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婧
在漫長的教育人生中,有些記憶已深入骨髓。此時此刻,忍不住想和您、也和我自己分享那些感動過自己的暖心故事。
——題記
2021年春天,作為教研員的我在羅湖區的一所小學常規視導,聽一位資深教師的美術課。課堂作業環節里,我看見一位小男生一直安靜地坐在那里發呆,沒有動筆。
觀察了大概五分鐘之后,我忍不住走過去輕聲詢問。
“寶貝,你為什么不畫畫?”
他看了看我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會畫。我蹲下來,拿起鉛筆在他的紙上畫了一個橢圓形。
“你看,老師畫了什么?”
“橢圓形。”他笑著說。
我繼續用筆在橢圓形的兩端鏈接了一條弧線,并笑著用眼睛詢問他。
“這是弧線。老師,你是畫了一個切開的獼猴桃嗎?”
“是。你可以仔細觀察一下課本上獼猴桃的圖片,為它加上點線組合嗎?就像這樣。”我用筆在他的紙上畫了幾個簡單的點的有序排列。
“你可以像老師這樣一直畫下去嗎?”他笑著點了點頭,拿起了筆。
我返回自己的聽課席位,繼續觀察課堂。過了5分鐘,這個小男孩拿著自己的畫羞澀地向我走來。
“老師,你看!我的點畫完啦!”
我低頭一看,見獼猴桃橫截面中的放射狀仔粒已躍然于紙上,雖無法與班中其他同學相比,但他完成了一次飛躍——他動筆了,且清楚地讓我感受到了獼猴桃種子的排列方式。
于是,我又拿起他的鉛筆,在獼猴桃外皮部分畫了一排由點連成的線。
“你可以回到座位上,繼續畫獼猴桃外皮上毛茸茸的感覺嗎?”
他答應著跑回座位。下課鈴響起的時候,他拿著作業快步走到我身邊。此時,他的畫紙上,被切開的獼猴桃已栩栩呈現。
“你叫什么名字?”我問。
“王晨睿。”他響亮地回答。
我拿起鉛筆,在他作業的右下角寫上了這樣一行字:
王晨睿:就像這樣,隨便畫、大膽畫。
王婧老師
2021年3月23日
當我抬頭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睛里竟滿是淚水。我心里一慌,生怕是自己的哪一個行為傷害到了他。
“寶貝你怎么了?”我看著他。
他好像很擔心被其他小朋友看見落淚的樣子,或者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的“蠢問題”,于是我沒再追問,只是非常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也許在那一刻,他怎么回答也難以準確表達內心感受。但是,我讀懂了他的心事。那應該是在被發現、被鼓勵、被具體幫助后的驚喜與感動。重拾自信的勇氣,有時候,僅僅需要老師的一個細微之舉。
這讓我明白了,教研員不僅要聽老師的課,還要關注臺下的學生;不僅作為陌生人坐在教室里聆聽和等待,還可以參與孩子們的學習過程,助力教師成長,讓這一節課中已經發生或可能發生的不完美及時得到補救。
課堂上,懂孩子比教會孩子知識更重要。
那是一個平常的夏日,我經過一年級辦公室門口時,看到一個小男孩一臉委屈地站在辦公室門口補寫作業。作為非班主任、非主科老師、非任教班級教師,“愛操心”的我沒有驀然地走過,而是停了下來,調皮地和他聊了幾句。
“你是不是沒有寫作業被老師罰了?”他默默地點點頭。
“那你為什么不寫作業呢?”孩子依然沒有說話,繼續低著頭。我猜想那一刻要他說出不寫作業的原因有點難,于是我蹲下來,看著他空著的作業輕輕地讀起了題。
“閱讀文章后,請回答:媽媽睡著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的?A慈祥的。 B疲憊的。C快樂的……”讀完題后我笑了。
“老師讀的題你聽懂了嗎?”他點了點頭。我心里想,文章里描述得很清楚,他怎么會不知道答案呢?
“這些字兒你會認嗎?你會讀嗎?”他又點了點頭。
我和他一起輕聲朗讀了文章中描述媽媽睡著樣子的那一句話。
“你覺得下面的這幾個答案應該選哪個呀?”
他膽怯地用手輕輕地指了指“慈祥的”這個選項。
“你特別棒,打個勾很簡單。你為什么不寫作業呢?”
“因為媽媽還沒有睡著,我就已經睡著了。媽媽每天要做很多家務……我沒有見過媽媽睡著的樣子。”在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忍不住要掉下來了,嗓子眼里像是塞著了什么東西似的,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孩子了。
是的,哪個媽媽不是哄睡孩子后還有一堆事兒要做?又有幾個孩子見過媽媽睡著后的樣子?媽媽睡著的樣子不應該僅僅出現在一段文章的描述中,而更應該深深地刻在每一個孩子的眼睛、腦海和心底。從知識的角度,這個題目沒有錯,但從育人的角度,這個孩子沒有寫作業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不相信這是一個事實。或許在他的心中,媽媽睡著的樣子應該是做完家務后的疲憊的樣子,但是,我們卻要求他們選擇另一個答案。
我合上他的本子,拉著他的手走到教室門口,看著他將作業交給老師,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回辦公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思忖這件事。這個孩子的班主任黃老師是我陪伴長大的青年教師,她當時沒有多問什么,后來專程來我辦公室和我聊了很久。
一番交流讓我們都深深認識到:在自己的課堂上、自己的教育人生里,一定要將孩子置身于真實的情境之中,去引導、去發現、去探究、去銘記。
我們告訴自己,當有的孩子不完成作業時,我們要靜下心來去聽一聽、去問一問,找到他們沒有寫作業的真正原因。如此,我們的教育才能更顯智慧。
深圳的冬天盡管并不算很冷,但由于學校地處鳳凰山腳,冬日里還是讓人感覺到風的凜冽。那一天,山風特別大,從教學樓走到校門口要經過一個操場,操場上孩子們綻放著陽光的笑臉,正在以響徹云霄的聲音練習運動會開幕式的口號。風中“凌亂”著一個小男孩,哭得臉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是我所任教班級的學生——阿凱。
每周美術課上課之前,他都會揚起胖胖的小臉燦爛地問我:“老師,今天我們畫什么呀?”我也總會不厭其煩地告訴他:“這是一個秘密,一會兒就知道了。你先回到座位上好嗎?”每周的美術課堂上,他的美術作業都不是最完美的,但是他永遠是最積極、最認真的那個。
此刻,看他哭得像小花貓一樣,我蹲了下來,掏出紙巾把他的眼淚鼻涕擦干凈。
“你是不是上課講閑話,被老師罰在這里站著呀?”
他一邊哽咽著一邊如搗蒜般地點頭。
“老師講課的時候,我們要保持安靜,才能聽清老師要教的知識。現在風這么大,老師說話多費勁呀,嗓子都快喊啞了。你說,上課講話對嗎?”他認真地搖了搖頭。
“你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就主動去跟老師道個歉吧,不然老師都不知道你已經認識到自己錯在哪了。”
“可是……老師……不會原諒我的……”
“用我的辦法,老師應該會原諒你。萬一不成功,不怕,我站在這里等你,你回來找我,總會有辦法的!”
我看著他走向隊伍,看到他向老師說了些什么,看著他被原諒走回隊伍,看著他和同學們一起進行入場式的口號練習,看著他和他的小伙伴列著整齊的隊伍經過我的身邊,他給了我一個燦爛的微笑。
我很慶幸,自己在見到他哭泣的那一刻,沒有像一個陌生人一樣走開,而是用一個小小的舉動,讓一個無助的孩子明白了該如何面對錯誤和改正錯誤。我更慶幸,我不僅幫助他解決了問題, 而且告訴了他解決問題的方法。
這些如珍珠般閃亮、充盈著日常瑣碎點滴中細微的愛,那些真實發生的教育故事,那一段段讓人難以忘懷的教育點滴,共同構成了我教育生涯的難忘時光,激勵著我在未來的教育歲月中不忘初心、向美而行。