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 | 秦琴
清代安徽敬敷書院始建于順治九年(1652),是安徽省的省會書院,其聲望高、經費足、規模大、師資強、生源優,極具典型性和代表性。在敬敷書院教育中書法教育是一項重要的內容,但學者對此方面鮮有問津。筆者從敬敷書院書法教育的視角詳人所略,爬梳鉤沉出一些相關的書法教育現象并剖析其書學觀念,還原清代歷史背景下敬敷書院書法教育狀況,并力圖從中汲取有益的思想資源,以為當今安徽高校探索適合安徽地情的書法教育提供借鑒。
以歷史發展的眼光看待“明道”的教育理念,可得知此理念并非安徽敬敷書院所獨有,乃是整個清代書院教育的普遍現象,是清代書院教育的主流意識形態。正如葛兆光先生所說:“大多數士人仍然在四書五經的教育與閱讀中,接受傳統觀念的熏染。”[1]筆者在此論述敬敷書院重“明道”的書法教育觀主要著眼于其差異性及影響性這兩點。敬敷書院教育并非籠統地尊奉孔孟,而是在儒家各派中選取“性理之學”。即使在乾隆時期全國大多數書院教育內容轉向漢學、博習經史詞章,敬敷書院雖表現出一定的妥協傾向,但仍不廢程朱理學。書院歷屆山長都為理學的傳播與復興做出了重大貢獻。并且,敬敷書院在清代不僅地處安徽中心且有姚鼐、李兆洛等理學名師主持,影響最為深遠,還超出地域限制講學。
正是敬敷書院教育本身所具有的明確的目的指向,使得書院的書法教育自一開始便以“明道”作為落腳點,可以總概括為“以識字為先,道德為尚”的教育,其目的在于通過書法教育來培養“人有品書有格”的人才。具體而言,我們可以從山長及生徒書學思想的道德體現、書院楹聯及祭祀中的道德凸顯兩方面加以理解。
康熙至嘉慶年間是敬敷書院鼎盛時期,考察敬敷書院歷代山長中擅長書法并重視書法教育的有姚鼐、沈廷芳、黃鉞三人,其中尤以姚鼐的書法教育理念及書法成就最為顯著。姚鼐執掌敬敷書院期間所做的《論書絕句》中稱:“本是嵚奇可笑人,衰羸今況發如銀”。[2]159他以“嵚奇人”來形容品行高尚。單就姚鼐而言,他不僅將“明道”貫穿于書法教學之中,而且將“明道”應用于日常交游中,強調“君子重修身而貴擇交”。如好友李調元曾來敬敷書院拜訪,李調元詩論和書論的主要觀點為:德行有虧之人,其詩文書法皆不足寓目,如:“詩以人品為第一,蔡京書法,荊公文章,直不可寓目,所謂惡其人者,惡及儲胥也。”[3]此外,山長黃鉞的詩、書、畫、印頗有造詣,作有《二十四畫品》,以詩論畫,首重人品、氣節,認為“筆蹤要與性情俱”,也曾對書家蔡京和趙孟頫提出尖銳的批評,后人評黃鉞書風骨秀逸,印風剛勁。敬敷書院山長共同特點即為品行方正、學問博通,為院之楷模,其追求文人書法“士氣”的思想必然會影響到書院生徒書法的基本格局和審美取向。
師之所教,弟子是率。在敬敷書院掌教者的努力下,書院生徒中也不乏善書者流,如姚瑩、齊彥槐、吳德旋、張栗庵、黃賓虹、林散之等。與此同時,“書以明道”的思想也在書院書法教育的土壤中得以滋長。例如,姚瑩在《黃香石詩序》中也指出:“夫非其聲音文字之工也,是其忠義之氣,仁孝之懷,堅貞之操,幽苦怨憤郁結而不可申之志所存者然也。”[4]質言之,敬敷書院山長及生徒重視“明道”,施教者及受教者在論及書法之時,往往將“道”與“書”相提并論。正所謂:“胸中既無猥瑣之存,筆下自有高超之象。”[5]
敬敷書院的楹聯、匾額、祭祀也是書院書法教育的一個重要縮影。書院有六間考棚,并設有碑廊鐫刻歷代名人“名帖書畫”,其中有顏真卿、柳公權、歐陽詢等人的書法作品,無論是顏真卿的“忠義”還是柳公權的“筆諫”,都能使書院的晚生后學在道德與書藝兩方面兼收并蓄。此外,書院宗儒祠主要供奉“程顥、程頤、張載、朱熹”這些賢哲,通過祭祀活動能強化生徒的道德認同意識,提升修養,無誘于功名利祿。可見,書院書法教育的理念始終以“明道”為落腳點。
敬敷書院在重“明道”教育理念的指導下,其書法呈現出來的是追求高古且具有濃郁書卷氣的正大氣象。即使是在浪漫主義思潮的影響下,書院書法也未曾出現粗頭亂服“以丑為美”的書風,始終傳承中國書法之正脈,并以高尚人品和脫俗書品的高度統一,構成其書院書法教育的典型特色。
考察敬敷書院書法教育狀況,其教育的一個顯著特征便是“法古”。法帖的臨摹是書院生徒的日課要求,曾國藩日記中也記載了敬敷書院的生徒有“每日習字半紙”的習慣。在敬敷書院課藝中也能找到佐證:“世言我朝古文,桐城有三家,懷寧則詩人輩出,篆隸有先秦東漢風,至若帖括經義應試之辭,故宜人人能之,而上者不可悉數也。”[6]由此可窺見其“法古”的源泉多為晉唐法帖及秦篆漢隸。確立了“法古”的思想后,敬敷書院的施教者還為生徒指出了具體的“法古”的路徑。首要方法在于先襲貌后取神,取法前賢。例如,姚鼐掌教期間曾在講詩歌傳作時說:“若初學未能逼似,先求脫化,必全無成就。譬如學字而不臨帖,可乎?”[7]129姚鼐以學習書法做比喻,主張模擬,取法乎上。姚鼐后來給姚元之的信中更明確提出:“學詩文不摹擬何由得入?須專模擬一家,已得似后再易一家,如是數番之后,自能熔鑄古人,自成一體。”[2]238他雖是言詩,書亦然。其次在于進行臨摹創作之余需要探訪、觀摩,開闊眼界。例如,黃鉞在主持書院的十年間,悉心教授生徒之余,游遍黃山、齊云山,探訪名勝古跡,觀摩古崖石刻,直至晚年仍在寫字作畫。第三,“法古”不泥古,重師法不因循,有著一種理性而通達的態度。為了有效地指導生徒“法古”,敬敷書院的施教者“重考證鑒定”,做到“知其涂轍焉”。這一點在姚鼐的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他不僅著有《法帖題跋》三卷,而且考述涉獵真偽、版本、文辭、典章、史實、書體等多個方面,如《跋天發神讖碑刻》一文中,對其碑的來歷,寫作年代、作者及作記者進行了考證;再如《跋月儀帖》《跋李北海麓山寺碑》《跋夏承碑》等文章對石碑的文字、建造年代、字體的變革及逸聞軼事等進行了考證。此類事例尚多,茲不贅述。
在“法古”思想的指導下,敬敷書院山長及生徒能夠開闊視野,雄健筆力,使其書作達到“去俗趨雅”的創作標準。姚鼐的《古文詞類纂》是書院生徒必修的文學教材,其書中云:“神、理、氣、味,文之精也;格、律、聲、色,文之粗也。”[2]145是針對生徒文章內容、風格、氣勢、韻味而提出的,在教學中具有極強的系統性和周密性。此種文學創作觀亦可統攝書法的創作,書院師徒書風整體呈現出“閑遠清韻、秀逸雅潔”的藝術風格。例如,嘉慶九年,吳德旋在敬敷書院受業于姚鼐,著有《初月樓論書隨筆》,其書學觀深受其師的影響,追求“淡泊高遠”。再如,黃賓虹34歲就讀敬敷書院(1897),其《自述》中言:“于方伯蔭霖、趙廉訪爾翼往皖,新筑敬敷書院,郡守舉高材生薦入院。”[8]他的書法風格以“古、不俗”異于常人,亦得益于早年的書院教育。書法只有歸于雅正,加以法度,方可脫俗,敬敷書院的掌教者在書法教育中力破俗學,身體力行地引生徒入清流大道。誠如,姚鼐的弟子姚瑩在《朝議大夫刑部郎中加四品銜從祖惜抱先生行狀》中說:“選《五七言詩》,以明振雅祛邪之旨。”[9]這一觀念貫穿其師的文論、書論,不論是詩詞、古文、書畫皆當以此視之。
敬敷書院掌教者和受教者書風中所呈現出來的沉厚高古、柔中寓剛及儒雅的文士氣息是從學問中來的,得益于胸中有萬卷書翰,對書法有著獨到的理解、認識和思考。
縱觀敬敷書院的歷任山長劉大櫆、王寬、全祖望、姚鼐、沈廷芳、梅曾亮等人無不學殖豐厚,歷屆生徒無不孜孜以求,不自覺地以學問充實書法的內容,不知不覺地走上了“大書法”的路子。書院歷代山長不僅僅是古文學家、教育家,劉大櫆在詩詞及哲學、史學領域,全祖望在文獻學、史學、校勘領域,沈廷芳在書畫領域,梅曾亮在散文、詩歌、訓詁領域,姚鼐在詩學、史學、碑帖鑒定等領域,都成就卓越。敬敷書院山長們除了身體力行的用學養來充實自己的書風以外,在對生徒進行教育時也以“學識”為根基,重視培養其綜合素質。如乾隆四十五年冬,姚鼐選明隆萬至清的時文251篇,名為《敬敷書院課讀四書文》,“授敬敷書院諸生課讀,以《欽定四書文》為主,而增益后來名家及小題文”。[10]從姚氏所選的讀本可看出書院生徒涉獵經史子集及唐宋文。這種“博學于文”的觀念在書院課藝的評點中也有所體現,“諸文體格已成就,足發其才,所望學充力厚,則光焰十倍矣……微覺腹中書卷不足,濟以學問,不可當矣。”[7]99此外,敬敷書院歷屆山長也會為生徒適時開出合適的書目,除了經、史、子、集等儒家經典書籍之外也包括詩賦、雜文、法帖、鑒藏、評論等,考慮到生徒學習能力的差異,施教者會對讀書的次第、具體讀書方法和時間分配等提出不同的要求和指導。
如果說敬敷書院生徒長期積累和修煉的過程是具備一定“器識”的主觀因素,那么書院藏書、刻書、抄書的活動,則在客觀上促進了生徒的閱讀量,開闊了他們的眼界,也是“窮理以致其知”的主要途徑之一。敬敷書院建有藏書樓“經正閣”,珍藏大量書籍,以供生徒學習。原北大圖書館館長任繼愈曾評價:“安徽敬敷書院經正閣, 貯經史典籍, 為數很多。”[11]此外,敬敷書院還會招徠剞劂的工匠刊刻四書、五經等經史著作及刊印出版優秀生徒的課藝,這些都是培養生徒具備“士先器識而后文藝”的客觀因素。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敬敷書院雖然書家輩出,代有傳人,但大多數不以書法而顯,究其原因是:他們大都書名為文名所掩,其書作學術性和藝術性俱佳,這緣于長期在古文、詩賦、經史之學中培育出來的獨特文藝品格。但其關注點在于,敬敷書院書法教育不可能從清朝文化教育的大背景中跳脫出來,它需要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土壤中進行。反過來講,敬敷書院的書法教育也正是具備了“依于理而養于學”的修養才使得書院書法人才輩出。
《禮記·學記》云:“故君子之于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12]2清代安徽敬敷書院作為講學明道之所,儒生聚集之地,其選址歷來都青睞于鐘靈毓秀的山林之間,能夠兼顧到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以實現“人杰”與“地靈”相輔相成的目標。據清人呂崇烈《創建培原書院碑》記載:“背枕龍岳,面襟江流,特建培原書院”。[13]需要指出的是,清代敬敷書院修葺6次,移建2次(修葺:1671、1681、1684、1709、1729、1875;重建:1862、1897)。 不管出于何種原因移建,移建后的校址仍然是風光秀美的“風水寶地”。這不僅能夠凈化心靈、陶冶情操,而且易使學子產生“比德山水”的情懷,從而達到人與自然的和諧交融。敬敷書院的院內環境也是煞費苦心,可謂亭臺相濟、樓閣相望并配以牌坊、儒祠,院內墻壁上鐫刻著“名帖書畫”,清幽雅致、氣勢恢宏具有濃郁的古典氣息。
雖然書院的選址與書法教育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敬敷書院的自然山水和內部景觀的營造亦有利于書法創作。唐代孫過庭在其《書譜》中也曾感慨學書“同自然之妙,非力運之能成”。[14]從客觀上講,書法教育離不開特定的自然條件和社會條件,書風隨地而美,敬敷書院的山長及生徒正是在對自然的效法和參悟之中確立了“道與義合,天與人一”的品評觀及清通雅潔的藝術特色。
當然,敬敷書院書法教育往往是多重因素決定的,單純的“其境甚遐”作用是有限的,還需要“其時甚寬”的學術氛圍。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便是書院掌教者及受教者除了受程朱理學的影響較深以外,還會受到禪宗文化和道家思想的影響。比如,姚鼐著《老子章義》《莊子章義》,吸收道家“精、氣、神”概念來論文、論書。乾隆五十四年(1789)姚鼐還手書《金剛經》并托王文治轉送給高旻寺方丈,他經常“以禪理入書”,自居“惜抱居士”。這與敬敷書院身處吳楚文化交集地的安慶有關,生徒身上閃耀著儒、道、釋三種思想流派的理性光芒。
清代皖江地區兼容并蓄及開放的文化特點,為敬敷書院生徒注入了靈魂和品格,學子在青山綠水間學習之余,還特別注重與外界的交流,名師才俊聚集在一起,賞奇析疑,講學談藝,產生了詩書文俱佳的書作,形成了同輩切磋、異代相承的群體效應。囿于筆者學力的不足及史料受限,不能完全考證山長及其生徒在敬敷書院期間的書跡。我們只能在相關的書畫圖錄及著錄叢書中,選擇山長及生徒部分作品作為考察對象,以窺其貌,試著闡述其獨特性。呂章申主編的《小莽蒼蒼齋藏清代學者法書選集》中收錄了敬敷書院山長及生徒劉大櫆、姚鼐、沈廷芳、陳用光、管同、劉開、梅曾亮的書法作品;赫俊紅主編的《清代名人書札》中收錄了姚鼐、陳用光的數副作品。這兩套書中書作的具體書寫年代未曾注明,引以為憾。宋易的論文《論有當時定,才為易代珍——姚鼐書法探論》在附錄中列出了姚鼐83幅書作及寫給陳用光的尺牘56通,其中作于敬敷書院期間的書作收錄了6幅。通過梳理他們的書跡可窺其書法境界觀:追求“書卷氣”,無一點塵俗氣,符合“天人合一”的書法藝術精神。
整體來看,敬敷書院的書法教育具有其獨特性且帶有文人性質,包含四大要素:第一“理學”理念,第二“古雅”標準,第三“學識”根基,第四“天人合一”精神。這些都為書院生徒的書法學習指明了方向。近年來隨著“書法熱”的升溫,全國各地區高校不斷申請書法學專業,安徽高校書法學教育如何走出自己獨有的地域特色,抓住“長三角”書法發展機遇,或許可以從清代安徽敬敷書院的傳統教育模式中找尋答案,重新審視傳統書院的教育價值,深挖地域特色,探索安徽地情的書法本科教育模式。
敬敷書院掌教者們認識到書法教育巨大的社會作用,無論是重“明道”的書法教育觀,還是“崇尚雅正,存先正風格”的教育理念,無不看到了書法對生徒思想、性格、智識等方面的塑造作用。
當前教育部大力推進“課程思政”建設,高等院校的書法教學可以很好的銜接,在尊重教育規律和學生成長規律的前提下,寓價值觀引導于知識傳授和能力培養中。其實際意蘊恰與敬敷書院書法教育重“性理之學”及“識字為先,道德為上”的教育觀不謀而合。就書法教學具體操作而言,則要根據課程所需,分別采取不同路徑,分階段教學。例如:可以采用“主題式”書法教學,學生圍繞本門課的主題開展深入地臨、創、研討活動,教師在組織教學時可以提高課堂研討的比重,發揮學生的主觀能動性,使學生在研習書法藝術的同時,又能真切地感受到書家的美德,能夠在藝術與道德兩個方面兼收并蓄。當然,高等院校的書法教育做到德智并舉是一項長期而復雜的工作,學生個體修為的提升也需要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
簡言之,書法是精神和人格的體現,書者的修養、才情會在書作中得以流露。安徽省高等院校書法教學需要教師深度挖掘書法課程隱形的“明道”資源,厚植學生的家國情懷和使命擔當,培育德厚藝精的學子。
清代書院的書法教育大多數都帶有某種“目的性”,即其教育的目標乃是有明確的價值取向,多為其政治服務。但敬敷書院的書法教育并沒有淪為政治的附庸,書院山長們的書風雖然很難脫離清代中期帖學書法特定時代特點,但也未曾刻意跟隨潮流書風,而是在“法古”的同時呈現出自身對書法的理解與反思。
當下高等院校的書法教育存在一定的危機,有些院校的書法教育被視為達成某種目的的手段,過分彰顯書法的“工具性”意義。例如一些民辦高校的書法教學追求“短、平、快”的節奏,傳統學術已斷。學子們一味揣摩“時風”,而不去精臨古人法帖,也能僥幸獵取功名。既有如此捷徑,自然廣受歡迎。沒有法古的基礎,根柢淺薄,知識面狹隘,其后果卻有可能引導研習者落入卑俗的境地。至于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敬敷書院“法古”與“去俗趨雅”的書法創作觀無疑給我們提供了方法和路徑。敬敷書院施教者們不僅極為重視對法帖的臨摹還主張探訪名勝古跡、觀摩古崖石刻。有鑒于此,安徽省高等院校書法教育的正確姿態首先應是撇開展覽時風,直面經典法帖。當然,并非“厚古薄今”而是對待今人書作要持理性而通達的態度,思考今人書作與古人法帖之關聯并探討今人學書的經驗。其次,探碑尋古,重視對真跡的觀摩。如安徽境內的摩崖碑刻、安徽省博物館、安徽書院、涇縣宣紙文化園、中國宣紙博物館、徽州博物館等地的書法遺存。學子在觀摩的過程中能體悟書法的真諦,提升書法審美,做到“知行合一”。安徽高校的書法教育工作者通過探訪和觀摩不僅可對省內法帖、碑刻進行考證鑒定還可對地域書風展開深入研究。
敬敷書院施教者書風中所呈現出的文人氣息,得益于“依于理而養于學”的書法修養,書院書法教育特別重視生徒學識的培養。反觀當代高等院校書法學子學殖淺陋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除了書法之外其他的書籍束而不觀,即便有的學生閱讀文、史、哲方面的文章也大多為二手知識,具有“碎片化”的特點,缺乏系統性。
借鑒敬敷書院書法教育中培養生徒“博學于文”的方法,安徽省高等院校的書法教育工作者不僅要根據學生的個體差異開出合適的書目,指導學生誦讀經典原著,還要以宏遠的目標激勵學生,超越只盯獲獎的小格局。具體而言:首先,指導學生閱讀鄉邦文獻。如建安文學、桐城文學等文學方面的書籍,新安理學、皖派樸學等哲學思想,鄧以蟄、宗白華、朱光潛等人的美學著作,胡適、陳獨秀等學者的著作。這些鄉邦文獻對于學子而言具有特殊的親近感,經典閱讀可以使學子內蘊豐富,精神高貴。其次,書法創作內容可以適時的圍繞地域文化書寫。如陶淵明、李白、辛棄疾等描寫安徽名山勝水的詩文。抄錄完這些古詩詞之后,題上一段跋語,表達自己對詩文及書作的體會,也是使書法作品在文本上具備“原創性”的表現方式。第三,深入研習姚鼐、梁巘、包世臣、鄧石如、林散之、趙樸初等安徽籍書家的書作及書學思想。學子在鄉邦文獻知識的長期熏陶浸染下,不僅書作可脫俗媚,還能激勵其賡續一地文化命脈的使命感。
清代安徽敬敷書院“擇勝地立精舍”,注重環境和氛圍對教學的影響。書院選址于鐘靈毓秀的山林間,融入“天人合一”的自然主義教育思想。敬敷書院內部環境營造也極為雅觀,居于其中的生徒不僅能夠抒寫心中逸氣,還能感悟德性與自然的契合,提升人生境界。基于此,敬敷書院培育出了許多具有文人氣息的書家。
“其時甚寬,其境甚遐”的書法境界觀會影響學子的情感認知、審美準則、藝術情趣及人生理想。安徽省高等院校的校園建設要根據各自的地域特點、人文歷史、學科定位來科學規劃、合理布局,形成院校所獨特的物質文化風格。同時,鼓勵學生積極參與校園環境的設計和維護。校園內的精神文化建設可以從敬敷書院環境的打造中得到啟迪,建造當地著名書法家碑廊,增加書家生平及書風的介紹,書法專業教室可將古代法帖的復制品及名言警句懸掛于墻壁上,學生在耳濡目染中不僅能接受道德教化,而且還能在技法上得以提升。此外,還可以在適當的地方懸掛書法匾額、統一書寫并制作校園標識、建設文化墻等,用以點景,使學校的環境生發出別樣情致與韻味。當然,高校的書法課堂還需要打造輕松愉悅的教學氛圍,師生之間要形成一種論學問難的學術環境和學術風氣。例如:定期組織雅集、展覽、比賽等活動來讓學子切磋書藝。
明人文震亨在《長物志》中曾言:“要須門庭雅潔,室廬清靚,亭臺具曠士之懷,齋閣有幽人之致。當種嘉木怪籜,陳金石圖書,令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歸,游之者忘倦。”[15]安徽省高等院校可以從不同方面打造“境心相遇”的教育環境,突顯自然、自由的人文氛圍。
《禮記·學記》曰:“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12]3敬敷書院書法教育的偉大之處在于使后人“繼其志”。安徽高等院校的書法教育工作者應該秉承敬敷書院書法教育理念,積極探索適合地情的書法本科教育模式,為未來書法文化的發展不斷注入時代的文化內涵,實現傳統書法文化的創造性轉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