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王”井岳秀

胡楠

【參加反清革命】

清朝光緒五年（1879年），井岳秀出生于陜西蒲城的大什字巷，因其在同族中排行第十，故又稱“井十”。

井岳秀自小接受傳統教育，尤其喜好武術，據稱是陜西著名拳師高占魁的再傳弟子，并經常與刀客往來，頗具江湖氣息。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井岳秀考取了清朝的武庠生（相當于武生的秀才）。兩年后，進入陜西武備學堂學習近代軍事理論，自此走上從軍之路。

井岳秀有一個胞弟井勿幕，比井岳秀小十歲，這位年輕人在辛亥革命史上有著非凡的地位，對井岳秀的人生影響很大。1905年，年僅15歲的井勿幕遠渡重洋赴日本留學，同年加入了孫中山在東京創建的同盟會。不久，孫中山任命井勿幕為同盟會陜西支部長，并派遣他回陜西發展同盟會組織，此時的井勿幕才剛剛17歲。

在井勿幕的影響下，井岳秀于1906年秘密加入同盟會，成為陜西同盟會的核心成員，協助井勿幕在陜發展了一大批同盟會骨干。此后，井勿幕先后參與策劃了1911年4月的廣州起義和10月的西安起義，在辛亥革命爆發后推動陜西脫離清廷獨立。隨后，作為陜西革命黨的靈魂人物，井勿幕又參加了二次革命和護法戰爭，并在1918年11月擔任陜西靖國軍總指揮。作為同盟會的一員，井岳秀也參加了西安起義，起義成功后，井岳秀赴渭北督辦民團，募兵三百余人，由此掌握了自己的第一支武裝。

1912年春天，井勿幕成為陜西軍政府的“河北安撫招討使”（負責渭河以北地區），井岳秀在其麾下任第十六標標統（團長），下轄三個營。同年9月，井岳秀所部縮編后成為第十六標下轄的工兵第一營，井岳秀任管帶（營長），駐防同州（今陜西大荔）。

民國建立初期，陜北地方動蕩不安。陜西軍政府下令在各地鏟除罌粟煙苗，在一些地方激起民變，這給了井岳秀脫穎而出的機會。

1913年，陜西軍政府派井岳秀率一個營前往榆林彈壓民變。井岳秀抵達榆林后，根據當地現實情況，采取了較為緩和的解決方法：他規定，由于已過播種季節，未鏟除煙苗的可以繼續種植，但下一季不能再種；已鏟除煙苗的，則給予免除稅賦的獎勵。在武力和懷柔的雙重手腕下，榆林地區的官民矛盾逐漸緩和，農戶的情緒也得到了平息。

當井岳秀平息榆林民變的時候，位于榆林以北的內蒙古地區卻又開始蠢蠢欲動。當時，沙俄已策動外蒙古獨立，又暗中鼓動內蒙古各部脫離中國，其中位于黃河南岸的伊克昭盟（今天的鄂爾多斯）也處于動搖狀態。當時烏審旗的大喇嘛扎木薩心向中央，聽說井岳秀率兵到了榆林，就邀請他前往伊盟商討大計。

到達伊克昭盟后，井岳秀首先會見了扎木薩，兩人相見恨晚，互相結為兄弟。在扎木薩的撮合下，井岳秀結識了伊克昭盟盟長福親王，并由盟長召集全盟七個旗的旗主、喇嘛等要人在成吉思汗陵前舉行大會。在會上，井岳秀慷慨激昂，力陳分裂的危害，句句在理，現場眾人無不動容。最終，伊克昭盟的七個旗統一認識，當場草擬了《答庫倫檄》，表示堅決反對分裂，并發表了擁護中央的《伊盟宣言》，讓沙俄試圖分裂中國的陰謀破產。

在此基礎上，井岳秀和伊克昭盟的王公們建立了特殊的友情，雙方在此后和睦共處，互利相助。“九一八”事變后，日本操縱下的偽滿和偽蒙勢力又試圖染指成吉思汗陵。已統治陜北的井岳秀派重兵駐防成陵，并制訂了遷移成陵的方案。（抗戰爆發后，由鄧寶珊主持將成吉思汗陵遷移到了榆林，后來又遷移到蘭州，從而保護了這份中華民族的重要遺產。）

此后三年間，井岳秀又多次到達榆林處理事務，進一步熟悉陜北民情。1916年，井岳秀升任團長，隨后被陜西督軍陳樹藩任命為陜北鎮守使，開始長駐榆林。次年，大總統黎元洪追認了這一任命。由此，井岳秀開始了對陜北地區長達20年的統治。

【管轄陜北二十二縣】

井岳秀后來當上了陜北鎮守使，其實并不只是因為他熟悉陜北的地方民情，這個結果既是歷史的偶然，也是各方力量作用下的必然。

井岳秀和井勿幕兄弟，在陜西聲望極高，尤其是井勿幕，幾乎成了陜西革命派的領袖人物。1916年，陳樹藩成為陜西督軍后，對井勿幕猜忌頗深，因此委任他關中道尹的虛職，而將井岳秀派到了陜北，試圖將兄弟二人分開。

但陳樹藩后來促成井岳秀當上了陜北鎮守使，卻是一次偶然事件。當時陜北匪患深重，劫道綁票現象頗多，因此陳樹藩任命陜西陸軍第二混成旅旅長黨仲昭為陜北鎮守使，北上榆林剿匪。井岳秀由于熟悉榆林地理，率領一團人作為前鋒先行進抵榆林。當黨仲昭半路行至延安時，卻因為部隊內部矛盾憤而辭職，自行返回了西安。因此，進入榆林的只有井岳秀團的兩千余人。陳樹藩索性任命井岳秀為陜北鎮守使，官邸就設在榆林，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將井岳秀“困”在陜北荒涼之地，切斷井勿幕的一支臂膀。

在民國初期，鎮守使的職權非常重，往往以軍代政，掌管一方，各省不少鎮守使都發展成了地方軍閥。但鎮守使往往由旅長或師長兼任，井岳秀以一個團長身份充任此職，是比較罕見的。

從1916年開始到1936年，井岳秀軍職多次發生變動，所部歷經多次改編。從這個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出井岳秀的實力和立場的頻繁轉化。1918年，井岳秀所部改編為陜西陸軍騎兵旅，井岳秀升任旅長。1923年，井岳秀所部由總理段祺瑞授予“陜西陸軍第一師”的番號，井岳秀升任師長，同年被總統曹錕封為“岳威將軍”。1924年，孫中山任命井岳秀為陜西討賊軍臨時總指揮，所部改編為國民三軍第三師。同年11月，井岳秀宣布組織陜北國民軍響應北伐，自任總司令一職。1928年，井岳秀所部縮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暫編十八師，井岳秀任師長，轄三旅六團及若干直屬部隊……

井岳秀在20年時間里不斷投靠各大勢力，所部多次被改編，但核心力量在多數時候只保持一個師的規模，大約就一兩萬人。這一個師的兵力，是井岳秀統治陜北地區的支柱，是他成為陜北“土皇帝”的最大資本。在這一時期，陜北各縣縣長均由井委派，所有稅款由他制定和征收，政治、軍事、經濟乃至文化教育，也由他一把抓。他一直以保境為方針，積極主動與陜西、山西、綏遠、寧夏、甘肅等地以及伊克昭盟維護較好的關系，軍事上互相協防，基本未參與過爭奪地盤的軍閥混戰。例如山西的閻錫山，一直是井岳秀重要的協防伙伴。由于井岳秀的存在，讓閻錫山沒有后顧之憂，而陜北一帶的武器彈藥也多從山西引進。

陜北地區，一直以來都以土地貧瘠和經濟落后著稱。但在井岳秀統治時期，由于陜北沒有經歷過較大的兵災，相對于其他地區更為穩定，因此也有了發展工商業和建設現代教育的難得契機。

作為溝通內地和草原的中間地帶，陜北一直是兩邊進行商品貿易和物資交換的重要場所。此外，長城沿線的陜北各鎮，西邊通往寧夏，北邊與伊克昭盟相鄰，東邊渡過黃河就是山西，可通大同、張家口、北平、天津等商埠，南邊則連接關中地區，是中國西北地區重要的交通要道和商品集散中轉站，有著得天獨厚的商貿發展優勢。

民國時期，陜北地區的貨物貿易規模相當可觀。據《榆林地區志》記載，當時“每年榆林邊商從內蒙收購運回紫絨5000～6000包（每包100余斤），春毛700萬～800萬斤，秋毛50萬～60萬斤，駝毛80余萬斤，山羊皮14萬～15萬張，綿羊皮30余萬張……此外還有大量堿、麻油、酥油、藥材等”。與此同時，陜北邊商在收購皮毛的同時，也向內蒙輸送了大量的內地物資，包括磚茶、水煙、赤白糖、燒酒、各色棉布和綢緞、各種中西藥材，還有棉花、裘制品、挽具、酒器、銀器、銅器、地毯等。蒙漢貿易在陜北地區由來已久，通過貿易，雙方可以交換生活中必需的商品。

伴隨著商貿的發展，錢莊和銀行等金融產業是必不可少的。1919年，井岳秀與榆林道尹王健聯合開辦了“裕惠錢莊”，并在包頭、太原、天津等地開設分號，經營皮毛、布匹、棉花及金融信貸、對外匯兌等業務。裕惠錢莊因陜北鎮守使作為強硬后臺，從而以“私人錢莊”的身份壟斷了陜北地區金融業務。

1930年，在井岳秀的倡議之下，陜北近代史上第一家金融銀行正式開業。親自掌控的錢莊和銀行，使井岳秀基本壟斷了當地金融業，成為他斂財的重要手段，但客觀上也起到穩定陜北經濟的作用。

在發展金融業的同時，井岳秀對公路交通的建設也頗有建樹。1932年，井岳秀曾赴五臺山會晤閻錫山，商議聯合建設陜北實業，包括從榆林修筑兩條可通汽車的公路，一條通往西安咸陽，一條通往太原，并借此開發延安的石油及神木的土堿等特產，獲得了閻錫山的贊同。隨后，井岳秀自任“陜北建筑汽車路工程委員會委員長”。在他的主持下，陜北地區最終建設完成了橫貫南北的咸榆公路，并初步形成了以榆林為核心的簡易公路網，進一步促進了陜北地區的對外交流和貿易。

【陜北的近代工業與教育事業】

陜北背靠牧區，每年都有大量皮毛、牛羊等牧區商品流入陜北各縣，因此當地的紡織、皮革、制裘等傳統手工業較為發達。榆林、神木有不少皮毛制裘作坊、鞋匠鋪、家庭地毯作坊和工廠，但規模普遍較小，每家從業人員不過幾人到十幾人之間。

在井岳秀主政陜北時期，他本人對當地實業的發展非常重視，其中陜北幾個重要的工廠均為井岳秀主辦或參股。1920年，井岳秀出資創辦了榆林惠記工廠，以織造地毯為主，由于質量較好，因此榆林毛毯遠銷京津及內蒙等地。此外，井岳秀還入股了神木官堿廠，重新將神木地區的制堿業振作起來。

井岳秀對陜北實業最大的一個貢獻，就是引入了電力設施和其他一些近代工業機器。

1924年，井岳秀首先在榆林龍泉寺設立修械所，從天津購回意大利造銑床、鉆床等機器，為部隊修理槍械、制造彈藥等。1926年，井岳秀又在延安開辦了一座修械所。兩家修械所技工達到了一兩百人，奠定了初步的軍事工業基礎。

1926年，榆林修械所開始用鍋爐蒸汽機帶動一臺直流發電機進行發電，并架設了簡陋的低壓供電線，供榆林城內軍政機構照明使用。由此，榆林第一次用上了電。陜北職業學校實習工廠隨學校一起成立于1927年，初始時主要從事手工生產。為提高生產效率，井岳秀、楊虎城等人先后從煙畝附加稅中撥款3萬銀元，從天津購買了轉鼓、打槽、打光機等制革設備及鍋爐、毛紡織等機器，使得實習工廠的生產效率和工藝水平大大提高。生產的各類皮箱、皮鞋、皮腰帶、皮球、槍套等皮革制品，在當時暢銷各地。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井岳秀管轄的陜北延長縣，從清代末年開始出現了中國最早的石油勘探事業，設立了著名的延長石油局廠，并在清末到民國初期鉆探了多個油井。

1934年，南京國民政府和陜西省政府聯合成立了“陜北油礦探勘處”，并從德國、美國進口了三部鉆探設備器材和上海定制的鉆機配件近100噸，經過火車、汽車、木船和人力、畜力搬運，分別運送到延長和永坪地區。經過鉆探，在延長和永坪均成功鉆出了日產原油1噸以上的油井。

1935年，中國工農紅軍接收延長石油廠，并生產出了當時中國少有的汽油、煤油、蠟燭、凡士林等石油產品。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期間，延長石油作為中國僅有的兩處油田之一（另一個是玉門油田），成為陜甘寧邊區政府重要經濟支柱。

不過從客觀上看，井岳秀雖然振興了地方經濟，但核心目的還是為了謀求自家獲利。井岳秀在主政陜北年間，建立的幾個工廠都十分簡陋，生產規模也不大，與真正的工業化相距甚遠。此外，井岳秀時代的陜北設立了稽征局、鹽務局、禁煙局、厘金局，巧立名目安排十幾種苛捐雜稅，例如天賦稅、煙畝變價稅、羊捐、駝捐、維持費、附加學款等等。最重要的是，井岳秀統治的基礎在于鄉村的豪紳，而不是近代工業，很多陳規陋俗依然在當地保留。據稱，神木縣政府早晚上下班，還像清朝一樣敲擊堂鼓；綏德縣縣長審判案件，要去城隍廟祈求神靈托夢。各種苛捐雜稅和官員守舊行為，實際上嚴重束縛了私人工商業的發展，各種“進步措施”僅僅有利于井岳秀自家產業。

井岳秀比較重視地方教育，地方人才的培養成績相當不錯。陜北處于黃土高原和毛烏素沙漠交界地，地廣人稀，環境比較惡劣，經濟不發達也致使教育落后于關中地區，從而又反過來制約了地區的發展。1916年，井岳秀為普及初等教育，將各地一些鄉村義學、私塾改辦成普通國民小學，榆林、米脂、延安等地還辦有女子初等國民小學。但這些初等教育的普及，需要充足的師資力量，因此教育事業首先需培養師資人才。民國時期，陜北地區將師范學校作為教育發展的重中之重。事實證明，這對于提高整體教育水平意義重大，是一個正確決策。

此外，陜北地區的中等教育在民國時期也相當有名。民國建立后，陜北地區興建了一批高質量的中等學校，其中榆林中學的教育質量最高，成為當時陜北地區甚至陜西省的中等教育典范。

我們歷數這所學校涌現的一系列著名歷史人物，就能看出它的不凡：杜斌丞（中國民主同盟早期領導人）、李鼎銘（陜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提出“精兵簡政”議案）、魏野疇（共產黨早期在西北的領導人）、李子洲（陜北紅軍和蘇區創建人之一）、劉志丹（中國工農紅軍高級將領）、謝子長（陜北紅軍和蘇區創建人之一）、杜聿明（國民黨軍高級將領）、高吉人（國民黨軍高級將領）、王子宜（新中國內務部副部長）、馬師恭（國民黨軍第七綏靖區副司令官）……

井岳秀雖然對地方教育頗有功績，但他本人的思想卻依然守舊，而且好大喜功，偏愛別人的吹捧。1923年，榆林鄉紳白伯英、郭維藩在給井岳秀祝壽時，聯合建議給井修建“生祠”，而井岳秀卻毫不反對。結果陜北各縣集資四萬多元，專門從上海定制了井岳秀的銅像，在榆林城中心的明代鐘樓舊址破土動工，名為“井公祠”，采用了仿西洋式的建筑設計。

北京報刊為此專門撰文諷刺，“當代生祠”成為全國人盡皆知的丑聞。在輿論壓力下，“井公祠”才沒有安裝銅像，只能以井岳秀畫像作為替換，名字也改為“長春樓”。井岳秀死后，“長春樓”重新改名為榆林鐘樓，成為當地特色景觀。

【助楊虎城東山再起】

井岳秀站穩根基后，一直保存軍事實力，從未主動介入戰亂，在政治上“左右逢源”。但另一方面，井岳秀主政的陜北，客觀上也多次為一些國民黨革命派提供“避難所”。

1918年陜西靖國軍興起，提出了“討段（祺瑞）倒陳（樹藩）”的口號，矛頭直指投靠北洋皖系軍閥的陜西督軍陳樹藩。靖國軍總司令為于右任，井岳秀胞弟井勿幕后來也加入靖國軍擔任總指揮，但在當年11月不幸被陳樹藩指使的叛徒槍殺。

于情于理，井岳秀應和井勿幕站在一條戰線上。但在靖國軍與陳樹藩交戰期間，井岳秀卻未動一兵一卒，此舉被外界指為“背叛革命”。

為穩住井岳秀，防止其倒向靖國軍，身為總統的段祺瑞也在大力拉攏井岳秀，授予井岳秀陸軍少將軍銜。1920年7月，直皖戰爭爆發，皖系軍閥迅速戰敗，段祺瑞下臺，陜西督軍陳樹藩則轉投了直系的曹錕和吳佩孚。為表明政治立場，井岳秀先后前往北京、洛陽拜訪直系首領曹錕和吳佩孚，曹錕授予井岳秀“岳威將軍”銜，吳佩孚則任命井為陜西北路聯軍總司令，后改任陜西陸軍第一師師長。由此，井岳秀投靠了直系軍閥。

1921年，倒行逆施的陳樹藩被直系政府拋棄。在北洋軍和靖國軍聯合攻擊下，陳樹藩戰敗下野。此時，陜西靖國軍也被直系的馮玉祥、劉鎮華等部收編。唯獨靖國軍第三路第一支隊司令楊虎城反對收編，堅持將靖國軍旗幟打到底。

1922年3月，楊虎城將于右任迎至陜西武功，并在鳳翔恢復了靖國軍總司令部。楊虎城改任靖國軍第三路司令。但是，北洋軍很快出動3萬余人圍攻楊虎城。雙方激戰20多天，楊虎城被迫敗退鳳翔，靖國軍宣告完全瓦解。楊虎城和于右任在鳳翔會面后，于右任取道甘、川赴上海，楊虎城則率部轉戰一千多里退至陜北，投奔井岳秀。

這時，北京政府對楊虎城的通緝令也發到了榆林，但井岳秀置之不理，并且在名義上收編了楊虎城殘部，同時上報西安方面稱“楊已脫離軍隊，在榆林閑住”。北京政府此時正在拉攏井岳秀，見楊虎城已不具威脅，對此事也草草了之。

由此，陜北成了楊虎城所部修養生息之地，井、楊二人也朝夕相處。楊虎城在榆林期間，曾經突患傷寒，高燒昏迷不醒，井岳秀派人細心護理，每日親自探視，直至楊病愈。

【撲朔迷離的死因】

在楊虎城主政陜西后，作為恩人的井岳秀一度混得風生水起。但是，隨著蔣介石將各路兵馬調往陜西，井岳秀在陜北的統治也走向尾聲。

1934年12月，陜軍高桂滋第八十四師進駐陜北，綏德以南地區成為高桂滋所部駐地，井岳秀的防區被大幅壓縮到了陜北北部。

高桂滋此人，與井岳秀頗有淵源，他早前曾是井部的一名連長。1921年2月，高桂滋對井岳秀在陜北橫征暴斂不滿，憤然發動兵變，失敗后投奔胡景翼。后來的十多年里，高桂滋參加過直奉戰爭、討奉戰爭、北伐戰爭、濟南事變等，還一度擔任過國民革命軍第四十七軍軍長。1931年，高桂滋被蔣介石任命為第八十四師師長，所部成為中央軍旁系部隊。1933年，高桂滋作為商震第32軍副軍長率第八十四師參加了長城抗戰。

高桂滋所部身經百戰，而且還屬于中央軍，戰斗力比井岳秀的第八十六師強得多，井岳秀內心一度非常惶恐。八十四師駐扎陜北后，高桂滋首先前往榆林看望井岳秀，雙方在表面上冰釋前嫌。

1935年10月中央紅軍經過長征抵達陜北。張學良被蔣介石任命為“西北剿總副司令”，20萬東北軍開入陜西。隨后，李仙洲部也被派往陜北吳堡。井岳秀的地盤遭受全面壓迫，所能掌控的只剩榆林周邊。

1935年12月，張學良和楊虎城邀請井岳秀訪問西安。在張楊提出共同響應紅軍的“停止內戰，聯合抗日”主張，實現“西北大聯合”時，井岳秀虛與委蛇，并沒有明確表態。

當井岳秀回到榆林后，卻發生了一次離奇事件。1936年1月31日夜間，井岳秀因“手槍走火”事件導致命喪黃泉。次日凌晨，井岳秀因傷重不治去世，時年57歲。井岳秀的死因撲朔迷離，至今有不同的說法。

一般的說法是，井岳秀當晚親自巡街后，返回陜北鎮守使官署。當時，井岳秀的幾個姨太太（他娶了一妻九妾）正在隔壁打麻將，一位張姓姨太取來鴉片煙具，伺候井岳秀抽起了大煙。不巧的是，盤內的鴉片煙膏滾到了地上，井岳秀彎腰去撿的時候，不慎腰間手槍走火。井岳秀的配槍，是楊虎城贈送的意大利產品，威力巨大。井岳秀中槍后傷勢嚴重，于次日凌晨斃命。

另一個說法則認為，是高桂滋派出刺客潛入了官署，趁井岳秀獨自一人在屋內抽鴉片的時候，在屋外開槍射中井岳秀。各位姨太太和衛士闖入屋內時，誤以為是手槍走火，但事后經過對現場的調查，才發現是刺客所為。但刺客的說法一直沒能得到公認。

至此，井岳秀結束了跌宕起伏、毀譽參雜的一生，也宣告了陜北“榆林王”時代的終結。

十多年后的1949年6月1日，駐榆林的國民黨二十二軍八十六師，也就是井岳秀的舊部，在中共黨組織的積極爭取下舉行起義，迎接人民解放軍入城，宣告榆林這座陜北重鎮的和平解放。

（作者系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