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服裝工程學院藝術設計學院 劉光帥
公元618年,李淵稱帝,改元武德,定國號為唐。九年以后,李世民即位,稱唐太宗,定年號貞觀,雄才大略的太宗皇帝勵精圖治,開始以他的大手筆啟動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貞觀之治”,譜寫大唐盛世。這一時期,政通人和,百廢俱興,人民生活富足,經濟迅速發展,文化藝術逐漸蘇醒,與此同時,書法藝術也登上了唐初的藝術舞臺,并很快成為文化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太宗李世民不僅是身體力行的書法創作者,他首創以行書入碑,堪稱古今帝王書法之冠,更是大力的提倡書法,并制定了各種適合書法發展的政策,如以書取仕、書法教育、鑒藏、設置與書法有關的專門機構和職位等。上有所好,下必從焉,書法藝術在當時受到空前青睞,眾多書法家,書學理論家脫穎而出,各領風騷,書法事業與大唐基業一樣,蒸蒸日上。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時間首先把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推上了唐初書法的大舞臺上,書法史稱他們為“初唐四家”。現在單講薛稷。
東坡先生有云:“古之論書者,兼論其平生,茍非其人,雖工不貴也。”研究薛稷書法,先論其生平。
薛稷(649~713),字嗣通,蒲州汾陽(今山西萬榮)人。他出身官宦世家,曾祖父是隋時著名文學家薛道衡,官至內史侍郎。祖父薛收,唐記室參軍。父親薛元超,唐中書令兼左庶子,加金紫光祿大夫。外公更是太宗時期名相魏征。薛稷早年入國子監太學,后登進士科,武則天時任彭山縣令,中書舍人。唐中宗景龍末年,任諫議大夫,兼修文館直學士。睿宗景云元年(710),升遷太常少卿,封晉國公,賜實封三百戶。歷中書侍郎、參知政事、左散騎常侍、工部尚書、禮部尚書,官至太子少保,故后人稱“薛少保”。《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三》記載:“竇懷貞誅,稷以知本謀,賜死萬年獄,年六十五。”即唐玄宗開元元年(713),受竇懷貞一案之牽連,被視為竇懷貞的同黨賜死于萬年獄中,享年65歲。
《新唐書·列傳第二十三》記載:“稷外祖魏征家多藏虞、褚書,故銳精臨仿,結體遒麗,遂以書名天下。”由于薛稷有著優越的家庭環境,使他從小就得到良好的教育,具備了文學藝術的基礎修養,這對其以后在書法上取得巨大成就尤為重要。
薛稷初學歐陽詢、虞世南,后又學褚遂良,最后在此基礎之上,融會貫通,獨創一格,成為唐初最具影響力的書家之一,躋身于“初唐四家”之列,與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齊名。宋人董逌在《廣川書跋》(卷七)中有云:“薛稷于書得歐、虞、褚、陸遺墨備至,故于發可據。然其師承血脈,則于褚為近。至于用筆纖瘦,結字疏通,又自別為一家。”把薛稷的學書師承和獨立成家及風格特點簡單而又形象的表達了出來。
總的來看薛稷的書法風格,受褚遂良的影響最大。故張懷瓘直接說薛稷是褚遂良的學生:“書學褚公,尤尚綺麗美好,肌膚得師之半,可謂河南公之高足,甚為時世珍尚。”當時就有“買褚得薛,不失氣節”的說法。薛稷是褚遂良書法的忠實繼承者,但他并沒有一成不變的繼承,而是在之前學習歐、虞的基礎上,推陳出新,融隸入楷,媚麗而不失氣勢,用筆纖瘦,結字疏通,勁瘦的同時也兼顧圓潤,被人形容為“風驚苑花,雪惹山伯”,充滿了詩情畫意,發展了初唐勁瘦媚麗而又圓腴挺拔的書風。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史載薛稷曾為普贊寺題額,三個大字,每字徑三尺,筆畫雄健,結構勁挺,氣勢十足。唐代大詩人杜甫作《觀薛稷少保書畫壁》一詩贊曰:少保有古風,得之陜郊篇。惜哉功名忤,但見書畫傳。我游梓州東,遺跡涪江邊。畫藏青蓮界,書入金榜懸。仰看垂露姿,不崩亦不騫。郁郁三大字,蛟龍岌相纏。又揮西方變,發地扶屋椽。慘澹壁飛動,到今色未填。此行疊壯觀,郭薛俱才賢。不知百載后,誰復來通泉。
薛稷的傳世書作極少,最著名的當是《信行禪師碑》。此外還有《升仙太子碑碑陰題名》《佛石跡圖傳》《中岳碑》等。
《信行禪師碑》全稱《隋大善知識信行禪師興教之碑》,越王李貞撰文,薛稷書,唐神龍二年(706)八月立石,碑文記載了隋代高僧信行禪師之興佛教事跡,后佚失。僅有清人何紹基舊藏剪裱孤本傳世,此拓為剪裱本,冊尾殘損,正文共25開,另外有后人題跋一半。正文125行,每半開5行,行7字。每半開縱19.8厘米,橫13.5厘米,共1800余字。此本內有宋賈似道舊藏印記,后有王鐸、何紹基、吳榮光等人的題跋。現此孤本已流入日本,為日本京都大谷大學所收藏。國內留有宣統三年(1911)神州國光社珂羅版影印本和有正書局珂羅版影印本及石印本。
《信行禪師碑》為薛稷五十七歲時所作,書風妍麗瘦勁,骨氣洞達,媚麗而勢強,清麗奇艷之中又有勁挺之美感,充分體現出薛稷書法“如寒機夜織”的美學特征。正如王鐸所跋曰:“《信行禪師碑》用筆渾融靜逸,煥然古質,無后代習氣。”通觀此碑,與褚遂良《房玄齡碑》書法風格甚為相近,線條細勁而不失力度,綿里藏針;鐵畫銀鉤,法度森嚴,骨法開張,字形大多取橫勢而中宮緊收,這與褚書的字勢是相吻合的;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褚遂良的用筆,一些筆畫也是融隸入楷,相當一部分橫劃帶有一定的隸意,可以說是薛稷成功的繼承了褚遂良的衣缽。故解縉在《春雨雜述》中《書學傳授》一節指出:“智永傳唐永興世南伯施。伯施傳歐陽率更詢,本褚河南遂良登善。登善傳薛少保稷嗣通。是為貞觀四家。”然薛稷在繼承中也有所發揚,在學習中有所改革,是書法的改造者和創新者;其高明之處即是在褚遂良的基礎之,大膽的去除褚書的清健俊秀和寓剛于柔的特點,更多的則是表現出頓挫明顯,筆勢堅挺有力,有斬釘截鐵之感,剛硬而又不乏彈性,在點畫方面又有了新的突破,“書貴瘦硬始通神”在薛稷書法中得以充分體現;結體上變褚書的空靈無跡為瘦勁實在,氣息清新冷峻,結構疏朗協調;筆法上改褚遂良的行書入楷為筆筆楷則,整個字顯得端溫而又勁健。竇臮在《述書賦》中論道:“少保師褚,菁華卻倍,超石鼠之效能,愧隋珠之掩類。”指出薛稷之書風比褚書更清奇,冷拔面目非褚之能為。這樣的繼承與革新,在當時對楷書的發展起了一定的表率作用,而且對后世的書法大家有一定的指導和啟發作用,更開啟了“瘦金書”的先河。
唐代是楷書發展的黃金時期,也是楷書的鼎盛時期,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這一時期,楷書一步步的走向成熟。這和當時的太平盛世是息息相關的,政治清明,統治者的鐘愛,書學教育等外部條件促進了楷書的發展;然而楷書的發展更取決于書法家這一內在因素,當然“初唐四家”要首當其沖。薛稷的書法作品傳世較少,但是他對楷書的貢獻卻不容忽視,其功勞不亞于其他三家,他把楷書更為規范化,定型化,使褚書從“瘦硬”慢慢轉變為“清勁”,并形成了“瘦硬通神”的自家面貌,顯示出高逸勁健的個性,在用筆方面非常重視楷法,在遵循唐代楷書“尚法”的同時,又凸顯一定的風格,這一創舉為楷書進一步的成熟起了承上啟下的作用。
薛稷書風對當時及后世的書法大家影響頗深,其堂兄弟薛曜及晚唐的柳公權皆受薛稷“清勁”書風的影響,到了宋徽宗趙佶便發展成了“瘦金書”。而宋徽宗的這種書體亦影響了后世的眾多書家。明陶宗儀《書史會要》中記載:“徽宗行草正書,筆勢勁逸。初學薛稷,變其法度,自號瘦金書。意度天成,非可以形跡求也。”從中可知,徽宗趙佶學書于薛稷,在行、草、楷方面都受薛稷的影響,尤其是楷書。徽宗學習薛稷書法,而后又從薛稷出,自創“瘦金書”,其書體自成法度,用筆以露鋒為主,方筆居多,棱角分明,結體疏朗而又端正,行筆纖細而又勁挺,撇捺出筆尖而利,宛如刀光劍影,咄咄逼人,橫豎收筆頓而鉤,形成自己鮮明的特色,在書法史上獨具一格。當代書壇學“瘦金書”的書家更是汗牛充棟,這種書體從北宋到現代形成了一種延續,而這種延續追根到底卻是離不開薛稷對宋徽宗的啟發。總的來說,薛稷身體力行,在書法實踐上做出了不懈努力,其書法藝術對唐代楷書的進一步發展又巨大的推動作用,在整個書法歷史的長河中充當了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