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沖突對中國古典舞劇目創作的影響研究
——以自創劇目《殤鎖清宮》為例

白雪峰

[內容提要] “沖突”是構成戲劇的基本原素，“戲劇沖突”一詞來自西方戲劇理論，作為一種戲劇創作手法，在我國傳統戲劇創作理論和實踐中也同樣存在，也是古今中外戲劇創作的普遍規律。戲劇里的沖突不是為了沖突而去捏造故事，“沖突”是表現人的內在情感的體驗，必須以具體的整體情境作為依托，沖突的內涵是人性和人心之間的沖突，因為人性才是人的共同點，故事上強行的矛盾會讓觀眾感到做作，而人性的沖突則會讓人感同身受。通過對“戲劇沖突”理論的梳理，以自創舞蹈劇目《殤鎖清宮》為例，分析“戲劇沖突”在劇目創作中的影響以及在劇目表演中的作用。

引言

由于舞蹈本質是肢體語言的詮釋，因此在運用戲劇沖突元素創作構思舞蹈作品時，要比其它藝術形式更加困難。戲劇沖突支撐作品內在表現，貫穿作品全程。中國古典舞群舞《殤銷清宮》劇目，就運用了大量的戲劇沖突來展現舞蹈劇情的跌宕起伏。本文對其進行理論研究并加以補充，研究戲劇沖突對中國古典舞創編的影響，不僅僅是研究其表層意義，而是深層次的去挖掘戲劇沖突的本質以及如何巧妙的與舞蹈劇目相融合。因此對于提高劇目創作水平，提高劇目表演水平，提高劇目審美體驗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意義與價值。

一、研究戲劇沖突的意義

（一）戲劇沖突探索的目的

通過對前人成果的梳理筆者發現，過去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舞蹈語言觀念的更新和融合方面。如今的中國古典舞研究已經從“有舞可看”逐步向“有戲可看”轉化，但這一步需要更多的創作和表演實踐的積累。劇目創作中的編導傾向值得關注，從最初前蘇聯模式重視事件和理念目標的戲劇芭蕾，到重視音樂淡化情節的交響化創作傾向，中國古典舞劇目在向舞蹈藝術本體一步步逼近。打破舞蹈風格語言界限追求形式內容創新的當代編舞法，用精湛全新原創的編排方法表現人物內心和情感關系。個人認為，戲劇沖突這一戲劇創作手法，正是現代的舞蹈劇目創作中不能忽視的戲劇本體要求。

通過自創舞蹈劇目《殤鎖清宮》創作和表演的體會，筆者認為“戲劇沖突”在舞蹈劇目的創作中，同樣是重要的創作手法，在劇情展開的情景設定上，在舞蹈創作的編排手法上和劇情發展的合理安排上，都有極大的施展空間。在劇目表演上，“戲劇沖突”對人物性格塑造、對情節轉換和劇情發展的承上啟下作用同樣重要。通過《殤鎖清宮》創作中“戲劇沖突”的研究反思創作得失，可以為中國古典舞劇目創作運用“戲劇沖突”手法提供一些思索和借鑒。

（二）戲劇沖突研究的依據

中國古典舞劇目的創作在建國后到20 世紀80年代初一直受前蘇聯“戲劇芭蕾”思維的影響，在舞蹈劇目創作上曾經取得輝煌的成績，但過多強調戲劇成分，缺少對人物內心世界的塑造，音樂和舞蹈語言表現缺乏直接性，它程式化的敘事風格，一度阻礙了舞蹈的發展。20 世紀90 年代肖蘇華等舞蹈藝術家借鑒當時世界流行的交響編舞法，開始了中國的交響編舞創作實踐，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肖先生主張的交響編舞法強調音樂與舞蹈高度統一，追求一種在舞臺表現空間上的交響質感，達到舞蹈視覺空間的交響化，通過音樂的多聲部，配合設計出多種舞蹈形象，既強調了音樂在舞劇中的作用，又保證舞蹈本身的獨立性表達，盡管交響編舞法遭遇過戲劇性削弱的質疑，但在實踐中，“交響編導”理念強調樂與舞從微觀舞語言到宏觀舞蹈結構的統一，強調舞蹈本體與音樂并行，絕不做音樂的附庸。

在本世紀初舞蹈的編導思維出現借鑒西方現代芭蕾舞的趨勢，創作者們力求在保持傳統的戲劇思維和交響思維的基礎之上，融入現代舞的表現方式，現代編舞法更恰當的說法是一種通俗易懂的編導思維，它適用于中國古典舞、中國民間舞，甚至芭蕾舞和國標舞，主張摒棄用某種舞蹈的風格動作做為舞蹈語言的編創套路。通過對建國后舞蹈編舞法的梳理，我們認為，戲劇沖突手法在舞蹈編創中的作用需要重新審視，古典舞劇目對于戲劇性的要求在今天已經有了更高的要求，也是進一步提升中國古典舞劇目創作的有效途徑之一。

（三）戲劇沖突存在的價值

“戲劇沖突”的研究主要見于語言和程式表演的劇種范圍，對身體語言表現的舞蹈劇目的“戲劇沖突”研究很少，對古典舞中的戲劇性的研究更是少見。結合當今的劇目編排及文獻輔證，做出較系統的闡述論證，從而為研究戲劇沖突對中國古典舞劇目的影響盡微薄之力。

《殤鎖清宮》是筆者任教期間的原創作品，也是本人多年來學習成果的總結。歸納總結自己在創作中的心路歷程，從理論到創作到表演的過程，是提高自己對戲劇藝術學習成果的好機會。從戲劇創作理論探索角度說，隨著社會的發展和藝術表現手段的豐富，古典舞劇目的創作在今天有越來越多的舞蹈編導，嘗試新的創作理念，比如更加強調音樂與舞蹈的融合，更加強調編導的現代思維，筆者認為舞蹈劇目依然是戲劇的一種形式，戲劇沖突在舞蹈創作中不應被削弱，反而在現代舞劇目編導創新成果的基礎，戲劇沖突型古典舞劇目應該得到更多的關注，希望通過研究戲劇沖突在古典舞中的應用探索出新的東西。

二、戲劇沖突在創作中的影響

（一）情景設定

戲劇沖突需要沖突內容和情景進行承載，但是戲劇的情景受限遠比小說、影視劇作要強烈，因為一個舞臺的大小是有限的，演出劇目的時間也只有幾分鐘，布景和裝飾都需要成本和人力來營造，可偏偏我們還必須考慮如何將人物內心充分地體現出來。劇目《殤鎖清宮》體現了中國封建社會長幼有序兄友弟恭的觀念是普遍共識，也是處理兄弟之間相處的行動法則，但在帝王之家的王位爭奪中，兄弟之間變成仇敵，勢同水火，權力（皇位）的誘惑就象一種神秘的力量，將親兄弟推上命運的舞臺，每個人都在這個神秘命運安排的兄弟相爭的情境中，去同命運、同人世間的規則、同與自己共同成長起來的兄弟、同自己的內心做斗爭。在這場爭斗中，八個兄弟都在有意無意中同自己的野心和權力欲望、與一個或幾個兄弟相互對抗，與命運賦予太子的皇位競爭環境發生沖突，這些構成劇目《殤鎖清宮》的戲劇沖突的來源。《殤鎖清宮》的人物，順治的諸皇子們被設置在一個充滿矛盾和沖突的文化背景和戲劇情境中，他們中只有一個能夠成為皇位的繼承人，皇子之間只有一個人可以在競爭中成功，他們之間的競爭從出生就是注定了的，這與當時社會家庭成員之間的友愛忍讓的倫理規范是完全相悖的，一方面，皇子的身份驅使每一皇子努力趨向成功，這意味著每個人都要堅持自己的目標，同時要排擠和超越其他的人。每個人都渴望成功而害怕失敗。另一方面,每個人又都是在儒家文化觀念中生活謙卑、忍讓、慈愛是處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準則，這種人物命運的沖突情境使《殤鎖清宮》具備了強烈的戲劇內涵。

（二）編排技法

劇目創作是推動戲劇沖突的一個重要手法，事件是整部劇內容的絕對載體，可以說觀眾看到的本身就是一個又一個的事件，那么事件的安排就是戲劇需要著重考慮的一個問題，事件之間需要緊密的邏輯，事件的發生也需要其他事件作為鋪墊，否則整個劇目就會顯得生硬和做作。還是以《殤鎖清宮》為例，劇目第一部分首先映入到觀眾眼簾的畫面是康熙王朝的朝堂之上欣欣向榮情景的表現，八位演員飾演的八位阿哥動作整齊劃一，步調一致。第二部分表現朝堂之下幾位阿哥之間互相傾軋，為后面的沖突斗爭形成鮮明的對比，通過四人舞、五人舞、三人舞的巧妙編排將矛盾情節的轉換表現出來，為后面的戲劇沖突高潮舞段做好了鋪墊。第三部分，通過六人舞、雙人舞形成了鮮明對比。通過這一矛盾情節的轉化，實現了“成王敗寇”這一歷史規律的注釋。為了登上皇位，阿哥們不念兄弟感情大打出手不擇手段。在這部劇目的創作中，兄弟之間的沖突對情節的編排是主要線索，讓劇目一直在沖突中發展，并在沖突的解決中達到全劇的高潮。

（三）多種元素的廣泛融合

在這部劇目創作中，我們嘗試從戲劇沖突營造的角度，對音樂、服裝、舞美和文學及歷史的借鑒，來加強戲劇沖突的表現力，讓劇目相關的藝術環節圍繞戲劇創作發揮作用。在舞蹈劇目《殤鎖清宮》中，舞蹈結構在展現戲劇沖突過程中，音樂也發揮出很大的作用，第一段中，少年兄弟們和睦相處，友愛團結，音樂是舒緩悠揚平和歡樂的，這種音樂情境為劇目名字中“殤”設下了疑問，如此高貴的皇家，如此和諧的兄弟為何會用“殤”字命名。第二段中，不斷變換的三人舞、四人舞、五人舞，伴隨著的音樂有些不合諧的急促不安，舞蹈語言也是更多表現出抗爭和抵御，觀眾期待的是這些不安和矛盾會化解掉。第三段雙人舞、六人舞將沖突完全展現出來，，以雙人舞、六人舞的形式配合急速和強烈的音樂表現兩派的斗爭，直到最后十四阿哥落敗身陷囹圄，烘托出命運無法抗拒的氣氛、讓沖突更加深刻，更加震撼人心。

舞蹈戲劇沖突的實現不僅僅在題材選擇、劇情編排、演員演繹，也需要美術發揮一定的作用，舞臺美術的運用、燈光、服裝、道具，這些都歸結于美術藝術的舞臺應用，對營造戲劇沖突都可以起到襯托和突出的作用，比如劇目中一位演員最終登上皇位穿上了龍袍，另一位演員成了階下囚穿上了囚服。每位演員的服裝顏色都不一樣，代表不同的人物性格，為了在不同中還有統一性，每位演員又都配上一件同樣顏色的紗衣。這樣就做到了在看似表面和氣的兄弟之間又各懷心思。

三、戲劇沖突在表演中的作用

（一）戲劇沖突在劇目表演中體現的人物性格

戲劇人物之間的沖突是戲劇沖突的本質，中國古典舞劇目《殤鎖清宮》是通過戲劇沖突來表現不同人物之間的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各位人物之間，由于不同的人物個性爭奪皇位的思路也不盡相同，比如四阿哥的隱忍，八阿哥的虛偽等，通過戲劇沖突表現了各位人物在皇位爭奪的過程中產生的不可調和的矛盾，使劇目《殤鎖清宮》在八分鐘的劇情里更加的跌宕起伏。人物之間的沖突構成了戲劇發生的經過與結果，在劇目《殤鎖清宮》中各個人物之間圍繞皇位爭奪之間的矛盾沖突，反映了宮廷之間的斗爭，用舞蹈語匯 把宮廷斗爭淋漓盡致的展現到觀眾面前，震撼了觀眾的內心思維情感，讓觀眾跟隨人物的表演活動，形成與觀眾之間的共鳴。最終把戲劇人物之間的沖突活靈活現的展現出來，體現戲劇的欣賞價值。例如在劇目《殤鎖清宮》中，四阿哥微妙的情緒變化表現出了自己的憤怒、哀傷的復雜情緒，在劇目的第二段中與兄弟發生了肢體斗爭，這場斗爭就是觀眾可以直接看到的沖突。隨著劇情的不斷變化，各位人物不顧兄弟手足之情，為爭奪皇位大打出手最終勝負終有分曉。尾聲隨著四阿哥披上龍袍登上皇位，此時的朝堂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二）戲劇沖突在劇目表演中的矛盾情節轉換

劇目《殤鎖清宮》中演員圍繞著八位阿哥對皇位之爭的故事情節進行表演，通過劇情的不斷轉化，刻畫人物內心的真實情感。《殤鎖清宮》的第一部分通過舞蹈語匯和音樂的巧妙結合勾勒出朝堂之上欣欣向榮的情景，與第二部分朝堂之下人物之間互相傾軋斗爭形成鮮明的對比，通過這一矛盾情節的轉換，使劇情更加的撲朔迷離。通過對第三部分，太子之間的拉幫結派，通過四阿哥登基和十四阿哥鋃鐺入獄形成鮮明的對比，通過這一矛盾情節的轉化，實現了對“成王敗寇”這是歷史規律的注釋，突出了作品的主旨。矛盾情節的轉換貫穿于劇目的始終，通過矛盾情節的不斷轉換才能讓觀眾通過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體驗創作者以及表演者內心真實情感震撼觀眾的心靈，誘發觀眾的欣賞欲望，使劇目《殤鎖清宮》的共鳴效果更加的強烈。沖突的發生是要有原因的，而人物的關系往往就是沖突發生的關鍵契機，這一點俄國著名作家高爾基也發表過類似的言論，他認為情節的本質就是人物關系的變遷，人是生活在一個關系網中的，所以人的活動也是由這些關系決定的，因為這些關系是戲劇里人物主要活動的動機。比較粗淺的例子就是外在矛盾，也是觀眾可以最直觀感受到的沖突，這種沖突往往是由緊張的人物關系直接體現出來的，嚴重的時候會爆發出爭斗，但更多的則是相互的排斥和抵觸。

（三）戲劇沖突在劇目表演中的承上啟下

戲劇沖突有利于實現與觀眾的共鳴，在劇目表演的過程中，合理的戲劇沖突能夠調動觀眾的內心情感，讓觀眾跟隨演員們的思維活動進行活動，實現觀眾與表演者之間心靈的互動，激發觀眾對劇情發展過程中的欲望，引發觀眾的思考使觀眾與作品形成共鳴。在劇目《殤鎖清宮》中跌宕起伏的劇情，不斷的沖擊觀眾的思維，引發觀眾對八位人物之間爭斗的期待，以及對最后誰能擁有皇位做出思考，實現了觀眾與劇目《殤鎖清宮》之間的思維感情的共鳴。劇目中沖突在突轉和懸念結構技巧的運用下推動劇情不斷發展，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在劇目表演的過程中，首先映入觀眾眼簾的是朝堂上的合諧畫面，觀眾的心理在體驗帝王之家美好和睦，劇目第二段劇情突轉，原來朝堂之下兄弟之間溫情脈脈的面莎被揭開，觀眾的緊張心理被激發，究竟誰在最后會成為勝者？劇目第三段劇情在沖突的轉換中進行牽引觀眾的期待和對人物命運的猜測，最后在沖突的高潮中，四阿哥的人物性格也完成了立體的塑造，成為最后的勝利者，既是命運的安排也是人物性格的自我完善。在一系列的沖突、解決和再沖突和最終解決過程中，全劇劇情發展既符合劇情和人物設定的要求，也合乎戲劇邏輯，通過人物在表演戲劇沖突的過程完成了劇情的展開。

“戲劇沖突”是戲劇的永恒主題，戲劇創作和表演中的戲劇沖突的合理應用是一部戲劇獲得成功的保障，中國古典舞《殤鎖清宮》在八分鐘的時間里演繹了一段真實的歷史“故事”，在創作此劇目的構思階段，我們有意以戲劇沖突做創作的主要手段，選擇的九子奪嫡的“文學”背景已經在題材上“先聲奪人”，對皇位的爭奪，本身應當是巨大的矛盾沖突事件，在舞臺燈光舞美等設計環節，和在不同的服飾設計上也堅持營造“沖突”，兩個主角的性格設置也力求對比和反襯，人物以四阿哥的“穩”對比十四哥的“狂”，隱喻前者的成功必然和后者的失敗注定，雖不免程式化和臉譜化，但為了讓人物性格鮮明且類型反差較大，從而讓人物表演中的“沖突”構成合理的戲劇性。《殤鎖清宮》是一個八分鐘的劇目，本不足以和近年來中國古典舞劇的成功作品相比較，但筆者愿意嘗試學習它們創作的成功經驗，比如《絲路花雨》、《文成公主》、《半屏山》等舞劇“沖突”對劇情和人物性格的成功塑造。古典舞劇目不只是舞蹈“語匯”的華麗展示，也不是宏大主題和歷史題材的簡單“舞蹈化”，而是通過古典舞的創作法則，在創作和表演中，注重戲劇性和戲劇沖突，增加戲劇魅力是中國古典舞劇目創作的重要原則。本文的研究對自創劇目《殤鎖清宮》在表演和創作方面做了粗淺的分析，還有很多不足之處，隨著學習和舞臺經驗的增長，筆者會在中國舞劇目研究和創作領域做更多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