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循環下中央商務區服務業對內開放的意義與路徑

■譚洪波

我國服務業對內和對外開放不足已是學界和政策制定者的共識，近年來關于擴大服務業對外開放的研究越來越多，而關于服務業對內開放的思路和路徑研究則相對較少。中央商務區（CBD）是現代服務業的重要承載區并在對內、對外開放中發揮重要的引領示范作用，在構建我國雙循環發展格局的大背景下，基于推動CBD成為服務業對內開放的“開發區”思想，從市場一體化、開放與監管、開放與安全、對內與對外協調開放等角度提出加快我國服務業對內開放的思路和具體路徑，包括將CBD和自貿試驗區的眾多對外開放政策應用到CBD對內開放上來、探索以CBD主導產業為引領的市場一體化建設、以產業數字化轉型突破經濟一體化發展中的各種障礙、加快要素市場化改革、強化CBD在服務業事中事后監管中的作用、以對接和引領服務業國際經貿規則為抓手推動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等。

一、問題提出與文獻述評

改革與開放是我國經濟長期處于中高速增長的主要原因，開放本質上是一種改革，經過40多年的經濟體制改革，我國成功克服了制約經濟增長的諸多因素，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巨大成就。然而，在我國改革的道路上長期存在一些非均衡、非對稱現象，有產業層面、區域層面、所有制層面、國內外層面、產品與要素市場等層面的，不同層面的非均衡、非對稱改革并不是單一存在的，它們往往交織在一起相互影響、彼此深化。服務業開放問題就是一個典型的不同層面非均衡改革相互交織在一起的問題。服務業開放分為對外開放和對內開放。對外開放主要是服務業對外經貿往來政策的放松，包括放寬服務業外資進入領域和外資比例限制、對外資企業提供準入前和進入后國民待遇、放寬服務進出口限制、放寬人員往來和移民限制、放寬服務行業外籍人員從業資格限制等。而服務業對內開放包括放寬民營企業進入某些服務行業的限制和投資比例、破除一些服務行業的行政壟斷、促進服務業市場一體化發展、消除生產要素市場的工業偏向扭曲等。

近年來，隨著我國服務業對外開放步伐加快，關于服務業對外開放的研究顯著增加。這些研究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研究是對我國服務業對外開放水平進行測度［1-4］；另一類則主要是研究服務業對外開放的經濟效應，包括對一國制造業發展的影響［5-8］、對產業結構的影響［9］、對經濟增長的影響［10］、對工資的影響［11］等。雖然我國服務業對內開放和對外開放不足都已經是學界和政策制定者的基本共識，但相對于服務業的對外開放，針對服務業對內開放的研究則少很多，特別是缺乏關于服務業對內開放的整體思路及其具體開放路徑的分析。在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要求和背景下，服務業擴大對內開放研究亟須破題。

中央商務區（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CBD）是一個國家和地區經濟密度最高和現代服務業最為密集的區域，集聚了眾多高級生產要素，在很大程度上發揮著對各類生產要素優化配置的重要作用，從而引領著一個國家乃至世界產業升級和創新活動的發展方向。同時，我國CBD還集聚了大型國有服務企業、跨國服務企業和民營服務企業，CBD任何開放政策的變化都會引起區內外眾多不同類型企業的快速反應，其經濟效應也會快速顯現。隨著我國城市經濟的快速發展特別是CBD在區域經濟中所發揮的現代產業引領和資源配置作用的凸顯，關于CBD的研究也在不斷深入，這些研究大體上也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是關于CBD產業發展的研究，包括CBD內部產業結構變遷、主導產業生命周期、產業集聚與布局、產業空間輻射與帶動效應等。這又包括兩個層面，一是研究某一特定CBD的產業演進、集聚和輻射等，例如，崔喆等分析了南京新街口CBD服務業內部結構演變過程、演變規律及其空間集聚特征［12］，吳艾株研究了重慶江北嘴CBD金融業建設與發展歷程及其存在的問題［13］，李江蘇等研究了鄭州鄭東新區CBD的產業集聚特征、行業特征和集聚類型［14］。二是研究一般意義下的CBD產業發展和動態演進過程，比如，武占云、王業強通過構建CBD現代服務業集聚的“五維”模型解釋CBD產業集聚機制［15］，單菁菁等從經濟規模、經濟效率、稅收貢獻、產業結構和對外開放水平等方面對CBD進行系統評價［16］，發現我國CBD在促進區域協同發展中具有積極作用。第二類是關于CBD運行機制和體制改革的研究，這類研究主要從政務環境、創新環境、法治環境、對外開放等方面分析我國CBD的制度現狀、改革進程及其政策建議。例如，李水金等研究了我國CBD商事制度改革的現狀、存在的問題和進一步優化CBD營商環境的對策建議［17］，趙書博等研究了稅收政策促進CBD產業轉型升級的作用機制并給出了促進我國CBD產業轉型的稅收改革建議方案［18］，單菁菁等分析了我國CBD服務業對外開放的進展、成效和面臨的問題與挑戰，同時闡釋了擴大我國CBD服務業對外開放的思路與對策［19］。同樣，在上述CBD產業發展、體制機制改革與政策建議的文獻中，關于CBD對外開放的研究較多，而鮮有專門針對CBD對內開放的總體思路和具體路徑的研究。鑒于此，本文聚焦于現代服務業高度集聚的CBD，分析我國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戰略意義、促進我國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總體思路和具體路徑。

二、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戰略意義

（一）是提升我國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的必要條件

近年來，我國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不斷上升，但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仍明顯不足，目前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服務貿易逆差國，與作為世界上最大的貨物貿易順差國地位形成鮮明對比①。其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貿易程度比較高的本土生產性服務業對我國制造業的支持不足，導致制造業的創新和增長乏力［20］，比如知識產權服務業，長期以來知識產權服務業是我國服務貿易逆差第三大來源行業，這制約了我國制造業特別是高端制造業的發展。二是我國近年來推進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其中的去過剩產能主要集中在制造業。因此，服務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增長并不意味著我國服務業特別是生產性服務業具有較強的國際競爭力。導致我國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不足的一個最重要原因是服務業對內開放不足，表現為許多服務行業存在諸多進入壁壘、服務業國內市場不統一和要素市場扭曲存在工業偏向等［21］。長期以來，服務業對內開放不足造成服務業難以形成合理的市場結構，阻礙了市場的有效競爭和創新的市場激勵。在對內開放不足和存在先天壟斷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服務企業因缺乏競爭的洗禮當面對激烈的國際競爭時難以抗衡。隨著我國服務業對外開放程度的不斷提高，如果服務業不能有效實施對內開放，上述現象將會進一步凸顯，不利于我國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提高［22］。因此，加快CBD服務業對內開放，培育CBD更加開放競爭的服務業市場環境，是增強CBD和我國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的必要條件。

（二）對服務業整體對內開放起到引領示范作用

從世界上眾多著名CBD的發展歷程來看，不論時代如何變遷，CBD的形成與發展是具有時代引領作用的企業和產業不斷集聚其中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企業的組織形態、經營業態不斷創新發展，新的行業不斷涌現，集聚效應逐漸累積，并且CBD憑借其在經濟文化等方面的強大影響力將這些創新成果向更廣的范圍擴散。由于CBD的經濟密度和產業現代化程度都非常高，因此CBD的產業選擇與發展、營商環境的優化等都會在全國甚至世界范圍內發揮引領示范作用。服務本身的無形性、即時性和異質性決定了服務業市場會存在更強的信息不對稱性，服務的這些特性決定了服務業是一種合同密集型行業，即為了減少信息不對稱引發的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降低交易成本，服務交易雙方往往會簽訂條款更為詳盡的合同，而合同的簽訂和執行都需要良好的制度環境作為保障，因此合同密集型的服務業發展對所屬地區的制度更加敏感。CBD的各類企業組織和政府部門憑借其長期的制度探索和創新始終保持著高質量的制度環境，CBD的大部分制度創新又會被其他地區所學習和效仿，服務業對內開放屬于典型的制度改革與創新，因此以CBD為載體推動服務業對內開放對我國服務業整體對內開放將發揮重要的引領示范作用。

（三）有利于產業結構升級和經濟密度的進一步提高

不管是CBD的三次產業結構，還是CBD服務業內部的行業結構，它們在技術、制度、環境等力量的推動下始終處于迭代更新中，世界著名的CBD產業結構變遷史表明，這種迭代更新的直接驅動力是技術進步與制度革新，根本驅動力則是有效競爭與持續開放的市場環境，對內開放是保證市場競爭性的重要條件，其中政府作用在于維護市場制度的有效性、擴大內外開放、發揮有效監管和提供完善的公共服務等。例如，在開放的環境下，倫敦金融城近十年來從一個以金融業為主的CBD成長為以金融服務和科技服務為主的CBD，同樣，在寬松的環境下，紐約曼哈頓CBD在經歷了金融危機后，已經逐步從金融業向科技創新產業轉型［23］。在開放的環境中，產業結構的自我升級代表著生產力的發展方向，是生產要素從低效率部門向高效率部門自我躍升的過程，因此一定空間內產業升級的過程同時也是這個空間經濟密度提升的過程。目前我國CBD與國際著名CBD相比，不論是在高端產業占比方面還是在經濟密度方面都還有較大差距，因此為進一步提升我國CBD服務業的高端化和專業化水平及其地均GDP，需要進一步擴大CBD服務業對內開放，促進不同規模不同所有制的企業進入更廣泛的服務行業，在這個過程中效率更高的現代服務企業以及許多企業總部也自然會更傾向于CBD集聚。

（四）是構建雙循環發展格局的重要推動力

第一，CBD是一個國家和地區國際化程度最高的區域之一。CBD擁有眾多的跨國公司，這些集聚在CBD的跨國公司主要從事生產性服務業，開展廣泛而密集的服務貿易，同時它們在相當程度上影響著規模龐大的國際貨物貿易的流向，因此CBD是外循環中的重要組成環節；CBD所在的城市往往都具有國際航空樞紐，這些樞紐為世界各地人員交流、信息交流和國際貿易提供了極大的便利。第二，CBD是服務國內市場的重要節點。CBD總部經濟的性質決定了它們對一個國家和地區的資源配置發揮著重要的支配作用，比如CBD的眾多金融與保險機構、科技服務企業、商務服務企業、文化傳媒集團等，它們在很大程度上控制著規模巨大的資金流、人才流、信息流和商品流的規模、結構和方向，同時CBD中大量現代服務企業往往服務于區域和全國市場，所以CBD在促進國內大循環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上述兩點說明，CBD是連接國際和國內市場的重要樞紐。第三，CBD是一個國家和地區處于價值鏈高端的生產性服務業集聚度最高的地區。當前不同城市的CBD雖然在主導產業上有所差別，但這些產業絕大部分集中在服務行業，這些服務業一般具有三個特征，一是對全局產業布局有較強的影響力，比如金融業，二是創新性投入和產出較高，比如研發中心和科技服務等，三是它們是一般企業運行和發展不可或缺的重要中間投入，如商務服務業。綜上所述，CBD既是連接國際和國內市場的重要樞紐，又是處于價值鏈高端的生產性服務業的重要承載區，因此，擴大CBD服務業對內開放，將會在很大程度上促進雙循環格局的構建，一方面擴大服務業對內開放，將會吸引我國更多優秀企業和優質資本進入更多的生產性服務行業，增強該行業的整體競爭力，在行業競爭力提高的同時更好地服務于國內外市場，另一方面通過國內市場發展壯大后的服務企業借助于CBD的國際化又會更加順利地進入國際市場，所以CBD服務業對內開放是構建雙循環發展格局的重要推動力。

三、促進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思路

（一）推動CBD成為服務業對內開放的“開發區”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長期的經濟中高速增長主要來自于連續不斷的各種機制體制改革，這些改革常常與劃定的某些特定區域相聯系，改革先在某些特定的區域內施行，成功后推向更廣的區域，有的則始終在一定的區域內推行，這些區域既是具體的空間范圍，同時又是抽象的空間范圍——各種機制體制改革創新的集合體、前沿陣地和試驗場，而這些特定區域中唯獨缺乏專門針對服務業對內開放的區域，主要表現為：首先，長期以來，上述機制體制改革及其試點主要集中在制造業領域，而且更多的面向國際市場，這使我國自2013年至今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貨物出口國。以制造業為主的機制體制改革前沿陣地和試驗區主要包括經濟特區、沿海開放城市、經濟技術開發區、出口加工區、工業園區、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國家新區、保稅區（港）等。其次，為進一步擴大我國服務業開放，促進我國服務業“走出去”與“引進來”，增強我國服務貿易國際競爭力，近年來我國開始增加了關于服務業開放的各類試驗區和綜合試點。截至2021年8月，國務院已經批準設立21個自貿試驗區。自貿試驗區在保稅區的基礎上增加了服務業的開放政策，然而這些開放政策更多針對的是對外開放，對內開放雖然也涉及但相對較少。2015年5月國務院批復了北京市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總體方案，北京成為我國第一個服務業擴大開放的綜合試點，2021年4月國務院又批復《關于同意在天津、上海、海南、重慶開展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進一步擴容，相對于自貿試驗區，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方案中放寬了某些服務行業的對內市場準入，但仍主要集中在對外開放方面。2016年、2018年和2020年，國務院三次分別累計批復設立了15個、17個和28個省、市（區域）全面深化服務貿易創新發展試點，這些試點仍然主要面向服務業的對外開放，并且主要是針對加快服務業“走出去”的貿易促進。第三，從已經設立自貿試驗區和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的城市來看，我國發展水平最高的CBD基本都包含在自貿試驗區和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中，因此，自貿試驗區和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的一系列改革方案都會應用于CBD，這無形中促使CBD提高了服務業的對外開放水平。

從上述一系列機制體制改革的試點來看，長期以來，這些試點和試驗區主要集中在制造業的內外開放方面，近年來又逐步擴展到服務業的對外開放方面，卻一直缺乏專門針對服務業對內開放的試點區域。在這種格局下，為加快我國服務業對內開放步伐，可以進一步將CBD作為對內開放的試點區域，因為CBD是我國現代服務業密度最高的區域，在CBD中擴大服務業對內開放將會獲得更多的開放效應，在不同的CBD內可以試驗不同的對內開放內容和形式，并及時總結試點效果進一步將成功改革經驗推廣至全國，通過CBD現代服務業的集聚優勢發揮其試點的規模效應和示范效應，將CBD培育成為服務業對內開放的“開發區”。

（二）推動國內市場一體化發展，為CBD服務業提供巨大的國內市場

2020年11月，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形成高效規范、公平競爭的國內統一市場”。經濟一體化不僅是全國范圍內市場化改革的目標，而且對CBD服務業擴大對內開放有更大的促進作用。一是，CBD的服務業往往屬于技術和知識密集型的生產性服務業，這些服務業投入更多的高級人力資本，高級人力資本的積累一般需要長期的教育、培訓等方面的高投入，而一旦形成專業化的高級人力資本之后，其提供服務的邊際成本又相對較低，因此這類生產性服務業天然具有規模報酬遞增的性質，它們只有服務更多的客戶才能收回高昂的初始投入并顯著降低平均成本獲得更高的收益率，同時其服務對象也能以較低價格獲得良好的服務，從而使生產性服務業供需雙方的福利都能得到增進。CBD中高級生產性服務業這一特性和優勢的充分發揮需要有高度一體化的市場作為支撐，市場分割將會嚴重阻礙這類服務業優勢的發揮。二是，CBD中各類企業機構的國際和區域性總部在某一行業或領域支配著全國市場甚至是國際市場，如果一個國家內部不同地區甚至幾個國家能夠實現市場一體化，那么CBD中各類企業和機構總部就能在更大的空間范圍內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從而實現總部與外圍機構之間的生產協調，實現總部資源的規模經濟，進而實現成本節約和更大范圍內的市場滲透。基于以上兩個方面，國內市場一體化是促進CBD服務業實現對內開放的重要推動力。

（三）協調CBD服務業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之間的關系

服務業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之間存在相互促進與制約的關系，鄭巧麗實證研究發現我國服務業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之間存在長期的均衡關系［24］，因此在擴大CBD服務業開放過程中，應處理好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之間的關系，利用兩者的聯系促進服務業對內開放。第一，進一步加快服務業對外開放，通過對外開放倒逼對內開放，我國過去對外開放的發展實踐表明，對外開放在相當程度上可以促進對內開放。第二，推動服務業對內開放先于對外開放，一方面在對內開放過程中主動對接國際經貿規則，為進一步對外開放做好準備，另一方面，在對外開放之前，通過對內放寬行業準入和統一國內市場培育具有強大國際競爭力的本土服務企業，以便在進一步的服務業對外開放過程中，能使我國更多的企業與國外優秀服務企業同臺競爭。第三，CBD實施擴大服務業對內開放的同時應考慮外資企業和潛在外資進入者的反應，CBD內集聚了大量的外資企業，在擴大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過程中，較大程度上會引起CBD外資企業和潛在進入者的關注和反應，如果對內對外的限制程度和競爭過程中的歧視性待遇差距過大，會造成我國營商環境排名下降，例如中國美國商會發布的《2020中國商務環境調查報告》顯示，2019年受訪的外資企業中，有37%的企業認為與本地企業相比受到不公平待遇，其中，市場準入、政府財政支持和公共采購是在華外企遭受不公平待遇最多的三大領域。因此，當在CBD內探索實施對內開放的各項改革時，需要考慮到CBD外資服務企業和潛在入駐CBD外資服務企業的反應。

（四）平衡好開放和安全之間的關系

鑒于我國目前所處的國內外政治、經濟、生態等環境，《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和2021年3月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審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統籌發展和安全，建設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國”，將安全要求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基于服務業自身特點，在擴大服務業開放過程中同時加強安全防范意識，處理好開放與安全之間的關系。除了在對外開放中注重國家安全之外，在對內開放過程中同樣要注重國家經濟社會安全。第一，生產性服務業的許多行業本身對經濟影響巨大，其安全發展本身是經濟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如金融業和信息技術服務業，而金融業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往往又是各大CBD占比較高的行業。第二，隨著新一代信息通信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廣泛應用，現代服務業數字化程度越來越高，它們在生產與使用過程中會以數據的形式存儲、交易和傳輸，不僅含有服務本身的核心數據資源，而且還含有眾多用戶的數據信息。第三，CBD內的各類現代服務業企業由于具有國際總部和區域總部的屬性，它們在單位時間內產生的數據量大且機密性高。第四，CBD中有許多服務行業對社會價值觀的形成和塑造具有較大影響，比如文化和傳媒產業等。以上四個方面說明，在CBD擴大服務業對內開放的過程中，應處理好開放與安全之間的關系，既要做到擴大對內開放，同時又要保證開放過程中經濟、社會和數據等方面的安全。

（五）運用“競爭中性”原則推動CBD服務業對內開放

服務業對內開放不足，很重要的一個表現是民間資本在某些行業的投資經營過程中遭遇“玻璃門”“旋轉門”和“彈簧門”，有些行業由于行政壟斷而無法進入，有些行業雖然可以進入，但在進入之后面臨與國有企業不同的市場待遇和環境，難以在競爭中生存。放寬服務業各細分行業對民間資本的準入是破除“玻璃門”，這僅僅是服務業對內開放的第一步，在民間資本獲準進入某些服務行業之后能否進一步獲得公平、透明和非歧視性的經營環境則是實現對內開放的第二步，也是關鍵一步，因此除了放寬準入之外，還需要以“競爭中性”的原則維護市場主體的公平競爭。OECD競爭委員會與工作組秘書處將競爭中性分為八個維度，分別是國有企業組織合理化、成本確認、監管中性、稅收中性、商業回報率、公共服務義務、債務中性與補貼約束、政府采購。CBD作為現代服務業的重要集聚區，其管理服務機構應聯合相關部門圍繞上述八個方面根據自身特點積極探索，為不同規模、不同所有制的企業營造無差異的競爭環境，從而真正推動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大幅躍進。

四、促進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路徑

根據上述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總體思路和原則，促進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的具體路徑和政策建議如下。

（一）將CBD和自貿試驗區的眾多對外開放政策應用到CBD的對內開放上來

第一，我國越來越多的CBD逐漸被自貿試驗區覆蓋。隨著自貿試驗區和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數量的增加及面積的擴張，許多原本不屬于自貿試驗區和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的CBD也逐漸被包含進來，比如北京CBD包含在北京自貿試驗區內，屬于自貿試驗區的國際商務服務片區，同時北京CBD也是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區，上海陸家嘴CBD包含在上海自貿試驗區金融片區內，天津濱海新區CBD是天津自貿試驗區的重要組成部分，重慶江北嘴CBD位于重慶自貿試驗區兩江片區內，另外，鄭州鄭東新區CBD、四川天府總部CBD、深圳前海CBD和珠海十字門CBD等也都已經納入自貿試驗區范圍。第二，許多自貿試驗區重點發展的產業特別是自貿試驗區與CBD重合片區的產業正是CBD的優勢產業，比如金融業、商務服務業、信息技術服務業和文化傳媒業等。第三，自貿試驗區在現代服務業對外開放方面已經走在全國最前列，探索出了諸多適合現代服務業開放發展的經驗。以上三點為CBD擴大服務業對內開放提供了許多現實參考和可借鑒的經驗，因此，CBD相關管理部門和企業應積極主動研究自貿試驗區擴大服務業對外開放政策的實施效果，及時總結取得的成果和經驗，研究服務業對內開放與對外開放之間的區別與聯系，在此基礎上將CBD和自貿試驗區的對外開放政策有針對性地應用到CBD服務業對內開放上來，檢驗自貿試驗區對外開放政策的對內適用性，同時在這些政策遷移應用過程中及時發現并糾正它們的不足，以促進服務業更高水平的對內和對外開放。

（二）探索以CBD主導產業為引領的市場一體化建設

首先，CBD集聚了國內外眾多企業的國際和區域性總部，這些總部在不同地區設有下屬分支機構，分支機構服務于地區市場，總部在服務標準、資源配置方面對分支機構進行指導和支配，在目前仍存在市場分割的情況下，可以利用CBD總部與分支機構之間的關系從服務標準、服務流程、關鍵資源等方面入手推動不同地區的市場一體化建設。其次，推動不同區域服務業市場相互開放，形成統一的服務業市場。市場一體化需要政府某些部門讓渡一部分權力，可以先從省內城市群入手推進一體化，再到跨省城市群、跨區域城市群推進服務業市場一體化發展，也可以先從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長三角、粵港澳、京津冀、成渝、長江中游等城市群入手推進服務業市場一體化建設。再次，建立不同CBD之間產業發展協調機制，通過CBD之間的協調，不同CBD根據自身產業優勢、區位優勢等實施差異化發展策略。由于CBD內的現代服務業一般屬于高級生產性服務業，屬于典型的知識和技術密集型行業，因此對行業內高級人才的依賴和需求較大，而差異化的產業發展策略可以降低同類人才的競爭，同時由于主導產業差異化和市場一體化發展，不同CBD的服務業可以在更大空間范圍內為更多客戶提供服務，從而有效發揮現代服務業的規模報酬遞增特性。

（三）以產業數字化轉型突破經濟一體化發展中的各種障礙

近年來，全球服務業數字化轉型步伐不斷加快，這一領域我國也走在了世界前列，服務業特別是生產性服務業的數字化轉型在一定程度上推進了與之緊密相連的制造業的數字化轉型，服務業的數字化顯著降低了服務業的貿易成本，服務業原本面對面完成的生產與服務過程，借助于數字技術，服務供需雙方可突破地理空間的限制，突破不同行政區域的限制，瞬間實現生產與使用過程在空間和時間上的分離和重新匹配，因此推動了服務業與其上下游企業的集聚方式，各種以生產性服務業為中間投入的企業不再需要與生產性服務業近距離協同式集聚，而是可以根據自身產業和企業的特點以及各地區的優勢以更加經濟的方式選址和布局［25］。因此產業數字化轉型，將會促進同一行業具有競爭與合作關系的企業以及產業鏈上不同環節的企業由傳統的相鄰地理空間集聚轉向線上虛擬空間集聚，有助于促進經濟一體化發展，具體過程表現為：各類生產性服務業以及企業總部基于對制度和營商環境的敏感性更加趨向于大城市的CBD，發揮對資金流、信息流、人才流和技術流等的支配和服務功能，相對于生產性服務業，制造業往往需要更多的土地和環境資源，產業數字化可以幫助現代服務業向CBD集聚的同時驅使制造業為尋求更低的生產成本而向遠離CBD的地區集聚，形成生產性服務業與制造業的“分離式集聚”，這種產業和環節上的分離促使處于不同地理空間和行政區域的企業加強合作與競爭，因此產業數字化從技術上促進了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從而為CBD的現代服務業和總部企業提供更為廣闊的市場。

（四）加快要素市場化改革

長期以來，我國要素市場化改革嚴重滯后于產品市場化改革，一是表現為要素市場價格的扭曲，相同的生產要素在不同地區、不同行業和不同所有制企業里有不同的價格，二是資本、勞動力、土地、技術和數據等生產要素跨區域、跨所有制、跨行業流動受到諸多限制。這些生產要素市場扭曲往往表現出工業偏向的特征，工業在要素市場扭曲中長期獲得“扭曲租”，而服務業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要素市場扭曲的抑制［21］，因此，為了促進CBD服務業對內開放發展，應加快要素市場化改革，消除要素市場的工業偏向性，為現代服務業發展提供有競爭力的要素供給。《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中明確提出“推進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數據等要素市場化改革。健全要素市場運行機制，完善要素交易規則和服務體系。”這為我國要素市場化改革堅定了方向。CBD作為一個國家和地區現代服務業的重要集聚區，應大膽探索破除扭曲要素市場價格和阻礙要素流動的各種機制和障礙，CBD管理部門可以聯合區內外不同行業不同規模的企業、相關政策研究部門、行業協會等一起研究制定生產要素市場化的各項改革方案，并及時總結評估各項改革方案的效果，將效果良好的要素市場化改革方案向更廣范圍推廣應用。

（五）強化CBD在服務業事中事后監管中的作用

擴大服務業對內開放必須輔以強化服務業事中、事后監管。服務業的無形性、標準化程度低、易逝性和信息不對稱性等特點增加了對其事中事后監管的難度和成本，因此長期以來我國主要采用審批制的事前監管，相關組織部門基于責任意識和事中事后監管成本的考慮在審批階段往往會持保守態度，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某些服務企業的創新發展，并且由于諸多服務業具有專業化水平高的特點，長期的事前監管導致缺乏事中事后監管的經驗和專業人才，因此在推動CBD成為服務業對內開放的“開發區”的過程中，不管是為了保證服務產品的質量，減少由服務業信息不對稱性引起的服務市場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還是從經濟、社會和數據安全考慮，都需要加強對服務業市場的事中事后監管，在更多服務業領域形成“前端放寬和放開，中端和后端加強監管”的管理模式。具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探索實施。首先，對于公共性較強的行業實施行政管理與公眾監督相結合的模式，對于非公共性以及專業性較強的行業實施市場主體相互監督、第三方專業化監管和政府購買監管服務的模式，并及時公開、傳播各種監管過程和結果。其次，推動CBD服務業監管過程全面向數字化和智能化轉型，目前現代服務業的最大發展趨勢是數字化和智能化，而CBD中的服務業由于大部分屬于知識和技術密集型行業，因此其數字化和智能化程度最高，數字化和智能化使服務變得有形和可存儲，現代服務業的這一發展趨勢為服務業事中事后監管提供了便利，降低了事中事后監管成本，因此CBD服務業監管部門應著力提高數字化和智能化監管技術。再次，在擴大服務業對內開放過程中加強社會信用體系建設、企業信息公示以及激勵懲戒機制建設，對于嚴重擾亂市場秩序、違反市場競爭規則的行為和企業及時披露和處罰，提高企業失信成本，在擴大對內開放中構建健康的市場規則和秩序。

（六）以對接和引領服務業國際經貿規則為抓手推動CBD服務業對內開放

服務業的無形性、信息不對稱性、難以儲存性、標準化程度低等性質決定了服務貿易規則更加復雜，任何服務貿易規則往往都是經過艱難曲折的雙邊和多邊談判才能達成，從WTO成員方長達七年之久的烏拉圭回合到長達十二年之久的多哈回合，再到長達八年之久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RCEP），其中的服務貿易都是談判的重要議題，因此在CBD實施服務業對內開放的過程中，應積極發揮CBD國際化程度高的優勢，以更高標準對接國際經貿規則。一是推動我國某些具有國際領先地位的行業積極主導國際經貿規則的制定與統一，比如在移動支付、電子商務、共享經濟等領域，通過優勢服務行業和企業“走出去”帶動相關國際經貿規則“走出去”，以便使我國在這些領域的國際經貿規則談判和制定中取得優勢地位。二是深度研究并積極參與服務業現有國際經貿規則的制定，增強在國際經貿規則制定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比如與數字貿易有關的數字確權、數字稅等新的服務貿易問題。三是借鑒國際通行的服務貿易規則對國內一些不適合服務業發展的貿易規則進行修訂和改革，從而促進國內服務業市場的統一和國內服務貿易的發展。

（七）積極探索CBD對內與對外協同開放機制

在擴大服務業開放的過程中，如果對內開放發展快于對外開放，會引發某些行業新的對外開放壓力或貿易摩擦，反之，如果對內開放步伐慢于對外開放，則不利于我國服務業國際競爭力的提升，所以，促進服務業對內與對外協同開放是解決該問題的有效途徑。近年來，國內一些重要CBD逐漸被包含進自貿試驗區和服務業擴大開放綜合試點，與此同時這些試驗區綜合試點的服務業對外開放程度不斷提高，因此，CBD對外開放程度也將隨之不斷提高，為使CBD服務業對內開放能夠跟隨對外開放的步伐，負責服務業對外開放的部門應會同對內開放的監管部門一起研究制定相關開放政策，形成兩者間的協同開放機制，除了在對外開放方面繼續實施“準入前國民待遇+負面清單”之外，在對內開放方面，可以在CBD每一次擴大對外開放的過程中，同時推出相應的對內開放政策，將對內開放指標與對外開放指標掛鉤，從而促進服務業對內開放。

注釋：

①2020年至今，我國服務貿易逆差有所下降，主要原因是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嚴重阻礙了跨國旅游和人員往來，而旅游業正是我國服務貿易逆差最大的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