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璐
(濟源職業技術學院,河南 濟源 459000)
年紀稍長的人也許還記得,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旅游節目曾經火爆電視熒屏,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正大綜藝》。但是,進入新世紀,旅游節目光環不再,最近十年更是銷聲匿跡。旅游節目陷入低潮恰恰說明了我國經濟迅猛發展及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因為旅游節目其實是給沒條件旅游的人看的。隨著經濟進步,如今旅游已不再是“奢侈品”,自然也就沒有必要通過電視節目望梅止渴。以去年(2020)為例,受新冠疫情影響,我國多個地區實施了封城,但在疫情得到控制后,旅游很快得以恢復,僅國慶8 天假期,各地就接待游客6.37億人次,實現收入4665.6億元。如果拋開疫情因素,我國每年國內游的總收入一般在6-7 萬億元之間。這些數據說明,旅游已經進入普羅大眾的日常生活,與過去的不同之處在于如今的旅游中增加了一項“曬”的內容,即旅客通過智能手機將自己在旅游過程中的見聞和感受以文字、圖片、視頻等形式上傳至微信、抖音、微博、頭條等社交媒體平臺。這一行為在心理學上被稱為炫耀,本文即討論新媒體時代旅游者的炫耀心理和行為,以及旅游業者可針對游客心理增加的服務項目。不過,需要說明的是,“炫耀”一詞在漢語語境中略有貶義意涵,而本文中所使用的炫耀不包含貶義,可以理解為英語的“show”(展示)。
自從互聯網尤其是智能手機普及以來,人與人的交際交流就不再受到地域空間的限制,即便遠隔千山也能以視頻通話的方式實現面對面的交流。于是,也就形成了以互聯網移動終端為載體的網絡社交平臺,進而形成了一個個“圈子”。人們會根據自身的某個特點(如身份、愛好)參與某個圈子的交流,由于人有多重身份,往往也同時參與多個不同的圈子。在圈子中,“曬”(炫耀)是十分常見的現象,而旅游又在所曬內容中占比最高。歸納起來,旅游者的炫耀行為大致可分為兩類:
第一,客觀記錄和復現。所謂客觀記錄和復現,一般是旅游者以圖片或視頻形式對目的地的景觀及自身在旅游過程中見聞的真實記錄。大體來說,旅游者會從衣食住行玩用六個方面展示旅游的過程,也就人們常說的“曬酒店”“曬美食”“曬景觀”等等。當然,能夠被曬的通常都是旅游者的消費對象,多為新奇、高檔之事物,帶有明顯的炫耀色彩。
第二,主觀的表達和評論。主觀的表達和評論,是旅游者以文字形式對旅游過程中見聞的描述或議論,帶有強烈主觀色彩,是旅游者個人情緒或觀點的表達,其形式類似于“游記散文”,但一般游客并不具備作家的能力,因此其表達往往十分簡短,有很大的隨意性。
必須指出的是,在實際生活中,旅游者的客觀記錄和主觀表達往往并不能截然分開,而是多以“夾敘夾議”的,即旅游者將客觀見聞與自身感受融合為一,以視頻或圖片配以文字說明的方式在社交平臺展示。
針對不同旅游者“曬”的行為,可作不同的心理分析:
第一,帶有某種特定目的的展示。旅游者對旅游過程的展示有時會帶有某種十分特定的目的。比如,為促進兩岸交流,一些臺灣網紅(如劉樂妍)會通過其自媒體平臺向臺灣民眾展示祖國大陸的風物人情。又比如,一些專業的“旅游播主”通過展示來賺取流量,甚至有可能發展為播主與景點之間的商業互動行為。還有一些外籍播主,會將自己在中國旅游時的見聞制作成視頻上傳到Facebook、youtobe 等外國社交平臺介紹中國,有些播主甚至是為了反擊外媒對我國的不實報道。上述種種,均可視為帶有特定目的的炫耀。
第二,對自身經歷記錄的集體無意識。在互聯網普及之前,很多游客喜歡在景點題寫“某某某到此一游”,這種行為本身有欠妥當,但也的確就是國人基于文化傳統而產生的集體無意識。中國是十分重視歷史記錄的國度,商周時代就建立的成熟的史官制度。在這種文化的影響下,幾乎每個人都非常重視對自身經歷的記錄。游客題寫“到此一游”或拍照留念或以視頻方式炫耀旅游過程,都是基于這種傳統而形成的文化記憶。另外,有一點特別值得注意,就是很多游客的炫耀內容包括前文目的地時所乘坐的交通工具,無論是私家車,高鐵或者飛機。這其實也是一種文化記憶,中國幅員遼闊,在古代長途旅行是極為不便的,而且古代中國屬于內陸大河文明,以農業為最主要的生產方式,大部分可能終其一生也沒有離開過其所生活的區域。這就是為什么歷朝歷代都有大量描繪羈旅生活的文學作品,比如李白就發出過“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的感嘆。這種出行不便,其實一直延續到新中國成立甚至是改革開放以后。進入本世紀,我國經濟迅猛發展,基礎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同時私家車也大量增加。但是,人們對過往出行困難的記憶卻是難以磨滅的,因此旅游者就以炫耀交通工具的方式來獲得心理內償,這其實與從前人們觀看旅游節目有很大相似性。總之,無論是記錄景區風物還是炫耀交通工具,都是基于傳統文化而產生的無意識行為,在新媒體時代,雖然記錄的載體發生了變化,但這種集體無意識卻不易發生變化,甚至因為記錄載體的便捷而得到了強化。
第三,炫耀性消費。在所有旅游炫耀中,數量最多也最主要的就是對消費的炫耀。來越多的人把旅游作為一種炫耀的資本,對行程中“可炫耀點”的看重甚至大于旅游體驗本身。關于炫耀性消費,是美國學者凡勃侖提出的概念,在《有閑階級論》一書中,凡勃侖提出“財富是獲得社會地位、聲望和榮譽的基礎,擁有了財富若要想獲得尊榮還必須能夠提供證明,而炫耀性消費就是通過昂貴商品的浪費性揮霍來證明財富的一種方式”。從經濟學角度看,炫耀性消費是一種符號消費,消費者為了追求商品的符號意涵而情愿付出更多的費用,炫耀性消費并不單純追求商品的使用價值,是消費者不能從直接消費獲得效用,而只能通過讓別人知道獲得效用,即從別人的消費比較中獲得效用的消費。旅游,作為一種非必需行為,天生就與炫耀性消費存在關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就是古人所傾慕的最為愜意的生活方式。學者張凌云曾在其1999 年發表的論文中將旅游消費細分為基礎消費,主動消費和隨機消費,其中基礎消費包括交通食宿等,主動消費指游客參觀景點游玩娛樂的消費,而隨機消費則指游客隨機購買紀念品的消費。不得不說,張凌云的觀點雖然在理論上有一定道理,但實踐中有似是而非,因為基礎消費和炫耀消費,主動消費和隨機消費,其實是很難截然分開的。張凌云對旅游消費的劃分恰恰反映了一種較為陳舊的旅游消費形式,彼時中國的經濟尚未發展到如今的水平,普通游客通常要“精打細算”;時至今日,游客對旅游消費的計劃要“大條”得多,炫耀性或隨機性消費的比重大大增加,甚至出現大量“炫游族”,前文所述旅游這對衣食住行玩用的“曬”,大多數情況都是在炫耀,或者說這些游客是為了炫耀才消費的。
對于旅游中的炫耀性消費,筆者認為,應以一種較為積極和正面的眼光去看待。首先,炫耀是合理的。人歸根到底是一種群聚動物,在消費時代,人為了在群體中凸顯自身的財富,文化,地位,品位,個性等,通常是以炫耀性消費來實現的;而一部分人的炫耀性消費其實是有利于社會經濟的總體發展的。因此,并不能簡單地將炫耀性消費斥責為“愛慕虛榮”。其次,炫耀性旅游消費也是普遍存在和順應時代發展的。關于旅游炫耀的普遍性通過一些文藝作品或網絡流行語就可見一斑,比如歌曲《我想去桂林》中就感嘆“有時間的時候沒有錢,有錢的時候卻又沒時間”,又比如“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我在辦公室加班,你卻在云游四海拍照片”的話語充斥在網絡之中,訴說著來自于上班族的羨慕。在自媒體高度發達的今天,旅游者與自媒體用戶的重合性造就了旅游者炫耀性旅游消費的普遍化與時興性。炫耀旅游,逐漸成為了一種消費時尚,反映了旅游者對個體形象的自我定位,是對個人身份、品味、生活態度的表達與展示,希望在社會交往中獲得他人的肯定和認同;而這又反過來刺激的旅游經濟的發展:一方面,我國已經確立的智慧城市的建設和發展方向,如果將旅游經濟納入智慧城市建設的整體規劃之中,其所引發的經濟聯動效應是不可限量的;另一方面,如今的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甚至有可能在未來十年超越美國,同時我國又是制造業大國,必須走全球化發展戰略,這就意味著會有越來越多的國外游客到中國來旅游,或進行商務活動,這也需要以一定的方式展示中國,自媒體平臺上的旅游炫耀,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發揮這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