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著青花在悟中

鐘竹意

光潔如玉的質感，深入胎骨的藍色，純凈典雅的高貴，含蓄從容的淡泊，這就是青花！

不經意的一次邂逅，便勾住了老伴的魂魄。

十年前，老伴在廣西桂林中山路的古玩市場看到一只青花小碗，當時正有人將它拿在手上和攤主討價還價，手一上一下揮動，寶光在晨曦里一閃一閃，吸引了老伴。老伴不想湊熱鬧，就走開了。轉了一圈回來，下意識又朝那攤子走，走到跟前，果不其然碗還在，估計攤主索價太高，人家放棄了。老伴于是蹲下去，將它拿在手中細看。

這是只殘碗，至少殘缺了三分之一。胎質細膩，釉水極好，賽似康熙青花。雖然殘了很多，畫面大致完整。主畫面是騎牛牧童，牛用青料染就，似有墨汁的淋漓感；童子畫得率性，寥寥數筆，姿態生動可喜。側面另有一臨水釣翁，也基本完整，只是衣角稍稍磕去了一些。青花用料應是回青，斷代應在萬歷早期。心中愛極，老伴便打問價錢，果然要價甚高。想了想，咬牙說出心理價位，老伴狠心買了下來，這時突然感覺這殘碗幽藍的山水竟然活了起來。猝不及防的驚喜讓老伴陶醉，于是，老伴不可救藥地戀上了那魔幻般的藍色。

老伴入藏后，雖然只玩淺絳粉彩，心的深處卻還是給青花留著位置的。他早些年逛攤時，青花和彩瓷在老伴心中并無輕重之分。嘉道年間的青花喜字罐、盤子，是初入行人最適宜上手的大路貨，一下子收了好多。后來又收青花筆筒、山水、花卉、人物，清中期的，每一樣收了好幾只，在書柜上的書前擺了一溜排，曾經很讓老友們羨慕。老伴有一次花一千多元買到一只順治青花香爐，挺超值，很是開心了一陣子……他何時開始醉心于淺山絳水，對青花不再問津了呢？那得去翻日記，看老伴第一次淘得淺絳彩瓷入藏時。老伴的電腦里面藏著整整幾年的心得，里面詳細記錄了很多的事情與心情，不忍去翻。老伴其實知道，自己心里一直為青花留著位置的。

前些時，老伴看到一只成化小爐，上面的一只青花飛鳥，似要脫瓷而出，撲向天際，實在是喜歡。忍了又忍，才沒有拿下。和喜愛青花的老友們逛攤逛店，玩賞品評之余，自己的眼光似乎也在提高，因是冷眼旁觀，有時比他們看得還更準確。青花到清中期已漸走下坡，光緒中興，仿康熙瓷，不過是回光返照，形似而已，精氣神兒與康雍乾三代相差已遠，不能同日而語。說是三代，其實真正值得品鑒的青花，還是康熙時期以及明代的。從前不過聽大家這么說，現在逛去逛來，看去看來，從老友們的收藏經歷中反復悟，已深深認識到這是收藏青花的至理。

老伴最愛青花瓷的純樸渾厚、明凈素雅。極富靈性的畫師和工匠們，將鈷料在火焰中幻化成純凈的藍色，或工筆或寫意，以水墨勾染皴擦的技法，暈染出鮮活的人間仙境，上下千年的好日子，都在畫中復活。靈動飄逸的煙雨山水、活靈活現花鳥蟲魚、老僧誦經、仙翁采藥、高人對弈、美人撫琴、漁樵耕讀、牧童弄笛……人心總不能時時平靜如水。老伴偶爾煩躁時，拿起一塊布，去揩抹心愛的瓷器，很靈，真的會慢慢讓自己靜下來。那日中午，老伴揩抹的就是那幾件青花瓷，它們雖然不能也不配與康熙青花相提并論，但釉光之下，那青幽幽的顏色深處，也能留殘著老伴的一些記憶，著實讓老伴回味一番。

每有閑暇，老伴便走進書房，走進書房的青花世界。瓷器無言，青花有情。此時，老伴的心一片寧靜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