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仁星,趙國林,馮明月,劉君儲
(空軍預警學院,湖北 武漢430019)
在以往的反恐作戰中,由于作戰對手在實力上與美軍不在同一量級,美軍實質上是利用自身軍事上的絕對優勢進行非對稱打擊,一般采取集中指揮控制的方式,由最高戰略層次指揮實施戰術行動,伊拉克戰爭中擊斃本拉登行動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然而,這種作戰方式在大國競爭背景下面對勢均力敵的作戰對手將會顯得相對脆弱,基于這一問題,美國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委托米切爾航空航天研究所撰寫的研究報告《馬賽克戰:恢復美國的軍事競爭力》中指出:將殺傷鏈升級為殺傷網作戰模式。2020年1月,美軍擊殺伊朗將領蘇萊曼尼的戰例表明:美軍已經開始著手發展從殺傷鏈向基于網絡中心的殺傷網轉變[1-2]。
美國為應對所謂的大國對抗威脅,強化體系作戰能力,在合理平衡軍費支出基礎上,積極謀求軍事力量轉型建設,于2019年發布了《恢復美國的軍事競爭力:馬賽克戰》,在該文中美國提出了一種新的力量設計方法——“馬賽克戰”,稱美國應當以“馬賽克戰”概念為指導重構作戰體系,以貫徹“重返大國競爭”的戰略要求[3]。其目的是構建一種靈活重組、快速反應、適應性強的聯合多域作戰體系,利用具有互操作性設計的部件和通用兼容的接口,達成作戰系統之間的多樣化組合,進而構建具備適應性、自組織性和強大韌性的分布式殺傷網,在保留并提升各子系統的能力的基礎上,降低整個作戰體系的脆弱性[4]。通過將傳統殺傷鏈發展為殺傷網,優化未來作戰體系,克服當前作戰力量體系存在的弱點,滿足未來戰略環境需求。
殺傷網是在殺傷鏈基礎上發展演變而來的,而殺傷鏈作戰概念最早應用于海灣戰爭中“飛毛腿大規模狩獵”行動,也稱“打擊鏈”,是指探測目標、瞄準目標、與敵方交戰、并評估交戰結果的閉環過程[5]。后來,美軍一直致力于在實戰應用和檢驗中優化殺傷鏈流程,縮短打擊鏈路閉環時間,提高體系作戰的響應能力和作戰周期。經過實戰的不斷檢驗完善,殺傷鏈閉環時間從1991年海灣戰爭的小時級(100 min)到2011年利比亞戰爭的分鐘級(5 min),提高了近20倍。因此,殺傷網的本質是在C4ISR系統基礎上發展演變而來的C4ISR+K概念,強調從傳感器到打擊的一體化,武器平臺、打擊武器和信息戰武器是對敵實施硬摧毀和軟殺傷的直接手段,將殺傷和摧毀能力嵌入C4ISR系統,實現“發現-決策-打擊-評估”過程一體化[6]。
從作戰實現方式看,殺傷網強調網絡化作戰,注重從鏈式打擊向網系制敵的轉變,指揮方式由分布式代替了集中式,將作戰單元全域分散部署,減少作戰體系中的關鍵節點,依托自主化系統和人工智能技術,實現人機協同的“任務式”指揮,以分布式作戰管理模式替代傳統的集中式指揮控制模式。
從作戰力量結構看,殺傷網是一種新型作戰體系,通過采用開放式架構技術,融合了情報偵察、指揮控制、作戰武器等系統,通過將分散部署的陸、海、空、天、網、電等作戰力量,集成在綜合程度更高的框架內運行,并按照具體作戰任務需求,促使各系統快速、智能、戰略性組合和分解,生成具有多樣性和適應性的多域殺傷鏈,這些殺傷鏈可彈性組合,在戰術和戰役層面組合生成網絡化殺傷鏈,以支撐“馬賽克戰”快速、可伸縮、自適應的聯合多域殺傷力的形成。
“馬賽克戰”基于分布式態勢感知,廣域分散部署的情報偵察力量,依托功能模塊化和開放式架構技術,對戰場態勢進行全方位探測、信息提取和態勢理解。美國國防部2020年10月發表《國防部數據戰略》,要求針對不同軍種之間數據互通互聯難問題,制定數據標準和開發互操作性技術,確保情報數據在不同平臺間鏈接流轉。美國空軍未來的戰斗管理系統(ABMS)融合數百種來自太空和空中系統的信息[7],可針對具體作戰任務,綜合運用情報偵察系統多方式手段,引接航空、航天、技偵和網絡偵察情報,融合雷達探測、無人機偵察、無線電偵測及兵種偵察情報,在一個迅速變化的分散作戰區域實施無縫融合,整合戰場監視信息,向指揮員提供更好的戰斗態勢感知。
為實現服務于全域作戰的殺傷網,使指揮員能對多任務行動實施指揮,必須發展和研究基于人工智能的指揮控制系統,以形成自適應殺傷網,解決人工指揮局限問題,確保戰場情況發生變化時具備自主調整能力。DARPA先后開展了分布式作戰管理(DBM)、空戰演進(ACE)等項目研究,聚焦人工智能控制算法、決策輔助以及人機交互等技術,開展研究、開發和試驗鑒定,旨在開發機載決策輔助軟件,提高作戰飛機自適應規劃控制能力。此外,還發展了空中視距內(WVR)機動(近距離空中格斗)自主化和智能化能力,將人工指揮與基于人工智能的機器指揮有機結合,根據敵方行動和作戰環境變化進行快速適應性調整,提升指揮決策的效率和靈活性[8]。
“馬賽克戰”為實現信息化作戰條件下的高速度和快節奏,致力于創建有效的殺傷網,以增強體系作戰柔韌性和抗毀性,確保整體殺傷效能,提出發展廣泛機動的分布式作戰武器系統。DARPA陸續展開體系綜合技術與試驗(So SITE)、“小精靈”(Gremlins)等平臺/武器方面的開發和配套建設,強調增加分布式作戰模式的自適應性,將各種空戰能力分布到大量可互操作的有人和無人空中平臺上,形成敏捷集成、極具彈性(韌性)的空戰體系,大型高性能無人機、無人僚機、無人機蜂群等均可融入其中,形成廣域動態分布的態勢,實現去中心化與動態聚合,增強部隊的靈活性和機動能力,以實現在更加多樣化的作戰環境中開展更加多樣化的行動[9]。
殺傷網相比較傳統殺傷鏈,其核心優勢主要體現在分布、動態與可更好認知戰場復雜度。如圖1所示。

圖1 殺傷網與殺傷鏈比較示意圖
殺傷網強調將功能集成平臺解聚為大量、小型、廉價、多樣的武器裝備平臺上,這些作戰平臺功能相對單一且分散部署于作戰區域,使整個作戰體系具有較多的冗余節點,降低了部分關鍵節點受損影響整體作戰的風險,形成了體系對平臺作戰的非對稱優勢,給作戰帶來了很多新的變化。進攻作戰中,類似巡航導彈/小型無人機集群的作戰形式,憑借數量上的絕對優勢和功能/性能/價格上的相對優勢,可以針對防御方遂行防區內精確打擊和電子戰;防御作戰中,馬賽克防御體系比較分散,可有效地把握作戰整體態勢、擴大防御面積,以及強化防御重點領域或方向。
殺傷網充分考慮戰場實時動態變化實際,不局限在單一戰場環境或作戰任務下,而是對廣闊的戰場環境和多類型的作戰任務均有良好的適應性。不同作戰功能單元之間按需組合、協同自主,形成動態靈活、高度自主的馬賽克戰拼圖,拼圖的組合和分解靈活自如,能夠根據作戰需求最大限度利用戰場的可調配資源,側重實現“觀察-判斷-決策-行動”(OODA)循環的敏捷反應,充分發揮單一功能平臺的獨特性和綜合功能平臺的集成性,戰場環境的研究和作戰任務的需求共同決定了最終馬賽克戰拼圖的組合樣式和功能表達,變現出持久、快速、開放的未來適應性[10]。
傳統殺傷鏈作戰中,各種武器裝備的使命任務是“既定”的,魯棒性和冗余都是事先計算好的。然而,殺傷網著眼于實戰場景下敵我雙方的高強度對抗,重視對手的區域拒止能力,正視戰場上可能遇到的戰爭迷霧和突發事件,設想在戰斗過程中可能遭到對方的突襲和破壞,導致通信網絡和數據鏈路被中斷,作戰信息流被干擾,作戰要素被孤立,作戰體系網被破壞等。其支撐殺傷網作戰的作戰體系將利用認知技術和計算機強大的數據分析處理能力,認知變化的戰場環境,輔助指揮員科學決策。比如,未來巡航導彈(小型無人機)集群將有望可以根據實際情況真正“認知”地遂行任務,使得“戰爭迷霧”降低幾個數量級,作戰效率和靈活性獲得了革命性的增強[11]。
一是戰場單向透明度高,“擴大己方認知域優勢,壓垮敵方認知域”,即便敵方能夠通過雷達、光電、無線電探測跟蹤和通信、導航壓制干擾等方式,抵消一部分傳感器的探測能力,也只是馬賽克圖塊的部分元素,整幅圖塊仍然可理解并具備相應功能,并不影響對整個局勢的貢獻價值。
二是作戰變化防御難度大,“馬賽克戰”體系中殺傷鏈的很多功能分布在大量、小型、廉價、多樣的武器裝備平臺上,這些平臺分散部署,處于不同的地理方位,給作戰帶來了很多新的變化,類似巡航導彈/小型無人機集群的作戰形式,憑借其數量上的絕對優勢和功能/性能的相對優勢,可以針對防御方遂行防區內精確打擊作戰和電子戰,打破了傳統的防御體系運作模式。
三是動態可控適應性強,一方面,面對不同程度、不同范圍的沖突威脅,從傳統對抗到“灰色地帶”沖突,“馬賽克戰”體系可根據戰場上的實際態勢,統籌調度各種資源,實時地進行“動態”分配,形成最優自適應殺傷網;另一方面,由于“小、廉價”的武器裝備平臺替代了“大、昂貴”的系統,當需要對體系中裝備升級迭代時,不再是大周期式的,而是小周期模式升級迭代,既降低成本又可確保其整體功能始終領先。
馬賽克作戰體系在美軍分布式作戰發展思路的基礎上更加強調動態協同,以實現不同系統的快速、智能、重要的聚集與分散,這對未來作戰帶來全面的挑戰,更是亟需面對和解決的現實難題。
一是針對其決策優勢,搶奪信息對抗制高點。奪取并保持制信息權是戰場主動權的重要前提,打破對手認知域優勢、戰場單向透明是應對“馬賽克戰”的先決條件。發展反無人機蜂群技術,針對性地改進現有“低、慢、小”目標偵測裝備,增強小目標、多目標的偵測、識別及跟蹤能力;建立各類情報信息數據庫,對各種雷達、通信電臺、導航臺、敵我識別器等目標的信號特征進行長期積累和統計,對多種偵察手段、多個偵察方向、多個傳感器的情報信息進行數據融合,整理形成完整、可靠的綜合情報;完善立體防御網,聚焦重點防御方向,針對電子目標分散等特點,提升廣域電磁監視能力,構建包括天基電子偵察、超視距電子偵察和預警、監視、補盲雷達的“遠、中、近”探測手段相結合的立體偵察預警防御網,為應對處置預留充分時間。
二是針對其指控技術優勢,抓住聯合制勝關鍵。對指揮控制程序中自主化平臺技術和網絡技術的關鍵節點,協同使用多種裝備、多種手段實施破擊、擾癱,力爭實現作戰效果的倍增;對重要電子目標,綜合運用衛星干擾、無人機干擾、數據鏈干擾、水聲對抗、反輻射攻擊等作戰力量,合理進行“群”“隊”組合,提升持續跟蹤、電子進攻、多目標精確進攻和信火一體打擊能力,破壞對手的信息作戰系統;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思想,采用“小群兵力多點分布,目標末區集火毀傷”作戰方式,將火力打擊力量編組為若干火力突擊組,依托有利地形梯次部署,采取“多區多點聯動、高低彈道協同”方法,對不同區域的關鍵目標實施集火突擊。
三是針對其動態可組合優勢,探索技術反制手段。開展無人機接管控制技術研究,深入研究各型無人機通信數據鏈路、控制命令方法以及鏈路加密方式,破解無人機通信協議,掌握無人機接管控制方法,建立具有接管控制技術方法庫的自動識別處置裝備,提升壓制反無人機群集效益;研究電磁致盲導彈武器,以常規導彈為運載平臺,研發改進制導系統、電磁脈沖戰斗部和引爆控制系統,以產生高強度、寬頻譜的電磁脈沖攻擊殺傷特定區域內相對集中的電子系統武器裝備,破壞動態組合信息傳輸的關鍵節點,割裂整體作戰體系,癱瘓區域指揮控制;探索反人工智能技術手段,針對人工智能機器依賴于數據和迭代,入侵人工智能數據存儲庫并“毒害”數據——插入虛假數據或故意讓現有數據存在缺陷,注入人工智能生成的錯誤命令,增加態勢判斷的不確定性,讓可組合行動復雜化,針對性影響作戰體系的適應性和靈活性。
“馬賽克戰”概念下的殺傷網這一全新的作戰樣式,既是美軍落實其戰略意圖的需要,又是作戰體系不斷發展完善推動的結果,其發展的“客觀”性大于“主觀”意愿。因此,需要“客觀”地看待它對未來網電作戰的影響,也要從“對抗性”的角度來探索應對解決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