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的竊賊

付敏

還記得是在2013年左右，那時我在南坪鎮派出所康德社區當社區民警。我管轄的國會山小區有25棟樓，實有人口2萬余人。之前一直“風調雨順”，結果從4月份開始，不知從哪里流竄過來一個毛賊，尤其擅長技術開鎖，一個星期就“光顧”了七八戶人家。雖然錢財損失不大，但搞得整個小區人心惶惶。每次我去找保安隊隊長老趙通報案情時，我倆就像兩個過了火的豬腦殼——焦頭爛額。那天兩個臭皮匠頭腦風暴了一下午，竟還真摸到一點門道。

神出鬼沒

這個小賊通常選擇在凌晨2點到5點之間作案，這個時候是人最困的時候;隨機選擇目標，技術開鎖手法熟練，從不跟反鎖的門死磕;作案全程戴手套，“膽大心細”，不留指紋;喜歡偷高樓層，尤其“鐘愛”11、12、13、14幢;從不坐電梯……這絕對是個老手。

老趙和我都覺得這個小賊有點“神”，懂得一定的反偵查技巧，整個小區三百多個監控頭都沒拍到他的背影，導致我們都沒搞清楚他到底是從哪個門進出的？！

“這龜孫體力也好，大半夜爬幾十層樓也不腿軟。”老趙悻悻地罵了一句。那套給他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電子圍欄和監控系統這次居然成了“瞎子”，老趙自然不甘心。

“技防物防人防，社區三防本來就是相互補充的。”我拍著老趙的肩膀安慰道，“就算電子眼看不到他，我就不信沒法子了！他還能飛天遁地？”

老趙再次恢復斗志，和我開始商量下一步怎么辦。首先，小偷為了躲避監控，都是通過消防通道的樓梯入戶，那我們就在4幢樓的過道蹲守。其次，考慮到人手有限，蹲守不能面面俱到，我們就守之前發過案子的4幢樓，相信小偷還會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蹲守的暗哨聽到聲音時先不要行動，放小偷上樓后呼叫其他守夜的保安過來支援。這樣做有三個好處，一是如果一開始就進行抓捕，一對一不太安全;二是空手上來的小偷，就算抓到了也很容易被他搪塞過去;而第三點就有點“惡趣味”了——老趙就是要讓“辛苦”了一晚上的小偷，在最后一刻體會到“功虧一簣”的挫敗感，讓國會山小區成為他心中的陰影。

當天下午，我和老趙挑選了幾個信得過的保安，開了一次閉門會議。會上，老趙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口若懸河，從企業文化說到現金獎勵，聽得大伙兒嗷嗷叫，紛紛表示要不畏艱苦，排除萬難，守住五星物業的榮譽。

關門打狗

我們管這次行動代號叫“關門打狗”，由我和老趙全權負責，輪流去巡查各崗暗哨狀況。我隨即向所領導匯報了行動方案，很快得到了批準。眼袋比眼睛還大的探長飛哥激動地拉住我的手，說：“我就說沒看錯人，你小子絕對是搞案子的人才。”我得意地拍著胸膛保證道：“飛哥，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吧，這偷兒要能跑了我把對講機吃了。”

我們運氣不錯，第三天凌晨4點，小偷來到了我們正在布控的11號樓。守樓的小陳聽到消防通道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有點緊張的他“噌”一下從藤椅上站了起來，那把破椅子隨即發出“嘎吱”的一聲，在深夜的過道中格外刺耳。消防通道中的“吧嗒”聲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串急促的下樓聲響起。小陳急忙沖下樓追趕，可惜還是讓小偷跑掉了。

結果證明是我草率了，“關門打狗”行動失敗了。看著為了追賊還不小心把腳崴了的小陳，老趙也不好多說什么，只覺胸悶得不行，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氣什么，人家守夜你不給準備把好椅子怪誰？”我故作鎮定地說道，“這不是還有點收獲的嗎？”

我說的收獲是一名夜歸的住戶看到了從車庫里逃出來的小偷的正臉。但是沒有監控視頻，僅靠口頭描述其實跟大海撈針也沒太大區別。

“總會有辦法的。”我嘆了口氣，給老趙打了個招呼后，就無精打采地回所了。這幾天我和老趙天天連軸轉，說不泄氣那是不可能的。

“飛哥，我是來吃對講機的。”看我吃癟模樣，飛哥覺得有點好笑，于是細問了我情況。

“其實也不是沒辦法。”飛哥高深莫測地說道。

按圖索驥

“我有個同學在市局刑總做人物畫像的，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你等等。”飛哥邊說著邊摸出手機，打起了電話，一邊打著哈哈聊天，一邊用筆記下來一個地址。

“哈，聯系好了，他今天剛好有空。趁你那個證人還記得清小偷的模樣，趕緊去這個地址找他，叫他王哥就行。”飛哥瀟灑地把紙從筆記本上撕下來。

“謝啦。”我接過寫著地址的紙條，感覺重任在肩。

王專家當時是在家里接待的我們，寒暄了兩句就把我們帶進了他的工作室，隨即調出電腦軟件，拿出一些卡片。從警多年的我第一次見到公安特招的專家是如何工作的。

“眼睛啥樣的？是大眼睛還是小眼睛？還是大小眼？”王專家認真地問。

“就是普通大小，好像黑眼圈有點重。”證人說道。

“你看這一排里哪雙比較像他？”王專家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沓眼睛的卡片，讓證人選。證人挑了三四個差不多的，王專家又拿出了一堆鼻子的卡片。

……

兩個小時過得飛快，證人猶猶豫豫選好十幾個五官后，就跟我坐一起開始發呆。只見王專家鼠標點的飛快，看似隨機選了一些五官拼湊在一起，然后通過軟件修飾使其顯得越來越協調，不一會拼湊出來的圖片就跟黑白照片一樣。

“是這個人嗎？”王專家把顯示屏推到證人面前。

“能換成2號眉毛嗎？把4號、5號嘴巴換上看看……”眼見昨晚見過的那個男人越來越真實地出現在眼前，證人打起了精神，有些激動。

“就是他。”證人激動地說道。

“好嘞。”王專家伸了個懶腰，把圖片打印了出來。“帶U盤了嗎？回去好好找一下吧。”

我揣著畫像回到小區，還沒來得及四下尋訪，結果老趙一眼就認出了畫中人——正是新入職不久的保安小姚！

“重大失誤啊！”老趙狠拍自己的腦門。

我趕緊聯系所里，準備抓捕。

正在寢室睡覺的小姚被我們直接按住了。就此連環入室盜竊案真相大白。小姚是個連環竊賊，他入職小區物業公司后，趁平時巡邏將監控攝像頭的安裝位置踩好，并利用進出監控室的機會找出監控盲區，然后實施入室盜竊。等小區風聲緊了，他就會借故離職，再去禍害其他小區。由于行事謹慎，他竟一直沒被抓到過。

這次，他通過一個星期的觀察，發現有一條路可以避開所有監控直抵保安寢室，而這條路只能通到11、12、13、14幢樓。凌晨的那次抓捕把小姚嚇得不輕，但他自認為剛入職沒多久肯定不會被認出來，所以還沒來得及跑路。

“這叫燈下黑啊。”老趙痛心疾首地說，“家門不幸。”

“黑與白，一念之差。”我輕輕打了老趙一拳，“以后保安招募的政審工作，你不要怕麻煩，都得傳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