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緣起、實施及啟示

蔣家瓊　張亮亮

摘要： 基于高等教育質量風險治理的歷史傳統，回應社會與民眾質量關切，英國開啟了新一輪高等教育質量監管改革。秉持“學生中心”理念，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面向所有注冊的高等教育機構實施，旨在確保學生獲得“物有所值”的高等教育，其風險監管的主要內容聚焦于學生就讀面臨的風險及潛在風險。監管采取彈性靈活機制，采用全面評估與重點防控協同、強化監控與行政處罰結合的方式，具體實施過程分為注冊風險評估、持續風險監控與風險干預控制三個階段。借鑒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經驗，對于我國高等教育質量監管體系的構建有啟示意義：探索風險為本的監管內容，兜牢高校辦學質量基線;采取彈性靈活的監管機制，營造高校自主發展空間;發展統合管理的監管體制，促進高等教育質量治理現代化;培育學生中心的監管文化，喚醒教育評價本來內涵。

關鍵詞：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

中圖分類號：G64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0717（2021）06-0094-08

現代社會坐在“文明的火山上”，風險性是當代社會的重要特征[1]（P1）。當下高等教育領域，不僅要應對疫情等外部社會風險的沖擊，普及化階段教育治理風險也日益凸顯。當風險成為不可避免的現實狀態，防范與化解風險也必然成為高等教育領域的常態。2017年4月，英國頒布《高等教育與科研法案》（Higher Education and Research Act 2017，HERA），開啟了1992年以來最大規模的高等教育改革。一方面，英國設立學生辦公室（Office for Students，OfS）代替英格蘭高等教育撥款委員會（Higher Education Funding Council for England，HEFCE）和公平入學委員會（Office for Fair Access，OFA），成為新的高等教育質量監管機構統合監管職責，提升了英國高等教育體系運行效率[2];另一方面，英國設計并實施新一輪基于風險管理的高等教育質量監管，防范化解質量風險，確保學生接受“物有所值”的高等教育。OfS主席邁克爾（Michael Barber）稱其為“整個高等教育領域甚至是整個國家的歷史性轉變。”[3]本文擬對英國實施的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進行詳細剖析解讀，以期為我國高等教育質量監管提供參考與借鑒。

一、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的緣起

風險管理在英國高等教育領域的應用由來已久，最初應用于高校內部風險治理。2000年，HEFCE開始在高校內部治理中推廣風險管理的理論和方法，要求高校建立經常性檢查機制以識別、監控和干預發展中可能面臨的風險[4]。2001年，HEFCE又出臺《風險管理：高校實踐指南》（Risk Management： A Guide to Good Practice for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指出風險管理是“運用管理政策、管理實踐系統地對風險進行分析、評估、診斷、監控與報告的過程”，并詳述了高校在學校、學院、科系以及個體等不同層面可能面臨的風險[5]。2005年，依據英國《特恩布爾報告》（Turnbull Report）中的風險管理理念與要求[6]，HEFCE更新了指導文件，發布《高等教育風險管理：實踐指南》（Risk Management in Higher Education： A Guide to Good Practice），進一步明確了高校保留、分擔和控制風險的方法，為高校發展風險管理與內部治理為一體的治理體系提供指導[7]。

2008年以后，受經濟危機影響，英國高等教育財政投入日趨緊張，政府希望在高等教育質量監管中采取投入更少的評估與監控模式。基于高校內部風險治理的有益經驗，高等教育質量外部風險監管模式開始為英國教育管理者所重視。2011年，英國商務、創新與技能部（Department for Business，Innovation &Skills，BIS）發布《高等教育：以學生為中心》白皮書（Higher Education：Students at the Heart of the System），明確提出實施基于風險管理的高等教育質量評估與監控辦法，要求HEFCE就高等教育機構風險評估標準與程序展開咨詢[8]。2012年，依據BIS的要求，HEFCE聯合QAA發布《基于風險的質量保證方法》（A Risk-based Approach to Quality Assurance）咨詢書，明確了“注重質量提升、減少管理干預、量體裁衣式監管”等風險管理理念[9]。2014年，在多方推動下，英國開始實施基于風險管理的高等教育第三方評估，即“高等教育復核評估”（Higher Education Review，HER），以新的《高等教育質量規范》（The Quality Code for Higher Education，QC）為評估內容，重點審核高風險院校以及其他院校可能的風險點[10]。

近年來，英國高等教育機構的年學費上限逐年增加，民眾對高等教育是否“物有所值”的爭論愈發激烈。2017年，政府規定的年學費上限已高達9 250英鎊，較于1998年首次引入學費時的1 000英鎊，增長了8.25倍[11]。為回應社會與民眾關切，確保高等教育“物有所值”，英國開啟了新一輪高等教育質量監管改革，以完善高等教育質量的政府評價制度。2018年2月，OfS頒發文件《確保學生成功：英國高等教育監管框架》（Securing Student Success：Regulatory Framework for Higher Education in England，以下簡稱《監管框架》），標志著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框架正式形成。

二、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的實施過程

根據《監管框架》，不論是英國高等教育機構的新申請者還是原有HEFCE資助的高等教育機構、繼續教育學院與第六級學院（Sixth Form College）等均要在OfS注冊[12]。注冊分類別進行，機構可申請成為“批準型”（Approved） 高校或“批準（經費資助）型”（Approved， Fee Cap）高校;其中，“批準型”高校無權獲得英國研究與創新委員會（UK Researchand Innovation，UKRI）的資助資金以及學生辦公室提供的教學資金等，未注冊的高等教育機構無法享有或繼續享有申請政府資金、學位授予權等權益。

同時，所有申請注冊的高等教育機構必須接受OfS的質量風險監管，以確保學生獲得“物有所值”的高等教育。總的來講，秉持學生中心理念（Student-focused），OfS以學生就讀面臨的風險及潛在風險為核心內容，實施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同時，OfS采取彈性靈活的管理機制，只要學生獲得可靠、滿足質量基準的教育成果，就會盡可能地減少對機構的監管干預，其監管實施過程包括注冊風險評估、持續風險監控與風險干預控制三個階段。

（一）注冊風險評估

對于高等教育機構的注冊申請，OfS首先依據初次注冊的統一要求，對注冊申請材料進行審查及風險評估，判定是否通過注冊。對于通過注冊的高等教育機構，OfS根據相關要求與該機構實際情況，設定個性化的持續注冊條件，為后續的持續風險監控提供依據。初次注冊的條件（Initial Condition）包括：來自不同背景的學生準入和參與情況;有助于學生學習與發展的教育教學質量、學術質量或所有學生的積極學習成果;保護所有學生權益;財政可持續性;好的學校治理能力與體系等五個方面。而持續注冊的條件（Ongoing Conditions）除上述五個方面外，還包括為學生提供的信息、學費與經費問責（具體內容見表1）[3]。

1. 初次注冊審查與風險評估

按照初次注冊條件，申請注冊的高等教育機構需提交包含所有正確信息的申請材料。以此為主要依據，OfS對其進行初次注冊審查與風險全面評估，以識別與分析該機構是否符合注冊條件及是否存在違反注冊條件的風險。注冊審查主要考察申請機構是否符合5類初次注冊條件中的12項具體內容。在注冊審查基礎上，OfS統合QAA等管理部門掌握的數據信息，對申請機構進行風險全面評估。風險評估中不設置評估標準，也無辦學質量水平的要求，重點在于識別與分析申請機構可能違反注冊條件的風險及是否存在難以保障教育質量的潛在風險。注冊審查與風險評估結果決定著高等教育機構注冊能否通過。若符合初次注冊要求，OfS按申請類別認定高等教育機構通過;若在少量注冊條件上存在風險，則條件性地認定機構通過，即施加特定監控或干預以解決機構存在的注冊風險，同時相關風險也會記錄到該機構的風險檔案中;若注冊不通過，OfS必須給予其申訴機會，進行公示后（期限不少于28天），注冊否決通知才能生效。同時，OfS允許被拒的高等教育機構在達到注冊條件后再次申請。

2. 設定持續注冊條件，建立風險檔案

高等教育機構通過注冊后，OfS將根據申請類型、初次注冊審查與風險評估結果以及高校實際水平，為其設定持續注冊的最低要求，即該機構的持續注冊條件。持續注冊條件是個性化的，不同機構的條件要求有所差異。例如，對于“D1證明財政可行性與可持續性”這一注冊條件，OfS將依據高等教育機構實際情況為其年度財務業績設定一項定性的最低基線，以保證其財務的可持續性[13]。

同時，OfS將為每個通過注冊的高等教育機構建立風險檔案，內容動態更新以實時監管教育質量風險的變化，從而為指導高等教育機構應對質量風險提供參考。初建時的記錄內容包括初次注冊審查與風險評估結果、OfS施加的特定監控與干預等，此后OfS將依據持續風險監控的結果及施加風險干預控制的情況對風險檔案進行動態更新。需要強調的是，風險檔案并不是風險評級，也不會直接公開，以避免影響高等教育機構聲譽及機構間的競爭。

（二）持續風險監控

高等教育機構注冊完成后，OfS將對高等教育機構的質量風險進行持續監控。在持續風險監控階段，OfS不再大規模地系統評估高等教育機構是否完全符合持續注冊條件，而只是以持續注冊條件為依據，用更加有效、關鍵的簡化指標作為監控內容，來識別和預測高等教育機構的質量風險與潛在風險。具體來看，監控手段包括常規監控與隨機監控。

1. 常規監控

常規監控（General Monitoring）是持續風險監控階段的主要實施手段，監控對象為所有登記注冊的高等教育機構，監控內容是每個機構持續注冊條件中的關鍵性指標，可以說是簡化的風險評估。常規監控的實施方式包括主要指標（Lead Indicators）的監控、可報告事件（Reportable Events）的監控和第三方來源信息（Notifications from Third Parties）的監控等。主要指標的監控是常規監控的核心內容，每年進行一次，監控內容以“數據與信息流”（Data and Information Flows）的形式呈現，來源于OfS統合的教育管理部門數據信息及要求高等教育機構提交的數據信息。這些數據需長期更新，主要包括：學生總體人數與自然增減;不同背景與特征學生的申請與錄取信息;學生入學要求的變化與入學學生的資格概況;延續率與完成率;教學卓越框架表現;學位和其他成果;學生向OIA投訴的數量、性質或模式;畢業生就業情況;基于財務報表與預測表反映的財務可持續性指標數據等[3]。可報告事件的監控是常規監控實施的專項性內容。若高等教育機構的重大決策或發展變更未在主要指標的監控范圍內（如高校合并），OfS可要求高等教育機構就此事件提供專項報告，以判斷該變化是否存在影響教育質量的潛在風險。專項報告是可報告事件監控的主要依據，OfS會就報告內容出臺個性化意見或建議予以指導。可報告事件的監控結果將在OfS官方網站予以公開。第三方來源信息的監控是常規監控實施的補充性內容，重點關注學生、家長及其他利益群體自愿提供的信息與數據（如投訴信息），以監控高等教育機構教育質量存在的風險與潛在風險。此外，全國學生調查、OIA內審意見、學生及學生團體的訪談結果也是重要的信息來源。

2.隨機監控

隨機監控是OfS對高等教育機構持續風險監控的輔助手段，多是OfS主動開展的評估或調查，具有簡便易行的特點。隨機監控對象覆蓋面較小，多為特定、專項的監控內容，目的在于避免常規監控錯漏高等教育機構質量存在的風險與潛在風險。隨機監控的實施方式有隨機抽樣檢測（Random Sampling of Providers）、效率調研（Efficiency Studies）和其他目的監控（Monitoring for Wider Purposes）等。其中，隨機抽樣檢測的監控內容最為全面，包含所有持續注冊條件。為了彌補常規監控內容覆蓋不足的缺陷，OfS每年隨機抽調全英5%的高等教育機構進行持續注冊條件的全面檢測，以確保對質量風險的全面排查。抽檢通過的高等教育機構將獲得隨機檢測的三年豁免權，避免重復抽檢等問題①。隨機監控的效率調研方式最具特色，目的指向高等教育機構管理效率的增進。HERA第69節規定，OfS就高等教育機構管理與運作效率可進行研究分析，以指導機構辦學與內部治理;經OfS認定的效率調研項目研究員有權查閱機構賬戶信息及要求機構提交所需信息[14]。OfS將這一權力轉化為監控手段，以“調研項目”的形式監控高等教育機構管理與運行中的風險與潛在風險。隨機監控中，對于其他目的監控的內容多為隨機、專項的監管，主要有HERA第38、68節規定的學生自由轉學、高等教育機構財務可持續性等問題[14]。

（三）風險干預控制

在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中，持續風險監控著重于高等教育機構質量基準底線的監管，以便高質量的機構能夠輕松滿足監控條件，獲得更多自主發展空間，也使得OfS留有余力來重點干預與指導低質量機構發展，避免監管資源的浪費，提升質量監管效率。同時，為避免對高等教育機構造成過度的監管負擔，OfS堅持彈性靈活的管理機制，在進行風險干預控制時極為謹慎。具體來看，OfS首先要依據其統合的數據信息及通過抽測、調查等途徑掌握的證據來論證高等教育機構風險的影響。OfS也會就論證結果與高等教育機構進行對話，以調動其自主解決風險的積極性。若高等教育機構未能有效解決風險或風險影響增加，OfS將實施風險干預。干預手段包括監控式干預與處罰式干預兩類（具體內容見表2）。

1. 監控式干預

若高等教育機構存在違反注冊條件的風險或是風險增加，OfS將對其實施監控式的風險干預。該類干預手段以增加監控要求、提高與高等教育機構互動頻率為表現形式，具體實施方式有：一是強化監控，即實施更為密集、頻率更高的監控，以密切關注增加的風險及其影響，防止其擴散并敦促解決。OfS一方面提醒內部監管部門對該風險進行審查與加強監控，另一方面要求高等教育機構采取行動，按規定提交相關報告以保證OfS對風險的密切追蹤，如高等教育機構面臨資金風險時，OfS將要求機構按月提交財政賬單。二是增加特定注冊要求，若高等教育機構存在注冊條件以外的風險，OfS將對該機構增加特定注冊要求予以干預，如控制學生數量指標、允許第三方機構評估等。只有達到特定要求，高等教育機構才能繼續保持注冊資格，否則其權益將受損。三是入校審查，只有高等教育機構存在重大違規風險或在財政管理、學生資助等涉及資金的領域出現風險，在治安法官（Magistrate's Warrant）的授權下，OfS才能進入高校審查。依據HERA第61條所列的進入及審查權，OfS有權進駐高等教育機構以調查違規風險的具體情況[14]。

2. 處罰式干預

若高等教育機構違反一個或多個注冊條件，OfS有權對其實行處罰干預。處罰式干預手段較嚴厲，實施也更謹慎，主要方式按處罰等級從低到高分別是貨幣處罰（Monetary Penalties）、暫停注冊（Suspension of Registration）、注銷注冊（Deregistration）等。貨幣處罰主要處理高等教育機構屢次違規、有意或無意隱瞞違規信息和竊取經濟利益等重大風險違規，處罰的最高限額為高等教育機構“捐贈收入”的2%或500 000英鎊[15]。貨幣處罰實施流程必須遵循相關規定，且在處罰前允許高等教育機構就處罰進行意見陳述（收到處罰通知的28天內），并就陳述意見與高等教育機構進行磋商，完成以上流程后方可發布處罰。高等教育機構有權就處罰及其金額向法庭上訴。暫停注冊主要用于貨幣處罰等干預無法解決的違規或對學生、納稅人有顯著影響的違規問題（如財政撥付的教學資金濫用、專業或課程質量不能滿足學生需要等），可暫停整個高等教育機構的注冊資格，也可僅就某些專業或課程進行暫停。暫停期間，高等教育機構必須采取補救措施以解決問題，直至違規事項整改到位。譬如，高校某專業的畢業生多數難以就業或深造，OfS將暫停該專業注冊資格與招生，直至整改完成后再次通過注冊認定。注銷注冊是最為嚴厲的干預手段，實施注銷注冊處罰要求更為謹慎，要滿足兩項基本條件：一是高等教育機構被施加罰款或暫停注冊處罰后再次違規;二是認定罰款或暫停注冊不足以處理違規行為;同時，還要考慮注銷注冊處罰對該機構學生的潛在影響。同樣，被注銷注冊機構亦有上訴權利。

三、對我國的啟示

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明確要求加強教育評價專業化建設。就政府主體而言，“要建立健全教育督導部門統一負責的教育評估監測機制”“減少多頭評價、重復評價，切實減輕基層和學校負擔”[16]。可見，發展統一且高效的教育質量監測、監管體系是教育評價專業化發展的重中之重。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對于推進我國高等教育質量監管體系專業化建設，促進教育質量治理現代化，有以下幾點啟示。

（一）探索風險為本的監管內容，兜牢高校辦學質量基線

貝克認為“風險來源于危險與不安，也預測著損害向未來延伸”[1]（P23），將風險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圍內，才能避免危險降臨與損害延伸。同樣，要避免高校滑向質量失控的危險，兜實兜牢辦學質量基線，就須做好質量風險控制。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中，違反注冊條件的風險與潛在風險是監管的核心內容。以此為依據，OfS重點監管在質量基準線徘徊的高校，及時識別與干預質量風險，發揮“守門員”的作用，有效保障了高校辦學基本質量。以風險為核心內容的質量監管既保障了高校提供的教育“物有所值”，也做到了防患于未然，防范了高等教育質量失控的危險。

隨著我國高等教育“五位一體”質量保障體系的建立，質量監管的覆蓋面臻于完善，但內容依然是對過往辦學質量的評價，加之不同高校的監管內容不作區分，便容易錯漏低質量高校發展的未來風險[17]，可能導致辦學質量下滑，最終出現問題只得亡羊補牢。從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的經驗來看，以“風險為本”完善監管內容，可有效防范高校辦學中的質量風險。一方面，通過設置質量風險清單引導高校主動防范發展風險，如財務貸款風險、生源下降風險、教學條件風險等;另一方面，建立過程性的、有效識別風險與潛在風險的指標與數據，全面監控高校辦學質量，如學生學業完成率、投訴數量、年度財務業績等。兩者相結合才能進一步兜牢高校辦學質量基線。

（二）采取彈性靈活的監管機制，營造高校自主發展空間

“大學自治”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從中世紀創立之初，大學就在為自主辦學而努力。雖然歷經挑戰，但大學自治精神依然沒有改變。可以說，“失去自治，高等教育就失去了精華。”[18]保證高校辦學自主權是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秉持的重要理念。為此，OfS堅持彈性靈活的監管機制，只要學生獲得可靠、滿足質量基準的教育成果，就盡可能減少對高校監控或實施干預。我國應秉持常規監控與隨機監控協同、監控強化與行政處罰結合，因風險、因校施策，為高校自主發展營造廣闊空間。

我國高等教育治理正經歷從“管辦評”分離到“放管服”改革的縱深推進，李克強總理在全國教育大會上明確提出：“要深化教育領域‘放管服，充分釋放教育事業發展生機活力。”[19]可見，政府簡政放權、保證高校辦學自主權已是我國高等教育改革的攻堅任務。推行彈性靈活的高等教育質量監管機制是減少政府行政化監管、給予高校自主發展空間的應有之義。首先，秉持學術自治理念，政府要定位好監管角色，只要高校達到教育質量基準，提供物有所值的高等教育，就應充分給予其自主發展空間。其次，監管部門應采取靈活的監控與干預手段，有所為有所不為，簡化或減少對高質量高校的監控與行政干預，予以自主發展空間，重點監控與指導存在高質量風險的院校，提升監管效率。最后，應依據高校質量及其風險變化，動態調整監管機制，保證高校辦學自主權。

（三）發展統合管理的監管體制，促進高等教育質量治理現代化

加拿大學者瓊斯曾提出：“在高等教育領域，‘治理與‘質量均是很麻煩的議題，在世界范圍內，不同國家均就此進行了機構與系統層面的改革。”[20]在英國高等教育改革中，基于提升高等教育質量監管效率的目的，OfS統合了原有HEFCE等多個部門的監管職能，通過統一高等教育機構準入門檻、統一實施風險監管，建立了統合管理的質量監管體制，為英國高等教育質量治理現代化打下了堅實基礎。

長期以來，受計劃經濟體制部門思維的影響，我國高等教育質量監管中多頭管理、重復評估等問題凸顯：本科教學質量評估由教育部高等教育司負責，而學科評估由學位與研究生教育司實施，這種基于政府部門分工的質量監管體制導致了本科教學評估、學科評估等不同監管方式間的割裂[21]。高等教育質量治理現代化背景下，本科教育與研究生教育、教學與科研應該更好地融合在一起，質量監管體制也應努力促進其融合而不是割裂其融合。借鑒英國高等教育質量監管經驗，我國需發展統合管理的高等教育質量監管體制，要協調組織不同教育管理部門的工作，促進高等教育質量治理融合發展;同時，統合同等效力的監管方式、整合相同內容的監控與評估，減少重復評估評價，減輕管理部門與高校監管負擔，也是高等教育質量治理現代化的應然所在。

（四）培育學生中心的監管文化，喚醒教育評價本來內涵

英國研究與創新委員會部長薩姆提到，“學生崇敬高等教育機構、感激被機構錄取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我們正處在一個新的時代——學生時代。”[22]秉持“學生中心”，保證高等教育“物有所值”也是OfS的核心目標之一。基于此，英國高等教育質量風險監管中，明確提出以學生（特別是弱勢群體學生）的短期、中期、長期利益風險為導向，以學生發展面臨的風險大小為監管的具體靶向，充分維護了學生的高等教育權益。

“提高我國高等教育質量，必然要確立‘以學生為中心的教育理念。”[23]同樣，高等教育質量評價中也離不開“學生中心”的理念文化。教育評價要回歸立德樹人的教育初心，必須復歸“學生中心”、切實加強對于人才培養的關注。近年來，“學生中心”的教育質量理念雖已在我國高等教育土壤中生根發芽，但仍未長成參天大樹。近年來，我國高校在內部治理、教師教育教學中逐漸形成了關注學生學習、發展與成果的濃厚氛圍，如NSSE學生學習投入調查的實施、OBE理念在教育教學中的應用等。但在政府主導的高等教育質量監管中，“學生中心”的理念文化仍有待培育。一是要將“學生中心”理念文化入腦入心。既要提高監管工作人員服務學生的意識，也要培養學生參與高等教育質量監管的主動性與熱情，雙向打通溝通渠道，避免出現“一頭熱”的低效局面。二是要以“學生中心”理念文化來客觀審視高等教育質量監管。政府質量監管的方向是高校發展的導向，若高等教育質量監管過于關注科研、論文，卻忽略高等教育中學生的發展，人才培養、立德樹人也無從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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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isk-based Quality Regul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UK： Origin， Implementation and Enlightenment

JIANG Jia-qiong? ZHANG Liang-liang

Abstract：? Based on the historical tradi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risk management， the UK has initiated a new round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supervision reforms in response to social and public quality concerns about the quality of higher education. Adhering to the student-centered approach， UK higher education risk-based quality regulation is implemented for all registered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aiming to ensure that students receive "value for money" higher education. The content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risk supervision is the potential risks faced by students， supervision adopts a light touch mechanism， comprehensively evaluates and coordinates with key prevention and control， and uses the methods of monitoring and administrative punishment. It is divided into three stages： registered risk assessment， continuous risk monitoring and risk intervention control. Drawing on the experience of regulatory framework in the UK， Chinese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supervision system can be enlightened by exploring the risk-based supervision content， securing the quality baseline for universities， adopting a light-touch and flexible supervision mechanism to create a space for independent development of universities， developing an integrated management supervision system to promote the modern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quality management， and cultivating the supervision culture of the student center to promote the original connotation of education evalu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

Key words： the UK; quality of higher education; risk-based regulation

（責任編輯? 陳劍光）

收稿日期：2021-08-17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規劃項目“基于成果導向的一流大學本科教學質量評價體系研究”（18YJA880034）;湖南省教育科學規劃重點課題“基于學生學習產出導向的高校本科教學質量評價體系研究”（XJK18AGD008）。

作者簡介：蔣家瓊（1975-），女，湖北恩施人，教育學博士，湖南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張亮亮，湖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長沙，4100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