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 血祭龍源

編劇 隋治操 張漢良 許鳳國

時 間1931—1933年

地 點熱河省龍源縣棲龍村

人 物

文一濤男，26歲，鄉間古董商人，隸屬中共滿洲省委的地下黨員。

文一凡男，32歲，龍源縣立中學歷史教員，順直省委領導下的中共地下黨員。文一濤的哥哥。

駱英子女，23歲，鄉村姑娘，文一濤的未婚妻。

吉永百合女，25歲，日本“滿鐵”勘探隊隊員，后為日軍少尉。

濱 田男，51歲，日本“滿鐵”勘探隊（“滿鐵”調查部、滿蒙文化考察隊）隊長，實際為關東軍文物收集員負責人，日軍上尉。

文老爺子男，78歲，有見識的農家智者，文一濤兄弟的爺爺。

駱幫子男，49歲，鄉間古董販子，駱英子的父親。

章占龍男，35歲，民國龍源縣警察署偵緝隊長，后升任偽滿洲國龍源縣警察署代署長。

章秀蕓女，28歲，文一凡的妻子，章占龍的妹妹。

野 村男，30歲，日本“滿鐵”勘探隊隊員（實際為關東軍文物收集員，日軍軍官）。

三 木男，40歲，日本關東軍文物收集員。

黃縣長59歲，民國龍源縣縣長。

六 兒男，7歲，村民的兒子。

村民、警察、日本職員、日軍官兵若干。

[字幕：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為了實現永久侵占中國東北，分裂中華的罪惡陰謀，大肆開展“長城以外無中華文化”宣傳，打著“滿蒙文化考察”的旗號，派遣文化特務潛入東北各地勘探盜挖文物，尋找和制造所謂“滿蒙獨立于中華文化之外”的考古實證，妄圖在國際上為其建立偽滿洲國提供法理依據……

序幕

[字幕：1931年秋，九一八事變后數日。

[字幕：東北熱河省龍源縣城郊棲龍村。

[牛河梁打鏵子地。

[幕啟。

[高高的土崖，土崖上是殘破的土地廟和一株巨大的槐樹。

[幕啟。

[幾個孩子在土崖上比賽著撒尿的剪影……

[一條條水線落在岸下，幾個孩子跑下河岸，爭搶一塊滋出來的玉器。

——是我滋出來的！

——是我滋出來的！

——是我、是我、是我！

[燈亮。

[爭執聲中，小伙伴之一小六手拿一塊玉器從邊幕上場。

[突然，一個身穿工裝戴眼鏡背背囊的人（三木）追上了孩子，緊緊盯著孩子手里的玉器！孩子連忙把玉石藏到背后。三木伸手，示意孩子把石頭給他看看，孩子后退一步，搖頭。

三 木（笑笑，從衣兜里掏出幾塊糖，溫和地說）過來，給，糖，甜甜地！

[孩子再次搖頭，突然轉身跑開。

孩 子大舅！大舅！

三 木（低聲吼）八嘎！

[三木掏出了手槍，數聲槍響，孩子撲倒。三木趕上前去拿起了沾了鮮血的玉器（玉豬龍）。（驚喜地拿玉豬龍在出土地比畫）

三 木吆西，玉玦……（環視周圍）尿出來的？……這里……（驚喜地肯定）這里……是古遺址！

[三木從背囊掏出筆記本記錄。

[文一凡從遠處跑過來，看見孩子倒在血泊里，他急撲上去查看。

文一凡（大喊）小六，小六！

[文一凡發現孩子已經沒氣了，他憤怒地走向三木。

文一凡你個畜生！

[三木轉身想迅速逃離，迎面被文一濤攔住！

文一凡老二，抓住他！他打死了老徐家的小六！

文一濤（憤怒）啊？

[文一濤揮舞鐵鍬就砍了上去，三木躲開，轉身掏槍，文一凡從后面打掉了三木的手槍，文一濤狠狠一拳打倒了三木。村民們紛紛趕到，眾人把三木捆綁了起來。

[文一濤撿起手槍。

[章占龍帶著巡邏的警察吹著哨子跑了過來。

章占龍誰打槍？誰打槍？怎么回事兒？（章占龍看見孩子的尸體，一愣！）

[樹叢隱蔽處，另一個人（三木的同伙）緊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三 木放開我！我，大日本帝國滿鐵勘察隊的干活！

[文一濤雙手托著孩子的尸體走了過來，把孩子輕輕地放在石頭上，駱英子把一件上衣給孩子蓋上，垂淚痛惜。

[文一凡一手拿著玉豬龍，一手抓住三木的衣領。

文一凡殺人不眨眼的畜生，為了這塊玉玦，連孩子你也下手？

章占龍（連忙上來阻擋）妹夫，妹夫，容我審審！

文一濤審什么審？一個殺人搶劫的牲口，滅了他！

眾 人對，滅了他！給孩子償命！

章占龍哎、哎、哎，殺人償命，理所當然。可是，可他是日本人吶！

文一濤日本人怎么的？

[一個村民拿著三木的背囊過來，文一凡接過來，從中掏出一本筆記本。

三 木（怒吼）放開我，放開我！不許動我的東西，八嘎！

[文一凡看了看臺階上的孩子，仔細翻看著那本筆記本。

[突然，文一凡一愣，立刻變了臉色。抖著手里的玉豬龍和筆記本問三木。

文一凡你，是來找這個的？

三 木（掙扎著吼叫）不許動我的東西！不許！

章占龍你叫什么叫？這龍源縣現在還是中華民國熱河省的地面兒！（對文一凡）妹夫，這家伙交給我，我押回縣城，一定嚴加處置！

文一濤嚴加處置？縣里那些官老爺敢惹日本人？不行！

章占龍（小聲）兄弟，可這事兒牽涉中日關系啊，湯大帥和省縣長官都一再地叮囑，千萬別惹日本人，千萬要忍著……

[文一凡一直在看那個筆記本，他拿著筆記本環顧了一下周圍地形，想了想，臉色愈發嚴峻起來。

[文一凡突然劃著了火柴，點燃了筆記本。

三 木（狂叫）八嘎，住手！你的，死啦死啦的……

[章占龍想上前勸阻，可已經來不及了，勘探手冊化作了一團灰燼！

三 木（狂怒復又譏諷地搖頭）支那豬，燒吧，燒不掉的，我找到的遺址都在我腦子里，你來燒呀？來燒呀！（哈哈狂笑）

章占龍（對手下吩咐）把他帶走，等待上峰裁處！

文一凡慢著！

[文一凡附耳文一濤說了幾句話，文一濤一驚。

[文一濤要爭辯，文一凡把玉豬龍裝進衣袋，從文一濤手里奪過三木那把手槍。

文一濤哥！

章占龍（忙上前阻止）妹夫，妹夫，你要干啥？

文一凡（把槍口對準了三木）禽獸不如的惡魔！你竟然殺死了我無辜的外甥！

三 木（大聲）支那豬，你開槍吧！你敢開槍，大日本的關東軍就讓你們這里血流成河！開槍呀！

文一凡（平靜又冰冷地）娘親舅大！給外甥報仇天經地義！（壓低了聲音對三木）但是，我更想看到你帶著中國這塊古遺址的秘密去見閻王！

三 木（害怕）你？你敢……

[“砰、砰、砰”的三聲槍響，三木仰面倒在地上。

[眾警察和眾人一陣騷亂。

文一凡（持槍后退，邊退邊說）冤有頭債有主，今天我文一凡為外甥徐六兒報了一命之仇！老二，告訴你嫂子，讓她替我給咱爺爺盡孝，告訴爺爺，不孝孫兒文一凡從此嘯聚山林，永不還家！

第一幕

[字幕：七天后。

[字幕：棲龍村文家大院。

[過場。

[追光中，濱田身著工裝背對觀眾負手而立，眾日本調查隊隊員也都恭立在濱田身后。

濱 田滿蒙是大日本帝國的生命線！田中前首相曾說過——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滿蒙。務必使滿蒙與中國本土相脫離！這是大日本帝國的最高國策！本莊繁司令官為此特別親自制定了《滿蒙自由國家方案》，我們必須努力尋找滿蒙獨立建國的歷史依據！

眾 人哈依！

濱 田但是，很令人憤怒——（濱田轉過身來）我們辜負了前輩的期望！我們滿鐵勘探隊——堂堂滿蒙文化考察團，竟然到現在還沒找到任何一處滿蒙地區不屬于中國的歷史遺跡實證！

[野村走進追光。

野 村報告隊長，龍源縣黃縣長到了。

濱 田讓他進來！

[黃縣長和章占龍小心翼翼上場。

黃縣長濱田隊長，您請老朽前來，不知何事？

濱 田要你的腦袋！

黃縣長啊？濱田先生開玩笑了，老朽行將就木，這顆斑白頭顱即使是做夜壺也不好用了。

濱 田我想用它換回一樣東西。

黃縣長換回何物？

濱 田玉玦！

黃縣長玉玦？鄙縣東街昆侖玉器鋪里就有許多，林林總總，聽說赤峰那邊的玉器鋪也有賣的，做工粗細不一，價錢亦有高低……何苦要用老朽的頭顱去換呢？

濱田鳥居龍藏前輩曾經向本莊繁司令官提到過一種稀有而奇怪的玉玦，有著豬一樣的頭，希望司令官能幫他如愿。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玉玦的意義！

黃縣長知道，知道，黃金有價玉無價。所以您真的應該去鄙縣的昆侖玉鋪看看，好東西還是有的。

濱田你在蔑視大日本帝國的關東軍？

黃縣長哪能呢！關東軍有槍有炮……

濱田相信就好！前兩天，我們滿鐵勘探隊的三木君在勘探中得到了一塊玉玦……

黃縣長玉玦？

濱田讓人不能容忍的是——竟然被人搶走玉玦，三木君當場被槍殺了！

黃縣長竟有此事？

濱田而且是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黃縣長濱田先生，民國政府去年頒布了《古物保存法》，內中規定：埋藏于地下及由地下暴露地面之古物概歸國有。發現文物者應立即報告當地主管行政官署。采掘古物應由中央或地方政府直轄之學術機關為之……要是三木先生及時上交鄙縣縣署就好了。

濱田黃縣長！你的意思是不管了？

黃縣長哪里，在鄙縣的地面上，發生命案，還是要查的……

[收光。

[燈亮。

[文家大院靈幡飄動，氣氛凄悲。

[一口棺材停在院子當中，文老爺子撫棺落淚，眾鄉親在忙活著喪事。

駱幫子（拉過文老爺子）老爺子，咋的？這一凡還沒入土呢，我聽說您就要遷祖墳？

文老爺子唉，家逢不幸，如雷轟頂啊！我請朝陽的三先生給破占（占卜）了，他說我家祖墳穴位不正，所以屢遭橫事！我不太信，可佑順寺的卜地老喇嘛也說我家祖墳埋在白虎之穴，橫事不絕，我就不能不信了！

駱幫子屢遭橫事？

文老爺子一凡一濤他爹媽，不是趕集過大凌河翻船沒的嘛！現在一凡又……唉……

駱幫子那你要把祖墳遷哪兒去？

文老爺子牛河梁土地廟下邊的那片打鏵子地！

駱幫子啊？打鏵子地，到處是亂石頭，耕地常常撅斷鐵鏵子……

[章占龍急匆匆上場。

章占龍咋了，咋了，我聽說？

[章占龍看見棺材，愣住了！

駱幫子（迎上前）章隊長，今兒一大早的，文老爺子一開院門，就看見大門口擺著這口棺材……里面，里面……你妹夫文一凡摔得稀碎啊！

章占龍啊？

駱幫子對了，還撂下一封信……

[文老爺子淚流滿面遞給章占龍一封信。

章占龍（拿過信看了看，念）“文一凡膽敢上山瓦解軍心，策動嘩變，圖謀拉走隊伍，實屬該殺該剮。念及其家世代積善，特推下百丈崖，全尸送還！狼頭山李天魁”……李大巴掌？哎呀我的好妹夫啊！

駱幫子這是咋說的，可惜了啊。

章占龍（四處查看）哎，我妹子呢？

文老爺子前天就上朝陽城看你老姨去了，派人送信兒了……唉！

文一濤（勸解文老爺子）爺爺，我哥走了，可火燒金玉在，瓶破留款識——咱還有這個家要操持，您可要挺住了啊！

駱英子（悲戚地對文一濤說）二哥，你也喝口水歇歇吧，看你那嘴唇干的。

章占龍（轉身對著文老爺子和旁邊的駱幫子等人說）唉……我這妹夫是命里該著啊！就算李大巴掌不殺一凡，日本人也不能放過他呀！關東軍派人天天逼著縣公署交人！你沒看黃縣長因為交不出一凡那個慘勁兒啊，那大歲數了，還挨了關東軍一個大嘴巴子！

駱英子那是因為日本子殺了小六兒！

章占龍你懂個啥？那日本人的命能和咱們平頭百姓的命比嗎？張大帥牛吧？全中國都橫著走的主兒，不也讓日本人給炸死了！日本人誰出來認錯償命了？那少帥領著幾十萬兵馬，飛機大炮有的是，可他親爹讓日本人殺了，他不也殺豬不吹——蔫褪了？有些事啊，咱就得認吶！

文一濤章隊長，我家正辦喪事兒，死的人是我親哥哥，你親妹夫，你就別再替仇人說話了，閉上嘴一邊待著去吧！

章占龍我不是……我就是說，那個死的小六兒是你哥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外甥，他強出啥頭啊？

文老爺子占龍啊，他一個日本子，跑到咱中國來這刨寶挖墳，就是他們自家的菜園子也不能這么隨便“霸扎”（踐踏）吧？更別說他為了搶那塊玉，竟然下手殺小孩子，你說他不該死？你妹夫要是不動手報了這個仇，那他還是我們老文家的種兒嗎？那他還是中國爺們兒嗎？

章占龍（連忙點頭）這個日本人是真該死，可咱們惹不起啊！

文一濤章隊長，你別一口一個惹不起，這可是中國，你身為民國的縣警署偵緝隊長，護不了良民，辦不了罪犯，還說這些沒囊沒氣的話，你不覺得愧得慌？

[駱英子正給文一濤擦臉上的灰，聞聲把毛巾往臉盆里使勁一摔！

駱英子（大聲）我二哥說得對！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得活出個樣兒來！

章占龍你！得得得，我接我妹子去！

[章占龍走向大門。

駱幫子（走近文一濤，小聲）老二，小六兒在牛河梁滋出來的那塊玉玦你哥帶走了？那可是個好東西啊！

[文一濤異樣地看了駱幫子一眼。

駱幫子（小聲）我是說，你哥真的拿著那物件上狼頭山了？不能吧？萬一有個閃失……那東西可值老錢了！

[院外一聲高喊：黃縣長到！

[黃縣長及隨員陪著西裝的濱田一行進院。章占龍急忙上前攙扶黃縣長。

文一濤（冷冷地打量黃縣長）黃縣長，您是來吊唁的？

黃縣長你是？

章占龍（殷勤地）黃縣長，他是文一凡的弟弟文一濤，文、文玩商人。

黃縣長噢……一凡先生是縣立中學的歷史教員，曾在天津南開大學受教于梁任公……他不幸罹難，老朽還不該來吊唁嗎？

章占龍（討好）黃縣長禮賢下士。嗯……文一凡是狼頭山土匪給害死的，這兒有狼頭山匪首李大巴掌的信。（遞信）

[黃縣長看信，隨即把信遞給了旁邊的濱田。濱田看了看，上前圍著棺材打量一圈。

濱田（冷冷地）打開！

黃縣長（為難地）濱田先生，此地民俗，死者入殮后再開棺，妨害后人啊……

濱田打開！

章占龍（轉身對文老爺子）那……那就打開吧，濱田隊長執意要開棺，就給他們看看吧。

文一濤（憤怒地）不行！

駱英子不行！

文老爺子已經入殮封棺，哪有二次開棺的道理？

濱田打開！

駱英子不行！入殮開棺，天塌半邊！

眾人喊叫 是啊，不能開棺！

太霸道了！

黃縣長（看看濱田，又看看大家）大家安靜！（對濱田）濱田先生，按照此地的民俗，亡者入殮后不能再開棺。人死為大，我看……

濱田（蠻橫地）黃縣長，你沒聽清嗎？打開！立即打開！

黃縣長（無奈地）唉……那就打開吧！

文一濤（抄起鐵鍬，擋在棺材前面）今天我看誰敢動？！

[濱田的手下上前拉扯文一濤，文一濤反抗，眾人推搡。

[濱田突然掏出手槍，頂住文一濤的額頭！

濱田（對文一濤）打開！

[駱英子突然沖出來，站在文一濤身前。

駱英子不許動他！

濱田你，什么人？

駱英子我，我，我是他女人！

[文一濤推開駱英子。

[沒想到濱田槍口一轉，又頂在了駱英子的額頭！

濱田打開！

駱英子就不開！有種你就開槍！黃縣長，你是民國的縣長，你就眼看著小日本子在中國的地面上橫行霸道？

黃縣長這……

[濱田冷笑，扳開手槍機頭……

駱英子（對濱田）等等……

[濱田得意地笑了。

[駱英子抓著文一濤的手探進自己的胸部！

[眾人驚訝！

駱幫子（急忙捂住臉）哎呀我的媽呀！（喊）英子，你這是干啥呀？

駱英子（深情地對文一濤）二哥，你……你摘下來！

[文一濤慢慢縮回手——手里拿著一枚胸墜！

[駱英子低頭讓文一濤從自己頭上把胸墜摘下。

駱英子二哥，這是一個犀牛角刻的老物件——拴馬樁，是我家輩輩傳下來的。我媽臨咽氣的時候給我的，讓我出嫁的時候給我男人戴上，好一輩子拴住他……來，我要看著你戴上……

[文一濤慢慢把胸墜戴上。

駱英子哥，你當著大伙摸了我身子了，你就是我一輩子要拴住的男人！

[文一濤一愣，猛地摟住駱英子！

文一濤（長嘆）老天爺啊，這英子我沒看打眼啊！

章占龍哎呀呀老二，胳膊擰不過大腿，我看……

黃縣長咳咳，我說，我說……活人要緊，就開棺吧……

駱英子不行——先把我打死再開棺！（對文老爺子）爺爺，我死了可得埋進你們文家老墳！

文老爺子英子！

駱幫子英子！

文一濤英子！

[濱田慢慢扣動扳機……

黃縣長（著急）別別！（拉住濱田）濱田先生……（對文老爺子）是縣公署命令你開棺（語氣逐漸強硬）……查，查查……查龍源縣立中學歷史教員文一凡，實系中共要員陳鏡湖之特派線人，乃民國政府通緝要犯，今雖身死待葬，然按照民國法律，須驗明正身……

章占龍這是縣公署黃縣長讓開棺，民服官管，那就開開吧！

駱英子誰也不行！

[突然，一聲凄厲的號哭傳來，章秀蕓踉踉蹌蹌地上場。

章秀蕓一凡，你咋就這么走了啊！一凡啊……

[章占龍急忙過來扶住章秀蕓。

章占龍妹子，妹子，你聽哥一句，你就別再哭天搶地的了……千不該萬不該，這一凡打死日本人，還想落草為寇……那綠林好漢是那么好當的？

[章秀蕓哭聲更大了。

章占龍唉，人死如燈滅，妹子，往開了想吧。

章秀蕓（撲到棺材上）把棺材打開，讓我看看一凡啊……

文老爺子秀蕓啊，這人已經入殮了，不能再開棺啊！

章秀蕓我不管！我就是要看一凡一眼啊！

文一濤嫂子……

章秀蕓（聲嘶力竭）開開！你們要是不讓我看一凡一眼，我這就跟他去了——我，我，我就撞死在這棺材上！

[駱英子和文一濤拉住章秀蕓，而章秀蕓掙扎著要撞棺材。

[濱田冷冷地注視著文家人。

駱英子嫂子，老話兒說，入殮開棺，天塌半邊啊……

章秀蕓我的天都已經塌了……讓我看看一凡！

文老爺子 （一跺腳）唉！開吧！

[文一濤和駱英子先后跪在棺材前！

文一濤（嘶吼）哥啊——李大巴掌，我和你不共戴天！

駱英子大哥，不血債血償，我駱英子誓不為人！

[錘聲響起，棺材蓋打開了。家人哭泣聲聲。

[章秀蕓搶上前去，扶棺大哭！

章秀蕓一凡！一凡！我的一凡啊……

[章秀蕓從棺里拿出一件血衣，暈倒，眾人扶章秀蕓。

[濱田搶上去看，捂鼻。

[黃縣長示意章占龍上前辨認，章占龍匆匆看了看，點頭。

章占龍死者確系男性，血肉模糊……是我妹夫……文教員。

黃縣長濱田先生，人死案消，也就如此罷了……

濱田不！他搶走的玉玦在哪里？

章占龍找，肯定給您找！

[收光。

第二幕

[字幕：距前場11個月，1932年8月。

[字幕：棲龍村村外。

[追光里，身穿野外作業服的濱田在畢恭畢敬地接電話。

[野村和百合等站在旁邊。

濱田（立正）哈依！哈依！是一塊豬首的龍形玉玦……鳥居龍藏先生曾在赤峰和朝陽一帶看見過，他稱之為玉豬龍……可惜，出土的地點我們還一無所知……（電話傳來呵斥聲，濱田立正）哈依！

[濱田放下電話沉默許久，突然轉身對野村等人滿臉怒氣！

濱田滿洲國早已成立，但國聯迄今不肯承認！我們滿蒙文化調查團竟然一事無成！唯一一件奇形玉玦，還被人搶走了！甚至我們都不知道那塊玉玦出土的地方……

百合叔叔，那塊玉玦是不是鳥居龍藏前輩說過的玉豬龍？

濱田不！不不！不許再說玉豬龍！龍是中國人的圖騰，說那玉玦是玉豬龍，那就證明了那玉玦是中國的文物，更證明了出土玉玦的地方是中國的土地！

百合哈依！

濱田我們大大辜負了天皇陛下！即使找到了那塊玉玦，不知道玉玦的出土地點和層位關系，也就無法證明它是滿蒙地區的歷史文物，也就無法證明滿蒙文化根本就不屬于中國文化！可惡的國聯現在又派出了李頓爵士帶領的調查團，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

百合機會？

濱田對！機會！萬幸，我們發現了兩處滿蒙文化的古代遺址，可以在調查團到來的時候現場發掘！

百合叔叔，找到遺址了？可太好了！

野村（對百合，小聲）哪里會那么容易地找到，是濱田隊長秘密派人……

濱田（一個耳光截住野村話頭，嚴厲斥責）八嘎！我們必須認真保護好這兩處滿蒙文化遺址，讓調查團在發掘現場親眼看到確鑿的滿蒙獨立文化的歷史證據！

眾人哈依！

濱田（拿起地圖，指點著）這兩處遺址都在棲龍村附近，你們必須暗中監視巡查，防止有人破壞或遭到龍源縣官方干擾……否則，（咬牙切齒）切腹謝罪！

眾人哈依！

濱田（躊躇滿志）這兩處遺址里埋藏著讓全世界都不得不承認滿洲國合法地位的考古鐵證！埋藏著熱河在歷史上就屬于滿洲的文物！這次行動成功了，天皇陛下的十萬關東軍就可以不費一槍一彈名正言順開進熱河！

百合叔叔，我很好奇——您說的遺址剛剛找到，還沒有發掘，您怎么就這么肯定那些遺址里會有滿蒙文化的文物……

濱田（一愣）你不相信我的專業學識？別忘了，我和你父親松山君可都是牛津大學考古系的優等生啊！百合，這回你這個生在中國的中國通可要派上用場了。

百合噢……叔叔，我當然相信……我也一定完成好這次任務！叔叔，我剛剛畢業就有機會在中國參與這么重大的考古發掘，太榮幸啦！

濱田什么中國？是滿洲的熱河！

[收光。

[燈亮。

[山野。

[文一濤拿著鍬鎬在繞著一堆土轉圈觀察。

[野村一副當地農夫打扮，鬼鬼祟祟上。

[百合一身中式民間裝束，挎著個籃子從另一側走過來。

[百合不時裝作蹲下挖野菜四處打量。

[野村查看地形之后，向百合點頭。

百合野村君，這里……這里就是濱田君說的2號地點？

野村是。

百合（仔細觀察地形）奇怪呀……野村君，濱田隊長怎么就會那么肯定這里是一處滿蒙文化遺址呢？

野村啊，應該是……（詭異地）應該是……經驗吧……

[百合輕輕搖頭。

百合而且叔叔竟然準備直接在國聯調查團面前發掘……

[文一濤一身泥土，扛著鐵鍬從樹后突然出現！

[野村和百合故作鎮靜地站了起來。

文一濤喂，干什么呢你們？

百合大哥，啊、啊，我挖野菜……

文一濤（看看地形，又看看野村）你，也來挖野菜？

百合啊，大哥，他是我表哥，聾啞人。他是來送我走親戚的……（對野村做啞語）表哥，你回去吧！

[野村下。

文一濤哦……你是來走親戚的？

百合我是城里西街老紀家的，我叫百合，到前面村里走親戚，看見這些蒲公英，就忍不住挖起來了……（拿起籃子里的水葫蘆遞給文一濤）大哥，喝水吧？

文一濤（擺擺手，指指稍遠處）我不渴……那片樹貓子里婆婆丁更多。

百合噢？那我過去看看……

[百合走向幕側，駱英子從另一側突然出現。

駱英子（詫異地望著百合）哥？你……你們倆在這干什么……她是誰？

文一濤英子，你怎么過來了？

駱英子那個女人是誰？你倆怎么在一起？

文一濤什么我倆？她就是一個走親戚剜野菜的，我打這兒路過，碰上的……

[駱英子擺弄著文一濤胸前那個拴馬樁胸墜。

駱英子碰上的？（懷疑）兵荒馬亂，她一個女的敢上這荒山野嶺來剜野菜？完了還就讓你碰上了？

文一濤（在駱英子臉上親一口）哎呀，小心眼兒——她真是我碰上的……我也琢磨呢——她咋管婆婆丁叫……對了，她叫蒲公英……

駱英子（打量文一凡）你這一身土……你跑這臥牛石來干什么來了？

文一凡我去打鏵子地，給我家新遷的老墳栽點樹。

駱英子栽樹？（看著遠方的百合）哥，當著那么多老少爺們的面兒，我可是說你是我男人了，你也應承讓這個拴馬樁拴著了啊……

文一濤那當然了……我文一濤……（發現了兩塊陶片）嗯？這兒咋會有陶片？

[文一濤拾起一片陶片，端詳陶片。

駱英子（有點不高興）哥——

文一濤哎哎……（裝起陶片）英子，不是，你咋也上這荒山野嶺來了？

駱英子我爹說，這些天就半夜鬧鬼，還有外地人在咱們村邊上偷著挖寶！

文一濤有人……盜墓？

駱英子是啊，他們還埋了瓦片做記號。（看見地上的陶片）哎呀，這兒就有他們埋的瓦片！

文一濤（故意遮掩）啥他們埋的啊，這些碎磚爛瓦老早年就有……咱走吧，啊？

[駱英子拉文一濤去看那些陶片。

駱英子我看看，我看看……哥，這兒的瓦片真是新埋的……你看這土——老坑土實，新坑土暄！老坑土咸，新坑土甜……你還倒騰古董呢，這都不知道？

文一濤好了好了，英子，咱回去吧……啊？

駱英子你這么急著讓我回去干啥？不嘛……

文一濤（摟住駱英子）英子，我爺爺說了，過了年，二月十二就給咱們換盅定親！

駱英子（高興）啊？真的？

文一濤金的，不是銀的——五月初八就過門，把你娶回家！

駱英子（幸福地親了文一濤一下）太好了……哥，以后你可要好好疼我……

文一濤那還用說？傻子都知道疼自己老婆呢……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百合的尖叫！

[舞臺另一側，百合捂著胸肩處踉蹌而出，慢慢躺倒在地！

文一濤不好！

[文一濤推開駱英子向百合跑去！

[文一濤看看坐在地上的百合，又看看百合跑出來的樹叢，猛地一愣——

文一濤百步倒！

[文一濤猛然出手，從樹叢里拎起來一條毒蛇，迅速掄起扔向遠處。

百合（疼痛難忍，喘息著）大哥……大哥……救救我……

[文一濤稍一遲疑，顧不得男女不便，一把扯開百合衣領，用嘴一口一口從蛇咬處往外吮毒……

[駱英子跑過來。

駱英子（緊張地）咋地了，咋地了？

[文一濤顧不得答話，跪抱著百合用力吸吮蛇毒。

駱英子咋地了？你干啥呢啊？

文一濤（連連吐出一口口唾液）……長蟲，百步倒把她咬了……（俯下身子又去吮百合的胸肩處）。

[駱英子驚恐地一抱雙肩，朝四下地上迅速看了一圈。

駱英子（愈發緊張地）唉呀媽呀，讓百步倒咬了……那可咋整啊？

百合（喘著粗氣）救我！拜托了，救救我……

文一濤救你救你……放心，我們不會不管你的……

百合拜托了……

駱英子哎呀媽呀，百步倒長蟲咬上就沒命！

文一濤（一邊繼續用嘴吮毒一邊對駱英子說）英子，快！快點，你把這筐里的婆婆丁在石頭上搗爛……

駱英子（用石塊在石頭上搗蒲公英）這……婆婆丁……能行？

文一濤只是暫時止住蛇毒擴散，要是蛇毒串到心臟，那就沒救了！

[文一濤扯下自己胸前的犀牛角拴馬樁胸墜兒，在一塊陶片上研磨。

駱英子（喊叫阻止）哥——你干啥呀？那可是我家祖祖輩輩的傳家寶！

文一濤人命關天，啥能比人命值錢？

駱英子情、義！情義就比人命值錢！

[文一濤看看駱英子，把陶片上磨下來的犀牛角粉倒入蒲公英糊糊中，然后給百合喝下，又仔細涂在了百合的傷口上。

文一濤犀牛角粉摻婆婆丁只能緩解一下，得馬上回家用上爺爺的蛇藥。

[駱英子拿過磨殘了的拴馬樁，看著文一濤，心里有點說不出的不快。

[文一濤抱起百合。

文一濤英子，趕緊走，再耽誤就是神仙也救不活她了！

第三幕

[字幕：前場次日，1932年8月

[字幕：文家。

[追光中。

[陳破的鑼聲由遠及近。

[追光里，老警察敲著破鑼在走，后面跟著一個小警察，手捧著一捆子賬本大小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小旗，每面小旗都固定在一根秫秸稈上。

老警察都出來請國旗啊，縣公署有令，家家戶戶必須張掛中華民國國旗，準備迎接國聯調查團。外邦友人光臨，事關國家臉面，五分錢，五分錢一面吶……

[章秀蕓上場。

[老警察一看章秀蕓，連忙哈腰點頭。

老警察哎喲，章大姑奶奶，還沒睡呢？國聯調查團要來，上邊讓家家戶戶掛國旗……打擾您了啊。

[小警察遞上一面小旗，伸手等著要錢。

老警察（一推小警察）你眼珠子讓人當泡兒踩了？沒個眼力見兒啊？這是咱們警署章隊長的妹子家，（對章秀蕓）五分錢免了，免了。

[老警察和小警察點頭哈腰地離開。

老警察都出來請國旗啊！家家戶戶！

[兩警察下。

[駱幫子和駱英子各扛著半袋子糧食上。

駱英子（抱怨）沒見過酒啊是咋地？一勁兒地給你使眼色，讓你少喝點少喝點，你可倒好，酒盅都捏扁了！這可好，黑天墨地地回家……

駱幫子沒事，他買我的翠煙嘴兒，我送貨上門，他給咱一斗八高粱米，他得了便宜管一頓酒那是該當地，再說我也沒喝多……我有章程，喝不多！

駱英子你還有章程？啥章程？

駱幫子我喝酒老盯著他家供的財神像——要是那財神像兒忽悠忽悠的飄，得，那就別喝了，再喝就多！

駱英子（又氣又笑）哎哎哎，我說爹，那財神像都忽悠忽悠的了，你早就喝多了！

[暗夜中，響起了幽迷莫測的聲音，遠處個身影時隱時現。

駱幫子（揉眼睛）英子，這是哪兒啊？

駱英子牛河梁的打鏵子地！老文家的新祖墳那兒……

駱幫子哎呀媽呀……我咋恍惚地看見像是有個人影兒在墳頭那兒晃呢？

[忽然間傳出的夜貓子叫，加劇了恐怖氣氛。

[駱英子嚇得一哆嗦！

駱英子（帶著哭音）爹，爹，你可別嚇唬我呀……（猛然看著側面，恐懼地）……哎呀爹，真有忽撩忽撩的影子……咋還奔著咱們過來了？

[正好夜貓子一聲嚎叫，嚇得駱幫子拽起駱英子撒腿就跑……

駱英子（尖叫）哎呀媽呀，有鬼了！有鬼了！

[駱英子腳下一絆栽倒，駱幫子扔下駱英子和糧食就自顧自地跑！

[駱英子掙扎著正要爬起來，一雙手抱起了她。

[駱英子驚嚇得閉眼大叫。

駱英子啊啊……啊啊，救命啊……

文一濤英子，別怕別怕！是我，別怕！

[駱英子睜開眼睛，看見真是文一濤！她一下抱住文一濤！

駱英子（哭著）二哥，可嚇死我了，你家新埋的老墳地里有鬼！

文一濤快別自個嚇唬自個了，哪來的鬼啊？

[收光。

[燈亮。

[文家灶屋。文老爺子端著半簸箕紫花杏仁在挑揀。章秀蕓在熬粥。

[文一濤滿身泥土疲憊不堪地扛著鐵鍬進來。

章秀蕓老二，（指指屋外）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讓家家戶戶掛國旗？

文一濤就是我前天跟您說的——國聯要來人調查評理來了。

文老爺子請洋人來評理？（搖頭）

文一濤這日本人在東三省成立了“滿洲國”，民國政府當然不干了，就到國聯把日本子給告下了。

文老爺子那這么說，這個國聯是個大衙門口？

文一濤也不是，這個國聯吶，怎么說呢……哎，就是個大國小國嗆嗆事兒的地方。

文老爺子合著這國聯就是個大說和人？

文一濤也是也不是——這不眼下國聯就派了一幫子人來咱們這兒搞調查，想著給咱們民國和日本子之間論論是非。

文老爺子那還用論呀？是非就在那兒明擺著呢！黑龍江、吉林、遼寧熱河，關東哪塊地不是咱老祖宗留下的？

文一濤這日本子就非說東北和咱們中國沒瓜葛，還說咱們龍源都是滿洲國的。

文老爺子（發怒）放屁！讓他們打聽打聽去——咱們老文家打從江西廬陵遷來龍源，就700多年了！先祖信國公文天祥的牌位就在里屋供著，啥時候這兒成了滿洲國的了？

章秀蕓爺爺，別生氣了，看把您氣壞了……這紫花杏仁粥熬好了，我去喂喂百合姑娘去。

文老爺子（指指文一濤）你呀，真沒心！你把一個大閨女抱回來扔給我們，轉身摸黑就走了，也不怪人家英子生氣！

文一濤爺爺，我不是有緊要的事兒嘛！

[文老爺子、文一濤、章秀蕓三人說著，一起走進里屋。

[里屋，中堂是一棵老松，兩面的對聯是文天祥的名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張老式臥榻上躺著剛剛好轉的百合。

[角落里，有一個碩大而精美的鳥籠，用藍布蒙著。

章秀蕓百合妹子啊，來，我先給你換藥。

百合謝謝，謝謝。

[章秀蕓給百合換藥，章秀蕓換完藥端起粥喂百合。文老爺子在旁邊砸杏核剝仁兒。

百合啊？這粥好香啊……

文一濤看來是真沒事兒了——一宿功夫，就能吃出杏仁粥的香味了……

[百合朝著文一濤感激地點頭。

文一濤我家這蛇藥可是祖傳秘方……論毒性，數百步倒最厲害，讓它咬了，九死一生！可我們老文家的蛇藥還就最能治百步倒。

[百合掙扎著要起身，被章秀蕓按住。

百合（含著眼淚聲音微弱地）阿里嘎托……（日語敬語：謝謝的前半句）（百合馬上意識到口誤，掩飾地點點頭大聲用漢語）謝謝！要不是你們救了我，我就沒命了。

文老爺子嗨嗨，謝啥呀！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哪知道這山梁河溝的兇險之處啊……總有人遭蛇咬，我們上山都得在衣服上撣點這紫花杏仁的面子……它能以毒攻毒，長蟲和蝎子啥的聞到這股子味道就不敢近身了。

百 合以毒攻毒？

文老爺子這牛河梁的紫花杏仁毒性大，吃個三粒五粒的那就要人命！

文一濤你剛才吃的就是紫花杏仁熬的粥！

百 合（驚恐）啊？粥里有毒？

文老爺子哈哈，百合姑娘，你別怕，這紫花杏仁毒性大，可也頂風香十里！早些年，十多個進村殺人越貨的胡子，就是被香氣勾住了魂，喝了半盆紫花杏仁粥，全給毒死了！

百 合（更加害怕）啊？

文老爺子這紫花杏仁熬粥，必須把紫花杏仁用井拔涼水泡個7天7夜，三個時辰一換水，然后搗碎再小火煮三個時辰，然后粥里加綠豆甘草……再熬兩個時辰，毒就沒了，光剩下個撲鼻香了！

百 合噢……

章秀蕓姑娘，你這一宿沒回家……是不是得給你家送個信啊？

百 合（急忙）不用不用……我表哥把我送到了村邊，回去一定跟我媽說，我是去梨樹溝老姨家串門，可還沒到我老姨家呢……不會惦記我的。

章秀蕓那就好。

百合大哥，大嫂，多虧了你們兩口子，還有爺爺——我會記住你們的救命之恩的。

文一濤哎哎，你整岔劈了，（指章秀蕓）她是我嫂子！

章秀蕓（笑）妹子，他是我小叔子，還沒成家呢！

百 合（尷尬地）對不起，對不起……（看著文一濤，突然說）大哥，你的嘴怎么了，都發黑了？

文一濤噢，是昨天給你（指百合胸脯）嘬毒毒的。

[百合下意識地抬手撫摸一下前胸，突然意識到什么，立刻臉色緋紅，語塞閉眼。

文一濤（走近百合）沒事兒了。

百 合大哥……

[百合一眼看見角落里的鳥籠蒙布在動……

百 合啊！老鼠！老鼠！那塊布在動！

文一濤哪兒？哪兒？

[百合遲疑地指了指角落的鳥籠子。

文一濤（走到墻角提起鳥籠，掀開蒙布看了看）哦，沒事兒，是爺爺養的蛇，就是咬你的那種百步倒。

百 合（更害怕）啊？赫比（日語：蛇）！蛇！

[百合嚇得緊緊抱住文一濤。

文一濤別怕，是我爺爺配蛇藥要加它的蛇毒。

文老爺子老二呀，你咋把蛇籠子放這屋？看把人家閨女嚇的！

[文老爺子拎蛇籠子下。

[文一濤輕輕推開百合，百合一低頭，看見了文一濤胸前佩戴的犀牛角拴馬樁。

百 合（吃驚）大哥，你昨天給我配藥就是用的這個？

文一濤（點頭）啊啊。

百合（拿起仔細看）啊？這是犀牛角雕刻的……是很珍貴很珍貴的古代文物啊！

文一濤哦，看刀工和花紋，應該……應該是宋朝的吧。

百合（擺弄著拴馬樁，感動）大哥……大哥……你，你為了救我，竟然把這個價值連城的文物給毀了？

文一濤當時沒想那么多，救人要緊。

百合大哥，這可是無價之寶啊。

文一濤啥東西能比人命金貴啊！

百合大哥……（撫摸文一濤的嘴唇）你，你，你還用嘴給我吸毒……大哥，你為了一個陌生人……你可讓我怎么報答啊！

文一濤（不好意思）報答啥呀？中國人不是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我總不能看著一個大活人就在我眼前沒命了吧？

百合（更加感動）大哥，我，我沒有很多錢，我真的沒法報答你啊……（落淚）

[駱英子突然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駱英子一眼看到百合抱文一濤，一愣。

駱英子哥，你倆干啥呢！？

文一濤（推開百合）英子！我……你啥事兒啊？風風火火的？

駱英子……你！我愿意干啥干啥！

文一濤我……她要看看你給我的這個拴馬樁……

駱英子你還記得是我給你的啊？！

文一濤我哪能不記得？我不光這輩子記得，下輩子也記得！下下輩子還記得！

駱英子那你還……哼！

[駱英子把文一濤拉到自己身邊，看那個拴馬樁。

駱英子哥，你把拴馬樁給磨壞了……我怕，我怕我拴不住你了……

文一濤英子，別瞎說！（摸著駱英子的頭發，小聲）英子，你這大長辮子十幾年前就把我拴得死死的了！

駱英子哥，真的？

文一濤（逗她）金的，不是銀的！

駱英子（嬌嗔）哥！（小聲）有外人呢！（大聲嚷嚷）哥，人家是來找你看熱鬧去的！你還真在家待得住——滿鐵勘探隊的日本子在臥牛石那兒挖寶呢！

[百合一愣，認真聽。

[文老爺子和章秀蕓也進來了。

文老爺子日本子在咱們地面上挖寶了？沒人管？

駱英子管啥呀？黃縣長都跟著呢！

文一濤英子，這么說外國人的調查團到了？

駱英子早就到了，十多掛電車，黃毛藍眼睛的胖瘦男女一大幫，還有挎著快匣子照相的圍著看……日本子就是挖給他們看的！

文一濤挖出什么來了嗎？

駱英子費了半天牛勁，倒是真挖出來物件了。

[百合專注地聽著。

駱英子挖出了一堆瓦片和一個奇形怪狀的小瓷壺，還有兩個鐵鳥蹬著一只彎犄角大羊……

百合（想想，自言自語）鳥……雄鷹，盤羊……啊，看來叔叔猜得對，那應該是……是……古代匈奴的器物……

駱英子（看了百合一眼，對著文一濤說）啥匈奴不匈奴的！哥，你說最后挖出了啥？

文一濤（好像不太在意，淡淡地問）挖出了啥？

駱英子挖來挖去，在最底下的綠瓷罐里倒出來幾個亮晶晶、叮當響的物件……

文老爺子金錠？

駱英子（大笑）不是！

百合（不由自主地隨問）那是什么？

駱英子是一把三八大蓋槍的子母殼！

百合啊？子母殼？

文老爺子合著一千多年前這匈奴人就使上三八大蓋了？不能吧？

文一濤嘿！那還說啥了——那肯定是造假埋進去的！

駱英子是呀，當時那一堆外國人就炸了，吹胡子瞪眼睛哇啦哇啦直嚎，把那個戴眼鏡的老日本子臊的呀，就差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百合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茶杯怦然落地！

百合（脫口而出）怎么會呢？叔叔怎么會這樣？

文老爺子叔叔？百合姑娘，你也懂古物？

[百合急忙掩飾地搖頭。

百合不不不！

駱英子那還說啥？那就是有人做個假坑子想糊弄洋人，沒想到又讓人給揭了老底兒！

駱英子（上來拉文一濤的手）走吧哥，咱去西梁看看熱鬧去？

文一濤不去，死熱的天，還是家里涼快！

駱英子（看了百合一眼，一跺腳）我就知道你不想去！

[駱幫子猛地開門闖進來。

駱幫子哎哎哎哎，奇了怪了！老爺子，老二，（看見榻上躺著的百合）哎喲，還有外人……

駱英子爹，又咋地了？

駱幫子老爺子，老二，告訴你一個解恨的事兒——狼頭山的胡子讓承德警署給剿了！李大巴掌兩條腿都給槍子掐折了，現在就關在承德的大獄里！

文一凡（驚愕）李大巴掌被抓了？

文老爺子（吃驚）啊？

駱幫子（盯著文老爺子）那塊玉玦……能不能落在承德警署的手里啊？那玉玦……可是值老錢了！

駱英子錢錢錢錢，你就認錢！

駱幫子我認錢有啥錯？得了，一濤走啊？日本子不死心，又領著洋人挖寶去了，咱看熱鬧去啊！

文一濤我不去。

駱英子（指著百合）她在這兒，人家能去嗎？咱們走！

[駱英子拉著駱幫子氣哼哼地走了。

百合我，我也去看看。

文老爺子哎呀，百合姑娘，你的傷……

[百合回頭看看文一濤，出去了。

文老爺子（看著人們出門）這小日本子……

[章秀蕓給文老爺子倒水。

章秀蕓爺爺，您老說這日本子圖稀個啥呢？

[突然章秀蕓身子一晃，噴吐不止，打落了桌子上的茶盤，自己也慢慢坐到地上！

文一濤（慌亂）大嫂！大嫂！

文老爺子（著急）哎呀哎呀，老大家的，你這是咋地了？

[收光。

[靜場。

[舞臺復明。

[文一濤在忙亂地捆扎行李，章秀蕓也忙著打包袱。

文老爺子老大家的，路上你可得小心啊！

章秀蕓朝陽我老姨家也不遠，正好老太太病了，我就說去伺候他老人家幾個月。

文一濤大嫂，我還是送送你吧……

章秀蕓不用，說好了坐老李家拉腳的膠輪大車，又穩當又舒服，你們就放心好了。老二啊，你照顧好爺爺……可惜，你和英子的喜事兒我趕不上了……爺爺，我走了！

文老爺子（長嘆一聲）唉，走吧走吧，到了朝陽安頓下來趕緊捎個信兒！

章秀蕓放心吧爺爺！

文老爺子小點聲！

[收光。

[幕落。

第四幕

[字幕：前場一個半月后。

[字幕：1933年3月

[字幕：文家大院。

[過場。

[舞臺一側追光。

[濱田面向邊幕一口一個“哈依”連連立正。

[畫外音。

邊幕后混蛋！蠢豬！在國聯李頓調查團面前，你把大日本帝國的臉面徹底丟盡了！你葬送了帝國擴展疆土的大好時機！你，降職為中尉，準備隨軍進攻熱河！

濱田哈依！

邊幕后濱田君，大東亞圣戰即將開啟，它關系到帝國的生存和發展！所以，熱河的錦承公路要立即準備開工！讓它成為我們進軍華北的血管！

濱田哈依！

邊幕后既然失去了國聯調查的機會，滿蒙文化獨立的實證也沒有找到……

濱田濱田無能！

邊幕后那就把這里地上地下的中國文物統統毀掉——讓關東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屬于中國的歷史遺跡！

濱田哈依！

[收光。

[追光再次亮起。

[百合在追問濱田。

百合叔叔，您一再告訴我，考古是考證的科學，其目的是再現歷史的真實，不容許有半點虛構和假設……可是，可是您……您為什么要為國聯調查團做假的遺址？您又為什么要毀掉這里的一切文物和古遺址……

濱田幼稚！這是戰爭！這是關系到大日本帝國國脈和國運的戰爭！滿洲，是大日本帝國的生命線！要不惜動用一切手段來得到它！

百合可是，叔叔，文物是先人留給人類的共同財富……

濱田帝國需要的是滿洲，不是什么人類的共同財富！

百合叔叔，你！

[追光收光。

[燈亮。

[文家大院披紅掛彩，喜氣洋洋。

[院內擺設了多張餐桌，幫忙操辦的人出出進進，一派忙碌。

[文老爺子穿戴一新，招呼著前來賀喜的親屬鄉鄰。

[文一濤一派新郎官打扮，在大院門里恭候花轎。

[幾個年輕村民在門外閑聊。

甲哎，昨晚上，黃花灘的古塔讓人給炸了！

乙誰干的缺德事兒？

甲誰干的？“滿鐵”的日本子！

乙你怎么知道？

甲自從老文家把祖墳挪到牛河梁打鏵子地，不少人就看見那里半夜三更總有鬼影兒出來……昨晚上我去我二舅家，我就沒敢走打鏵子地，繞的黃花灘……

丙黑燈瞎火的，你看見日本子炸塔了？

甲那些炸塔的人說的是日本話！

丙花轎來了，來了！

執事花轎進村，鼓樂班子打起精神來啊！

[剎那間鼓樂齊鳴。

[送親的花轎到了門口，鞭炮炸響。

[駱幫子穿戴一新，由專人陪著進院。

執事新親進門，大禮迎接！

[文老爺子急忙上前拱手致意，文一濤鞠躬施禮。駱幫子急忙給文老爺子還禮。

駱幫子（拉文老爺子）老爺子你看，我家閨女這就嫁過來了，你們老文家是大門大戶……

文老爺子六十六塊現大洋的聘禮不是送過去了嗎？

駱幫子（小聲）這個……嘿嘿，那個玉豬龍——我打聽了，那個玉玦叫玉豬龍，可是沒在李大巴掌手里。

文一濤爹，那玉玦真是我大哥帶走了！

駱幫子真的？別忘了，你媳婦可是我親閨女啊！

文一濤爹，您也別忘了，您親閨女可是我媳婦啊！

執事請新人下轎，新郎迎接！

[駱英子下轎，文一濤上前迎接。

執事新人進府，歲月平安！紅紅火火！

[文一濤領駱英子邁馬鞍、過火盆。

執事給新人送福——

[有人把一柄系著紅綢子的大板斧送給駱英子，駱英子緊緊抱在懷里。

執事新人拜謁文氏先祖，請信國公文丞相——文公諱天祥神位！

[文老爺子捧出文天祥神位，擺好。

執事新郎陪新人給文丞相神位上香！

[文一濤領駱英子給文天祥上香。

執事拜！

[文一濤陪駱英子給文天祥神位三拜九叩……

駱英子謹遵先祖教誨——自古人生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執事祭祖禮成！合巹禮開始……一拜天地——

[二人跪拜。

執事的二拜高堂——

[文老爺子和駱幫子坐在太師椅上，二人跪拜。

執事的夫妻對拜——

[二人相向，正要施禮。

[突然轟然一聲巨響，大門被砸開！

[一聲怒吼蓋過了執事的聲音！

章占龍（幕后）老文家的都他媽給我滾出來！

[隨著吼聲章占龍怒氣沖沖闖進了院子！

[隨即幾個警察半攙著半拖拉著章秀蕓也緊跟著進了院子。

[全院人都被驚呆了！隨即轟然圍攏過來。

文一濤（吃驚）啊？嫂子！

文老爺子（一愣）老大媳婦？

章秀蕓（焦急而虛弱地斥責章占龍）大哥，我這樣了你非把我往老文家送，我這臉往哪兒擱啊？你這是要我命啊！

章占龍（委屈地）妹子，你都這樣了，不把你拉回來把你送哪兒去？在老姨家不明不白的誰伺候你？我還不知道要臉啊——保命要緊！

章秀蕓（不知哪來的那么大氣力，嚎叫一聲）讓我走！

[章秀蕓連氣帶羞，暈倒！駱英子急忙扶住！

[眾人驚訝，議論紛紛。

眾鄉親哎呀媽呀！這秀蕓都快生了！

不對呀！文老大都死了一年多了……她怎么？

——快別說了！

執事的（勸章占龍）章隊長，章隊長，你看，今天是老文家大喜的日子……

章占龍（一腳踢翻桌子）大喜的日子？我要讓老文家今天發喪！

文一濤章大哥，你……

章占龍我怎么的？你們老文家人是一群牲口！文老二！（對文老爺子）還有你這個老不死的老畜生，老子今天要你們的命！

文一濤（怒了）你敢罵我爺爺！

[文一濤綰起袖子掖緊長袍前襟直奔章占龍。

[駱幫子連忙阻攔章占龍。

駱幫子大侄子大侄子，消消氣，（看看章秀蕓）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啊？

章占龍我昨個去朝陽辦差，順便去了趟我老姨家，我這才知道我妹子說是去伺候我老姨，其實是去生孩子！我不能讓我妹子死了男人又不明不白的讓人家給禍害了啊！

幾個警察就是啊！看我們章隊長好欺負咋的？

文老爺子占龍……

章占龍你給我閉嘴！你們一窩子畜生！我，我崩了你們！

[章占龍掏出手槍，氣急敗壞地揮舞著。

[駱幫子等眾人勸解。

[章秀蕓迷迷糊糊地慢慢睜開了眼睛，慢慢坐了起來。

章秀蕓大哥，你強著把我送回來，你不想讓我活了？

章占龍我是你親哥，我不能讓你白白受欺負啊！

[章秀蕓掙扎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就往外走。

章占龍（氣急敗壞地）妹子！（轉身沖文家爺孫怒吼）你們聽好了，事到如今，能瞞住誰呀？那我也就豁出來不要臉了！我妹夫死了一年多了，我妹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全院啞然。

章占龍啞巴了？是誰的？你們老少都是畜生！欺負完我妹子還想把人攆出去？今天，我給她做主！

章秀蕓章占龍，你，你！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趕快給我走！

[章秀蕓用力過猛，一下子又昏了過去。眾人急忙扶住。

章占龍老少爺們看看，我妹子讓老文家禍害這樣，可還在替他們遮丑！（高聲）老文家的男人都死絕了？這事兒到底是誰干的啊？

[駱幫子和全院子的人都看著文老爺子和文一濤。

[駱英子更是瞪大了眼睛望著這一老一小。

文老爺子（顫抖著手拄著拐棍，看著文天祥的牌位）老祖先啊！

[文一濤看著爺爺的背影，無奈的臉上一片茫然。

章占龍（喊）怎么啦？敢做不敢當啊？

文老爺子（轉過身子，朝著眾人）罪過呀！我……（把拐棍一推，上前一步）

[文一濤見勢，搶先一步跪到爺爺面前。

文一濤爺爺，我，我，我不是人！

[眾人愣了半天，轟然起哄。

[駱英子瞪眼呆在原地。

文一濤（跪著轉身對章秀蕓）嫂子，是我害了你！

章秀蕓老二，你……（昏了過去）

文一濤（跪著對駱幫子）爹，你打我吧！

駱幫子（愣一下，突然狂喊）你，你他媽別跟我叫爹，你這個牲口不如的東西！你讓我的寶貝閨女怎么出去見人吶？！（抄起一條板凳就沖文一濤砸過來，眾人急忙攔住）文老二，你纏著我閨女，又把你嫂子整大了肚子——你缺了八輩子大德啦！老子讓你生不如死！

文一濤（跪著對駱英子）英子，（突然委屈地哭泣）我，我沒法說呀……我對不住你呀！

[駱英子扯下自己的新娘蓋頭，撕開鮮艷的紅上衣扔在地上，走到文一濤面前，一把扯下文一濤脖子上的犀牛角胸墜。

文一濤（跪著伸手要抓英子的手）英子，英子……

[駱英子慢慢推開了文一濤。

[駱幫子終于大發作，他沖向文天祥的牌位，掄起那把系著紅綢子的板斧，把供桌砸個稀巴爛，然后舉起板斧沖向文一濤……

[駱英子突然跪在駱幫子面前，雙手摟住了駱幫子大腿！

駱英子爹——（放聲大哭）

[駱幫子掙了掙，駱英子死命不松手，駱幫子終于扔下了斧頭。

駱幫子老文家，我駱幫子今生今世和你們不共戴天！

[駱英子站起來，拉著駱幫子，披頭散發緩緩走出了文家大院。

文一濤（揪住自己的頭發，朝著英子離去的方向，嚎叫一聲）英子啊——！

[切光。

[炮聲轟鳴，槍聲大作。

[幕后有人大喊：日本兵進城了……

第五幕

[字幕：前場后數日，1933年4月。

[字幕：牛河梁打鏵子地附近。

[過場。

[追光里，鑼聲由遠及近。

[老警察身著偽滿洲國警服提著破鑼過場，后面跟著一個小警察，手捧著一捆子“滿洲國”小旗。

老警察都出來請“滿洲國”國旗啊，“滿洲國”龍源縣公署有令，家家戶戶必須張掛“滿洲國”國旗！出人出工修電道，日滿攜手共建大東亞共榮圈嘞……五毛錢，五毛錢一面吶……

[章秀蕓挺著大肚子出來，小警察遞過一面旗子，然后伸手等著要錢。

[小警察一抬頭，看見是章秀蕓。

小警察哎呀，我有眼無珠，原來是章隊長的妹子，不要錢了！不要錢了！

[老警察過來踢了小警察一腳！

老警察什么他媽的不要錢？加倍，一元！

[章秀蕓把“滿洲國”旗子扔在地上，下。

老警察和小叔子搞破鞋，還他媽這么揚棒兒！

[警察過場。

[濱田一身戎裝由黃縣長陪著出現在追光里。

[章占龍趕來，殷勤地給濱田披上大衣。

章占龍濱田先生，這天冷得邪乎……

黃縣長濱田先生……老朽年邁，諸病纏身，實在是力不從心了……還請濱田先生另選賢能吧！

濱田錦承公路開工在即，這是“滿洲國”建設的大事！你必須留任！

黃縣長這，老朽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濱田（不理黃縣長，轉身對章占龍）原警察署郝署長辦案不力，立即查辦！你，章，代理警察署署長！找到那個玉玦你就立即去掉代理二字。

[章占龍聞聽一振。

章占龍是！

濱田還有，錦承公路修建，你要大力維持治安。

章占龍是！謝濱田隊長提攜！

[濱田等人下。

[駱幫子上，攔住了章占龍。

駱幫子章隊長，我有點話兒想跟你嘮嘮……

章占龍我忙著呢！

駱幫子我知道，那玉豬龍就在老文家！

章占龍嗯？

駱幫子你想啊，李大巴掌被抓后說，他根本就沒見過玉豬龍！再說了，文老大能揣著價值連城的玉豬龍投李大巴掌？文老大就是真的投了李大巴掌，那他上山之前也肯定回過家——他這一走生死未卜，能不回家看看你妹子？能不跟老爺子交代交代后事？就事兒把玉豬龍……

章占龍（點頭）你說得有理！

駱幫子哼！我閨女現在躲屋里成天哭，不吃不喝不肯見人，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叫他們老文家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恨！

[收光。

[燈亮。

[文一濤匆匆上場，迎面與一身日軍軍裝、手拿圖紙的百合遇上。

百合（攔住文一濤）文大哥，你好！

[文一濤一愣。

百合（摘下軍帽）文大哥，我是百合。

文一濤（意外地）是你？你是日本兵？

[文一濤冷淡地欲轉身。

百合文大哥……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哥哥，我背的對嗎？

文一濤（驚異地看著百合）你，竟然會背家祖的《正氣歌》！

百合文天祥的《正氣歌》我很小很小時父親就教我背誦過。

文一濤可你，你現在是一個正在殺我們中國人的日本兵！

百合（低頭）我知道，日本軍隊在中國做了很多壞事，我也知道中國人有多恨我們……我，我……對不起！（鞠躬）。

文一濤對不起？

百合文大哥，雖然我是日本人，可我出生在中國，我的父母早早就去世了……是一個中國媽媽把我養大的。我大學學的是考古，畢業后到“滿鐵”勘探隊工作，我原想我為了報答中國媽媽的養育之恩，我要用自己的考古知識為中國服務，可我慢慢才知道勘探隊其實是滿蒙文化調查隊，也就是關東軍文物收集員……現在，我們又都集體轉入了關東軍了……真的很對不起！

[文一濤搖搖頭。

百合我就是想告訴你，修錦承公路要經過你們家的家族墓地……

文一濤（吃驚）啊？要經過我們家的祖墳？

百合（拍拍手里的圖紙）是啊，標志樁都已經打好了。

文一濤為什么一定要從牛河梁穿過？

百合為了……施工方便……（心情沉重地）為了這條路，已經炸毀了兩座古塔和一座古橋，真是太可惜了……

文一濤（激動）我家祖墳不久前才遷到了牛河梁上……現在，竟然要讓地下的列祖列宗不得安生！

百合我，我……實在是慚愧……

[文一濤顯得很焦慮。

百合文大哥……你恨我嗎？

文一濤（看著百合）您說呢？你是日本人，我是中國人……

百合我理解文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忘……

文一濤唉！（搖搖頭）

百合文大哥，你為我吸出蛇毒，為我毀了那個價值連城的犀牛角胸墜的時候，你知道我是日本人嗎？

文一濤我不知道。

百合如果你知道了我是日本人，你還會救我嗎？

文一濤（想了好久）……我……我也會救的。

百合（高興）那好，那你就是我的哥哥！那我就可以喜歡你！那我就可以驕傲地對人說，知道嗎？中國古代大英雄文天祥的后代是……是……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哥哥，我好激動啊！

[文一濤苦笑。

百合哥哥，我想為你做些什么！

文一濤我沒有什么需要你幫忙的，就是牛河梁上我家的祖墳……（搖頭）

百合我一定想辦法，不能讓《正氣歌》的家族墓地被公路給毀了。

[低頭苦想，搖頭。

百合真很難辦啊……我叔叔他……他很警覺。

文一濤叔叔？

百合叔叔，哦，就是濱田隊長，他是我父親在牛津大學時的同學和好友，父親后來遇難了，母親也病死了，是他資助我上大學，又帶我出來工作。

文一濤哦……

百合可是，哥哥，我越來越發現他說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樣！他心腸太狠，任意殺人……甚至對這里極有價值的文物古跡也痛加摧毀！

文一濤他是在故意消滅關外的中國歷史啊！

百合哥哥，對不起，我幫不到你，慚愧了。

文一濤別這么說，你在真心實意地想幫我，這就足夠了。

百合我是在幫親愛的哥哥，也是在幫文丞相的后代，我深感榮幸！

[百合下。

[文一濤看著百合漸漸走遠。

[文老爺子上。

文老爺子老二呀，剛才那個日本娘們跟你說啥？

文一濤爺爺，千算萬算不如天算啊！日本人修電道要從牛河梁打鏵子地經過！

文老爺子（猛地一驚）啊？那可不中啊！老二，可得趕緊想法子啊！

文一濤（沉重地）爺爺，難了！

[章秀蕓腆著大肚子上。

章秀蕓爺爺，二弟，我哥和駱幫子又上家里來找你們了！

[章占龍和駱幫子上場。

駱幫子嘿嘿，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啊！這趕上當年大清皇上了，兄終弟及，老大沒了老二立馬就頂上去了，省得秀蕓閑著呀！老話咋說來著？對了，肉爛在鍋里頭啊，這可是，一滴答湯也沒灑呀！

[章占龍猛地給駱幫子一個嘴巴！

章占龍（對駱幫子）放你媽屁！你他媽的會說人話不？

駱幫子哎哎，章署長，我就是說禿嚕嘴了，沒有別的意思……

章占龍你他媽滾一邊去！（對文老爺子）老文頭，還有老二，咱就開門見山別廢話，我代表濱田隊長，找你們起贓物！

文老爺子占龍！你嘴干凈點，我們文家不偷不搶，找我們起什么贓物？

章占龍玉豬龍！

文一濤一、玉豬龍是中國老祖宗留下的物件，小六兒撒尿滋出來的；二、玉豬龍讓我哥帶走了，你們刨墳挖尸找我哥要去！

章占龍老二，那玉豬龍是“滿鐵”的日本人拿命換的，那是殺人現場的物證，必須上繳！

文一濤就一句話——沒有！

章占龍沒有是吧？那你等著下日本人的大獄吧！

文一濤那正好，我走南闖北見識無數，還真就沒進大獄逛過呢！

章秀蕓章占龍，你敢！

章占龍妹子你上一邊去……老文頭，你是當家人，我妹子秀蕓讓你家禍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別怪我下手狠了！

章秀蕓（對章占龍和駱幫子）你們給我滾！滾！

[收光。

第六幕

[字幕：前場數天后 1933年4月

[字幕：棲龍村村口

[過場。

[夜。

[追光中兩個身影在緊張地忙碌著，不時傳出沉悶的擊打聲。

[兩個人轉身，原來是百合和文一濤。

文一濤百合，謝謝你！

百合哥哥，你為什么和我客氣？

文一濤真的不是客氣——如果沒有你的指點，即使挪了標志樁，也會被你們的人看出來！幸虧你啊百合！這樣挪動，就沒人能看出來了。

枝子哥，修路隊只認樁子。這樣，公路就會緊挨著你們的家族墓地過去了……哥哥，這回你高興了吧？

文一濤高興！百合，謝謝你！

百合哥，你不也曾經舍命救過我嗎！

[文一濤笑笑。

百合哥，你笑什么？

文一濤笑你這一臉的土……

百合不許笑！（遞給文一濤一個手絹）哥，你給我擦擦……

[文一濤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絹還給了百合。

文一濤天太黑了，我看不清……

百合（有些失望，伸手）哥，那你拉我站起來吧，我都累得站不起來了。

[文一濤伸手拉起百合，百合順勢依到了文一濤懷里，不肯離開。

[文一濤愣了，急忙躲開。

百合你嫌我是日本人嗎？

文一濤（搖搖頭）不是，你是一個好姑娘，可，可我是……有媳婦的人了！

百合誰呀？我怎么不知道？

文一濤就是……英子！

百合英子？

[不遠處，駱幫子在鬼鬼祟祟地偷窺著文一濤和百合。

駱幫子（自言自語）這個王八犢子——還勾引女鬼子！

[收光。

[燈亮。

[棲龍村村口空地。濱田、野村等站在臺階上。

[濱田在給村民訓話。

濱田滿洲國在天照大神和天皇陛下的保佑之下，一定會“日滿一德”“民族協和”。這條錦承公路的修建，就是為了造福于你們這些滿洲帝國的國民……

[章占龍急匆匆跑上來報告。

章占龍（小聲）報告濱田隊長，趁老文家人都在這開會，我們把文家秘密搜了一遍……可是，沒找到玉豬龍……對，對，是玉玦！文一濤也沒了蹤影。

濱田沒有找到？

野村（上前）隊長，軍部來電話，本莊繁司令官命令必須尋找到那塊玉玨！

濱田（對章占龍）你，立即找到文一濤！

章占龍到處都找遍了，不知道躲哪兒了啊！

濱田（惡毒地）那就把他的家人帶上來！

[章占龍遲疑一下，到人群中把文老爺子和挺著大肚子的章秀蕓帶到臺階上！

[濱田從士兵手中拿過一把三八槍，用刺刀頂住了章秀蕓的大肚子！

濱田（喊道）文一濤，文一濤哪里去了？

[章占龍想阻止濱田又不敢，只好聲嘶力竭地大喊。

章占龍文一濤，你他媽快出來呀，你嫂子還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在皇軍手里，你他媽的藏起來躲清靜啊？

濱田交出玉玦，放你們回家。不交玉玦，你們死啦死啦地！

章占龍（大喊）聽見沒？文老二，趕快把玉玦交出來，這可是你親骨肉三條人命啊！你還縮頭烏龜似的抻著，你他媽還算個人嗎？

[濱田的聲音：趕快交出玉玦！

[章占龍的聲音：文老二，你喪八輩子良心吶，再不出來你爺爺和我妹子就沒命了……

[濱田準備好了刺刀！

文老爺子老二啊，肉爛在自家鍋里就不算敗家！想想你哥的話，可千萬不要辦糊涂事啊！

濱田（喊叫）文一濤，給你最后一分鐘，交出玉玦！

[百合緊張地站在一側，雙手捂臉不敢直視。

章占龍（哭腔）文老二，二兄弟，你聽我說，我給你磕一個了，你就快出來吧，日本人可是真要殺人了，我妹子，還有你爺爺……我求你了（回頭對濱田）濱田先生，再等等……

[濱田咬牙準備刺向章秀蕓！

[突然，對面房脊上傳出一聲大喊。

文一凡住手——！

[濱田和全場人員抬頭看向房脊。

[文一凡背著一個錢褡褳站在房上！

章占龍（萬分驚訝地）文一凡？！妹夫？

眾人（驚訝不已）文老大……文一凡！

文一凡濱田，放了我爺爺和我媳婦兒！

（舉起手中的玉豬龍）濱田你看，這是什么？

濱田（仔細注視）玉玦？

章占龍是玉玦！是玉豬龍！

文一凡放了我爺爺和我媳婦兒！三木是我殺的，勘測筆記是我燒的，玉豬龍在我這里，一切與我家人無關！

濱田很好！

[濱田示意部下準備抓捕。

文一凡（從錢褡褳掏出兩顆露出拉線的手榴彈）別動！誰要是敢輕舉妄動，我就和這塊玉豬龍一起炸成粉末！

[濱田無奈，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文老爺子和章秀蕓被扶著走下臺階，走進人群。

文一凡爺爺，您老要好好保重！秀蕓，生下咱們的孩子，替我把他撫養成人！老二呀，你替哥哥背了黑鍋，今天哥哥當著老少爺們兒給你洗清名聲！

甲啊？文老二原來是給他哥頂缸啊……

乙我就說，老文家世代忠厚，哪能出小叔子勾搭寡嫂的事兒？

[駱英子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撥開眾人撲向文老爺子！

駱英子爺爺，我錯怪了我二哥啊——

[百合看著駱英子和文老爺子，既感動，又失落……

[幾個鬼子在慢慢往文一凡所在的房子移動。

[文一凡把玉豬龍捆在手榴彈上，然后左右看了一眼。

文一凡都過來吧，這玉豬龍它剛見天日，就又和我在地窖里憋了一年。今天，咱們一塊欣賞欣賞這絕代美玉！

濱田（慌忙地）不不……文先生，你我都喜歡考古，也算是同道中人，你把玉玦交出來，我放你和你的家人離開……咱們都有點君子風度好不好？

文一凡（冷笑）君子風度？你們日本人也配談君子風度？國聯以13票贊成，只有日本一票反對通過了不承認“滿洲國”的決議，你們日本政府竟然惱羞成怒拂袖而去退出了國聯——這就是你們的君子風度？

濱田文先生，說遠了。我知道你是個醉心于文物的考古學家，我還知道你是共產黨，受共黨順直省委派遣，負有反滿抗日破壞國聯調查的特殊使命！

文一凡哼哼，我也知道你濱田左樹，你名義上是“滿鐵”勘探隊隊長，實際上你是關東軍特設的文物收集員負責人！你曾經拜大肆盜運中國文物的鳥居龍藏為師，妄圖在關外制造滿蒙文化不屬于中國的彌天大謊，為你們扶持偽滿洲國、分裂中華制造歷史依據！

濱田文一凡，你無知！滿洲從來就不屬于中國！滿洲國的成立天經地義！

文一凡濱田，你還算個考古學家？我問你，從秦漢到明清，東北什么時候叫過滿洲？

濱田清朝這里就叫滿洲！

文一凡好吧，那今天我就給你這個牛津大學的優等生上一課！清初這里是奉天和寧古塔兩將軍的轄地，清末設東三省。有清二百多年，官書私信浩如煙海，從沒有一字一句將東北稱作滿洲！康熙年間，西藏稱頌康熙皇帝為曼殊師得大皇帝，曼殊就是美妙吉祥的音譯。后來音音訛傳，對滿族首領也稱滿朱，最后演變為滿洲……“滿洲”，既不是部族之名，更與地名國號無關。只是對首領的音譯尊稱而已！可憐你還自稱是歷史學者考古學家！

濱田你！

文一凡你們為了欺騙國聯，為了欺騙世界，找不到滿蒙文化的歷史遺跡就大肆作假……

濱田（大怒）原來……是你？

文一凡對，三八槍的子彈殼是我放到你們偽造的假遺址里的，那精彩的一幕我想會讓你牢記終生！

濱田（氣急敗壞）八嘎！把玉豬龍拿過來！

文一凡哈哈哈，你終于也和你那個鳥居龍藏老師一樣，把它叫做玉豬龍了！好啊！你也不能不承認，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你一直不敢叫它玉豬龍，就是怕它被認定與中原文化一脈相承吧？呸！掩耳盜鈴之徒！過來拿吧……哈哈，濱田，你知道，這個玉豬龍，如果離開了它的出土地點和層位關系，它也就是個精美的古玩玉件罷了……現在，即使你把它搶走了，那你對它的歷史文化價值，也是一無所知！

濱田所以，當初你不顧一切燒毀了我們的勘探日記殺死了三木？

文一凡對，他不僅殘忍殺害了無辜的孩子，而且他記下了這個玉豬龍出土的地點和層位！

濱田（氣急敗壞）你！（低聲命令）準備射擊！

文一凡呵呵！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槍響了，文一凡被擊中，他晃了一下又支撐住，野村想跑過去，文一凡決絕地拉出了手榴彈的引線，已經悄悄爬到房上的野村驚慌后退，被文一凡緊緊抓住；野村急忙拉著從另一側爬上來的章占龍遮擋。

[三人一起滾落房后。

[“轟隆”一聲巨響，煙霧升騰。

[切光。

[黑暗中響起凄厲的嚎叫。

文一濤哥——！

文老爺子

一凡——！

章秀蕓

[收光。

第七幕

[字幕：前場后數日 1933年4月

[字幕：牛河梁。

[過場。

[追光中，濱田憤怒地訓斥百合。

濱田（憤怒）百合！

百合濱田隊長……

濱田你和文家的人竟然偷偷移動了公路施工的標志樁？

百合我……

濱田為什么？

百合因為……（鎮定地）因為文家的家族墓地就在公路經過的牛河梁那片山崗！公路應該避開文家的家族墓地，因為文家的祖先就是宋朝著名的宰相文天祥！

濱田文天祥？《正氣歌》的文天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百合是。

濱田（踱步自語）文家，究竟是想干什么？

[幕后響起了文一凡的畫外音。

文一凡這個玉豬龍，如果離開了它的出土地點和層位關系，它也就是個精美的古玩玉件……現在，即使你把它搶走了，那你對它的歷史文化價值，也是一無所知！

濱田（繼續踱步思考）文一凡寧肯裝死也不外逃……難道，他是不放心這個玉豬龍的出土地點？對，對！他看了三木的勘測筆記……他準確地知道玉豬龍的發現地點和層位關系！

百合濱田隊長……

濱田哈哈哈，中國有句古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承認，文一凡是個智者，可他也照樣有失策之處！文家費盡心機說服你要挪動修路界樁，就說明牛河梁文家的墓地一定埋藏有天大的秘密！

濱田來人！

[部下上。

濱田立即秘密發掘牛河梁文家墓地！

部下哈依！

濱田百合，鳥居龍藏先生多年前曾經在朝陽見過一塊玉豬龍，從形制上看，與中原龍的演化有很大的傳承關系！我不希望這次發掘不僅沒有證實滿蒙歷史文化的獨立性質，反而成為東北原本就屬于中國的鐵證！

百合你！

濱田所以，這次發掘要嚴格保密，我們的人，也僅限少數人參加！

部下哈依！

百合隊長，我希望能參加這次發掘。

濱田當然！（對部下）你要把文家的人和知情者全部帶到！

部下哈依！

百合為什么？

濱田為了有發掘的苦力，也為了永遠的保密！

百合（驚恐）你，你要滅口？

濱田（兇惡）你——也要接受軍法制裁！

[寒風陣陣，陰云壓頂。

[收光。

[燈亮。

[寒風陣陣，黑云低垂。

[舞臺一側是高高的土崖，土崖上是殘破的土地廟和巨大而干枯的槐樹。

[高高的土崖根部已經被掏空，懸空的土崖探出好大一截，三根粗大的立柱斜支在掏空的土坎懸空處。

[土崖下，兩個日軍武裝警衛在警戒。

[文老爺子、文一濤等人在挖掘。

[文老爺子一聲長嘆。

文老爺子唉！

文一濤爺爺，我哥他……

文老爺子你哥他做得好，死得值啊！我是可惜這牛河梁老祖宗千百年的家呀，毀在日本鬼子的手里了……

文一濤（咬牙）爺爺……我哥不常說嗎——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駱英子（拎著蛇籠子跑上，邊跑邊喊）哥，二哥……

文一濤（激動）英子！你怎么來了？

英 子我和大嫂躲在后山的廢礦洞里，可是突然來了幾個壯漢，把大嫂給抬走了！

文老爺子（著急）啊？是什么人？給抬哪兒去了？

英 子他們沒說，只是留下了一個銅子。

[英子遞過來一枚銅錢，文一濤接過辨認。

文一濤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一分……

文老爺子一分錢？

文一濤爺爺，是共產黨的人！我們的人！

文老爺子你們的人？難道你也是共產黨？

文一濤（略帶炫耀地點頭）爺爺，我再過三天，我的黨齡就滿四個月了，我哥是我的入黨介紹人……

[文老爺子點頭流淚。

文老爺子共產黨為了給你哥留下血脈呀，接走了你嫂子……刀頭舔血，有情有義啊！

[英子把蛇籠子遞給文一濤。

駱英子我大嫂讓我帶給你……

文一濤謝謝你英子！

[駱英子突然抱住文一濤！

駱英子（哭）哥，我的好哥哥，我是你過了門的媳婦啊，你為啥對我還這么客氣？我知道，是我錯怪你了，讓你受了委屈……

文一濤英子，不怪你，是哥當時沒法說啊。

[駱英子拿出犀牛角胸墜給文一濤戴上。

駱英子哥……

[二人執手相看淚眼。

[百合匆匆上場。

百 合大哥，大哥！

文一濤百合？

百 合（指土崖下）大哥，濱田在那發現了很多的陶片和兩塊玉石碎片！

文一濤啊？

[百合把文一濤拉倒一邊，跟他耳語。

文一濤（大驚，急忙走到文老爺子身邊）爺爺，濱田發現了我哥說的秘密！

文老爺子（一拍大腿）到底是露了……老天爺，你不該這么無情啊！

文一濤爺爺，百合說，濱田已經安排，發掘完了就會把我們全部滅口！

百 合濱田怕人知道這個遺址，這會證明這個遺址與中國文明一脈相承。

文一濤殺人滅口，毀物滅跡……好狠毒啊！

文老爺子老二啊，你哥說，這牛河梁打鏵子地，是咱中國人老祖宗的老家啊，可不能讓他們日本子給禍害了啊！

文老爺子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寒風呼嘯。

[駱英子走過來。

駱英子爺爺，你和哥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剛才我跟日本人說，我回去給你們做點飯吃，他們同意了！

文老爺子（一怔）做點飯？

文一濤做點飯？

爺孫二人紫花杏仁粥？

文一濤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文老爺子（痛苦）你們，都還這么年輕啊。

文一濤先祖信國公從容就義也才過不惑之年啊！英子，你愿意回去做紫花杏仁粥嗎？

駱英子愿意！

文老爺子不，英子，你和百合姑娘借著回去做飯的機會趁機逃走！

駱英子爺爺！我是拜過老祖宗信國公神位的人，我生是文家人，死是文家鬼！

文一濤英子，聽話！

[收光。

[靜場。

[燈亮。

[文老爺子和文一濤在挖掘，濱田戴著手套躬身察看。

[百合和一個隨員手持挖掘工具也在仔細整理遺址。

濱 田（突然興奮地喊叫）吆西，玉人！這么美的玉人！

百 合（也興奮地大叫）啊呀，太驚人啦！

[正在此時，駱英子挑粥上場！

駱英子粥來了！熱乎的杏仁粥！

文一濤英子！你怎么！

[文一濤痛苦地看看駱英子，絕望地搖搖頭！

[幾個警衛立刻上前圍住粥桶，又遲疑地回頭看著濱田。

[濱田警惕地看看文老爺子，文老爺子立即搶過粥碗。

文老爺子快給我來一碗，這杏仁粥可真饞得人鉆心吶！

濱 田（走近粥桶，嗅嗅鼻子）杏仁粥……這么香！（對警衛）吃吧。

[四個警衛隨即拿起飯碗盛上稀飯顧不得燙嘴就滋溜滋溜喝了起來！

[濱田也盛上粥，湊到了嘴邊，卻突然停住——他看見只有警衛和文老爺子在喝粥！

濱 田（對文一濤和駱英子）你們為什么不吃？（濱田把自己手上的粥碗遞給文一濤）你，你吃！

駱英子（搶先接過濱田手里的粥碗）給我吧！可餓死我了！

[駱英子端起粥碗就喝了一口，文一濤伸手去搶，駱英子躲開。

駱英子別搶我的，人家都餓得前心貼后心了！

[文一濤痛苦萬分地看著駱英子和爺爺，毅然拿起飯碗自己盛粥，大口喝了起來！

[突然，駱幫子不知道什么時候鉆了出來！

駱幫子哎呀媽呀，咋大冷天的挖墳盜洞了？（拿碗要盛粥）哎，挖出點啥值錢的物件沒？

文一濤（奪下飯碗）滾滾滾滾！哪都有你！聞著這紫花杏仁粥的味兒就拱上來了！

駱幫子你他媽瘋了？怎么說話呢？我是你老丈人！

文一濤我瘋沒瘋你也離我遠點！

駱幫子（再次拿起飯碗）老二啊，娶親那天我是真不知道你嫂子懷的是你哥的孩子啊，冤枉你了。（看見百合）不過你和她（指百合）偷偷摸摸地勾搭，可是不該啊！

文一濤（愣了一下，猛然醒悟，低聲）是你把挪樁子的告訴濱田的？

駱幫子我不能看著自己女婿和別的女人勾搭！

駱英子爹！

[文一濤無奈地看著駱幫子盛粥喝粥。

[百合看著眼前的一切，耳邊響起文老爺子的聲音。

[畫外音：早些年，十多個進村殺人越貨的胡子，就是被香氣勾住了魂，喝了一盆紫花杏仁粥，全給毒死了！

[百合恐懼地看著喝粥的人們。

警衛（給濱田盛上一碗端過去）隊長，您也吃吧！

濱田（看著百合）百合，你為什么不喝？

百合（看著濱田懷疑的目光，猶豫一下）我，有點不習慣這個味道……

濱田（把手里的粥遞給百合）味道很好，你必須吃！

[百合接過粥碗，看了看文一濤，又看了看濱田，喝了起來。

[文一濤把頭扭向別處！

[濱田站在那里看著大家都在喝粥，終于放心了。

[濱田接過粥碗，喝了一口，還沒等他咽下去，突然駱幫子叫起來。

駱幫子文老爺子，不對呀，這紫花杏仁粥泡的不夠時辰啊——你們都不想活了？

文一濤（一愣，連忙說）哪有那么多說道，我家年年做紫花杏仁粥，就是這么做！（故意又上前去盛）我再來一碗！

駱幫子你家年年喝的就是這個味兒？我咋覺得不對呢？（邊說邊摳嗓子想往外吐）

濱田（吐出了嘴里的粥，警惕環視眾人）（日語）緊急警備！

[警衛沒有反應。

濱田（繼續呼喊）（日語）緊急警備！

[四個警衛開始倒地掙扎！駱英子、駱幫子、文老爺子、百合和文一濤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中毒反應！

[濱田掏出手槍，驚慌四顧，突然意識到只有自己沒喝杏仁粥，他放下粥碗，哈哈大笑收回手槍。

濱田吆西！粥大大的好！你們想毒死我？可惜，我沒吃而你們吃了！這倒節省了我準備的子彈！

文一濤（中毒）濱田！你這狡猾的狐貍！

濱田文一濤，明天這個關于龍的遺址將蕩然無存了！

百合（捂著肚子）濱田，不要破壞這個寶貴的遠古遺址啊！

濱田住口！吉永百合，我準備的子彈本來就有你一顆，現在看是用不上了，那你就這樣去死吧！你和你的父親一樣，都是大和民族的叛徒！當年，你父親和你一樣固執，我只好在津輕海峽的懸崖邊上輕輕一推……

百合（震驚地）你，是你害死了我父親？

濱田沒辦法，雖然他是我的好友，但他傾心于中華文化就該死！

百合你，你黑心的劊子手！

文一濤（忍住疼痛）濱田，你贏了！臨死前，我要告訴你最后一個秘密，想聽嗎？

濱田好啊，那我謝謝你，想聽。

文一濤我哥哥炸碎的那個玉豬龍是假的。真的玉豬龍……（把手伸進身后的鐵絲籠子，掏出了晶瑩剔透閃閃發光的玉豬龍）真的在這兒！（對駱英子和百合）你們還沒見過這個寶貝吧，好好看看吧！

駱英子（咬緊牙關撐起身子）二哥，大哥就是為了它而死的……

百合（努力伸出手，撫摸一下玉豬龍，無比贊嘆地）真是瑰麗呀！中國的龍……

文一濤（看看發掘坑）這個玉豬龍就是在這兒出土的，今天它又回來了……

濱田吆西！（大聲喊道）交給我，趕快給我！我要親手交給武藤司令官！司令官和鳥居龍藏前輩一定萬分高興！

文一濤（鄙夷地）你做夢去吧！

[濱田奔過來搶玉豬龍，文一濤回手把玉豬龍塞回布簾遮蓋的蛇籠子。濱田推開強忍疼痛的文一濤，伸手去籠子里抓玉豬龍。

[濱田一聲慘叫——玉豬龍掉在地上，手上從籠子里帶出兩條毒蛇！濱田跌倒又爬起來，拼命想甩掉已經咬住他脖子的一條毒蛇。

文老爺子（猛然沖向支撐著土崖的立柱，哈哈大笑）濱田，你輸了……

[文老爺子突然栽倒氣絕！

文一濤

駱英子（驚叫）爺爺！

[濱田在反復掙扎，但已經難以起身。

[文一濤托起掉在地上的玉豬龍，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把它放在發掘坑里。駱英子用雙手扒土掩埋。

文一濤（跪著，喘息著，虔誠地）老祖宗們……安靜地……安靜地在這里等待吧……

[音樂起。

文一濤（對天大吼）大哥！文一凡同志——你托付我的我這就去辦了！

[文一濤猛然掙扎著站起來，踉蹌地拼命撞擊支撐土崖的立柱，終于撞倒了一根，一些土石落下……他又艱難地撞倒了一根，一些土石再次落下。

[文一濤掙扎著來到最后一根支柱，他用盡力氣撞擊，但是立柱紋絲不動。

駱英子（踉蹌著站起來）二哥，我來了！

[濱田掙扎著掏出手槍，指向駱英子和文一濤。

[就在槍響的一瞬間，百合撲了過去擋在文一濤和駱英子前面——百合中槍倒地！

百合哥哥……英子妹妹……

[百合氣絕！

[文一濤和駱英子二人用力撞擊，柱子還是不倒，再撞，還是不倒。

[文一濤和駱英子再次拼盡全力大喊——

文一濤英子——

駱英子二哥——

[二人再次合力沖向支柱。

[“咔嚓”一聲，支柱攔腰折斷——塌天似的巨響震耳欲聾，煙塵滾滾，挖空了底部的高崖帶著土地廟和老槐樹徹底坍塌，從天而降，埋葬了所有的人！

[舞臺一片寂靜。

[寂靜中，有雪花飄落。

[慢慢地，雪花越來越多，漫天大雪飄臨大地，掩蓋了一切。

[切光。

[音樂起。

[字幕：1981年，中國考古工作者在遼西朝陽牛河梁發現了震驚世界的史前文明遺址——5500年前的古國，使中華民族在長城以北又找到了一處重要的文明起源地，把中華民族的文明史向前推進了1500多年！

[音樂激蕩。天幕出現牛河梁博物館宏闊全景。鏡頭推進館內，展臺上的玉豬龍隨著鏡頭越推越大，直至占據整個天幕。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