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語言淺談

王宏海

（遼寧人民藝術劇院，遼寧 沈陽 110000）

語言是隨著人類社會產生和發展不斷地發生著變化，每個民族、每個區域都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它是社會生產實踐活動交流的重要方式。同時語言的多樣性也反映出人類文化的多樣性。作為人類社會的特殊精神產物——藝術(Art)，它是借助一些手段或媒介，塑造形象、營造氛圍，來反映現實、寄托情感的一種文化。話劇藝術是以語言作為存在和表現形式的藝術。其中有人物獨白，有觀眾對話，在特定的時間、空間內完成戲劇內容。話劇區別于其他劇種的特點是通過大量的舞臺對話展現劇情、塑造人物和表達主題。話劇舞臺語言以生活語言為基礎，并在此基礎上提煉、升華、漸變、抽象成舞臺語言。語言由心發出，舞臺語言在角色互相交流中表達它的準確含義，并在觀眾的接受中完成。詩經大序中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行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1舞臺語言的形成也是這樣的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并且根據藝術的取舍不同演變成不同的戲劇樣式。

首先，語言由內而發，由感而生，在角色的規定情境中找到它的準確含義。兩個人見面，首先由內判斷認不認識，然后選擇認識為前提的情節發展，展開對話；不認識的情況下又該如何對話。在這個過程中體現的是思維邏輯和語言邏輯。認識的程度如何？只是一面之緣？還是普通朋友？確定互相認識，但不是很要好？是好朋友？是多年不見的鄰居等等。根據不同的人物關系做出不同的內心判斷。簡單點頭示意即可。一定要打招呼，說聲再正常不過得“你好”！不能打招呼，視而不見地走過，打招呼似乎丟了身份。兩個人急忙走到一起寒暄幾句。判斷是自己的鄰居，但不確定，先試探性的問一問“你是……”，確定是自己的鄰居，帶著往日的回憶，長時間的攀談，甚至忘記了回家的時間等等。

首先，對人物、情節進行解讀

當你打開劇本，帶著角色開始初讀劇本，展開一張人物網。思考你飾演的是什么樣的角色，確定你在主要事件中所起的作用，并從角色出發做出自己的內心判斷。通過劇本的初讀，產生一種模糊的角色印象。繼而以角色為中心展開逆向思考，追問。這是一個什么體裁的劇本？它的題材是什么？它講述了一個怎么樣的故事？作者希望通過故事傳遞什么信息？我是誰？我在這個劇本里做了什么？我是怎么做的？本劇的主要人物是誰？他做了一件什么事？我和主要人物是什么關系？我們在什么時間什么地點發生了什么事件？事件在整個的劇中產生的作用是什么？我是什么態度等等，當這一切都能夠了然于胸的時候，我們要更有針對性的根據角色情境設計自己人物的臺詞，使人物的語言動作與形體動作能夠更清晰地展現在觀眾面前。在舞臺劇本中編劇賦予人物的特點形象是平面的，演員必須通過自己的詮釋將其立體化地展現出來。人物語言作為創造人物形象，挖掘人物特質的必須手段，所以要做到性格化。

其次，人物的語義表達

臺詞就是潛臺詞。演員的每一句臺詞都不會流于文字的表面，而是需要說出臺詞背后的潛臺詞。就是一句簡單地“我愛你”，也會根據情境、人物的不同說出千差萬別的潛臺詞。以“我愛你”三個字舉例，不同重音可以說出我愛你的不同表達。如：“我愛你（重音在我）”該句表達的是，我自己本人愛你，別人可能愛你也可能不愛你。“我愛你（重音在愛）”表達的是我對你是愛的不是恨。“我愛你（重音在你）”強調的是你，我不愛別人。但這只是重音上的不同，如果加上具體的語義就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甚至是表達出我不愛你，我恨你，我也討厭你等截然相反的效果。如再加入演員自身的藝術修養、性格習慣、文化背景以及對作品的理解程度，演員自身的業務能力，對語言音色、音量、節奏、速度的把握等，都會產生不同的藝術效果。這也就是一個作品的難度所在，看似簡單的文字，不同的人表達效果是完全不同的，也就產生了作品表達的千差萬別，正因此，不同的演員可以展現出不同版本的同一角色，這恰恰是語言藝術的魅力之所在。演員對劇本的解讀、表演過程就是依據于劇本進行藝術創作加工的過程；觀眾在觀看中因主體對于藝術的理解也具有一定主觀性，也體現出審美的多樣性，“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就是舞臺劇的魅力之所在。

再次，語言的表達部分相較于理解部分似乎更受到從業者的重視，原因有二：

1.語言的現實版本就是文字，它摸得著，看得到，在創作上也更容易發揮

2.表達時的聲音

一種“專業”的聲音是非常具有欺騙性的，它似乎無所不能，一切文字作品都可以以不變應萬變的“專業”表達出來。如果真是這樣，那么你飾演的角色語言和朗誦的作品，將千篇一律形同爵蠟。那么，作為戲劇組成部分的語言藝術它的存在有什么意義呢？這就好比有人將朗誦古詩詞根據絕句和律詩的不同，將他們簡單地表達為二三、二二三的形式。如果真是這樣，試想你的作品語言與小兒的作品語言又有什么分別呢？語言在同一語境下通過文本傳遞信息，要吐字清晰，要表對語義。舞臺語言作為戲劇的主要表現形式之一則更是如此，它必須建立在勤奮努力的基礎上的，在語言基礎反復練習的基礎上的，是建立在長久的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基礎上的。否則，想要很好地完成一部作品很難。

一個成熟的話劇演員，聲音應該賦有張力和彈性的，可以塑造出諸多不同性格年齡所需的人物聲音。一個成功的人物聲音的呈現，不僅要在呼吸、吐詞上扎實好基本功，同時還要掌握好舞臺語言的內部以及外部的技巧。將生活中的語言，經過藝術在加工，變成為形象動人，富有感染力的舞臺語言，當然，人物語言的刻畫，只是塑造人物的一個方面，要想在舞臺上表現出一個生動形象的劇中人物，還需在形體表演諸方面勤習苦練、扎實根基、循序漸進的豐富自我，這樣在表演中才會更豐滿、更準確，使得人物語言真正地為人物所用。

氣息是語言的根基，沒有好的氣息支撐說出來的臺詞將會是“無根之苗，無源之水”。練習氣息的方法很多，比如在面前放一張紙，通過氣息吹動紙。在氣吹紙的過程中保持氣息的同一節奏，不能忽快忽慢或者前快后慢。持之以恒的發音器官針對訓練也必不可少。沒有大量發音器官訓練，當你需要說大量臺詞的時候就會出現咬字不清，運轉不靈的現象。

語言的表達邏輯從字母開始。聲母引領韻母發聲，加入陰陽上去的聲調形成一個完整的文字。兩字則成一詞，詞與詞的連接形成一個完整的句子。句子與句子的組合形成一篇文章。在單字表達時要注意字頭字腹字尾，正所謂“要緊字頭歸字尾，不難達到純和清”。當詞出現的時候，重音也隨之而來。同樣的一個詞重讀其中的哪一個字，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不一樣的。如“中國”，如果強調中字那么它表達的是與其他國家的區別。如果重讀的是國，那么表達的是一個國家的概念。當形成了句子，則要看整句話想要表達的意思，并根據句意調整詞的輕重音。當形成文章之時，則應根據文章想要表達的意思調整句意、詞意、字意，這也是舞臺語言的邏輯和努力的方向方法。

最后，角色的臺詞表達在觀眾的接受中完成。一部舞臺劇（話劇）作品必須在觀眾的接受中完成，缺少這一必要環節，作品將不被稱之為作品。屆時劇中角色所表達的語義疊加入觀眾對角色的感受產生出另一種既不屬于角色也不屬于觀眾的一種全新的語義即每個人的生活感悟。這種相同意境的產生過程，可以說是一部作品最后的完成過程。作品的完成效果如何，要看角色想要表達的內涵與觀眾想要得到的內容契合程度。契合程度越高，作品的完成度越高，作品的藝術效果也就越好。反之，藝術效果也就會越差。語言作為一種交流的工具，不論是一個單字，一組詞，還是一個句子，它都將結合說話人的表情、動作形成一個完整的句意，并最終完成交流溝通的目的。舞臺語言亦如此，它的表達會比生活語言更抽象，表達的更有針對性。舞臺語言通過這一種抽象和針對性，表達人對生活的理解與追求。

概言之，一切藝術作品的創作都遵循這一創作規律——“理解和表達”。凡舞臺劇作品、朗誦作品、歌唱作品、舞蹈作品、裝置作品以及其他當代作品，都離不開對作品的理解與表達。表達從理解中來，理解是一切藝術表達的基礎。藝術的表現形式承載的是藝術意象的內涵。在形式與內容的交融辯證關系中，舞臺語言藝術以語言表演為載體，這一過程中的劇本解讀、在頭腦中創作加工，到舞臺表演中的形式體現，再到觀眾的藝術欣賞，整個過程實現了藝術的創作過程，體現的語言的藝術魅力，在這一過程中“解讀”藝術文本是“表達”的前提，表演過程是進一步的解讀和表達，在這一過程中實現創作過程，藝術的創作皆是如此。

注釋：①選自《毛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