杜龕、張彪等，每戰(zhàn)輒先鋒陷陣，勇冠眾軍，以功授直閣將軍。”“世祖即位（在永定三年六月甲寅，即天嘉元年的前一年），授假節(jié)、威虜將軍、員外散騎常侍，封常安縣侯，邑五百戶。”此時(shí)，駱牙母親已去世多年，一直未安葬。“初，牙母之卒也，于時(shí)饑饉兵荒，至是始葬。詔贈牙母常安國太夫人，謚曰恭。遷牙為貞威將軍、晉陵太守。”后文即“三年，以平周迪之功，遷冠軍將軍、臨川內(nèi)史。”可見駱牙遷貞威將軍、晉陵太守在永定三年六月至天嘉二年之間，最可能是天嘉元年，因?yàn)樘旒稳晁瓦w任臨川內(nèi)史了。為什么是天嘉元年呢？

駱牙任晉陵太守之前，誰是晉陵太守呢？《康熙常州府志》卷十三“職官上”載，陰鏗天嘉中為始興王錄事參軍，累遷晉陵太守。其前任依次為孔奐（永定二年除晉陵太守）、殷不害。明成化二十年朱昱撰《重修毗陵志》也記載孔奐永定二年任晉陵太守。《陳書·孔奐傳》：“高祖受禪，遷太子中庶子。永定二年，除晉陵太守。……初，世祖在吳中，聞奐善政。及踐祚，征為御史中丞，領(lǐng)揚(yáng)州大中正。”世祖踐祚（登基）在永定三年六月。七月丙辰，世祖大封群臣。孔奐可能在這個(gè)月或稍后就卸任晉陵太守，赴京任御史中丞了。此時(shí)應(yīng)該是駱牙接任。則駱牙任晉陵太守應(yīng)在永定三年七月以后至天嘉元年。

《陳書·駱牙傳》說天嘉三年，駱牙因平周迪有功而遷冠軍將軍、臨川內(nèi)史，有誤。據(jù)《陳書·世祖紀(jì)》載，天嘉六年七月，駱牙斬周迪，傳首京師，已經(jīng)是臨川太守了，并非斬了周迪而遷冠軍將軍、臨川太守。他因?yàn)槭桥R川太守，才能在周迪派人到臨川郡買魚時(shí)捕獲其人，然后引周迪出獵，遂圍而斬之。事見《南史·周迪傳》：周迪敗后“散于山谷”，“后遣人潛入臨川郡市魚鮭，臨川太守駱文牙執(zhí)之，令取迪自效。誘迪出獵，伏兵斬之。”破周迪的并非駱牙，駱牙也不是因?yàn)閿亓酥艿隙w臨川太守。《陳書》記載此事自相矛盾，后人不可不察。

前述明成化二十年朱昱撰《重修毗陵志》記載陰鏗任晉陵太守之后是殷不害任晉陵太守。據(jù)《陳書·殷不害傳》：“（宣帝陳頊太建）八年（576），加明威將軍、晉陵太守。”事在宣帝朝，已與陰鏗無關(guān)了，因?yàn)殛庣H遷晉陵太守不久就死了。殷不害太建八年任晉陵太守，不會是陰鏗的繼任者。陰鏗的繼任者是蔡凝。《陳書·蔡凝傳》載蔡凝太建元年以后遷晉陵太守。明成化《重修毗陵志》也記載陰鏗的繼任者是蔡凝，而不是殷不害。則陰鏗有可能是天嘉六年去世，然后蔡凝繼任。

既然駱牙在天嘉六年七月之前已經(jīng)是臨川太守，則陰鏗接任晉陵太守應(yīng)該早于天嘉六年七月。那么究竟是哪一年呢？

光緒丁未年（1907）成書的《金陵通紀(jì)》有這么一段記載：“（天嘉）五年春正月辛巳，祀南郊。秋七月丁丑，曲赦都下。九月，城西城。冬十一月，司空章昭達(dá)平陳寶應(yīng)，擒送京師，斬之。禮遣虞寄至建康。帝勞之日，管寧無恙，以為衡陽王掌書記。帝嘗宴群臣，詔始興中錄事陰鏗預(yù)焉，鏗立賦《新成安樂宮》以獻(xiàn)。”如此，則陰鏗最可能是在天嘉五年預(yù)宴賦《新成安樂宮》后受到陳文帝陳蒨的賞識，遷任招遠(yuǎn)將軍、晉陵太守。“頃之卒”，不在天嘉五年（564）就在天嘉六年（565），由蔡凝繼任時(shí)間推測，天嘉六年可能性較大。按趙以武先生推定的陰鏗生年約在510年或511年，陰鏗大約活了53～55歲。這也是多數(shù)古人的壽期。

趙以武先生認(rèn)為，陰鏗可能因?yàn)楹虬捕际露粴ⅰ＿@個(gè)可能性不大。《陰鏗與近體詩》74頁載：“陳文帝收殺侯安都堅(jiān)決果斷，同時(shí)有詔旨‘止在同謀，余無所問’，并允葬安都以士禮，又采取寬容的態(tài)度。但是，無論如何，‘同謀’還是要追究的。”這個(gè)論斷自然不錯(cuò)。問題是陰鏗算不算“同謀”？雖然唐人編的《建康實(shí)錄》在候安都條說：“陰鏗、褚階、張正見等每有表啟，事所未盡，（安都）乃開封更自書之，云又啟某事。”（《陳書·候安都傳》同載）如果為候安都撰表啟或從事其他文事即可認(rèn)定為“同謀”，何以褚階、張正見均未被殺？（褚階陳宣帝太建十二年卒于御史中丞任上，張正見太建中卒，見《陳書》二人傳）而且這樣認(rèn)定“同謀”，那侯府的同謀就多了去了！怎能算是采取“寬容的態(tài)度”？又據(jù)《陳書·候安都傳》載，在侯府“以詩賦第其高下的”，名列第一的是褚階而非陰鏗。侯府中還有徐伯陽，侯“安都素聞其名，見之，降席為禮。”徐伯陽在侯府比陰鏗的地位要高得多。徐伯陽后來在太建中與祖孫登在新安王府中賦詩，二人先成，“王賜以奴婢雜物”。可見二人未受候安都事件的影響。徐伯陽卒于太建十三年。當(dāng)年同在侯府中的馬樞、劉刪等，太建中均在世。可見陳蒨是兌現(xiàn)了“余無所問”的諾言的。由此推定，陰鏗并未因候安都事而被誅。何況陳蒨忌諱的是候安都。候安都既死，如果他還要擔(dān)心，那應(yīng)該是候安都手下握有重兵的死黨，而不應(yīng)該是這些為了討口飯吃，在侯府忐忑不安地活著的文人。陳文帝賜死侯安都在天嘉四年春，此時(shí)陰鏗早已離開侯府，轉(zhuǎn)投始興王陳伯茂。既然天嘉五年陰鏗還預(yù)宴賦《新成安樂宮》，就說明他沒有因候安都事而死，他應(yīng)該是因病死在晉陵太守任上，卒年當(dāng)在天嘉六年初。

陳武帝至陳宣帝，先后任晉陵太守的有如下幾人。

謝哲，謝胐子。《陳書·謝哲傳》：“起家梁秘書郎，累遷廣陵太守。……高祖（即陳武帝陳霸先）受命，遷都官尚書、豫州大中正。出為明威將軍、晉陵太守。入為中書令。世祖嗣位，為太子詹事。出為明威將軍、衡陽內(nèi)史，秩中二千石。”陳武帝受禪在永定元年十月。可見，謝哲出任晉陵太守在在陳武帝即位之后，即永定元年（557）十月以后。《陳書·高祖紀(jì)》載，永定三年六月丁酉，“高祖不豫，遣兼太宰、尚書左仆射王通以疾告太廟，兼太宰、中書令謝哲告大社、南北郊。”太宰是管祭祀的官員，所以陳武帝有病，由謝哲和同是兼太宰的王通分別到太廟（皇帝祖宗寺廟）和大社、南北郊舉行祭祀，向先祖、神靈祈禱。可知謝哲陳武帝永定三年（559）六月已經(jīng)是“兼太宰、中書令”，在《謝哲傳》中有“入為中書令”一語，是相符合的，并且說明他是以中書令兼太宰。那么，至少在永定三年六月前他已經(jīng)離任晉陵太守了。這么看來，謝哲任晉陵太守有將近兩年時(shí)間。

謝哲之后是孔奐。《陳書·孔奐傳》：“高祖受禪，遷太子中庶子。永定二年，除晉陵太守。”永定二年是公元558年。《陳書·劉師知傳》載高祖崩后群臣議喪服禮儀事，“（江）德藻又議云：‘劉舍人（劉師知）引王衛(wèi)軍《喪儀》及檢梁昭明故事，此明據(jù)已審，博士、左丞乃各盡事衷，既未取證，須更詢詳，宜咨八座、詹事、太常、中丞及中庶諸通袁樞、張種、周弘正、弘讓、沈炯、孔奐。’”由此可知，孔奐此時(shí)已在中樞，則此前已離任晉陵太守了。《陳書·世祖紀(jì)》載，孔奐天嘉二年已是御史中丞。由此推定，孔奐永定二年（558）至永定三年（559）任晉陵太守，任期約為一年。

孔奐之后是杜稜。《陳書·杜稜傳》：“天嘉元年，以預(yù)建立之功，改封永城縣侯，增邑五百戶。出為云麾將軍、晉陵太守，加秩中二千石。二年，征為侍中、領(lǐng)軍將軍。尋遷翊左將軍、丹陽尹。”則杜稜任職時(shí)間為天嘉元年（560）至天嘉二年（561），約一年多時(shí)間。

杜稜之后是駱牙。駱牙任晉陵太守的時(shí)間，上文已述，應(yīng)在陳文帝即位之后不久，或在天嘉元年（560），最遲在天嘉二年（561）杜稜離任晉陵太守之后。他卸任晉陵太守應(yīng)在天嘉六年七月之前。根據(jù)《駱牙傳》，他在天嘉三年就轉(zhuǎn)任臨川太守了。

陰鏗，陰鏗任晉陵太守如上所述約在天嘉五年（564）至天嘉六年（565），應(yīng)該不到一年。駱牙之后至陰鏗，應(yīng)該還有一人任晉陵太守。

陰鏗之后是蔡凝。蔡凝于陳宣帝太建元年（569）任晉陵太守。

蔡凝之后是殷不害。《陳書·殷不害傳》：（宣帝陳頊太建）八年（576），加明威將軍、晉陵太守。

陰鏗與蔡凝之間可能還有一人任晉陵太守，蔡凝和殷不害之間應(yīng)該還有一人是晉陵太守。據(jù)《康熙常州府志》，這兩人應(yīng)該是王勵、王猛。

王勵：字公濟(jì)，瑯琊人。始仕梁為晉陵太守，時(shí)兵荒之后凋敝未起。勵為政清簡，吏民便之。太建中，累遷尚書右仆射。時(shí)東境大水，命再領(lǐng)郡。威惠尤著。

王猛，本名勇，字世雄。太建中為晉陵太守，威惠兼舉，奸盜屏息，人以比趙廣漢。

王勵、王猛均在陳宣帝太建中任晉陵太守，具體時(shí)間不明，應(yīng)該可以填補(bǔ)陰鏗與蔡凝之間、蔡凝和殷不害之間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